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映姝
林地乌头
我对蓝紫色的花,怀有微妙的
心思。是从看见紫苏的一刹那
还是穿出蓝紫风韵的那个冬日
这并不重要。或许,很重要
我依然不能确定
唯一能确定的,蓝紫
与内心的基调有关。火焰
有蓝色的舌头;冰山,有某位诗人
形容的钢蓝。蓝紫是交融之美
红和蓝的相爱。红色多了,便是紫红
蓝色多了,就是蓝紫
我的心,是不枯竭的红的富矿
马牙山上,万物在蓝色背景中
静美。而你,山崖下的绽放
搅动了我内心的微澜
不曾见过,却一眼认定你
一见钟情,就是我们的
命中注定。而封存的爱
在红色中渗出,缕缕不绝的蓝
说不出你,姓名的来历,
就像我不知晓,你的所有
除了你的名字。的确,林地乌头
不是个好名字,配不上你
带尖喙的美。只是蓝紫
于我,就有了明确无误的
指向——
你的心思,我會懂的
林阴千里光
在向晚的海西,你的明黄
撩拨着雨意渐浓的林地
抹亮我们微露疲倦的眼神
你孑然立于一棵云杉的脚下
似乎是它巍峨的小小注脚
我,平静地走向你
走向又一个,美好的相遇
一次次,我梦游般地走向
你的深处。譬如,你是
黄色的菊科植物,又叫黄苑
你的叶似桃叶,故而称桃叶菊
像曾经的无数次。我想要
进入你的茎叶,溯游到
传奇的源头。即便不能如愿
与你,一起在风中起舞
也是幸福。或者
看看你的身影,就已满足
每一株植物,每一朵花
都是一个传奇。此刻
我不愿做,传奇的传颂者
而乐于低下头,用卑微的心
向另一个高贵的生命,表达同行者的
敬意、温暖——
走进你,你的深处
其实就是抵达我,我们
聚花风铃草
早有消息说:暴雨将至
山风有微寒,云层已低垂
前往毡房的人儿,脚步缓缓
捧着垂挂欲滴的诗意
似乎有铃声从哪儿传来
丁零当啷——渺远,而清脆
落在后面的人,心神从粉紫的老鹳草
回转。她抬起头,轻如托起
欲放的花蕾。她凝神聆听
片刻后,微笑上升,宁静如
饱饮乳汁的婴孩
风吹铃响。带着点松柏味道的
淡香。可爱的蓝紫花,正轻吟
天山深处的谣曲。突然,她心中
涌起席地而卧的冲动
雨,终于落下。不是预料中的暴雨
而是撩人的雨丝。于是
一株蓝紫的聚花风铃草
一个已不青春的女人
一场没有启程的暴雨,完成了
一项不为人知,又惊心动魄的
密谋,或者事业
圆叶八宝
一条石阶小路,通向暮霭燃烧之处
灯杆山静寂如初。我注定到不了那里
不远的毡房内,酒意和诗兴
被群山的蜿蜒延展、扩大
携带雨意的风,不紧不慢地吹
谁也不能惊动它
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我终是
迈出了欣然的步子
裂叶山楂已经结满红嘟嘟的果实
野蔷薇的花朵还在开放,却露颓败之相
那刺茸茸的蒴果,我不认得
却能读懂,它坚硬之下的温柔心
这样的暮色,是我喜欢的
一如我喜欢,别样的暮色
这样的时光,是我心动的
就像我忘不掉的,别样的时光
台阶边的两棵圆叶八宝,也是属于
此刻的,属于仍在发光的暮色
或许,它是灯杆山赐予我的
正好存放,此刻,恰到好处的孤独
和透出云层的月色
长萼石竹
在马牙山微寒的风中,无人留意
你颤抖的美。茎秆那么低矮,被不知名的
山草遮挡。白花如此寡淡,被粉紫、明黄
减色。况且,你细丝状的裂片,单薄、可怜
似茨威格笔下,那陌生女人的心迹
哦,我真不该这样想。这对你
一点也不公平。你,与遍山的野花杂草
领受一样的阳光、雨露、冷风、霜雪
经历一样无情的脚踏、啃食
你,与它们,笑看流云飞渡,花开花落
静听松涛阵阵,鸟啼婉转
你纤弱的身影,流动与它们
一样漫长的历史,一样活泼的生机
人生在世,也是如此
有的人,活不过一棵草
活不出一株植物的隐忍、快乐
去吧,到山野去,细细倾听
一棵长萼石竹的自我教育
我常常如此告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