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轻狂，此后沧桑

夏茵丹

1 写稿子到深夜，经常去附近的一家小店吃消夜，几个朋友坐着无聊，就轮番讲故事。

朋友说，我认识一男生，苦恋一个姑娘，宠着她顺着她，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俩人相处三年，结果是最后女生决定嫁给别人。

我说，你这故事也太无聊了。就是男生悲惨了点儿，付出没有结果。

旁边一个女性朋友淡淡地说，这女的惨了。

我一愣，问，怎么讲？

朋友拿着酒杯说，这姑娘的老公会不停地被她拿来和男生比较，这是男生对她最大的惩罚。

我大惊，说，太恐怖了，这算什么？

朋友说，不算什么，有过执念，才能放下执念；有过牵挂，才能了无牵挂。一个人的样子，都是从自己心中生长出来的。

2 小时候，总爱把一片口香糖掰成两块， 舍不得一下吃完。一天，我和一个很酷的男生在门外罚站的时候，他拿出半块口香糖，开心地问，吃不吃糖？

我说，你只有半块啊。

他轻松地说，我们可以一人吃一半的一半啊。

接着，他把半块口香糖又掰成两半，递給我一半。口香糖可真甜啊，可很快就没味了。

没味也继续嚼，我俩一边嚼口香糖一边聊天。

他问，你有什么理想吗？

我说，我想有很多钱，吃口香糖一口气可以嚼一包，一定特别甜！

他笑。

我问，你呢？

他说，我长大想当明星。

我说，当明星有什么好的？

他说，当明星来钱快啊，到时候就可以一口气嚼一包口香糖了。

然后我俩齐声狂笑，老师从里面走出来，我们因此被罚多站15分钟。

因为半块口香糖，我俩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3 高三，在学校寄宿，无心学习，整日睡觉，偷看小说，逃课去操场打球。有一次被老师叫进办公室，进去后发现不止我一个人，瞬间吐了一口长气，还有个是隔壁班的女生。

女生上课偷着画画，结果被老师抓到，桌子上放着她大大小小的书本，一页一页全是婚纱。

后来她偷偷告诉我，她的梦想就是设计婚纱。

我说，真伟大。

她问我，你呢？

我说，我没你那么伟大，我没有梦想的。

她又问，你为什么不好好学习？

我说，我不喜欢高三，因为“三”在所有数字中是最孤单的，既不像“一”那样洒脱，又不像“二”那样彼此拥有，三条横杠两两相望，所以不喜欢，就是这么简单。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觉得你像个诗人。

我说，我不喜欢诗人，我喜欢杀手，那多酷，要在小本子上记下很多人的名字，让我背黑锅的小学班主任，女生宿舍的宿管大妈，街上打狗的光头大哥……

临近毕业，女生找到我，说，我准备努力学习设计，你以后也一定要成为伟大的诗人，不要成为杀手。

我问，为什么？

女生没回答我就走了，很久以后我才收到一个字条，上面写着：如果杀手有了喜欢的人，就再也不酷了。

4 前年过年，同学聚会，一个朋友说，你们还记得×××吗？很多年前就去世了。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生命中已经开始频频出现死别。

有天夜里莫名接到一个电话，我问，哪位？

对面的女声传来，我要结婚了。

我又问了一句，是哪位？

那边说，还以为我能穿着自己设计的婚纱走进礼堂呢。

我愣了一下，说，那你是穿着自己设计的羽绒服走进礼堂了吗？

她说，我觉得你真的可以成为一个诗人。

我说，对不起，我没做到。

她说，没关系，我也没做到。

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挂的时候我好像听见她在哭。

5 有天夜里写稿子，饿得要命，整间屋子找不到任何吃的，我穿着拖鞋跑到楼下的便利店，结账的时候看见架子上的口香糖，顺手拿了一包。

走出门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那个操场洒满阳光的午后。

一个男生把他手中的半块口香糖又掰成两半，递给我一半。口香糖可真甜啊，可很快就没味了。没味也继续嚼，我俩一边嚼口香糖一边聊天。

他问，你有什么理想吗？

我说，我想有很多钱，吃口香糖一口气可以嚼一包，一定特别甜！

他笑。

我问，你呢？

他说，我长大想当明星。

我说，当明星有什么好的？

他说，当明星来钱快啊，到时候就可以一口气嚼一包口香糖了。

然后我俩齐声狂笑，转眼已是十几年后。

我想，现在他在哪里呢？应该还没出名吧，不然我怎么还没有在电视里见到他。

我把口香糖一片片塞进嘴里，一整包，可感觉怎么也不如当时的甜了，心里突然满是苦涩。

我想，这样的时光一点也不甜。

6 有过执念，才能放下执念；有过牵挂，才能了无牵挂。一个人的样子，都是从自己心中生长出来的。

记忆深处，他说，我想当明星，当明星来钱快啊，到时候就可以一口气嚼一包口香糖了。

记忆深处，她说，我要努力学习婚纱设计，你也要成为一位诗人，不要成为杀手。如果杀手有了喜欢的人，就再也不酷了。

对不起，我没做到。

没关系，我也没做到。

我们已经变成普普通通的大人了啊，明明，不想这么普通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