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雨中的故事

致 超

深秋，雨中的故事

致 超

这座黄河金三角的豫西边陲城市，被人们亲切地称为“白天鹅的故乡”。

1972年的深秋，雨水特别多，盼来了星期天，天空依然浓云密布。我无意出门，躲在房里静心看书。“嗒、嗒”虚掩的门叩响了两下，跳进来一个姑娘。

她叫小菁，在东北高中毕业后随着父亲来到了这座城市，是市某小学的教师，还不到19岁，活泼、开朗、大方。说起与她的相识，还真有点戏剧性。

三年前，我从部队转业到这座城市，与小菁的父亲在同一个工厂。我家住市里，小菁家在厂里，骑车子上下班路上经常碰面。几天前，我莫名其妙地被抽调到市“工宣队”，分配到市某小学搞调研。而此时小菁正好集中在这个学校办“学习班”。凑巧的不期而遇，让人既兴奋又亲切，我俩接触自然就多了一些。在频繁的接触中，小菁似乎对我产生了兴趣。当她知道我在部队担任过宣传队的编导时，非拉着我为她们学校的宣传队排练节目。之后，在请我吃饭的时候，小菁深情地对我说：“你是一本很有意思的书，我要深入地读你、懂你。”

她是来家里请求我帮她写入党申请书的。我是名老党员了，又是搞文宣工作的，自然很快地帮她完成了任务。她接过申请书看了又看：“知道你的粉笔字写得不错，钢笔字更漂亮。”她由衷地赞叹！我是单位里墙壁板报的高手，在全厂小有名气。这时，酝酿多时的雨，哗啦啦地下了起来，房檐儿的流水像无数个小瀑布。

小菁没有要走的意思，这么大的雨我也不好意思赶人家走。我穿上雨衣到街上买回了晚餐，陪同小菁吃完了饭。雨，还在不停地下着。我们的话题谈到部队生活。我是在这个城市读高中，临毕业前，特招到武汉空军部队的。伞兵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有像《士兵突击》里惊险的训练情节，也有当干部后在领导机关里实弹演习时的指挥场面……记录八年部队生活的几本厚厚日记，强烈地吸引着小菁的眼球，她简直有点爱不释手了。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部队生活镜头，又一次震撼和温暖着我的心。我仿佛又回到了战友们中间。

秋雨，也好像向往着部队生活，满怀深情地淅沥缠绵地下个得劲。当小菁看到墙壁上镜框里我和一个姑娘的合影照片时，眼睛发光，饶有兴趣地问：“是你的女朋友吗？这么漂亮，做什么的？哪里人？”她迫不及待、连珠炮似的诘问。我的心像被人猛击了一下。那是我在部队时的初恋。年轻的我是某师政治部的一名宣传干事。她是武汉某文艺团体的一名演员。聪明、漂亮、能歌善舞，是难得的好姑娘。我们谈了两年多的恋爱，可是转业后天各一方，日渐冷落，直到上个月宣告分手。

小菁的问话，仿佛又撕开了还未愈合的伤口。我强忍着疼痛，摇了摇头：“不说她了吧！”小菁似乎看出了异常，穷追不舍，非要刨根问底不可。我只好轻描淡写地简述了故事。交谈，也染上伤感的色彩，我像经霜的叶子少气无力，而小菁情绪愤然，替我打抱不平，好像我受了多大的委屈与不公一样。手表显示零点二十五分，我不得不说：“已经很晚了，你该回家了吧！”望着窗外，她说：“你听，雨下得那么大，再待一会吧！”

我站起来给她拿雨衣：“穿上吧，骑车子半个小时就到家了，再晚，你爸妈会担心的。”“不用，晚了就不回家了，我学校里有宿舍。”我无语，又把雨衣放回了原处。

连绵不断的秋雨，如诗如歌，像经年的老人述说人间的故事。小菁思绪荡漾话锋酣畅，从她的出身讲到她的爸妈，再到她上学去过的哈尔滨、长春，同学、老师、理想、追求……她说，她从小就向往金戈铁马的军旅生涯，昔日的花木兰，当今的女飞行员，多么神气！她渴望着青春放出光华的充实生活。时间飞逝，已经是深夜两点钟了，听着屋外的雨声，我又一次拿起了雨衣：“无论如何该走了，再晚，同宿舍的女友会怎么说你？”她不假思索地说：“学校的大门早就锁上了，我不回去了。”看来她是早已经决定了的。我迟疑了半天，不得不说：“那你就在这里睡吧，我回爸妈那里和弟弟凑合一下。”“那……这么大的房子，我一个人害怕！”我有点急了，禁不住走来走去，自言自语：“那怎么办，怎么办呢！”她像是成竹在胸：“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不睡了，咱就这样说说话多有意思呀！”她小孩子似地眨巴着眼睛看我，眼里含着信任和期待。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也是我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难题。理智告诉我，她不走，我得走，两个单身男女住在一起是不合适的。可是反过来想，我若强着走了，她只身一人，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咋办？再者说，通过这次与小菁深入接触，我感觉她是一个善良、真诚、富有上进心的姑娘。过去对她缺乏了解，没有什么感觉，而此时此刻倒觉得她是个蛮可爱的姑娘。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好感和认可。可我已经29岁了，而她还不到19岁，合适吗？我们能有美好的明天吗？

深秋的后半夜，寒气逼人，更何况下了一天的雨。让小菁围着棉被坐在了床上，而我穿上了军大衣坐在床边。我俩探讨起人生的意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快凌晨四点钟了，小菁的眼皮禁不住地打起架来，我也困得直打哈欠。“睡一会儿吧，天快亮了。”“……”小菁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鼻息声，脸上似乎露出一缕甜甜的笑意。我给小菁盖好了被子，又拿出一床棉被，小心翼翼地靠在了她旁边。

可是明明十分困乏的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躺在身旁，散发出来的少女身上特有的淡淡馨香，沁人心脾，撩拨得我浑身狂躁不安，叫人想奋不顾身地把她拥入怀中，起码也要抚摸一下那高高隆起的富有弹性的胸脯吧。对于一个快30岁未婚健壮的小伙来说，这种诱惑是难以抗拒的。我隐忍着、克制着自己，头脑中的各种思想如千军万马，激烈交锋。人是感情动物，有生理和心理上的需求，这是人的本能。但人有别于其他动物，是有理性和心智的。懂得处理好眼前与长远，短时与一生的利害关系。同样是人，却有光明磊落与龌龊不堪之分；高尚与低俗之别。我受党培养教育多年，知道应该怎样做人。再说，小菁崇尚革命军人，作为转业干部的我，一定要保持一个军人的形象。我的心慢慢地归于平静，屋外的秋雨好似丝丝缕缕地甘霖，点点滴滴地滋润着我的心田，洗礼着我的灵魂，陪伴着我进入梦乡……

38年过去了，我和小菁最终没能走到一起。我调到另外一个城市，当了一名报社记者；小菁还在那个小城，已经是一名共产党员，特级人民教师。世事沧桑，弹指一挥间，而那秋雨中发生的故事，仿佛就在昨天，刻骨铭心，历久弥新。

如今，常常情不自禁地思念那豫西边陲优雅宁静的小城，缅怀那远逝的深秋中飘飘洒洒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