党报的历史命运和当代使命

文/李良荣

党报的历史命运和当代使命

文/李良荣

“后真相时代”，网络上、社会上，谣言四起、诈骗手段百出、八卦新闻盛行。这个世界错综复杂，真真假假，扑朔迷离；各种意见，鱼龙混杂。所以，社会需要一份真正有公信力、有权威性的媒体，成为信息社会里的主心骨。这个社会的期待，非党报莫属。

一直以来，党报都是党和人民的喉舌。尤其是在互联网产生之前，党报在我国几乎是“一报独大”，绝对性地占据了舆论的主导权。在历史上，党报是我们党在思想理论展现上不可或缺的战略性资源。通过党报，党的重要信息得以传播，党的方针政策得以宣传，主流价值观得以推动，这些工作的顺利实施都有赖于党报这一利器。

党报的基本作用

观察党报的历史演变，党报主要体现了三方面的基本作用。

首先，党报是信息主渠道。在大众媒介时代，党报是党和国家发布重要新闻的最主要的渠道，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党报拥有极高的新闻首发权，其地位不可取代。而在互联网时代，党报的首发新闻虽然少了，但是，当我们对网络新闻的真实性存疑时，党报依然是我们确认信息真实性的重要依托。

其次，党报是宣传主阵地。党报是宣传党的主张和政策方针的主要阵地，一些国家建设中所涌现出来的好人好事，也都是经由党报的报道来进行宣传。所以说，党报是宣传党的思想、宣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的阵地。

再次，党报是思想主控室。一直以来，党报上的评论可以被认为是党对于某些社会现象、社会问题的权威发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毛泽东、邓小平等党的领导人都有亲自为党报撰写评论的习惯。对任何一个问题，党报如何表态，党报的观点是什么，这是全民关注的事情。相对于其他媒体来说，党报在思想上有着极强的引领性。

当代党报面临重大挑战

新媒体技术的发展，重构了整个新闻业的格局。各种各样的媒体形态如雨后春笋般涌现，颠覆了传统纸质媒体的从业生态。历史上长期占据主导地位的党报也在技术革命的大潮中受到了冲击，如今的党报面临着重大的挑战。

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传统媒体主导的新闻业态早已被彻底地改变，新的新闻业态已然形成，其特征主要包括以下五个方面。

从过去国有独大到混合所有制。在传统媒体时代，传媒资本归国家所有，实行企业化管理。尽管部分外界资本可以进入媒体的经营性业务，但仍必须坚持“宣传和经营两分开”和“国有传媒资本控股”的基本原则。

随着资本进入传媒业，以混合所有制为标志的传媒业新体制成型。具体来说，混合所有制主要包含以下四种：一是纯国营体制的媒体，主要以党报、广播和电视等传统主流媒体为代表；二是纯民营体制的媒体，主要以百度、腾讯等一批新的互联网媒体为代表；三是民营与国营相结合的媒体；四是纯个体经营的媒体，主要是一些自媒体。可以预见，在未来，传媒业的混合所有制将在资本化的浪潮中进一步深化。

新媒体占主导地位，超越传统媒体。随着新媒体的迅速发展，当前新老媒体共同组成的格局中，传统媒体整体上面临着江河日下的困境。报业呈现断崖式下跌，停刊和休刊成为报业“新常态”；电视和广播的广告投放量也有所下降。相反，新媒体则呈现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2015年，在传媒产业细分行业中，互联网媒体（包括网络和移动增值）的市场占比由2014年的47.2%上升至51.8%，电视、报纸、广播媒体的市场占比萎缩至20%。同时，互联网媒体的广告收入（2096.7亿元）也首次超过电视、报纸、广播和杂志四种传统媒体广告收入之和（1743.53亿元）。从市场规模上看，互联网媒体已经成为真正的主导，传统媒体逐渐式微。

新媒体中，民营资本占主导地位。在当前的新媒体格局中，民营新媒体占据主导地位，社会影响力与日俱增。相较国营资本而言，民营资本在新媒体行业发展之初就率先进入，因此有一定的先发优势。以移动端市场为例，国内数据机构艾瑞数据显示，2017年3月，“有效使用时长”排名前五位的新闻资讯客户端（今日头条、腾讯新闻、网易新闻、天天快报以及搜狐新闻）都属于民营新媒体。在国营新媒体中，除了像《人民日报》一样的中央媒体，依靠其传统的口碑优势和政策倾斜，博得了一定的关注量，其他脱胎于国营传统媒体的新媒体普遍影响力较小，不及民营新媒体。

后真相时代，情感超越理性，“无煽情不新闻”。2016年11月，《牛津词典》将post-truth（后真相）选为2016年的“年度词汇”。post-truth描述的是诉诸情感与个人信仰比陈述客观事实更能影响民意的种种状况，该词“在2016年度的使用率比上一年增长了2000%”。这意味着，“后真相时代”已经来临。“后真相时代”的基本特征是：情绪在前，事实在后；认知在前，真相在后；成见在前，客观在后。凌驾于事实之上的情绪化的表达在社交媒体上病毒式传播，相比之下，真相已经不再重要。

视频逐渐成为新闻主流，“无视频不新闻”。多媒体、全媒体尤其是视频的广泛采用成为目前事件传播的主要手段。“无视频，不新闻”，视频直播、图像直播形成了时间、空间的零距离，“人人直播时代”来临，这是信息时代的突破，因成本下降而普及化，也符合人们眼见为实、探究真相的心理预期。

而随着新的新闻业态的形成，纸质媒体彻底地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寒冬”。一方面，是纸质媒体在发行量和广告收入上的大幅跳水，并且呈现一种持续下滑的趋势；另一方面，纸媒的影响力也在移动技术与手机终端日益发展的今天持续减弱，现如今，以动态新闻为主的党报已被新媒体全部覆盖。上网比看报成本更低，获得更多。

党报重构：不忘初心，重新出发

虽然党报面临如此严峻的冲击，但是，笔者认为，党报不会消亡，因为党报不仅是党不可或缺的战略性资源，同时，社会也需要党报。党需要党报，社会为什么需要党报？

随着混合所有制的形成，当民营新媒体成为信息传播主体，党需要一份能把握传播主控权、舆论主导权的媒体，成为中国主流价值的支撑。“后真相时代”，网络上、社会上，谣言四起、诈骗手段百出、八卦新闻盛行。这个世界错综复杂，真真假假，扑朔迷离；各种意见，鱼龙混杂。所以，社会需要一份真正有公信力、有权威性的媒体，成为信息社会里的主心骨。在谣言四起时，能够击穿谣言；在重重迷惑中，能够呈现真相；在众说纷纭中，能够一言九鼎，让人心服口服；在千头万绪中，能够理清思路，明确方向。一句话：真实、真相、真理。

这个社会的期待，非党报莫属。要努力实现凡是党报上说的都是真的，凡是党报上说的就是对的，这就是公信力、权威性。而在未来，党报必将依靠高度的公信力和权威性，在新媒体的冲击中，放出异彩。

笔者认为，要实现这一目标，党报要坚持以下两个方面：一方面，在办报理念上不忘初心，坚持人民的公共利益是党报的立足之本，是党的新闻媒体与一切民营媒体的基本区别所在；另一方面，在办报策略上，应该重新布局，实行“扬长避短，反其道而行之”的策略。在具体的操作层面，主要包括以下四大原则。

第一，党报不仅仅是一份信息报更是意义报，从信息媒体转向意义媒体。由于技术特性，新媒体在传递信息的时效性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是，党报长期以来积累了一批信息解读能力强的业务骨干，是党报最强的优势。因此，党报应该扬长避短，从信息党报转向思想党报转变，从强调传递信息转向强调解读信息，以专业的理念、专业的服务、专业的技能向社会提供高品质的新闻和信息服务，公布扑朔迷离的重大事件真相，深入解读纷繁复杂的世事纷扰，权威解读党和政府重大举措，深入分析瞬息万变的国际形势并做出冷静判断。在重大时刻、重大事件、重大问题上，力争发出最具权威性、最具思想性的最强音。

第二，党报将不再是大众媒体，而是精英媒体，影响有影响力的人群。精英需要文字媒体。当前，报纸、广播、电视、网络等各种各样的媒介形态已经形成了传媒业激烈的竞争态势。在这样的情况下，党报必须找准自己的定位，在激烈竞争的传媒行业形成自己的影响力。笔者认为，在新媒体条件下，党报应该在影响力上做文章，而影响力不应该仅仅以发行量为标准。以英国的《泰晤士报》为例，报纸以政府官员、高级知识分子、社会名流为主要读者对象，一般人都公认它对英国和世界许多国家的政治、外交事务有重大影响，但是其发行量一般在45万份左右，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与该报同在伦敦舰街出版的《每日镜报》，以社会基层群众为主要读者对象，发行量高达400万份左右，但是其影响力显然不能与《泰晤士报》相提并论。

在新媒体条件下，党报应该转变办报思想，将读者牢牢地定位在社会精英这一阶层，努力成为社会精英报纸的代名词。社会精英主要包括政治精英、经营精英、财富精英和知识精英。一方面，互联网时代碎片化、娱乐化的信息传播方式，并不能满足这些精英的需求，他们真正需要的是有深度、切中时弊的文字；而另一方面，恰恰这些社会精英又具有一定的消费力。党报转型为社会精英报纸，将进一步提升党报的社会影响力，同时也将使得党报在经营方面得到改善。

第三，在新闻报道上，基本策略是“你无我有，你假我真，你快我慢，你碎我全，你偏我正”。“你无我有”：时政新闻的优先发布权在党报，问题要做得生动活泼，不要官腔官调、八卦八股；“你快我慢，你浅我深”：网络就是快，我们无法比。我们可以慢一拍，做得深，深度解读，深度揭示。数据新闻就是慢报道；“你假我真”：党报一定要保证新闻的真实性，一切事实都反复核对；“你碎我全”：网络新闻都碎片化、个性化推送，也意味着有“信息孤岛”，党报应该推出更多综合性报道，让人们看清全局，立体化、全过程、全方位；“你偏我正”：网络上有不少好评论，但大多数是偏激的。党报的评论就得理性、公允。

第四，党报的经营要从广告收入为主转向发行收入为主，提高报价。中国党报不是“卖”出去的，而是“订”出去的——依靠行政支持让党政机关和事业单位公费订报。适当提高报价，对订报单位影响甚微，却可以极大弥补党报因广告下滑造成的亏损。提高报价，是目前党报扭亏为盈的重要手段。

据笔者预测，今明两年，报纸将大量停刊，但党报不会有停刊的。

现在，整个新闻界很多人抱怨新闻报道收得紧。其实，改革开放40年来，紧紧松松、收收放放、起起伏伏、风风雨雨，我们都经历过，这就是常态，没有必要抱怨不迭。我只想说，对于纸质媒体来说，这是最坏的年代，也是最好的年代，是我们可以大显身手的年代。

作者系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复旦发展研究院传播与国家治理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