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的历程

2017-08-16 07:33托尼·格伯
华夏地理 2017年11期
关键词:利基黑猩猩雨果

托尼?·格伯

珍·古道尔早期引起国家地理学会关注的发现并没有影像记录。珍不喜欢被拍摄,但为了给自己的工作赢得支持,她接受了这一方式。

捕捉畫面 这些画面来自于2015年在储藏室里发现的剪余片,它们是20世纪60年代初期,摄影师雨果· 范劳威克在现今位于坦桑尼亚的冈贝河野生动物保护区所拍摄。国家地理学会指派雨果不仅来记录黑猩猩的习性,也拍摄了他们称之为具有“人情味”的影片与照片——珍与黑猩猩玩耍,甚至是她洗头发的样子。雨果与珍不喜欢这类肤浅的场景,但他们仍配合要求,好维持国家地理学会提供的研究资金。

摄影师入镜雨果——这会儿倒挂在冈贝的树上享受雪茄——是个完美主义者,这让珍感到很苦恼。如果光线与曝光不对,即使有独特的黑猩猩行为出现,他也不愿意拍照。他总是有创新的想法:把湖滩上的沙撒在冈贝喂食站的地上,因为它能将光线反射到黑猩猩的脸上。珍最后找来一台超八毫米摄影机,这样她就不用担心光线的问题,随时都能拍摄黑猩猩。

电视真人秀珍与雨果结婚后,他们两人便成了人情味主题的焦点。这组画面需要第二台摄影机来描述这对夫妇在冈贝共事的拍摄工作。他们可以说是第一对电视真人秀夫妇。

“你们也许曾听过我的故事,”

2015年的某场演讲中,珍 ·古道尔对观众如是说,“但它就像篝火边口口相传的故事一样,每说一次就变得更精彩。”她的故事经多次撰写、播出,或是以其他的方式传送至全世界,已经是家喻户晓:一位年轻英国女性在非洲研究黑猩猩,最后革新了整个灵长类学科。但这故事是如何开始的?一位对动物有热情却毫无相关研究背景的女性是如何游走在男性主导的科学与媒体世界,在她的领域发现非凡的成果,并成为世界保育运动中的知名人物?这里要讲的就是这个故事。

珍的成名起因自影片《古道尔小姐与野生黑猩猩》,这部影片是由国家地理学会制作,1965年播出。她已经多年没看过这部影片了,但此时,我在西伦敦某位朋友家中用笔记本电脑播给她看。这位今年满83岁的灵长类动物学家仔细打量着28岁的自己。

“想想如果能再回到那年纪,会多有趣啊。”珍微笑说。屏幕上年轻的珍正徒步穿越位于今日坦桑尼亚境内的冈贝河野生动物保护区。她穿着高筒帆布鞋与卡其短裤,一头金发扎成马尾,这一发式在日后成了她的特色。她看似在做实地研究,但事实上,珍说,她是在重演初到冈贝六个月的生活,好让摄影师雨果·范劳威克拍摄。那六个月是段不寻常的孤寂与探索的时期,一段没有相机的时光。从那之后相机便一直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笔记与观察在冈贝,珍每天都在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上记笔记与画草图。早期,她会在灯火旁用打字机把笔记打出来。“白胡子大卫”(右图)是第一只来营地拜访她而且还让她摸的黑猩猩。不久后,大卫带了一大群黑猩猩来找香蕉和布料。黑猩猩喜爱擦碗布与围裙,它们喜欢吸吮这类布料。在这张照片里,它在探索储物箱里的东西。

珍还记得《国家地理》的工作人员明确告诉雨果要拍摄哪些东西:“他们给了我们一张清单:珍在船上、珍挂着双筒望远镜、珍看着地图。”当《古道尔小姐与野生黑猩猩》在1965年12月22日播放,约有2500万的北美观众收看——不论当时或今日,这都是庞大的收视群。

这样的曝光度为珍带来国际声誉,也开启了灵长类动物学中的一段传奇生涯。国家地理学会发现珍是一个上镜的研究者与叙事者,她的事迹是可拍摄为影视作品的好题材:一位漂亮的白人女性在非洲丛林中进行科学研究。在当时,社会普遍不鼓励女性走上科学事业,这一主题显得格外尖刻犀利。

之后,珍在剑桥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写了几十本书,教导了新一代的科学家,鼓励发展中国家建立保护区,还为黑猩猩设立了许多禁猎区。今天,珍·古道尔研究会的“根与芽”项目已经推广至近百个国家,培养年轻人成为明日的保育领袖。而珍一年内仍有约300天四处奔走,游说政府、拜访学校,以及发表演说。

有40多部影片是以珍为主题,她上电视的次数也数不清。现在,她的人生与工作成了一部新的国家地理纪录片的主题,这部两小时的长片《珍》取材自之前未公开的影像资料,描绘这位女性因对黑猩猩的热爱而成名的人生。

雨果于1962年首次前往冈贝去记录珍的发现,他拍摄了数千张静态图像,还有超过65小时时长的16毫米胶片。其中的一小部分用在了1965年的电视专题片与《国家地理》杂志中。剪余片,也就是剪辑师没使用的片段,便收进了底片盒与箱子中保存,随着时间流逝而被遗忘。2015年,人们在宾夕法尼亚州的一座地下仓库发现这些影像资料。这些胶片可能具有极其珍贵的价值:为世人提供看待珍的新视角。在影片中,她时常在镜头结尾卸下严肃的表情,然后直接看向镜头——看向雨果,她的导演。在这样的时刻里,我们看见了她对相机背后的那个男人萌发的爱。

就整体而言,这个素材宝库提供了一个更亲密的视角来检视珍的关键时刻:一个只从泰山与杜立德医师故事书中来认识非洲的年轻女性突然进入自己幻想中的世界,一个菜鸟科学家的发现揭露了我们对与人类最接近的现存物种的长久讹误。

在冈贝,珍经受了各种自然威胁的考验:疟疾、寄生虫、蛇、暴风雨。但要应付来自外部世界的挑战,她还需要精明的策略与巧妙的交际手腕。在她的职业生涯早期,珍被迫与不把她当一回事的男性主流科学界竞争;她得应对媒体工作人员,只有她甘心照稿演出并同意他们对自己的形象进行美化,才能获得他们的支持;她还得面对那些号称愿意当她的同伴或赞助人的男人,但他们也寻求控制、特权,或是她不想要的关系。

经历过这一切,珍的人生哲学似乎未曾改变:她愿忍受轻蔑、配合要求、容忍傻子、做出牺牲,只要这能让她的工作持续下去。

幼年在英国时,瓦莱丽·珍·莫里斯-古道尔便深爱动物并渴望到非洲从事动物研究工作。家人无力供她上大学,所以珍去就读秘书专科学校。她先是在牛津大学工作,接着到了伦敦一家纪录片公司。1956年夏天,珍回到故乡在餐厅当服务员,存钱以便跨海旅行到肯尼亚。

在内罗毕,她勇敢地与史前人类学家路易斯·S.B.利基预约见面,他对类人猿的兴趣源自他在人类起源方面的开创性研究。利基当场便雇用她做秘书,并发现她有成为科学家的潜力。他安排珍去研究灵长类动物,而他去筹募资金,这样她就能在坦桑尼亚实地研究黑猩猩。

而就在他们首次见面后的几个月内,他向珍倾吐了自己的爱意。

喂食策略珍坐在新喂食站的水泥地基上,喂食站是她与雨果所建,就位于湖岸营地旁的山丘上。他们一开始将喂食站设在营地附近,以便观察并拍摄被吸引过来的黑猩猩。之后黑猩猩对香蕉的要求变得具有攻击性,他们便将喂食站迁到远处。

珍写信告诉其他人说她被利基的告白“吓坏了”——他比她年长30岁而且已婚。接下来数月里,即使珍坚定说她不会回应他的心意,利基仍写情书给她。

多年后,在与利基家族传记的作者弗吉尼娅·莫雷尔的某次访谈中,珍说:“我最害怕的是,拒绝他可能会影响到我的黑猩猩研究。”但利基从未撤回他的支持。1960年夏天,珍拥有了足够进行六个月实地考察的资金,便在冈贝河保护区靠近坦噶尼喀湖岸的地方扎下营来。

珍一开始便随着自己的直觉来做研究。她不知道科学界的惯例是用编号来区分被研究的动物,因此她为黑猩猩们取了名字,借此来记录观察成果,这些名字里有菲菲、弗洛、麦格雷戈先生、白胡子大卫等。她笔下的黑猩猩都是拥有鲜明特征与个性的个体。例如,有只名叫玛格太太的母猩猩正在树顶搭筑晚上要睡的巢,珍的记录是:那只黑猩猩“测试树枝的方式就像一个人在测试旅馆床弹性的样子”。

清醒时大部分的时间,珍就用双筒望远镜找出黑猩猩的位置,然后尝试慢慢靠近,这样它们便逐渐习惯她坐在一旁写笔记。

就在研究接近尾声时,珍发现了三件不仅会让利基为荣,还会颠覆传统科学界的事情。

第一个发现是,她观察到一只黑猩猩啃食一只小型动物的尸体,这推翻了猿类不吃肉的普遍观念。因为它那醒目的白色山羊胡,那只黑猩猩很好认,所以她就为它取名白胡子大卫。

不到两星期,珍又观察到了白胡子大卫,但这次她所见证的事情彻底颠覆了学界认知。白胡子大卫蹲坐在一座白蚁丘旁,捡起一根草叶并用它戳进蚁穴通道,它把草葉抽出来时,上头爬满了白蚁供它大块朵颐。还有一次,珍看到它挑了根细树枝然后把它的叶子剥光,接着用它来钓白蚁。白胡子大卫展现了使用工具与制作工具的能力——早前的说法是只有人类拥有这两项能力。

珍拍电报将消息告诉路易斯·利基后,他的回答是:

现在我们得重新定义工具。

重新定义人。

或接受黑猩猩是人类

国家地理学会也因为这些发现给予珍资金,让她能在冈贝继续进行研究。

人人都是评论家珍给宝宝弗林特看一张成年黑猩猩的照片。雨果在冈贝建立暗房之前,他得将拍好的底片寄回华盛顿冲洗,几个星期后,他才会收到关于照片曝光或主题的反馈。

随着珍开始撰写并出版她的实地研究成果,她也开始遭到科学界的质疑。毕竟,她没受过科学训练——除了一份证明她会盲打式打字的秘书证,她没有任何学历。

1962年春天,珍在伦敦动物学学会的灵长类研讨会发表报告,让在座观众,包括动物学家兼作者德斯蒙德·莫里斯,留下深刻印象。但她同时也面临嘲弄。某位学会干事几乎不加修饰地批评她的工作是对“科学界没有实质贡献”的“轶事与……臆测”。有篇美联社报道是这么开头:“今天,有个陪猴子比陪男人还久的苗条金发女郎叙述她在丛林待了15个月来研究猿类习性的经历。”

对珍的发现进行影像记录能够驱散人们的质疑,但珍断然拒绝《国家地理》指派摄影师的请求,她说陌生人可能会扰乱她与黑猩猩建立的关系。

弗林特是在珍抵达冈贝后出生的第一个猩猩宝宝。通过它,珍有了绝佳的机会来研究猩猩的成长,并进行肢体接触,不过如今触摸野生黑猩猩已被视为不恰当的举动。

国家地理学会运送了一台照相机与数卷底片到非洲,还附上详细的使用说明。珍进行了大胆尝试,但她那些黑色毛绒绒的拍摄对象常常隐没在阴影里,所以她送交的照片达不到杂志编辑的标准。再一次,编辑们坚持派一位国家地理学会的摄影师,而再一次,珍拒绝了他们:她的妹妹朱迪有摄影经验,加上她们两人外形与声音都很相似,黑猩猩或许不会因为妹妹在场而生气。

路易斯·利基负担了朱迪到冈贝的旅费,这笔开销通过将第一批照片的印刷权卖给一家英国周刊来补贴。最后《国家地理》杂志编辑仍然不满意她的照片。

《国家地理》想要珍写篇关于她工作的文章——但有位编辑警告,没有“好的动物照片”,文章便无法刊出。珍了解,如果她没法让杂志报道她的工作,那国家地理学会给她的资金就有危险了。

利基之前便帮助珍进入剑桥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她是少数几位没有本科学位便通过入学申请的人),当珍在记录冈贝的研究成果并撰写论文时,他也要求国家地理学会对珍的工作进行支持。

国家地理学会拒绝了他的请求,回复道:“这位小姐……没有任何大学学位因此不符合资格。”暴怒的利基立即发出一份清单,上头洋洋洒洒地列举了她的成就。国家地理的干事给了珍资金,但其中一项条件是,她同意让一位专业摄影师进驻冈贝。在利基的推荐下,国家地理学会雇用了雨果·范劳威克。

在冈贝与珍共事的机会对这个25岁的荷兰人来说是个重大突破,他之前就有些自然历史方面影片的拍摄经验。珍写信告诉朋友说她其实很期待他的来临,因为有人告诉她雨果是“第一流的摄影师,与动物相处融洽——啊,这真是好得让人难以置信”。

我在2015年采访珍时,她坚称“路易斯派雨果来一定是在撮合我们。毫无疑问,而且他也承认了。”珍相信利基对她长久的爱意终究是无私的。

雨果在1962年8月抵达冈贝。他是个烟枪,而珍厌恶这个习惯。除此之外,他们十分相配,两人都是热忱的野生动物观察者而且都热衷自己的工作。珍在信中写道:“我们是幸福的一家人。雨果很迷人,我们相处得十分愉快。”

雨果的面试珍用笔与纸来捕捉黑猩猩的身影,雨果则用底片。在华盛顿的国家地理学会面试时,那里的人给了雨果一台相机并且要求他在城里拍几张照片作为测试。“我拍的是动物,不是人。”他回答。在《国家地理》杂志编辑坚持下,雨果去了国家动物园。编辑特别喜欢他在那里拍摄的一张鹈鹕的照片,于是录用他前往冈贝工作。

在珍与雨果对黑猩猩习性进行记录的过程中,二人都没觉得有必要把关注点也放在珍身上,但国家地理学会工作人员愈来愈渴望将相机镜头转向她。

“我知道你不会忘记拍摄常规的野营生活场景——做饭、晚上在油灯下写报告、洗澡、洗头发之类的。”1962年秋天,助理插图编辑罗伯特·吉欧卡在给雨果的信中写道。“我会提起洗头发是因为珍上次到黑猩猩保护区,正好就有一张这样的照片,但它曝光不足所以洗不出来。”几张珍在溪边洗头发的好照片,吉欧卡强调,“会很有帮助。”

在伦敦,《古道尔小姐与野生黑猩猩》仍在笔记本电脑上播放,我们看到了洗头发的场景。即使到了今天,它仍让珍坐立难安。

“他们拍了这个让我很生气。”她说。

为什么?我问。

“我不懂為什么大家要看我洗头发。我不懂这有什么有趣的。”

雨果的作品让《国家地理》杂志编辑很满意。他完成了所有的要求:用照片捕捉了黑猩猩制作与使用工具的证据、筑巢行为、社会阶级分化情况,还有照吉欧卡要求的,忠实拍下珍具有人情味的照片。

他的摄影作品与珍的文章作为封面专题一起刊登在《国家地理》1963年8月号杂志中,标题为《我与野生黑猩猩共同生活的岁月:勇敢的年轻英国科学家在坦噶尼喀湖与这些类人猿共同生活并发现它们习性里此前未知的细节》。

那一期杂志大受好评。国家地理学会主席梅尔维尔·格罗夫纳发了奖金给珍与雨果并称赞这篇文章“棒极了”。文章的第一页,一篇介绍珍的短文便呈现出为她打造的公开形象——在前一段,她是“现代科学界的动物学家”,而在下一段,她成了“迷人的年轻英国女性”。

随着珍与雨果拓展了在冈贝的研究站,他们也为新影片展开了新构想,但国家地理学会想在为电视拍摄的影片与巡回演讲中把焦点放在珍的身上。就如这封由国家地理学会演讲部门的琼安·赫斯写给雨果的信中所示,他们的要求愈来愈明确:

艰苦生活在其著作《我的朋友,野生黑猩猩》中,珍回顾了她在冈贝的第一天,那一天,她帮忙搭起帐蓬,这几座帐篷在未来数年里就是她的家园。“我非常清楚会遇到哪些困难,”她写道,“同样地,我知道那也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之一。”

“拍到珍的照片很重要也很有帮助,你们得摆个样子,她用双筒望远镜看东西、对黑猩猩笑、盯着树上的黑猩猩看、望向远方的黑猩猩,还有在书上写笔记之类的,”赫斯写道,“我是说你要拍摄珍‘假装在做这些事的特写,要拍到60米长的胶片,这样我们才能把她的影像剪进影片里。”

要装模作样的压力令珍不舒服,但她圆滑地处理这件事。国家地理学会的梅尔文·培因主导的委员会负责监督她的经费,而在某封给他的信中,珍写道:“我十分了解建构出一个关于‘珍·古道尔的故事是必要的,而且我们已经尽可能配合琼安的要求。”

可是当赫斯到冈贝来监督拍摄进度时,珍进行了一些个人反抗。珍写信告诉妈妈说:“为了让她提早回去,我们正在收集一大堆看起来很恐怖的蜘蛛与蜈蚣好放在她的帐篷附近。”

多年后,我在2015年拜访冈贝并采访珍时,她能用比较哲学的态度来回顾这名人般的待遇:

古道尔:有个美丽的年轻女孩在丛林中与可能会伤人的动物为伍。人们爱幻想,他们看我的方式,仿佛我就是他们在脑海中创造出来的那个角色,而国家地理学会也在这个过程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格伯:有很多人会抗拒这种事而且反击说,那不是我。

古道尔:我无能为力,因为就他们所知,那个角色就是我。而当时也没办法把我塑造成别的形象。那个角色并不准确,只是根据事实来编织故事罢了。

格伯:可是某些时候你也欣然接受它了?你美化它?你让它变得更好?

古道尔:这个嘛,在某个时刻我明白了,如果大家这样认为,那他们就愿意听我说话,事实也是如此。而这对黑猩猩的保育工作以及我要做的其他事有帮助。

1963年底,珍向朋友透露说她与雨果“在热恋中”。圣诞假期期间,她在位于英国南岸柏恩茅斯的家中收到了封电报:“你愿意嫁给我吗。雨果。”她回答愿意。他们将婚期订在3月28日,而这一天的前一个月会是另一个值得珍纪念的日子:她在美国的第一次公开演讲。

要在华盛顿的DAR宪政大厅上台面对3700名观众,珍有点紧张,但国家地理学会的演讲委员会成员似乎更紧张。她在发表讲话时,背景会播放雨果在冈贝所拍素材剪辑成的影片。随着2月28日大期将至,委员会要求看她演讲的草稿。珍一个字也没写。

新奇手法珍的研究史无前例。在这组画面中,她拿一只玩具黑猩猩给少女菲菲看。出于好奇,也为了科学研究,珍会与黑猩猩分享它们在野外没见过的东西:从雨果的刮脸镜到《国家地理》杂志都有。

为确保演讲顺利,琼安·赫斯还有她的团队要求珍跟他们一起进剪辑室,边播放影片边练习她的演讲。2015年在冈贝接受采访时,她回想当时的情景:

“国家地理学会自然会想听听内容,”她回忆道,“可是,要我事先练习实在太难了,我是随着观众来发挥。我当时并不知道,我只知道三个人在剪辑室听我说话不是演讲!他们很明显在彼此交头接耳:‘我们该取消吗?一定会搞砸的!我们真的可以让国家地理学会跟这个小女生扯上关系吗?她好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很清楚我要说什么,可是我不想在剪辑室对着三个人发表一通演说。”

借着在宪政大厅的演讲与影片播放,珍发表了她的科学发现,她称之为“远超过我梦想的成果”。她追忆了冈贝的美丽与宁静。而且一如她在日后的职业生涯中一直会做的那样,她描述了每只黑猩猩的个性并用她取的名字来称呼它们。她说菲菲“身手灵活而且爱杂耍”,然后形容菲菲的哥哥菲根是个“有点自我感觉良好”的青少年。有只“才学会站”的黑猩猩宝宝,珍淘气地用《国家地理》杂志编辑的名字,为它取名为吉欧卡。

“一只奇特的白猿”珍认为黑猩猩就是怎么看待她的:她是它们中的一份子,只是不太一样。这张照片中,弗洛的女儿菲菲掀开珍的衬衫往上看。

而在呼吁保护黑猩猩以及避免它们被射杀或卖到马戏团时,珍谈到了白胡子大卫,这只对她信任有加的黑猩猩为她开启了通往一些重要发现的大门。

“白胡子大卫……完全信任人类,”她告诉观众,“我们能让它失望吗?我们当然得做些什么来确保这些了不起的、与人类极其接近的生物当中,至少有一部分能继续平静生活在它们的自然栖习地。”

她的演讲非常成功,也成为她登场成为公众人物的里程碑——她一开始并不追求这个身份,但开始学着经营它来为自己所用。这也吸引了国家地理某位才启动一个电视专题部门的管理者,一大部分的冈贝影片片段最后成了这个部门一开始的几个黄金时段节目之一:《古道尔小姐与野生黑猩猩》,影片的旁白由好莱坞名人奥森 ·威尔斯担纲。

当雨果与珍第一次检视完成的影片,他們抱怨里头有许多错误。他们认为威尔斯的叙述很明显并不科学,而且在珍的坚持下,部分的剧本重写了。

直到今天,珍仍边看着笔记本电脑上的影片,边指出错误。那只豹不是雨果拍的,那是资料片。那个场景不在冈贝,而是在塞伦盖蒂的某个地方。而当威尔斯开口说“在两个月徒劳的寻找后”,珍打断他:“说我两个月没看见一只黑猩猩不是真的。那根本是撒谎。”

似乎只有珍与雨果在意那些错误:影片在商业上获得很大成功。二人希望他们能进行另一个拍摄计划,并拥有更多创意上的自主权,但国家地理的干事有其他打算。他们想在珍与冈贝的主题上进行更多发挥,但不见得要与雨果合作。珍是他们的明星;雨果,只是个配角。

在冈贝的拍摄结束几年后,珍与雨果走上了不同的道路。1967年,雨果与珍的儿子出生,名叫雨果·埃里克·路易斯·范劳威克,小名叫葛拉伯。

由于珍的工作固定在冈贝,而雨果一心想去塞伦盖蒂拍片,相隔超过600公里让两人渐行渐远。1974年珍与雨果离婚。1975年,她嫁给了德里克 ·布赖森,一个坦桑尼亚政府官员。

葛拉伯八岁时,他与祖父母一起住在柏恩茅斯并在当地上学。德里克与珍结婚五年后便在1980年因癌症去世。而在长达40年的职业生涯后,雨果在2002年因肺气肿过世。

当我在冈贝采访珍时,距离她爬下小船首次到达那片砾石滩已经55年了。在她心中,她仍记得当时的一切,从湖滩到那座被称为顶峰的高山脊:“那就好像很久以前的另一个人生。”

她甚至能看见自己装模作样的样子,而今天她带着微笑讲述这个故事。

珍看着电影片段里28岁的自己坐在顶峰上。那时是傍晚的黄金时刻,即将入夜。雨果对曝光完美地掌控。在屏幕上,珍拉了条毯子披在肩上,举起锡杯至口边啜饮。

这回珍是旁白了。

“我发誓,那杯子是空的,”她说,“里头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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