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任何土撥鼠或松鼠窜过大路,或在太阳升上橡树矮林之前,当时一切都披着露珠,我就开始在豆田里拔去那高傲的败草,并且把泥土堆到它们上面,虽然有些农民不让我这样做——可我还是劝你们尽可能趁有露水时把一切工作都做完。
一清早,我赤脚工作,像一个造型的艺术家,在承露的粉碎的沙土中弄泥巴,日上三竿以后,太阳就要晒得我的脚上起泡了。太阳照射着我锄耨,我慢慢地在那黄沙的冈地上,在那长十五杆的一行行的绿叶丛中来回走动,它一端延伸到一座矮橡林为止,我常常休息在它的浓阴下;另一端延伸到一块浆果田边,我每走一个来回,总能看到那里的青色的浆果颜色又微微加深了一些。我除草根又在豆茎周围培新土,帮助我所种植的作物滋长,使这片黄土不是以苦艾、芦管、黍粟,而是以豆叶与豆花来表达它夏日幽思的。
——这就是我每天的工作。因为我没有牛马、雇工或小孩的帮助,也没有改良的农具,我就特别地慢,也因此我跟豆子特别亲昵了。用手工作,到了做苦工的程度,总不能算懒惰的一种最差的形式了吧。这中间便有一个常青的、不可磨灭的真理,对学者而言,是带有古典哲学的意味的。和那些向西穿过林肯和魏兰德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的旅行家相比,我就成了一个agricola laboriosus(劳苦的农夫)了;他们悠闲地坐在马车上,手肘放在膝盖上,缰绳松弛地垂成花饰;我却是泥土上工作的、家居的劳工。
(选自《瓦尔登湖》,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年版)
赏析
我们还可以通过“补充式”阅读来丰富感受,启动想象。例如可能我们一直在想:鲁滨逊是怎样种地的呢?梭罗的《瓦尔登湖》中这段关于“种豆”的描述,会令我们的想象更加细腻——种稻种麦的鲁滨逊,他的一举一动,会不会与晨兴理荒秽于豆田之中的梭罗有相似之处?
当我们把这样两段文字参照着阅读时,以种豆为乐的梭罗的形象,会不会在无形中充实了我们对在苦难中挣扎的鲁滨逊形象的理解?受了梭罗种豆形象的启示,我们会生出这样的感受:与刚上岛时相比,鲁滨逊的形象变化了,少了一些愤激、慌乱,多了一些平静、理性,这似乎在象征着人类在与自然的斗争与协调中,思想一点点变得理性、坚定、深邃了一样。这样看鲁滨逊的形象,它就又多了一些社会学、文化学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