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骞
日本人占领了北平。
北平城沦陷了大半年,原来安静祥和的城市现如今被战争蹂躏得不成样子,到处死气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店铺关了门,集市没有人去光顾,旅店倒闭了一大批,街道上也不见人影,偶尔有几个人出门,看到一片萧条的景象,像受到惊吓的猫一样,倏忽一下,也不见了踪影。但是人们感觉更难熬的还是吃的问题,饥饿始终困扰着北平城和北平城里的市民。
阿强这一天趁着母亲赶去织补店织补一件穿了三年的长衫,偷偷溜出了家门,在什刹海旁边的大道上漫无目的地瞎溜达,百无聊赖地用脚踢着小石子,好像那是一个足球似的,现在学校也停了课,阿强不用去学校里踢球了。
突然,自己的肩膀被人从后面重重地拍了一下。阿强猛地回头,还以为是日本宪兵,或是二鬼子警察巡街,不料却是阿华!阿华是八大帽子胡同里的孩子,比自己大四五岁,个头比自己高了大半截,身材也着实强壮一些。认识阿华,还是去年春上,阿强到城南郊去挖野菜时碰见的,打那以后,平日里总是阿华叫着自己到城郊的野地里挖野菜、粘知了、下河摸鱼,两个人也越来越好,总感觉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闹不完的乐子,琢磨不够的事儿。自从北平城沦陷之后,家里人就不让出门了,怕碰见日本人稀里糊涂地送了小命,关于日本人残忍、霸道、没人性的传闻实在太多了。
“呀,是你!阿华哥!”阿强惊喜地叫了出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我,是我。”阿华也高兴得不得了,抓着阿强的胳膊,用手使劲地拍打着他的肩膀。
这是北平城沦陷之后两人的首次见面,怎么不叫人兴奋?
两个人找了个干净所在,席地而坐,开始聊了起来。毕竟还是孩子,对于家国大事没有什么说的,只是阿华已经十八岁了,自诩为大人,在家里听到了大人们一些对当局、对日本人的谈论和评价,这时候正好据为己用,现学现卖,生搬出来在阿强面前显摆一回:“阿强,你太小,对于时局还不懂,听我给你讲讲。这日本人啊,你看见没有?”说着伸手指了指对面墙上用白石灰刷出来的标语:大东亚共荣万岁!
“他们就是来建立新秩序的。但是细想想,他们来了之后,工厂南迁,店铺歇业,旅店倒闭,菜市萧条,我们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现在都吃不上饭,咱们也没法出去玩了。听大人们说,在我们中国的历史上,最大的一次迁徙已经开始了。从东北过山海关逃向内地的,又从北平一路南下的,还有东南沿海往大西南方向撤退的,多少人啊,你算算,你根本算不过来的!保守估计得上百万人口吧。他们侥幸从日本人的屠杀中逃了出来,可是逃出来也不一定就是幸运儿,老天爷也不一定照顾得了。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是一路的颠簸,风餐露宿,吃不饱穿不暖,居无定所,万一和亲人失散,再走丢了,那岂不是更苦吗?”阿华说着,大人似的摇摇头,继续说道:“听他们大人讲,这日本人看起来文质彬彬,那张脸下面包藏着的是人类最邪恶最猥琐的心理,他们根本不能够称之为人!”
阿强插嘴问道:“那他们是什么?”
“傻子。”阿华嘲笑道,“当然是禽兽、畜生啦。别打岔,听我继续给你讲。说起日本人的凶狠,你能想象日本兵只是为了消遣就把婴儿扔向天空,接着用刺刀挑住吗?你能想象那些战俘甚至是无辜的老百姓被蒙上眼睛,拉到路边站成一排,当作练习拼刺刀的活靶子吗?你又能想象,上至八十岁的老奶奶,下到七八岁的小女孩无一幸免地都被强暴了吗?”
说到这里,阿強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成了一滚圆的〇形。
“你还别不信,我们家里的报纸上都有呢。其实,日本人干的坏事还要多得多,你以为就这些了?他们还用火烧、水溺、刀砍、枪击、棍砸等凡是你想得到想不到的各种方式杀人取乐。唉,真是惨!”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阿强被阿华关于战争造成的惨烈后果的转述深深地刺激了,阿华也因为自己头一次亲口转述这么惨无人道的事情而缄默不语。
最后还是阿华率先打破了沉默:“阿强,别想了,你也不用害怕。日本人在北平城这么长时间了,也相安无事,我看呢,不要紧的。你说咱们好不容易见了面,说点高兴的。”
“对,阿华哥说得对。可现在正是冬天,不是挖野菜的时候,别的又没有好玩的事儿。想想咱们以前的日子多么快活啊!”
“是啊,那时候多好啊!什么也不用担心,我们想出去就出去,想玩多久玩多久,大不了一顿骂,有什么了不起的,是吧?”阿华头一边倚在墙上,闭上眼,双手抄在棉袄袖子里取暖,一边出神地想着以前的事情。
“就是。唉,我已经好久没出去了,都快憋疯了。还记得那次挖野菜吗?咱们几个,还有耳朵眼胡同的大耳朵、歪鼻子、小龅牙他们,一起到城郊去了一趟,这么大一片的野地,到处是冒出头的马齿苋、艾蒿、灰菜、荠菜,咱们一人一个小提篮、一个挖勺,各自画了一片儿地,起劲地挖,要了命地挖,篮子里都满了,使劲往下压一压再挖。最后太沉了,没办法,只好扔掉了一些。现在想想,再沉也得抬回来不是?”说着,阿强摇摇头,正儿八经地叹口气,一脸后悔的表情。
“行了行了,过去的事了,想他干嘛?还不如想想现在怎么填饱肚子呢?”阿华没好气地说道。
“阿华哥,你别生气。我刚才还在想,过了这个冬天,明年开春,野菜都冒出来的时候。咱们俩趁着天好,日本人也不多,去挖一会儿野菜怎么样?”阿强试探着问道。
阿华一个鹞子翻身,立马站了起来,精神头也来了:“好小子,有你的。咱们约好了,不见不散。明年春天,还在这里碰头,怎么样?敢不敢?”
阿强挺起胸脯:“这有什么不敢的?谁不来谁孙子!”
“成,就这么定了。谁不来谁孙子!”
这个冬天的北平城相对太平,但是与之遥遥相望的南京却成了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日本人在进入南京城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南京将会遭遇一场厄运,他们杀一个中国人就好像是杀死一只猫或狗,有的日本兵像猎兔子一样在大街上随意射杀平民取乐,更有甚者还要搞一场杀人比赛,杀满一百人为止。冬天还是没有过去,老是磨磨蹭蹭地赖着不肯走,日本兵的疯狂和兽性仍在肆虐,人们读到相关报道无不扼腕,不胜唏嘘。
这个时候的中国都笼罩在一片血雨腥风中,哪里都是恐惧的氛围,惊悚的表情,麻木的动作,寒冷的冬天似乎把人也冻住了,不能思考,不能活动。可是,冬天来了,春天已不会太远了!
当阿强感到自己的脸上像是被人温柔地抚摸过时,他知道春天来了。空气里到处洋溢着春天的气息,她使满山的野花娇羞又大胆地伸出了头;她亲吻着山间的杜鹃花,使她们怒放,花枝招展;她温柔地轻轻触摸柳枝,她们便都咯咯地笑了起来,扭动着曼妙的身姿。北平的春天总是干燥的,又总是温暖的,和煦的春风不光停留在郊外,把一望无际的原野染成了翠绿色,同时也吹绿了城里的大树,四合院的槐树,嫩嫩的绿色让人忍不住想要掐出水来洗把脸。
这也就快到了阿强和阿华约定的时间,他们要去的地方正是在城南郊二里地的老皇庄,那里原是满清皇帝的私产,共和之后变成了国家财产,再后来就被大地主、大买办私下里瓜分了,成了私人庄园。战事一爆发,他们这些有钱人便匆匆忙忙往南方去了,扔下偌大的园子给几个老仆人照看,他们心里是舍不得走的。现在反倒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最近听说园子也被日本人征用了,世道真是乱了,乱透了!
按照约定好的时间,阿强早早从家里溜出来,到了什刹海,湖水已经化了冻,水波荡漾,一道道褶皱似的水纹煞是好看。阿强等得有些无聊,便捡起一片扁平的石块,朝着什刹海的水里斜斜地扔过去,石块便在水面上跳了几下,跳出去好远才悄无声息地落入水里,不见了。阿强趴在栏杆上,怔怔地看着水面的涟漪,一圈一圈地荡开,打到岸边又折返回去,不由得出了神。
已过了未时,太阳有些倾斜了,阿强在墙根下等了些许时候,还不见阿华来,不禁有些着急,来回转悠着,不时伸长脖子往四牌楼大街尽头张望着。
突然,一个人影渐渐由小变大,越来越清晰了,阿强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等走到近处才发现是个乞丐,邋里邋遢,穿得破破烂烂,右手拿了一个缺了一角的瓷海碗,上面一层黑乎乎油腻腻的,左手握着一根长长的竹竿,下端开了裂,参差不齐,这乞丐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阿强的满心希望也随之而去了。
又等了一盏茶的工夫,这才看见一道长长的身影慢慢移动过来,正是阿华无疑。
阿强上去抱住阿华,埋怨他让自己等了好久。阿华道声抱歉,说:“不是我要晚来,是我去办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害得你迟到了这么久。”阿强想不明白。
“走,咱们边走边说。”阿华大手一挥,颇有点将军的风范。阿强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两个人的家伙什儿,小跑几步才跟上了阿华。
阿华回头看了阿强一眼,说:“不急,咱们慢慢走,时间来得及。”
阿强说:“到底什么事啊,快说出来听听。”
“其实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去了一趟北平自治委员会,讨要了一张通关文书。有了它,咱就可以顺利出城,自由无阻了!”阿华得意地笑起来。
阿强恍然大悟,连连称是。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城门口,那里站着两个负责治安的警察,一身黑色制服,戴着有帽檐的圆形帽子,上面镶了个帽徽,小腿上打着白色绑腿,看上去精神得很,正在盘问过往的路人,翻检他们的行李。
阿华二人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警察又摆手又吆喝的,叫他们过来检查。阿华、阿强走过去,还没等拿出文書,每个人屁股上先挨了一下。阿华正要同他理论,阿强一把拽住他,小声说:“算了,算了,就当被狗咬了。你那文书呢,拿出来给他看看,咱们出城要紧。”
阿华哼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一张对折好的白纸,打开,上面写了几行字,最后钤了红色的印,单手递给那个警察,说:“我们有文书,放我们出城吧。”
络腮胡子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边看边上下打量这两个孩子,阿强畏畏缩缩,被看得心里发毛,阿华却是一脸不在乎的模样。络腮胡子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名堂,便叫了旁边的一个瘦高个警察过来帮忙一起看看。瘦高个不耐烦地接过文书,心里想肯定又是什么狗屁文书证明,不料定睛一看,上面钤着两枚红印,一是北平自治委员会的,一是北平防备警备司令部的,不由得多看了阿强和阿华两眼。眼光收回来,又继续看文书,横看竖看都没问题,但还是拿在手里仔细看了老半天,好像那是一个大面额的会钞一样。最后,络腮胡子和瘦高个装模作样地看完,文书和印章都没有破绽,绝不是假的,就还给了阿华,手一摆,嘴里还要摆个门面,显示一下自己的权威:“快滚一边儿去,别妨碍老子执行公务。”
阿华小声轻蔑地说:“有本事冲日本人嚷嚷去。”两个人立刻一溜烟儿地跑出了城。
城外也和城里差不多,路上人并不多,稀稀落落的那么几个,还都低着头,一脸的警惕和茫然,匆匆地走着,谁也不搭理谁,也没人注意到这两个孩子。
就这样,阿华和阿强一路往南走,身旁的酒肆、房屋逐渐矮小了,以致终于不见了踪影,两边的树木却都映入了眼帘,还有一眼不到边的田地、沟壑、小山包。
正走着,阿华突然拽拽阿强,阿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看见阿华用手指了指远处一个小山岗上飘着的一面太阳旗,白底红圈,在阳光下耀得人眼睛疼。
阿强心里一阵紧张,心跳骤然加速,忙问阿华:“怎么办,怎么办?怕什么来什么,我们怎么办啊?”
阿华打个手势,两个人都蹲下来,阿华这才说道:“没事,这么远,日本人看不到咱们的。咱俩弯着腰,从前面草丛里慢慢走过去,到了山脚下就好了,那是死角,很安全。”
“行,听你的。”阿强定了定神,跟着阿华往下走。
他们猫着腰,小心翼翼地钻进草丛里,慢慢地往前移动,到了一个地方,又趴下爬了一阵子,窸窸窣窣的,像两条蛇。离开了草丛,眼前便是光秃秃的田地,没有什么可以遮挡的了,只有一间破房子,年久失修,看起来并没有人住了,突兀地立在那里,无人问津。两个人憋住一口气,使尽全力,一同往山脚下跑去,直到穿过那片空地才停下脚,靠在路边沟里大口喘气。阿华朝阿强笑笑:“怎么样,没事吧?我们安全了。”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心都快跳出来了。歇一会儿就开始挖吧。”阿强也上气不接下气地笑着对阿华说。
两个人半躺着歇了一会儿,恢复了些精神和力气,便开始一人一边找野菜挖。
阿强找到了一些荠菜,刚挖下去一铲子,便听见“轰隆”一声大炮响,大地都跟着打了个寒战,抖动了一下。阿强回头看看阿华,阿华也正朝自己这边看,阿华摆摆手,又指指篮子,意思是说没事,日本人这两天天天打炮,不要紧,继续挖吧。
阿强回过头要继续挖,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山顶,只见山顶飘起了一阵黑烟,大概是日本人放炮产生的副产品吧。正看着呢,又一声炮响,又是一阵黑烟冲天而起,这一次放炮产生的烟更黑、更浓、更多,马上把第一次的烟覆盖住了,这才拉扯着往天上飘去,渐渐变淡看不见了。
阿强低下头,接着挖,这一片的野菜真多啊,各个品种的都有,今天可是要好好多挖点,拿回家也让家里人都吃上一顿饱饭。说到饭,阿强想起,母亲可是一把做饭的好手,以前拿回家的野菜,择干净、洗干净,切好,要么凉拌,要么煎饼,要么打汤,每一次都吃了个肚皮浑圆,不吃撑了不罢休。日本人来了之后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吃得这么惬意了,今天又可以尝尝母亲的手艺了。想着想着不禁自己都乐起来了,心里在想着晚上的饭,手里却不曾有丝毫的停顿,一手抓住野菜,一手用铲子轻轻一挑,再摔打摔打泥土,就往篮子里面放。
正挖得高兴,一只脚踩住了阿强正握在手里的野菜,阿强还以为是阿华给自己开玩笑,仔细一看鞋,不对,阿华跟自己一样都是穿了一双黑布鞋,干层底,可这双鞋却是锃亮的牛皮靴子,只有日本人才穿。
阿强松开手,抬起头,一看,果不其然,站在自己跟前的正是一个矮矮胖胖的长着一小撮胡子的日本人!阿强心里一惊,转身就往回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阿华也被几个日本兵抓住了,正推推搡搡地往这边赶。没跑几步,一个日本兵就一枪托把阿强砸倒了,马上一只有力的大手老鹰抓小鸡似的把他提了起来。
小胡子军官戴着一副雪白的手套,拿着一把指挥刀,右边腰上挂着手枪,全副武装地站在阿华和阿强面前,身后还站着一排八个日本兵,都端着步枪,插着明晃晃的刺刀,立正站好。
小胡子看着阿华和阿强,摆摆手,抓着他们的两个日本兵便松开了手,他们得以相对自由地站立着。小胡子看看他们挖的野菜,拿起来一棵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好像能闻出香味似的,又礼貌地放在了篮子里,却顺手拿起小铲子在手里把玩着,时不时抬眼看看阿華和阿强。
阿华和阿强现在完全蒙了,日本人的突然出现让他们俩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跑,也不知道日本人会怎么对待自己,只好傻傻地戳在那里,像两根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小胡子似乎玩够了,对着他们俩笑了笑,用夹生的中国话,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两个小孩子,来干什么?”阿华年龄大些,也见过世面,就回答说:“我们是来挖野菜的。”一边说一边指了指篮子里的野菜。小胡子低头看看野菜,若有所思,继续说:“这个,能吃?”阿强抢着说:“当然能吃,煎着吃可香了!”小胡子点点头,又说:“你们,只是挖野菜?没有什么别的目的?”阿强迷惑地看看阿华,阿华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两个人一起摇摇头。
小胡子却换了一副面孔,凶巴巴地说:“我看,你们,两个,是奸细!”阿华听懂了,忙摇头摆手地说:“不是的,不是的,我们就是出来挖野菜的,哪里是什么奸细啊!你搞错了。”阿强也跟着说:“就是就是,我们可是,那个什么,什么来着?”“良民。”阿华帮腔道。“对对对,良民,我们是良民啊。”
小胡子不理会他们,朝阿华指了指,示意他过来,阿华走到日本军官面前,小胡子拿出了一颗糖来:“你吃。”
阿华摇摇头,牙关紧咬。
“没事,你坦白吧,来这里,干什么。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说了就放你回去。”
阿华知道再怎么说,小胡子也是不信了,更何况自己就是来挖野菜的,便干脆一言不发。
小胡子等了一会儿,见阿华不说话,就换了阿强用同样的方式继续盘问,希望能问出来更多的消息。可是,阿强回头看看阿华,好像拿不定主意,还是说自己来挖野菜,挖满一篮子就回家了。
小胡子憋住内心的火,让他和阿华站在了一起,依旧挂着笑脸,声音却变得严厉,恶狠狠地说:“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你们两个却不知道珍惜。这样吧,最后给你们五分钟,坦白就放了你们,不然的话,统统枪毙!”
小胡子的话似乎产生了作用,阿强想要说点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小胡子都看在了眼里,笑着说:“你,想说什么?”阿强看看阿华,问了阿华一句:“你吃过糖吗?”阿华说吃过。阿强说:“我也想吃。”然后冲着小胡子走了过去,要了一块糖,放在嘴里,又走了回去。
“真甜!”阿强咕哝着说。
“是啊,真甜!”阿华附和道。
小胡子有些不耐烦,打断他们说:“快告诉我,你们的目的。坦白吧,大日本皇军言而有信,不会亏待你们。”
可是阿华和阿强依然没有什么话说,只是依然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小胡子急了,失去了耐心,一扬手,身后的八个日本兵齐刷刷地举起了枪对准他们俩,另外两个日本兵如同踩了烧红的烙铁,急忙闪到一边去了。
“你们,说不说?”小胡子最后一次吼道。
阿华看着阿强,眼泪流了下来:“没想到,挖个野菜都不行。”
阿强也看着阿华,嘴里的糖还没吃完,大概是陶醉在这甜味之中了,什么也没说。
“咔嚓”几声响,日本兵都打开了保险,瞄准了阿华和阿强。
小胡子看看没什么希望了,手往下一放。
“砰砰砰”几声枪响,阿华和阿强便倒了下去,两个人胸前的几个血窟窿汩汩地流着鲜血,阿华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了。阿强嘴里还吃着糖,大概是噎住了,卡在了喉咙里,痛苦地抖动着身子。一个日本兵见状,二话不说,直接抄起步枪,照着阿强便剌,几刀下去,阿强终于不再动了。
小胡子刚要下令收队,似乎想起了什么,指指那两个篮子,一个日本兵便一手提了一个,笑嘻嘻地往驻地方向走去了。
小胡子看着两具尸体,点上烟,低低骂了一句:“愚蠢的猪。”带着小队也扬长而去,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