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刘文西的诗（四首）

脑外伤患者

这一刀挨了十几年，再挨下去就性命不保

再多的老泪也不够流

再多的心也不够碎

酒喝得再多也喝不到大忘

日子过得再多也多不到大去

苍蝇一样活着终不如老虎一样赴死

如果死被傻傻的奥菲利亚替

你死过一遍

死的到来终究是徒劳

不如活着，如果活被帝王们替你活了一遍

那种小青年的甜终究是渣滓

怀旧终究是日日新的新不了

这外伤不止伤及头颅

成吨的玻璃心犹如冰川日渐消退

满身的伤疤和皱纹犹如积雪覆盖我的一生

在高盖山

俯瞰万家灯火，一片岑寂

恐高的人在云中

心高比不过楼高

新我燃眉般忘却旧我

我之为我，终不晓天意

背着一身的地气

我之为我，终是无我

在高盖山满口涛声

高卧的人像一张废纸

对面小楼里的人们多么低垂

看看今天刚走过的路

使我害怕，但还要继续走下去

黄昏

黄昏，鸟儿停止了歌唱

只有杜鹃为错过而泣血

风吹过管风琴般的白桦林

白水管穿过铁水管入海

暮色穿过土耳其床垫的海外咯吱声

坐在窗前纳鞋的老妇人

双眼发白。女娲补天般

填补了一针一线的黑暗

读书人点起蜡烛

无数次秉烛夜游，皆无风景

干完活的男人回家了

带着一裤腿黄泥

脸盆小小的公共场所拥挤起来

吃完了晚餐，刚刚度过黄昏

梦中的孩子春笋般拔节

古铜色的中年人一脸铁青

寂静

蓝色的雨落满了绿池塘

衣被听了一夜沙沙的喧响

这不是所有的喧响

因为听不见的比这更多

耳朵聋了才能够听见更多天命

瞎眼目睹了灰黄的冬天

我听见了声音比喧响更寂静

恰如红尘滚滚的狼群

恰如行将老去

我一生的刺痛猶如暴雨般忧伤的妹妹

恰如我已经老去

红花儿落在了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