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

郑宝娟（法国）

小偷扒开落地窗进到屋中的时候，床上那两个人正在翻云覆雨。他们没听见响动，却是被一连串照相机的闪光震慑得魂飞魄散，进而惊觉到入侵者的存在。在长达半分钟瞪目结舌的惊愕中，意识到来者不是个惯常的小偷，因为那人撞见屋中有人非但不逃窜，反倒见猎心喜，步步进逼，毫秒必争地用相机镜头猎取眼前一男一女赤条条人肉交易的场面。

男人原本全身精光地压在女人身上，眼下已连滚带爬地跌落在女人的身畔，强持镇定下用发干的喉音呵斥道：“你是谁？这样硬闯进别人的家？”

女人也恢复了些许镇定，抖索索地伸手抓被单要覆盖住她和她男人那天然的形体。当闯入者开口答：“我是谁你不必知道，只要我知道你是谁就好了”时，她暗自苛刻地评点道，那不是狼的声音，那是透着怯意的羔羊的声音，而且使用的句式啰嗦累赘，绵软无力，毫不起震慑作用。

果然床上的男人镇定了不少，他出其不意地按亮了床头灯，弄得闯入者在强光的照耀下手足失措时，突然用硬厉的声音追逼一句：“你到底想干什么？”

来者回话时停止了按快门的动作，却仍然以相机半遮着脸，不把自己整个暴露在对方眼中，但还是看得出来这是个高大俊气的小伙子，皮肤黧黑，留着小平头。“我想干什么？我想弄点钱花花。你们这种人光着屁股干那档子事的照片很值钱的，我可以把它卖给钱多得冒油的大老爷您，也可卖给那些八卦杂志的老板们，谁都不买，就拿去贴在豆浆店门口和电线杆上，给大台北的小市民一些免费娱乐。”

女人伸长耳朵听来人说话，觉得说话的人不是块歹徒的料，在恐吓威胁的字句中却透着试探与商量的口气。

“你想弄多少钱去花呢？”男人直着嗓子问。灯光下看，他已有大把年纪，六十上下，是个精瘦警醒的小个子。

“两百万元，不连号的千元大钞，这不算狮子开大口，您哪您还是陈水扁的朋友呢，面子丢得起吗？”

男人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人当真有备而来，知道他是陈水扁的朋友，知道他面子丢不起。选的时间也对，陈水扁的姻亲卷入一桩贪渎案，他是内线交易的牵线人之一，各路媒体盯他盯得死紧，等他有任何出格的动作时好把他逮个正着。脱个精光趴在野女人身上的样子肯定很不雅致，他不能忍受他妻子、儿孙、友朋、仇敌或任何人喝豆浆时被那个画面骇得倒呛一口的情景。不，那种事不能叫它发生，他一向是个把体面做人看得比生命本身还重的人。

“两百万，”男人鼻子直冷哼，“年轻人，你知道两百万元是多少钱吗？两百万元是我电子通讯厂里一个工人5年的薪水，5年多久你知道吗？六十个月，一个工人要辛辛苦苦干上六十个月，每天早出晚归，追车赶路，卖力流汗地干上六十个月才赚得了这么一笔钱。”男人锋利地说着，企图用声调唬住他，或者使他明白过来，同时借机审度审度他，寻求进一步的对策，“而你却想三更半夜闯到别人家去，乘人不备偷拍几张不雅的照片，就平白得到这么大的一笔钱。”

来人迷惘地用手抹抹额头，两眼痴騃地朝前瞪着，这德性看在女人眼中，叫她又急又气，激搅得她把两片嘴唇全嘬在门牙上。来人一直避免与女人有目光的接触，可在他无计可求时就支使不了自己，忍不住要去寻求女人的眼色，那匆匆忙忙畏畏缩缩的一瞥，在女人看来又是一大败笔，急得她的双脚在被单下都拳了起来。为了分散男人的注意力，女人不得不开口说话：“是啊，一开口就要两百万元，钱有这么好赚的吗？”

男人始终盯着来人不放，发现这人看着竟有些眼熟，女人的突然插嘴像在他脑中划过一道光，照亮一个原本隐蔽着的角落，那是一张照片，征信社给他弄来的，站在他豢养的女人身边的那个男人，不就是眼前这个家伙吗？

这发现叫他无名火起，怒焰瞬间升腾，烧得他瑟瑟抖动，同时意识到原先的恐惧消失了大半，知道这人是他身边女人的同谋几乎使他失笑，原来只是个叫笨女人支使得团团转的小痞子而已，所以当他再开口说话时，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轻蔑：“我知道你要的是钱，没有钱打发不走，但是要我去弄两百万现金，你说什么来着——两百万元不连号的千元大钞，这事不好办。”

他大手一挥，撩开身上的被单，赤条条地下了地，边往衣橱走边往下说：“这样吧，我开一张即期支票给你，你拿了支票，就滚出这里。你倒不必怕兑不出那笔钱，你知道这个面子我实在丢不起。要是你兑不出钱来，就把照片卖给八卦杂志或贴到电线杆，去娱乐全台北的人好了。”

女人目光贪婪地爬行在那赤裸裸的老男人身上，跟他四五年了，还没在亮处看过他的全裸体呢，这号人物向来是离了床铺就衣冠俨然，现在当着两个年轻俊俏的人儿，他倒不忌讳暴露他老衰的肉体了？她心中翻搅着一股不安的混浊的暗流，觉得男人似乎已稳操大局，接下来就要由他来摆布他们了。

来人也意识到这一层，把相机往一旁的音响柜里放，腾出双手做格斗的准备。当男人伸手去拉衣橱的门时，来人飞快从牛仔裤后口袋拔出一枝银光闪闪的小钢棍，高举过头，往前进逼两步，却见男人好整以暇地拉出一条长裤套进两条裤管，又拉出一条衬衫一粒粒扣上扣子，动作准确敏捷，与他的年龄很不合拍，扣完钮扣后他才又开口：“总得让我把衣服穿上嘛，我还没光着身体签过支票呢。”

女人觉得不对劲，男人上床时脱下来的衣服就搭在床头沙发椅的椅背，为什么他不惜暴露自己舍近求远去衣橱找衣服穿呢？男人下一个动作给了她答案，这回他从衣橱里拿出来的是一把手枪，正用枪指着来人，笑嘻嘻地说：“把钢棍借给我。”来人驯服地交出钢棍，男人却把手缩回去，眼珠子朝半空轮了一圈后，又伸出一只手进衣橱一阵摸索，那当儿枪口就一直对着来人，直到他摸出一只手套，在执枪那只手的协助下把它套上另一只手掌，才伸手去索取来人还握在手中的那支钢棍。

当女人发现男人要对付的人是她时，尖叫一声，往床的另一侧翻滚，却被身上的被单扯住了。男人倾身向前，丢了手枪去抓她披散得一脸一肩的长发，拢成一把牢牢抓在手中，在她的慘叫声中用钢棍敲她的头，一记一声闷响带起一声又一声号叫，直到女人瘫成一团跌落软枕之间为止。

男人吐了一口长气，全身拉紧的线条跟着松懈下来，他把血污的钢棍往地上扔，仔细审视床上那团狼藉，头也不回地对早已吓得脸色煞白的年轻男人说：“真不知道怎么收拾这个残局，幸亏这房子是用她的名字买的，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进出。”

来人想开口说话，但下巴直打颤，硬是发不出一个音来。男人只得安慰他：“我知道是她不好，一定是她唆使你干这件事的，是不是？”

来人点头，终于挣出一句：“你把她杀死了。”

“什么？”男人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反问：“你说什么？”

“你杀死她了。”

“杀死她的人是你，警察一定会明白这个道理，因为你是个小偷，你从落地窗溜进来，见她睡在床上，而且她又喜欢尖叫，于是你一急之下就用随身带着的钢棍敲破她的头，免得她把邻居跟警察都叫上门。”他说得安徐自在，劝喻性很强，完全是长者的口气。

来人眼中有一粒愤怒的火星，嘴角一条肌肉抽搐了几下，但很快屈服于眼前无可辩驳的事实，突然肩膀开始抽动，双手掩住脸孔，放声号泣起来。

男人有些不忍，用更柔和的口气说道：“你也不必那么害怕，就算钢棍上有你的指纹，警察也不一定就会找上你。我没当过警察，倒有几个警界的朋友，知道警察办案的方法，只要他们没有怀疑到你身上，就不会找你去比对指纹，你就是安全的。告诉我，你与她的事，没人知道吧？”

来人点头，企图由塞住的鼻子给自己供应一点氧气。

男人又说：“隔壁那户人家出国去了，已经空了半年多，是她叫你躲在隔壁那户的阳台，在我们干那档子事时杀进来拍照的，是不是？”见对方又点头，他继续往下说：“我想起来，在我们脱光衣服在床上躺好后，她还起床一次，说是去检查落地窗关好了没有，却趁机把我压上的门闩拔起来。”

男人就势坐进床头那张沙发里，示意来人在面向他的床沿坐下，待两人都安顿好了后，他又吐了一口气，灯光下看满脸爬着疲惫的纹路，应急时的敏捷和生机都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个身心交瘁的老人的疲态。他向着床上的女人的尸体呶呶嘴说：“这个女人做人不公道，不知道我跟她之间是种公平的交换。她书读不好，三流的大学三流的科系读不到一半就从学校给轰出来，也没干过什么体面的工作，光咖啡馆就开过好几家，开一家倒一家，真是三天捕鱼两天晒网。跟上我以后就不再工作了，成天逛街泡咖啡馆或跟朋友电话聊天。我们的关系说难听一点就是肉体买卖，这桩买卖由我整付她零存，你知道这套房子值多少钱吗？这小区里头住的不是大明星就是大商人，靠她自己的话，十辈子也买不到。我一开始就把房子买在她名下，就是希望她死心塌地跟我，没想到她还要套好外人来算计我敲诈我。”

来人望向躺在两人脚下不远处那截血污的钢棍，本能地倾身要去捡，却被手枪制止住了：“不许动，你当过警察，知道我手上拿的是真枪实弹，而且也看到我动手杀人，知道我是真下得了手的。”

“你怎么知道我当过警察？”来人惊恐地问。

“征信社的人告诉我的。前段日子我就怀疑这个女人外面另外有人，找征信社帮我调查，他们拍了些照片给我，你进门几分钟后我就认出你是照片中那个人。他们还帮我调查了你的底细，说你是个被开掉的保安，说你在执行公务时到处偷鸡摸狗。”

来人把头别开，吊着眼珠子看了天花板几秒钟，始终一言不发。男人静静地望着他，直望进他的心眼里，“知道她勾搭上一个被开掉的警察，我怕会有什么凶神恶煞找上门，才找人帮忙跟黑道买了这把枪以防万一。可是我看你怎么也不像个坏人。”

“这里的事怎么处理呢？”来人问。

“听着，这个烂摊子我们谁也不必管，警察或迟或早会来处理的，你跟我尽管走人，谁也不会知道曾经发生什么事。”

来人点头同意，恨不得早早脱身，他怕他，怕眼前这个老人的眼光像一根根冷刺扎入他的肉中，拔也拔不掉，这是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况且手中还有一把枪。

此时老人口角蕴着笑，正用一种长者慈祥的眼光看着他，看得他全身起鸡皮疙瘩：“在放你走之前，我还有几句话得告诉你。你在听我说吗？”

来人猛点头，老人又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你也真不是干坏事的料，这不是给吓着了吗？我说你也够天真了，拿截钢棍拿个相机就出来干敲诈勒索的行当，也不想想我这样的人在社会翻滚跌爬几十年，什么阵仗没见过呢？你以为人人都可以被陈水扁请去密商大事吗？”

见来人仍然无话，老人又继续往下说：“前几天有个搞经济的朋友在饭局上发表高论，说大自然有食物链，人世间也有食物链，有人是微生物，在食物链的第一环，被所有人吃，有人是狮子，在食物链最后一环，吃所有人，这个链环环相扣井然有序，几乎不出错。瞧，要是我真的被你勒索得手，岂不是像狮子被微生物给吃了，这样合理吗？”

来人为避开老人的注视，一直低垂着头，老人见怎么也无法从他肚子挤出一句话来，双掌响亮地对拍一下，抓起手枪站起来：“该说的都说了，现在你走吧，相机留给我，对今晚的事我们两个都绝口不再提起。”

来人朝客厅的方向挪步，老人却用枪把他往卧房的落地窗赶，“你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我不会开大门恭送你走的，我是说，我要你像个小偷那样溜掉。”

“我不是小偷。”来人微弱地抗辩。

“你是，你——只——是——个——小偷。刚才我在敲女人的头时，你原本有机会夺门而逃，甚至有机会抢走手枪反过来制服我，可是你却吓得六神无主，采取不了行动。像你这种人也只能干干小偷小摸的把戏，不是小偷又是什么？”

“这里是二十四楼，我下不去的。”来人语气里满是恐惧。

“我不管这里是几楼，我要你照刚刚来的方法再爬回隔壁那一户的阳台，到那边去再自个儿想办法。”

来人在手枪的威逼之下，煞白着脸翻身坐上阳台的水泥护栏，双手紧紧抓住竖在两户房子阳台之间那面不锈钢镶着的玻璃屏风，他全神貫注于自己的动作，等发现老人已抄起一根棒子把他往虚空猛力推时，瞬间被恐惧所吞噬，在往地面坠落前已昏厥过去。

老人对那无声无息的坠落很满意。那是凌晨两点左右，正是恬静的睡眠与无言的死亡的时刻。

老人进屋消灭自己曾在那里进出留下的有形无形的证据。当他提着一个旅行袋坐电梯下楼时，不由得在心中引述自己经常拿来教训后生晚辈的话：“要是有人送来一只鸡蛋，你就把它煎了炒了煮了吃掉。”今晚有人送来一个小偷，替他杀死了背叛他的女人，又用自己的死亡顶下所有的罪名，这事就算由他自己精心策划，结局也不会更完美。

（淡水讯）遭革职的保安警察邱晓晖前晚从淡水康健路十一巷一栋大厦二十四楼坠至地面，被该社区民众在清晨散步时发现，尸体已僵硬冰冷，死者疑为侵入民宅行窃，被梦中惊醒的屋主童安妮（三十一岁）所发现，用随身携带的钢棍重击童女头部致死，在发现闹了人命后畏罪逃窜，却不慎坠楼身死，已报请检察官相验。

警方指出，前晚凌晨一时许，康健路一幢大楼曾传出女人的呼号声，同楼邻居以为是夫妻吵架，均未出门查看，大约十分钟后，突然传出一声重物坠地的巨响，还以为是夫妻打架往楼外摔家具泄恨，直至天亮有人出门散步，才赫然发现一具倒卧大楼后面草坡的男性尸体，乃打电话报警处理。

辖区派出所员警获报后赶往处理，查出死者是因监守自盗而于一年前遭革职的保安警察邱晓晖（二十八岁），便会同大楼管理员逐楼查访，因二十四楼A座阳台落地窗大开，敲门却无人回应，便着管理员打开该户大门进入查访，却在卧室床上发现满头血污的女屋主的尸体，童女头部遭钝器重击，颅腔多处破裂，导致大出血而死亡。

现场发现一枝沾满血渍的钢棍，送请监验人员相验后，证实留在上面的指纹为邱晓晖的无误，便将此案归为行窃失风情急杀人畏罪逃窜不慎坠楼的案中案一并处理。

警方在死者身上衣服口袋里找出疑似赃物，勘查现场也发现有翻动物品的痕迹，因而判断坠楼死者是侵入该处行窃，已报请检方相验以确定真正死因。

三个月前的一天，女人开门进屋时，发现卧房有响动，吓得倒退一步，僵立在门口，这时响动停止，屋中恢复静寂，她为自己的神经质而干笑两声，把高跟鞋退在玄关处，一边脱身上的丝衬衫一边踱向内室。

瞥见卧房落地窗半开着，她不由得皱起眉头，这种七月份的大热天，她出门前不该会忘了关上所有门窗的。边骂自己丢三忘四边伸手去拉落地窗的玻璃门时，一眼看见躲在阳台边角的那个人，吓得落地窗也没拉就往客厅方向冲，正准备转动门锁拉门出去时，却被尾随上来的那个贼从身后整个锁住，锁在一个厚实的男性的胸膛之中。

小偷在她耳畔低语：“不要叫，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什么东西都没偷，只要你不出声，我就走，马上走。”

小偷松开她，伸手要去拉门，她匆匆几眼，发现眼前的贼英俊又年轻，如果她没看走眼，那张未脱稚气的脸上还闪着宁馨的光。她对他微笑，安抚他：“我不叫，你不必害怕。”

在長达一分多钟的静静对望里，女人体验到一种近似性高潮的兴奋刺激，她喜欢眼前这个英俊又稚气的贼，同时莫名其妙地记起她男人经常拿来教导她的几句话，如果有人送来一只蛋，你就把它煎了炒了煮了吃。有人送来一只蛋，她一时不知道要煎要炒要煮哪样才最好吃，所以决定先把那只蛋留在手边。

十分钟后，两人已各握一杯杯壁沁着冰珠的啤酒坐在客厅的印染布沙发椅里聊天。小偷本性善良、单纯，对这个世界无猜无防，把自己的过去和盘托出。他是正规警察学校的毕业生，干了几年保安工作，被坏同事挟裹着进赌场染上滥赌的恶习，背了一身债，被黑道逼债逼得走投无路时，只好铤而走险监守自盗，偷了某个合作金库一笔零头款子，上级追查下来，逼他吐出一部分赃款，为了不自扬家丑，便明令他归还余款并将他从队里逐了出来。

女人也跟他交心。她自己不是一块读书和谋事的料，靠着这一身青春的颜色，和吃喝玩乐行家里手的能耐，暂时充当着某个有权有势的老男人的高级玩具，但是可想而知，当个老男人的玩具不会是什么舒心差事，“他以为花了钱就可以随心所欲，所以干那件事时都是我在服侍他。”再说她会变老变丑变无趣，青春不再，吃喝玩乐不起时怎么办？

有的，是有办法搞点钱放在手边防老防穷的。女人眼睛一亮，那个有权有势的老男人眼下出了状况，报上天天炮轰的陈水扁姻亲贪渎案他也牵连在内，现在最怕的就是各路媒体把箭头指向他，一旦他被抓到什么小辫子，陈水扁跟他的私谊就一笔勾销了。还有，你知道他大儿子是XX律师事务所的主持人，二儿子是XX大学的教务主任，大女婿是XX集团的头号股东，而他本人还害着妻管严，他老婆要是知道他在外面养着女人，肯定二话不说就把他阉了。

“这样一个人，他最怕的是什么？”她问。

“他光着屁股蛋趴在一个野女人身上抽送的场面。”他答。

两人同时爆笑出声，然后举起啤酒杯来，响亮地对碰一下，为彼此的“钱途无量”互相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