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野望》王继
这种地方,时间总是过得格外缓慢。仿佛是一条奔腾的河流,突然遇到了被落叶堵住的栅口,只能慢慢地从缝隙中一点一点渗出来。这样的日子自然一整天都百无聊赖,除了用膳、昏睡和冥想,还能做什么呢?
自辞官起,我便一直隐居在东皋。无亲无故,无依无靠,一个人活在银签更漏声里。
傍晚。一方烛光隐隐约约从窗口漫进来。我从昏睡中醒来,家徒四壁,空荡荡只有我一人。或许,现在的景色是很美丽的。于是,我胡乱梳洗好,草草出门。
我茫然地漫步在山野之中。不知怎的来到了山顶。我无力再走,便瘫坐下来。
秋天的傍晚清寂萧萧。漫无边际的天空已经暗沉,深紫色与橙色的云团交织不清,与清冷的秋风谱写着属于秋天的韵致。夕阳不复正午的亮堂炽热,它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黯然失色,在远处山的轮廓上留下毫无温度的色泽,显得格外苍凉无力。我想,它此刻落下去了,明天还能升起来吗?
东方的天空已经变得紫黑了,下面的树已逐渐被黑暗吞噬。我还能依稀辨得出它们的样子:大部分树叶已经枯黄,只等秋风最后一声催促将它们带走了。而夹杂其间的零星几点暗绿倒显得格格不入了。很快,那些绿已无法抵挡枯萎的命运,而那时,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不知道树枝失去叶的遮蔽时,我又何去何从?
山下隐隐传来吆喝声。我循声望去,原来是山下村庄的牧牛人回来了。一群牛有大有小,有肥有瘦。牧人挥着棍四处监督,或是将一头贪玩的小牛赶回牛群,或是打跑心怀不轨的山猫子。这些牧人,既给牛群创造了一个安全无忧的庇护圈,又囚禁了它们自由的四蹄。不过他们哪知道这些呢?
几个大汉牵着马聚在一起。他们在分猎物,还不时传来几声不满的叫骂。不过是分少了一点儿,他们就斤斤计较,连马也在不耐烦地打着响鼻。那些猎物血淋淋的,看久了不免让人毛骨悚然,我站起来,想要回家去。回首一瞬,我心恍然。
我哪儿有家?
一个人的房子,算不算家?
我愈发迷茫,脑海中空白一片。我徘徊不定。山野上,只有我一人孤寂的影子。
我渴望摆脱孤独的困境,我多么想有一个人陪我谈天说地,斟茶斗棋呀!我在东皋虽然认识许多人,包括牧牛人和猎人,可是与他们对话,却发现我心不似那些只为生计而奔波劳苦的俗世之心。我不求与富贵之人攀上交情,我需要的是能读懂我的人,和我志向相同的人。这样,即使沦为乞丐,沦为被世所弃的人,也不会悲寂空叹,茫然无措。
我无奈地叹息一声,愁肠百结。忽然想起,周武王灭商后,商朝忠臣伯夷、叔齐不愿屈服于周,于是去往首阳山。首阳山荒芜一片,两人只好采集一种叫薇的植物充饥,最后饿死殉身。若我能与两人共同生活,我们定会成为生死之交,对酒当歌,好不快活!
念到这里,我的心情终于舒畅了许多。我该怎么怀念这两位幻想中的伯乐知音呢?
我对着暮色,向着山野,朝着西方最后一缕微光,放声高歌:
千里黄云白日曛,
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
天下谁人不识君!
这篇文章,看似只是对王继《野望》的改编,可是,作者却将诗歌辽阔、悠远、苍茫的意境擴大、诠释到了极致。有时候,一篇短篇小说可以拥有一部长篇小说的体量,将细微处,每一个细节、伏笔阐发,即可扩展成一部长篇。诗同样如此,诗歌用的是最凝练的语言,其中蕴含的能量是巨大的。大多数同学在将诗歌扩写成作文的时候,通常只是简单翻译,再加一些阐释,却缺乏深入透彻的对于诗歌灵魂的理解。张乐儿同学没有停留在字词句的翻译上,对原诗作者当时的心境更是体察得非常深刻。将王继的孤独、惆怅、迷茫、怀思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这,才是改编诗歌最厉害的地方。(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