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格巴的神圣森林

2017-08-17 06:00
全体育 2017年6期
关键词:几内亚博格保罗

保罗·博格巴一家的故事是从几内亚南部的一片热带雨林开始的。队报记者团从几内亚首都科纳克里出发,驾驶SUV两天后到达了这位曼联球星的老家。村民们带着矣傲的笑容接待了我们。这是一次独一无二的旅途。

博格巴老家的屋子门前熙熙攘攘地挤满了好奇的村民。其中有一队身着球衣的年轻人格外显眼,他们背对我们,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球衣背后肩胛骨的位置印着“博格巴足球俱乐部”。球衣分为两队,分别印有博格巴效力的曼联和博格巴哥哥弗洛伦丁效力的圣艾蒂安俱乐部的队徽。

这就是佩拉,距离几内亚一利比亚的边境不远,离恩泽雷科雷(几内亚南部森林区的主要城市)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40公里)。几内亚的首都科纳克里,位于佩拉西北方向1000公里,距离这里有两天的车程。我们去佩拉的时候是3月初,几内亚的阳光沉重、浑浊,旱季很快就要结束了。在热带雨林的深处,佩拉村(5600个居民)像是某种世界尽头:这里一年中有八个月都在下雨,极大地影响了村子和外界的往来。

今年24岁的博格巴是有史以来身价最高的足球运动员。2016年8月,曼联向尤文图斯支付了1亿500万欧元的转会费。其实博格巴从来没有来过佩拉。他是法国人,出生在法国,从小就梦想着加A法国国家队。对于几内亚;他唯一的记忆只是儿时到科纳克里的一次旅行而已。然而,他人生的一部分仍然深深扎根于这片“神圣森林”,就像他的双胞胎哥哥佛罗伦丁和马提亚斯一样。佛罗伦丁和马提亚斯也是足球运动员,出生于几内亚,现在效力于欧洲的俱乐部,马提亚斯是鹿特丹斯巴达队的前锋。

博格巴三兄弟的父亲——法苏·安东尼·博格巴·艾贝拉姆其实是在相优渥的家庭中长大的。他是一位基督徒。博格巴的祖父在这里继承了“博格巴”这个尊贵的姓氏。在当地传统中,“博格巴”意指家庭中的“模范子嗣”,是被身边的人关心和尊重的。博格巴三兄弟的母亲,叶奥·莫里巴则是一位穆斯林,她来自几内亚森林区的另一个村庄——马布苏,位于佩拉北部100公里处。我们试图到马布苏村采访,却吃了个闭门羹:这是博格巴母亲通过巴西律师哈法艾拉·皮米耶塔传达的指示。皮米耶塔是博格巴经纪人米诺·哈由拉的合伙人。“这不是真人秀节目”,博格巴母亲的律师解释道。“博格巴”是个有商业效应的品牌,哪怕在几内亚最深处的村庄也不可以随便使用。我们无功而返。

佩拉鲜有游客,尤其是白人游客几乎没有。刚刚结束的埃博拉疫情更加强了这种遗世独立感。三年前西非地区埃博拉病毒泛滥的时候,几内亚森林区是这种出血性疾病的疫情中心(11300人死亡)。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资料显示,几内亚是受埃博拉影响最大的国家,直到去年6月疫情才彻底结束。对于一些注重身体触碰的族群来说,埃博拉摧毁了族群中的社会和情感关系。埃博拉的传播还导致了精神上的疾病,如自闭症、人格分裂,以及对“外族人”的盲目恐惧。很多当地人认为,是“外族人”造成了疾病的传播。

2014年9月,在沃米(佩拉北部100公里),一则社会新闻曾让这片土地大受冲击:8名宣传埃博拉防治常识的志愿者被当地人用长刀和大棍打死。在8名死者当中,有2名医生和3名记者。“有传言说埃博拉是由白人带来的”,几内亚森林区的主要广播——自由FM的电台主任布巴·卡马拉向我们解释道:“日常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达到顶点,含有身体接触的问好方式被禁止,市场全部被关闭。埋葬死去病患的工作是由红十字会完成的。不过这些都结束了,我们已经重新开始正常的生活了。”

因此,在佩拉,我们的到来对于刚开始正常生活不久的当地人来说,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事件。当天,我们先是在村口被一名骑摩托的警察拦住。根据当地规定,我们在进村之前得先去当地政府报备,示明来意。“公安局局长”默罕穆德·拉米内·迪亚内,身着制服在办公室等着我们。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给我们当盖尔泽语翻译(一种几内亚当地语言),确保我们能充分理解对方的意思。在公安局的破楼门口足足等了一个小时后,我们终于被允许进入佩拉村。我们的到来受到了村民们大张旗鼓的欢迎。

博格巴父亲家的几个叔叔和姑姑,以庄重的姿态在博格巴·艾贝拉姆家的宅邸前等候我们。在好奇的村民们的包围下,佩拉村的长老根据传统礼数给了我们十枚可乐果作为见面礼。“当你看见一个外族人的时候,你要先接待他,然后再慢慢去和他接触”,他这样向村民们教导。接着,轮到博格巴家族中的村代表讲话,也就是保罗·博格巴和他双胞胎哥哥的叔叔。“我们很高兴,我们村的孩子保罗赢得了世界性的荣誉”,他用盖尔泽语说道:“今天,在你们的见证下,我们想表达对他的思念和感谢,他没有忘记他父亲出生的村庄。我们这个村子一无所有。但是保罗一直给村里捐助,帮助村里的男弦子们变得更强壮。”紧接着,站在叔叔身边的博格巴的姑姑戈贝讲了一个小趣事:“我弟弟法苏直到50岁都没有孩子。所以他回到了佩拉村,宰杀了一只羊祭天(羊在当地文化中是繁衍的象征)。然后他就去了科纳克里,找到了一位妻子。他的虔诚生效了:他有了一对双胞胎(佛罗伦丁和马提亚斯1990年8月19日在科纳克里出生),然后又有了保罗(1993年3月15日在巴黎近郊出生)。”博格巴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而博格巴的父亲法苏(79岁高龄,至今仍居住在巴黎近郊的塞纳-马恩省)在三十多年前那次祭天之后,再没有回到过这个他出生的村庄。

保罗·博格巴对于他父亲老家的捐助是从去年开始落实的(国际社会对他母亲的村庄也有捐助。保罗·博格巴的母亲和儿子关系亲密,经常住在英国陪伴他)。保罗·博格巴首先给佩拉的公共休息室(“视频俱乐部”)装了一套音响设备,一个平板电视和一套小型发电装备,以备不时之需。在离英国6000公里之外的佩拉,村民们依然可以在电视上追踪博格巴在曼聯的表现。“有比赛的日子,这里就像狂欢节”,博格巴援助基金的主管——穆斯塔法·克鲁姆说:“视频俱乐部差点塌了。保罗希望村里的年轻人能都看到他在球场上的身姿。除了音响设备,他还给贫困户送来了50公斤的大米,去年秋天又加送了50公斤,还有印着曼联和圣艾蒂安队徽的22件球服。我们又在球服背后加上了‘博格巴俱乐部和‘佩拉的字样。他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这么做很得体。”

克鲁姆还给大家看了一张手写的文件,大米的分配细节都有仔细的指示;佩拉的宗教场所(清真寺、天主教和基督教教堂)也都参与了。克鲁姆双眼饱含泪水,大声地描述着他的梦想:保罗·博格巴有一天会亲自到这个偏僻的村庄来,和他的先人们见面。“很多人非常希望我促成这件事,”他说,“他应该知道,这里的人们爱他。整片森林都为他骄傲。”

佩拉的村民们对博格巴的捐助心怀感激,但也希望他能做更多,尤其是和他积累的财富相比(2016年,保罗·博格巴的税前收入估计是1800万欧元,打破了法国足球运动员的最高纪录)。“我感谢我们的大哥哥保罗,但我也想对他说,我们这里还需要更多的设施和交通设备,”一个名叫穆沙的博格巴俱乐部的孩子说。俱乐部的教练谈到队伍出行时有多么艰难:“非常困难,完全得看有没有好心人。有时候,一我们租:摩托车出行,一辆摩托车上得坐三个人。我们去由穆(一个位于佩拉西部20公里的村庄)踢球,一路上是走着去的,比赛的前一天晚上不得不睡在由穆当地。”

在恩泽雷科雷(几内亚森林区的重要城市),也能感受到人们对保罗·博格巴的尊重和期待。在这儿,博格巴的母亲叶奥是他最好的代言人:她上一次回到恩泽雷科雷是去年11月。曾是足球球员的叶奥在罗拉(恩泽雷科雷东部40公里)主持了一场友谊赛。同行的还有前几内亚驻美国大使巴莱斯·谢瑞夫。去年,叶奥去看望了恩泽雷科雷的族长——哈沙利·左格贝勒穆。他是恩泽雷科雷的记忆,城市奠基人的祖先,也是不可忽视的精神领袖。

我们去见了左格贝勒穆。在访谈中,他提到自己曾经在第一次印度支那战争中为法国作战(1946-1954年):当年法国殖民者在黑非洲招兵买马,他曾是塞内加尔长枪队的士兵。

族长在家门前的一棵树下接待了我们。他手持一根拐杖,拐杖顶端是一个狮子头像。“保罗的母亲上次来看我,为她的孩子们祈福。”他说:“祈福还得要回到家乡。保罗和他哥哥们的声誉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快乐。他们和几内亚人之间建立了一种紧密的联系。当他们在赛场上奔跑的时候,是在为格贝列部落(盖尔泽人的部落)、为恩泽雷科雷、为几内亚、乃至整个非洲争得荣誉。”

我们在莫里巴·德拉姆家里也感受到了同样的热情。德拉姆是当地足球联赛的主席。他在恩泽雷科雷的一个政府办公室里接待了我们。在政府大楼的入口,有一块老旧的木质牌匾,上面写着:“24名法国殖民者曾在1890年到1958年间统治过法属几内亚”。这块牌匾是几内亚独立的时候制作的。“虽然他生在法国,保罗·博格巴没有忘记他的出身”,德拉姆说,“他本可以呆在他舒适的别墅里,但他保持了和几内亚人民的联系,这是非常重要的。你们去底下的街区看看,有些孩子给自己取名为博格巴。”

去年8月,就在博格巴历史性的转会之后,他甚至通过一个联赛委员会的成员把他的球衣捐给了几内亚国家领导人——阿尔法·共德(79岁)。“这个爱国举动说明他是想着几内亚人民的,”德拉姆接着说,“但是除此以外,整个国家都希望博格巴兄弟们能够在这里投资。捐球衣、捐足球,这只是昙花一现。我们希望他能成立一所足球学校,让这个地区最偏远村庄的孩子也能来踢球,甚至有一天接替他们现在的位置。”

如果有一天,保罗·博格巴真的要落实这个项目,他也不太可能亲自坐车来到几内亚森林区。科纳克里和恩泽雷科雷之间冗长的车程,就象征着这个国家落后的基础建设。在几内亚,几乎没有铁路和航空运输。所有的运输都由公路承担,而这里的公路因为充斥着各种轿车、出租车和卡车而拥挤不堪。来这里旅行可以感受当地魅力,和村民们接触,但也充满了危险。在这条1000公里的国道上,有一部分道路状况极差,路面坑坑洼洼,甚至完全塌陷。只有在盖凯杜市出口处的一小段道路被重新修复(由欧盟赞助),算是多舛旅途中少有的舒心时刻。

在这条国道上,车祸是常有的事。甚至有人说在几内亚车祸的死亡率比疟疾还高。在几内亚干季的时候,通行车辆带起的灰尘遮天蔽日。政府不给路面浇柏油,有时候反而默许那些急于通过的车辆使用油罐车自己给马路浇油……当雨季来临的时候,这里就成了一片巨大的泥沼。“如果一辆卡车陷入泥沼翻车了,我们可能会被困在原地十五天,因为整个交通都瘫痪了”,与我们同行的当地人法卫雷说。面临这种情况,还得注意天黑后来袭的马路大盗——他们可能会来偷抢乘客的财物和大件物资。有些运输公司甚至要求他们的司机在晚上六点以后停止运输。

我们回到了科纳克里。在几内亚的首都,博格巴家族最惹眼的资产就是保罗·博格巴去年给他母亲买的大别墅。这个楼盘名叫“钻石广场”,位于海滨仅300米的基佩,毗邻喜来登酒店,配有欧式的安保系统,是由一个中国地产集团开发的。在楼盘入口不远处,安检点的后面立着一块大牌子:“最终,钻石广场将属于伟大的几内亚人民。”这片广阔的楼盘上,树立着七十多幢英式别墅和上千座公寓。博格巴母親叶奥的别墅位于楼盘的中央大道边上,价值高达9百万欧元。这个数字在几内亚来说可谓是天价,在科纳克里市中心的餐馆吃一顿含酒水的正餐,也不过才2欧元。博格巴母亲可以说是咸鱼翻身了——她出身于一个公务员家庭,在巴黎东郊30公里处的夏尔布雷(塞纳一马恩省)的一栋破旧公寓里把三个孩子养大。

保罗·博格巴的另一个阿姨罗西尼,去年秋天的时候参加了这栋大别墅的暖屋宴。“客厅的一角有一张博格巴的大照片”,罗西尼高兴地对我们说。别墅建成的这天(2016年10月20日),保罗踢进了两个球(在欧罗巴联赛中对阵费内巴切队)。老天为这座房子祈求平安,也为保罗祈求平安。”罗西尼是基督教徒,她希望“上帝保护保罗的脚、头脑和手臂。不是随便什么孩子都像保罗一样没走弯路就获得成功的。”

罗西尼阿姨在她农戈区的家中翻一本老相册。她找到了一张感人的照片:1993年的9月,小保罗当时只有6个月。罗西尼阿姨去巴黎郊区的夏尔布雷看望他们一家。她把小保罗抱在怀里,给他带上一副特大号的太阳眼镜。“每当保罗取得新成绩的时候,我就会给他妈妈打电话庆祝”,她微笑着说,“我知道他妈妈很高兴。我们也为她高兴。”罗西尼阿姨还告诉我们,博格巴家族里有一位著名的先人:叶奥的叔叔,路易斯·兰萨纳·贝阿沃吉,1972至1984年间曾任几内亚的总理。1984年3月26日,几内亚总统塞古·杜尔逝世,贝阿沃吉还出任过十几天的代总统,后来被军事政变罢黜。

然而在科纳克里,博格巴的地位还不能与梅西或者C罗比肩。梅西和C罗两人总共拿过9次欧洲足球先生,是当今足坛无可比拟的巨星。我们在科纳克里城里看到的巴萨和皇马球迷要比曼聯多得多。巴萨对阵巴黎圣日耳曼的那晚(比分6比1,3月8日),我们在街上都能见胜利的喇叭声,庆祝巴萨以大比分晋级欧冠联赛四分之一决赛。

不过,保罗·博格巴这个“森林区”的孩子仍然给当地人带来了很大的荣耀。默罕穆德·希拉是科纳克里街上众多露天酒吧之一的老板。供电正常的时候,顾客们会在他的酒吧里一边观看欧洲大型足球联赛的比赛,一边翻看“几内亚赛事”发布的比分预测。几内亚赛事”是几内亚足球联盟主席——安东尼奥·苏阿雷开的体育博彩公司。“我最喜欢的球员是梅西”,希拉说,“不过,一个黑人,一个非洲人。成为了全世界身价最高的足球球员,这还是第一次。每次有曼联比赛的时候,人们会在电视机屏幕前,像看自己孩子一样观看博格巴的表现。我自己有三个小孩。当我看到保罗和他的哥哥佛罗伦丁对战的时候(2月的欧罗巴联赛八分之一决赛,曼联对阵圣艾蒂安),我希望我的孩子将来也能像他们一样。”

博格巴的名声还给当地的民俗歌手们带来了灵感。乌迪一号,几内亚“切转舞”(一种来自科特迪瓦的舞蹈形式)的代表舞者,将他的一张专辑命名为“保罗·博格巴”。奥班·特阿,“几内亚森林区最佳艺术家”,2013年也为博格巴家族创作了一首歌:“博格巴兄弟”:“保罗·博格巴,他是个危险人物。博格巴家的小弟弟,足球为他守护。他有着钢铁般的双足。”博格巴的妈妈在这首歌的MV里出现了一小段。歌里还提到博格巴的父亲:“法苏·安东尼,佩拉的儿子”。在法国,博格巴三兄弟和非洲rap小王子MHD结缘,录制了不少歌曲。他们还为其中一首歌自创了一段夸张的舞蹈,取名为“博格巴之舞”。

我们这趟旅行的最后一站到了提提·卡马拉家。卡马拉(今年44岁)曾是朗斯、马赛和利物浦队的前锋,他三年前在几内亚首都建立了一所足球学校。通过层层选拔,他建立了一支由三十多个年轻球员组成的核心队伍,并签订了合约。他的目标是“有一天他们可以参加几内亚国家队”,他说,“但所有非洲足球球员的梦想是到欧洲踢球,我曾经感受过欧洲赛场的难度,所以我希望帮助这些年轻球员做好准备。”

在结束光辉的足球生涯、回到几内亚之后,卡马拉曾经短暂地担任过几内亚足球国家队的教练(2009年)和体育部部长(2010年12月到2012年10月)。科纳克里奎今还在反刍着哈菲亚足球俱乐部留下的设施(该俱乐部在上世纪70年代曾3次夺得非洲俱乐部冠军杯的桂冠)。卡马拉希望即将到来的2023年非洲杯能够让几内亚加速发展基础建设和足球事业。这位几内亚足球“老人”用满怀善意的目光看待博格巴的事业。“一个家庭里能有三个如此出色的孩子,真是不容易”,他微笑着说,“我们得向他们的父母、老师和教练表示祝贺。现在,我们就等最出色的那个孩子获得欧洲足球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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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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