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普拉·温弗瑞 刘树英
几周前,我在一家苗圃买了一些瓢虫,想让它们帮助我消灭花园里的蚜虫。“里面有一千只瓢虫。”售货员小姐递给我时提示了一句。一千只!一个人买这么多真不可思议!
我钻进车里,把瓢虫袋放在身旁,顿时,一种莫名其妙的洋洋自得又空虚的感觉浮上心头。瓢虫们默不作声,却在袋里忙忙碌碌,拥挤不堪,数不清的腿扭在一起,都在拼命挣扎:这只压住那只,那只压住另一只,翅膀张了收,收了张……看着这些小生灵,我忍不住想大声呼喊,因为我意识到我正在失去什么——我的女儿。
女儿菲奥娜出生后,好像我孩提时代早已远逝的世界突然清晰起来——带着菲奥娜驱车驶过田野,外面是一个绿意葱葱又金碧辉煌的夏季。女儿乐不可支,兴奋得大呼小叫,我的心也随之快活不已,仿佛听见自己在呼喊:牛棚!马车!农庄!30年来,这些农庄、牛棚、马车隐藏在哪儿呢?现在突然冒出来充满了整个世界。
女儿渐渐长大,我开始差她去做一些事,她快乐的笑脸让我想起自己的快乐童年。实际上,任何差使都是母亲慷慨的见证,而女儿小小的心,也因这些慷慨变得满足骄傲。
女兒在这些满足与骄傲中成长着,如果想再次感受这种乐趣,那当然是买瓢虫,这个念头让我想起女儿小时候玩的卖瓢虫的游戏——她在纸板上胡乱画些标记,手里捧些石砾和一些不能吃的浆果,抑或是蝴蝶翅膀,然后就可以“开张营业”了。然而,菲奥娜没有和我一起去买瓢虫,她要去买唱片。
菲奥娜决定自己去挑选喜爱的唱片,来庆贺她的14岁生日。记得她13岁生日时,她的朋友送的礼物是科隆香水、蓝黑指甲油和一些生日卡片。她生活在一个虚无的世界,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我也生活在一个缥缈的世界——甚至比她的更捉摸不定。是不是她出生时向我开启或说重新开启的世界正在关闭?是不是我的生命已经将尽?
童年记忆中的农庄、牛棚、马车渐渐远去。对我来说,这个世界慢慢陌生……让孩子自己去感知世界是不是更实际一些呢?
买瓢虫的第二天,我开车去接在朋友家狂欢一夜的女儿。她神色黯然,像往常离家一段时间一样,好像我们之间联系的乐曲已奏过最强音,需要开始再一次轮回。终于,她打破沉默,但话题立刻转到两个我最不喜欢的内容上:她希望有什么牌子的鞋和洗发液,还有她那一大堆关系错综复杂的朋友。
车窗外一棵硕大的仙人掌飞掠而过。“看黄色的仙人掌花啊!”我急急地喊道。这种仙人掌两年开一次花,花朵十分壮观。它引起我的冲动,但我控制住了语气中挑衅的味道。
女儿中断了话题,沉默了一会儿,问我:“你愿意听我唱我自己写的歌吗?”“当然。”我说。
女儿开始唱,中间的叠句是“你永远不会懂,你永远不会懂”。这是一首忧伤的歌,唱的是爱与失……我有些茫然。
菲奥娜继续唱着她的歌,孱弱忧郁的声音我以前从未听到过。歌声里,我仿佛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打开—— 一扇门或一扇窗,透过它们,我看到许多尽管缥缈不定却很柔和的东西,伴着美妙的旋律飘荡在空气中,转瞬却又消失殆尽。这是一个少女歌声的光环,时隐时现,令人回味。
我一边开车一边听着,田野里是否有农庄,是否有牛棚或马车,我都没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