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天晓
[1] 预言洞
和其他那些爱睡懒觉的山鬼不同,若兮每天都起得很早,偷偷来到莫高山后坡的那片草地上练习跳舞,这可是不能被其他山鬼知道的秘密。要知道,山鬼一族从来都是以山为家,以树为屋,吃野果、喝山泉、打野兽,过得何等逍遥自在。而舞蹈那种东西,只有孱弱的人类才会喜欢,身为山鬼一族如果去跳舞,简直会成为整座莫高山的笑柄。所以,若兮的秘密只有她的好朋友月胧知道。
可是若兮生来就喜欢跳舞,就好像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会跳舞的精灵,那些动人的舞姿没有人教她,她也天生就会。山鬼的身上都长着很长的体毛,那些不认识山鬼的人类常常把他们错认成山魈。但是若兮却把两只小脚弄得白白净净的,每天早晨踏着草叶上的露珠翩翩起舞,那种凉丝丝的感觉透过脚底传遍全身,似乎让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舒服极了。
也许是跳得太过投入,若兮竟然忘记了时间。太阳早已高高挂起,但是她却依旧陶醉在自己的舞步之中。很快她就被其他山鬼发现了,而后,越多越多的山鬼像看热闹一样聚集过来,等若兮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若兮,你不會是在……跳舞吧?”其中一个山鬼好奇地问。
若兮迟疑了:“我……我……”
若兮的好朋友月胧几步冲过来:“当然不是在跳舞,若兮是在练一种你们谁也不知道的武功。”
“什么武功啊?动作那么像燕子,难道是燕子功?专门打燕子用的。”
“我看若兮练的是跳舞功!”
“难怪她把脚上的毛都给剪了,光秃秃的难看死了!”
“一个山鬼跳什么舞蹈,真给莫高山丢人!”
“若兮,你好厉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大家阴阳怪气地笑话着若兮。若兮生气了,大声喊着:“我就是在练跳舞,怎么样?我就是喜欢跳舞,怎么样?”
若兮的弟弟小若离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若兮阿姐不生气,阿姐生气,若离难过。”(若离的故事可见《山鬼若离》)
有人怪声怪气地喊着:“若离,你姐姐跳舞跳得多好看,你快求姐姐教教你!”
小若离不知道别人在逗他,奶声奶气地央求着:“若兮阿姐跳舞好看,也教教若离。”
若兮的眼圈红了,但她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使劲甩开若离,在伙伴们的嘻哈声中,跑进了林子。她飞快地跑啊跑啊,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半点力气都没有,才瘫坐在地上。
若兮抱着膝盖“嘤嘤”地哭着,为什么那些四处调皮惹祸的山鬼都没人说,她只不过是喜欢跳舞,却要被说三道四。如果爸爸妈妈在她还能倾诉倾诉,可是他们去世得早,只剩下奶奶桑娅和弟弟若离与她相依为命。奶奶对她非常严厉,她什么都不敢对奶奶说,弟弟若离又年纪太小什么都不懂。如果没有月胧陪在她身边,她真的会闷坏的。可是下个月,月胧就要嫁人了,她现在忙着准备嫁妆,忙着给自己陪嫁的被子上绣上一朵朵红色的花。月胧是那么喜欢红花,她甚至和若兮说,如果她以后有了孩子,一定给孩子起名叫红花。
若兮故意想一些月胧的事情,好让自己忘记跳舞,忘记早晨的不快。可是月胧的样子和早晨那些讨厌的山鬼的嘴脸交错在她的脑子里,让她的脑子乱成了一团。
“若兮——若兮——”远远地,传来一阵阵呼喊声。
若兮听出那是奶奶的声音,但是她现在并不想见奶奶。无论奶奶是生气还是失望,她都不想看到。于是她转身进了身后的那个山洞——她并没有注意,慌乱之中她已经跑进了莫高山的禁地,而她进入的这个山洞也是禁地中的禁地——预言洞。
预言洞越往里走就越黑,可是若兮就是想往黑的地方去,似乎完全被黑暗包裹着,她才能有安全感。但是黑暗的尽头却并不是黑暗,而是一团氤氲的白雾。那白雾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散发着一股神秘而又极具诱惑的力量。
若兮心里一惊。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闯进了预言洞,而且已经到了洞底。奶奶和其他阿婆阿公都是这样告诫他们这些小山鬼的:千万不能走进预言洞!预言洞里虽然能显现预言,但同样也会释放厄运!
若兮想赶紧退回来,可是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开步子,她太想成为一个真正的舞者了。虽然这对于身为山鬼的她来讲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她就是想知道:如果她一直努力,一直一直不放弃,未来的某一天,她有可能会成功吗?
想到这,她的步子不由地向前挪去,一点,再一点,终于,整片雾气吞没了她的身体。在那雾气中,她耳边传来了忽隐忽现的琴声,接着,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出现了。那身影伴随着琴声舞动着,一会儿像风一会儿像云,似乎把世间一切的美都揉进了她那柔美的身姿之中。
“你是谁?”若兮大着胆子问。
没有人回答,但是雾气中的身影却清晰起来。那位舞者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少女,她的脸让若兮觉得似曾相识,但是若兮之前却肯定没见过她。突然,眼前白光一闪,又一个人影出现了。那个人影穿着大大的斗篷,整个脑袋都包裹在斗篷里,让若兮看不清他的模样,手里似乎还拿着一根禅杖,看样子像是一个法师。
就听他对那个舞者说:“莫高山被毁了,山鬼们全都被烧死了。”
若兮吓坏了,忙问:“你说什么?莫高山为什么会被毁,山鬼们怎么可能都被烧死?”
但是穿斗篷的男人却没有回答,若兮急了,大声喊着:“为什么?你快回答我!回答我!”
这时,就听身后传来奶奶的声音:“若兮——若兮——”
若兮回头看看,可并没有看到奶奶。再回过头时,刚才那个少女和穿斗篷的男人却都不见了,眼前的白雾竟然也全都散去,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完全让人瞠目结舌的世界:大地一片白色,尽头升起蓝色的烟雾,那烟雾似乎又化作滚滚流动的绿色河水奔腾而来。红红的天空如血染过一般,上面竟然挂着一个弯弯的太阳,周围轰鸣着一个低沉的声音:“谁在召唤我吗?是你们吗?”
那声音的尾音震颤着若兮的耳膜,若兮突然感觉到,发出那声音的东西就在她的身后。她心惊胆战地慢慢转过头来,只见一条金色的大龙突然从天而降,对着她张开了大嘴:“吼——”
若兮吓得一下子晕了过去。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奶奶的怀里,奶奶正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周围是那片熟悉的树丛,她竟然已经回家了。
小若离见姐姐醒了,高兴地说:“若兮阿姐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奶奶把你从预言洞里抱回来的时候,还怕你醒不过来呢!”
奶奶紧张地问若兮:“若兮,我是谁?”
若兮很奇怪地看着奶奶:“是奶奶啊!”
奶奶又指指若离:“他是谁?”
“我弟弟若离啊!”若兮回答。
奶奶一下子抱紧若兮,喜极而泣:“太好了!我的若兮又回来了!”
若兮有点摸不着头脑:“奶奶你说什么?”
奶奶一把推开若兮,打了她脑袋一下:“我是不是说不能去预言洞,你把奶奶的话当耳旁风了?幸亏我在洞口听到你的声音,等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晕过去了!”
若离好奇地问:“阿姐,你在里面看到什么预言了?”
奶奶急忙制止若兮:“不要说!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说!天机不可泄露!总之以后再也不许去那里玩。”
“我沒有去玩……”若兮欲言又止,她不知道奶奶是不是已经听说了她偷偷练习跳舞的事情。
可她是奶奶带大的,奶奶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她的心思。
奶奶说:“我们山鬼的寿命虽然比人类多个几百年,可这人生终究只有一次,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要在乎别人!”
若兮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她抱住奶奶:“奶奶,我知道,以后再也不让您担心了。”
若离在旁边担心地安慰道:“阿姐不哭,不哭。”
若离的声音回荡在若兮的耳畔,让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电光,那个穿斗篷男人的声音竟和若离的声音有一丝相像。不过那应该只是巧合,这么多年,山鬼都是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莫高山上,没有任何一个山鬼离开这里,若离又怎么可能成为降妖除魔的法师呢?
可是莫高山……若兮想起了穿斗篷男人说的那句话——“莫高山被毁了,山鬼们全都被烧死了”,还有后来出现的那条金色的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担心地问:“奶奶,预言洞里的预言都会成真吗?”
奶奶却把手指放在嘴边:“嘘——忘掉那个预言吧!有人说预言是指引,但其实预言也是牵绊,明明知道无法改变,那还去想它做什么呢?好好休息休息,你之前不是说要给月胧准备礼物吗?”
若兮一下子想起来,月胧的婚期已经近了,可是她还没有准备好礼物。莫高山南坡的桃树已经结果了,若兮早就看好了一个大桃子,可不能让其他山鬼捷足先登。只是那个大桃子还有些不太熟,所以接下来的几天,若兮都守在那棵桃树下。
终于,在月胧婚礼当天,那个脸盆大的桃子终于熟了,白里透着红,上面长着一层细小的绒毛,鲜嫩得似乎一捏就能捏出水来。
若兮心里美滋滋的,把这个桃子送给月胧,她肯定高兴。可是就在若兮爬上树顶想要把桃子摘下来时,脚下的树杈不知怎么突然就断了,若兮“哎呀”一下摔了下来。虽然山鬼一族都擅长爬树,可从这么高的树上摔下来,不摔断胳膊也得摔断腿呀!
就在这时,一阵疾风吹过,托住了若兮的身体,把她平稳地放在了地上。
“你怎么这么不当心呢?”一个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
接着,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女孩慢悠悠地走了过来。那女孩很美,碧绿碧绿的眼睛就如宝石一般,殷红的小嘴就像被最红的彩霞染过似的,美得就像一个仙子。
“谢谢你救了我,你……不是人类?”
那女孩笑了:“我当然不是人类,我是来自青丘山的灵狐,叫清凌。你叫什么?”(清凌的故事请见《山鬼若离》)
若兮忙把粘在身上的树叶拍打干净:“我叫若兮,是莫高山的山鬼。我从没有见过灵狐,你刚才的法术真厉害。”
清凌笑了:“这没什么,灵狐都是会法术的。我朋友病了,所以我来莫高山给他找药,你在做什么?”
若兮指指头顶的那个大桃子:“我想摘下那个大桃子给我朋友月胧当贺礼,她今天结婚。”
清凌仰头看了看:“桃子倒是不错,看着很水灵。不过那么高,你爬上去太危险了。”
若兮挠挠头:“我以前从来没失手过,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
清凌对着那桃子一甩手指:“我来帮你!”
一道红光射出,正击中桃子柄,桃子“啪嗒”一声掉在了若兮的怀里。
若兮高兴极了:“清凌你真厉害,谢谢你!”
清凌微微一笑:“没什么。若兮,你累了吧,快躺下休息休息。”
若兮觉得眼皮有点发沉,是啊,确实感觉有点累了。清凌扶着若兮躺了下来,就听她说:“若兮,你困了吧,快睡一会吧!”
若兮本不想睡,礼物已经拿到手了,她不可以错过月胧的婚礼!可是脑子却不听使唤似的,竟一下子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已经黑了,一轮弯月挂在天空,就像一只怪怪的眼睛在看着她。若兮坐起身,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清凌……”她轻声唤着那只灵狐。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
若兮又四下找了一下,那个大桃子也不见了。恍惚间,若兮的心头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急忙站起身,飞快地往回跑。
今天虽然是月胧的婚礼,可是莫高山上却一点都没有婚礼的喜庆。山鬼们全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表情凝重地议论着什么。若兮一出现,他们便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甚至有的山鬼还故意躲得远远的。
“发生什么事情了?”若兮问。
没有人回答她。
“我奶奶呢?你们看见我奶奶了吗?”若兮又问。
还是没有人回答她。
直到有人偷偷拉住若兮的胳膊,把她拽到了僻静处。那人是新娘子月胧,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可是脸上却无半分喜气。
“我知道你是真的若兮。”月胧说,“他们怕你又是假若兮不敢理你,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你了,我知道你肯定是真的。”
若兮心里一惊:“月胧,什么真若兮假若兮?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不知怎么在桃林那边睡着了,现在才醒。”
月朧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有只灵狐变成了你的样子,溜进奶奶的房间偷东西。被奶奶抓住之后,奶奶觉得她有些可疑,可是她却一口咬定自己就是若兮你。其他人也分辨不出来,就叫来了鬼王。鬼王一眼就看出那是一只擅长变化之术的灵狐,就先把她关了起来。这事闹了一天,我的婚礼也泡汤了。鬼王把奶奶叫到他那里议事去了,听说他们好像是想……”
月胧压低了声音:“烧死那只灵狐。”
若兮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知道鬼王是莫高山的山鬼之王,做事说一不二。可是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如果那灵狐真是清凌,她可是救过自己的,即使她想偷东西,也罪不至死啊!
“月胧,那只灵狐现在被关在哪里?”
“树牢。若兮,你不会是要去看她吧?难道你真的认识她?”
“她可能是今天早上救过我的那只灵狐,但是我不太确定。我怕里面有什么误会。月胧,你就当没见过我,这事和你没关系。”
“若兮……”月胧想叫住若兮,可是若兮却走了。
月胧怎么也想不到——若兮这一去,改变的不仅是她自己的命运,还有整座莫高山的命运。
[2] 逐出莫高山
树牢其实就是一个大树洞。那棵古树年代久远,整个树干都是空的,只剩下外面那层坚硬的树皮。距离树顶的位置有一个洞,一般会把犯了错误的山鬼从那个口扔进去,由鬼王决定判其关几日或是几月、几年。
因为树洞内壁比较光滑,如果外面的人不放藤条进去,里面的人是绝对爬不上来的,所以一般树牢外面并没有专门的人把守。可是当若兮来到树牢这边时,却发现这里竟然守着十个身材高大的山鬼,而且即使是若兮也不可以靠近。
那树牢里关的正是清凌。她透过一条小树缝看到了外面的若兮,急忙喊道:“若兮——我是清凌,我是被冤枉的。我以为那位老奶奶的屋子是个药舍,我只是想进去买点草药给我朋友治病,根本就没有偷东西。你相信我,若兮——”
若兮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可是你为什么要变成我的样子啊?”
清凌的声音从树洞里传了出来:“那个时候你突然睡着了,我怎么叫你都不醒。我只好自己去找草药,但是又怕灵狐的身份给我惹麻烦,就干脆变成了你的样子。求你和他们解释解释,放我出去,我朋友还等着我呢!”
若兮安慰她:“如果你没偷东西,鬼王和奶奶不会冤枉你的。放心,他们会把事情弄清楚。”
清凌哭了:“可是我听他们说要烧死我……我好害怕……若兮,我在莫高山只认识你这个朋友,你把我放出去吧!”
若兮为难了:“对不起,清凌,我没法放你出去,但是我可以向奶奶求情……”
守牢的山鬼们见两人啰啰嗦嗦说个没完,就开始撵若兮:“快走!快走!鬼王吩咐,任何人不可以靠近这里!”
清凌听了,忙叫起来:“若兮别走,我好渴,你能给我端碗水吗?求求你,求求你了!”
若兮经不住清凌的苦苦哀求,就舀了一碗水过来,对山鬼们说:“叔叔,她救过我的命,我只给她送一碗水,立刻就走。”
山鬼们却尽忠职守:“不行!鬼王说,谁也不许靠近她!鬼王的命令难道你也想违抗吗?”
“若兮,你不用过来,把那水泼到地上我就能喝到了。”
若兮半信半疑地把那水倒在了地上。只见那水竟然化作了一条透明的小蛇,扭来扭去地顺着树缝就游了进去。山鬼们只会一些简单的幻术,哪见过这种法术,不由地全都看呆了。
片刻间,就听树干里面突然嗡嗡作响起来,震得这棵古树的树叶索索直落,就连地面似乎也跟着颤抖起来。接着,就听“咔嚓”一声,古树在半人高的位置上突然裂开。这棵参天巨树就像一个断了腿的巨人似的晃动着身躯向后倒去,“哗啦啦”压倒了后面的一片小树。
穿着火红衣服的清凌手上托着一个圆形的刀片从树牢里蹦了出来。不对,那不是刀片,是冰片。清凌把那碗水变成了冰做的武器,锯开了古树。
清凌把手里的冰片一扔,对着若兮一笑:“还没有谁能关得住我!若兮,谢谢你!”
说完,就化身一道火光,“嗖嗖嗖”绕过那几个山鬼跑掉了。
过了好半晌,其中一个山鬼才回过神来,一边喊着一边向鬼王所在的大殿跑去:“不好了!那只灵狐跑了!鬼王——灵狐跑了!”
大殿里,若兮战战兢兢地跪在鬼王面前,等待着处罚,因为这个清凌从出现到消失似乎全都和若兮有撇不清的关系。
鬼王把手里的降龙杖往地上一顿:“若兮,你知道错了吗?”
若兮大着胆子说:“我觉得清凌是冤枉的,她说自己并没有偷东西,她来莫高山只是来找些草药的。”
“灵狐是最狡猾的,她的话你也能信?找什么草药?她是来偷龙珠的!”
若兮吓了一跳。她知道龙珠是莫高山的宝贝,是奶奶桑娅负责守护的东西。如果龙珠丢了,就是奶奶失职啊!
鬼王接着说道:“还好,桑娅发现及时,才没酿成大祸。单凭一只小灵狐怎么会有胆量来莫高山偷龙珠,她背后肯定有幕后主使。可是我们还没审她,就被她逃走了……”
“你们不是要烧死她吗?”
“那是吓唬吓唬她!她是青丘山的灵狐,怎么可以随便烧死!”鬼王扭头问奶奶,“桑娅,你说,该怎么罚若兮?桑娅!”
奶奶似乎一直在想着什么,被鬼王一叫,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她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这里面有点不对劲。我抓到那丫头的时候,她手里确实拿着装灵珠的盒子,不过现在回忆起来,她不像是要拿走,而是要放回去。当时场面混乱,我也没来得及仔细检查,只看了一眼龙珠安好,就把盒子放回密室了。那丫头既然来盗龙珠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逃走放弃呢?不行,我要回去看看!”
鬼王等人也跟着奶奶回到密室,拿出盒子。若兮看到奶奶的手抖得都快拿不住盒子了,天哪!奶奶从来都是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的,何曾有过这般失常。不知怎么,若兮的心紧张得怦怦直跳,她突然害怕起来,害怕那盒子里……
“啪”的一声,盒子打开了,里面是若兮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她准备送给月胧的贺礼,那个大桃子。
奶奶把盒子一扔,一下子跪在鬼王的面前:“桑娅无能,弄丢了龙珠。请鬼王准许桑娅离开莫高山,追回龙珠。”
鬼王思考了片刻:“我不相信青丘山会故意破坏《六族协议》,这里面可能另有隐情。桑娅,你可以去追那丫头,但是切记一定要遇事冷静,不可妄动。”
奶奶对着鬼王行礼:“得令!还有一事,是关于若兮的……”
若兮感动得都快哭了,奶奶这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她,要向鬼王为她求情呢!
就听奶奶接着说道:“若兮与灵狐勾结,意图盗取龙珠,罪不可恕!请求鬼王把她驱逐出莫高山,永世不可回来!”
奶奶的大义灭亲,让鬼王很震惊,他看看若兮再看看奶奶:“难道是她?”
奶奶点点头,对着鬼王再行大礼:“求鬼王成全!”
鬼王扶起奶奶:“桑娅你放心去吧!”
奶奶回身意味深长地看了若兮一眼,那眼神有不舍有无奈,可惜若兮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并没有注意到奶奶的眼神。
“奶奶别走!不要把我赶出莫高山!这里是我的家,离开这里我没有地方可以去!”若兮拦住奶奶,苦苦哀求着,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下来。
“你自己的责任必须自己承担!”奶奶一字一顿地对若兮说,然后便甩开若兮追清凌去了。
若兮也想追出去,却被其他山鬼给拉住了。
“若兮——”鬼王开口说话了,“你背叛莫高山,罪大恶极,现逐你出莫高山,再也不要回来!”
若兮放声大哭:“鬼王——我求求你,饶了我吧!你可以把我关进树牢,关多少年都可以,只求你别把我赶出莫高山……”
鬼王转过身去,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硬生生地把眼角那滴泪给忍了回去:“你们没有听见我的话吗?马上赶她下山!如果她敢回来,格杀勿论!”
若兮扑倒在地上,泣不成声。今天本来是月胧的婚礼,她会送给月胧一个大桃子,月胧会给她一个大拥抱,整个莫高山的山鬼都会喜气洋洋地度过这一天——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是梦吧!是梦吧!
“若兮——”得到消息的月胧带着若离赶了过来,她一下子跪倒在鬼王的面前,“求鬼王饒恕若兮,月胧愿意和若兮一起受罚!”
鬼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着若兮挥挥手,轻声说道:“送她走吧……”
两个山鬼上前拉住若兮往外拽!
“若兮——”
“阿姐——”
月胧和若离叫嚷着过来阻拦,几个人推搡起来,不知是谁一脚踩在那个桃子上,一下子就把桃子踩烂了。若兮看着那个桃子,整个心都碎了。
其中一个山鬼嫌若离挡路,就把若离推倒了。
可怜的小若离坐在地上大哭起来:“阿姐——阿姐——”
“若离……”若兮心里一酸,那可是她的宝贝弟弟啊!她从没有让弟弟受过一点委屈,可是今天却因为她哭成这个样子。一股怒火突然从她的心底窜了上来,这么多年,那些犯了过错的山鬼无论多么可恶,鬼王也无非是把他们关进树牢里待几年。可是她若兮究竟做错了什么,竟然要被逐出莫高山。
她用力甩开那两个山鬼,瞪着眼睛对鬼王说:“好!今天是你们赶我走的,从此这世上再没有山鬼若兮,我和莫高山从此一刀两断!”
说罢,若兮扭头便走,只留下身后月胧的呼喊和若离的哭声。
晨曦一点点、一点点笼罩着莫高山,像往日一样,草叶上凝结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若兮多希望自己也能像往日一样,踏着草叶上的露珠翩翩而舞。而现在她一步一晃向山下走去,露珠弄湿了她的双脚,就好像草叶也在为她的离去而哭泣。
一缕金色的阳光照在若兮的身上,但是若兮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这本是一个充满朝气的早晨:清脆的鸟鸣、碧绿的嫩枝、饱满的露珠、清新的空气……可是在若兮看来,现在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可恶,它们诱惑着她,又拒绝着她,像猫戏老鼠一样戏弄着她。终于,她停住了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然后猛地向山下跑去。
“从此这世上再没有山鬼若兮!”她对鬼王说的那句话,夹杂着耳边的疾风,久久地萦绕在她耳边。
若兮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她曾经无数次渴望过没有奶奶管教、可以无拘无束跳舞的自由,可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反倒不知所措了。直到肚子咕咕作响,若兮才从似梦似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这时,她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来到了人类的村庄,而且正站在一个包子铺的前面。
七八个笼屉摞在一起,正在热锅上蒸着,笼屉里的包子们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它们没法冲出笼屉,就透过笼屉的缝隙肆意地释放着丝丝白气和诱人的香气。
若兮咽了一下口水,她以前见过包子,但是却没有吃过。她忍不住把最上面的那个笼屉拿下来,立刻,“噗”的一股白气就把她包围了。
她突然想起她和小伙伴们经常会用幻术捉弄那些路过莫高山的人类。实际上他们并没有恶意,只是山里生活有些枯燥,再者人类总是那么傻傻笨笨的,捉弄起来也确实很有意思。曾经有一个路人被吓得嚎啕大哭,最后连包裹都不要了就跑下了山,那包裹里就有一个包子。她虽然也很想吃,但是硬忍着把它给了若离,若离一边吃一边高兴地说,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如今看到这些包子,让她又忍不住想起若离,要是把这些包子拿回去给若离,他该多高兴!
正想着,突听对面传来一声怒喝:“你在干什么?”
白雾散去,若兮看到自己对面站着一个围着围裙的胖男人。那男人看清若兮之后急忙后退了几步:“天,天哪!竟然是山鬼!”
“快来人啊——山鬼偷包子了——”男人的喊声叫来了周围的街坊邻居。不一会儿,大家便拿着木棒、铁锄围了上来。谁都想不到,这大清早的一个山鬼竟然会出现在村子里。
若兮急忙辩解:“我没有偷包子,没有偷。”
“没有偷,那你手上拿的是什么?”那男人质问道。
若兮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然拿了一个包子在手里。她忙把包子扔回到笼屉,可是雪白的包子已经粘上了几个乌黑的手指印。
“对不起,我会赔给你的。”若兮低头道歉。
“哼!赔给我?你们山鬼在山上捉弄我们捉弄得还不够,现在竟然还下山来捉弄我,今天要让你尝尝我们的厉害!乡亲们,给我打!”
那些村民们都吃过山鬼的苦头,一时间全都挥起手里的家伙向若兮打来。若兮本不应该怕他们的,她会的那些幻术足以对付这些村民,可是经历了昨晚那些事,再加上一天一夜都未吃饭,她的脑子有些麻木,竟忘了逃跑和反抗,只是紧紧地蜷缩着身体,任由那些棍棒打在她的身上。恍惚间,那些村民似乎又变成了鬼王和奶奶,他们责打着若兮。
若兮不能反抗,只能边哭边说:“我没有偷,没有偷龙珠,没有偷龙珠……”
“住手!”这時,一旁传来了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
一个身穿白袍的男子拨开人群走到若兮面前:“你们在做什么?”
胖男人怒气冲冲地说:“这个山鬼偷我包子!”
“偷个包子也不至于把她打成这样啊!”
胖男人看出这个人有点来头,警惕地问:“你是谁?凭什么多管闲事?”
那男人轻笑一声:“王庭云使者!”
“啊——使者饶命!”村民一听,全都吓得跪地求饶。要知道王庭的使者们尊贵无比,出门执行王令如遇阻拦可格杀勿论。村民们谁也不知道这个山鬼和云使者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他们真是一起的,那村民们可能全都会人头不保。
云使者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丢给那胖男人:“买你几屉包子。”
然后云使者一手搀起若兮,一手托着几笼屉包子离开了。
村外的小山坡上,若兮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包子。肚子明明已经很饱,可却依旧吃个不停,似乎只有嘴巴不停地嚼着,脑子才不会想这想那。
只剩下最后一个包子的时候,若兮还想吃,但是云使者却把它抢了过来:“我好歹刚才救了你,包子就给我留一个吧!”
云使者一边吃着包子一边说:“我以前认识一个女孩,也像你一样,只要心情不好,就喜欢猛吃东西——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若兮没有兴趣听云使者讲过去的故事,她低声说了句“谢谢”,就想离开。
“等一下,你要去哪?”云使者叫住了她。
若兮仰头看着天上缓缓流动的云,云儿尚且有飘动的方向,而她真的不知道到底该去哪里?她已经失去了莫高山,失去了奶奶,失去了若离,失去了月胧,失去了她所有的快乐!
云使者似乎看出了若兮的心思,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有梦想吗?”
梦想?若兮低头看看自己光滑的双脚,她是有梦想的,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梦想也根本不可能实现。
云使者见若兮不吭声,又继续说道:“和我说说你的梦想吧!”
“我的梦想是做一个舞者……可是这个梦想太好笑了,谁愿意教一个山鬼跳舞?而谁又愿意看一个山鬼跳舞?”
“跳舞……”云使者似乎在回忆什么,“你听说过踏月舞吗?”
“我听奶奶说过,好像鸟族有个公主会跳这支舞,据说那舞跳起来会让月光都黯然失色。”
“那是鸟族的燕林儿公主……”云使者若有所思地看着若兮。其实他救下若兮,只是看她被村民围攻很是可怜,但现在看来也许是天意如此,老天爷故意派若兮来助他一臂之力。
云使者打定主意之后对若兮说:“你想学踏月舞吗?学会之后你就会实现你的梦想,不仅成为一个舞者,而且是一个最优秀的舞者。”
若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以吗?”
“可以!只要你按我的话去做,我保证你能学到踏月舞。”
若兮使劲地点头:“好,我一定听你的。”
“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我们总归是要向前看的。”云使者说得清淡如水,似乎在说若兮,又似乎在说他自己。
“我曾经为了活命交出了自己的心,并因此获得长生,成为了王庭的使者。可是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之后,我才发现如果没有一颗心,活得再久也和石头没有分别。所以我偷回了我的心,从此以后,要按照我的心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望着云使者那有些沧桑的面容,若兮觉得也许云使者背后的故事,比她的还要波折。而她也应该按照自己的心,去做想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