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沧桑使得她看起来落满时间的尘埃。她出生于1937年,动乱时期没学到什么知识,就像封建社会温柔贤惠却无才的女人。
她虽没读多少书,却细心体贴,善解人意,从不与人起争执。我从小被她照顾,许多良好品格也由她熏陶而成。我爱着奶奶,爱着她的故事。
奶奶有一把上世纪初的木梳,因时间久远,珍贵的檀木被磨得细亮,温和细腻的做工宛若一娇女子。奶奶很宝贝这把梳子,据说是她的母亲送给她的嫁妆。以前,奶奶一直用木匣保存此梳,等我5岁开始扎小辫时,她毅然地拿出这把木梳,天天为我梳头。
上幼儿园时,我睡眠极少,每天早晨5点就闹着起床,奶奶顾不得劳碌一天的身躯,只简单地披件外套,就照顾我起床。末了,又把我拉到穿衣镜前,用那把木梳细心地、一下一下地为我梳头。我看着自己的一小撮头发被奶奶揪成一个“朝天辫”,笑得忘乎所以,屁颠屁颠地跑去给妈妈看,留下奶奶手握那把木梳站在原地叮嘱我跑慢些。朝阳升起,紫红的檀木散发着幽幽的黑光,一如奶奶的小屋。
小学二年级的一堂课上,老师看到我梳得光洁的头发,问道:“吴凡小朋友,你早上是自己梳头吗?梳得真漂亮。”我老老实实回答说“不是”,同学们都笑起来,笑我这么大还不会自己梳头。我又羞又气,决心不让奶奶梳头了。我奔回家后,抿着嘴不和奶奶说话。直到下午上学前,奶奶仍旧笑眯眯地拿着那把木梳,蹒跚地走过来,要为我梳头。我的无名之火积蓄了一个中午,喷发出来。我一手打掉奶奶的木梳,大喊:“以后你不要帮我梳头了!”我冲了出去。午后的太阳恰好照在地板的木梳上,它又迸出了一些幻影,汪汪的,好像奶奶伤心的泪。晚上回家,我看到的是伤心的奶奶和伤心的梳子——它的齿断了一根。我以为奶奶会打我或哄我,但都没有。
那是一个安静到令人害怕的夜晚。晚上,我带着对奶奶的愧疚爬上床睡觉,刚熄灯躺下,又听到了一阵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是奶奶。即便是在黑暗中,我也能看到奶奶手中的梳子,它对着淡淡月光,发出淡淡银光。奶奶开始用那断齿的梳子为我梳头,一下一下,一声一声,很舒服,很温柔,我仿佛听到:“乖宝宝,快睡觉……”熟悉的摇篮曲由那温柔的梳子歌唱出来,我安然入睡,甜蜜的梦一个接一个地扑进我的世界。
晚上的梳头似乎成了一个约定,年迈的奶奶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初中的我天天晚上要熬到11点,奶奶就陪我到11点,年年月月,月月年年,从未变过。因而,我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优质的睡眠,最美好的梦境。
我离不开那把梳子了,更离不开奶奶了。
前些日子,奶奶牙龈發炎,必须挂水,她只好去了医院。我的心空空的,头也轻飘飘的,没着落。我去医院看望奶奶,特地带上了那把木梳。奶奶正在安睡,我梳着她为我熬白的发丝,心中很痛,很痛。
一下一下,一声一声……木梳,木梳,它又唱起了那首歌……
(安徽舒城二中,指导老师:周桃萍)
点评
作文中由梳子贯串的祖孙情越读越有味!“梳子”一词双关,一则梳理“我”的头发,二则梳理“我”对奶奶的理解与爱。从梳子的来历可见其珍贵;而奶奶独用它为“我”扎小辫,可见,奶奶对“我”的宠爱。这宠爱即使在“我”的误解下也不减丝毫,反而成了每日晚安的仪式。奶奶病了,“我”把梳齿朝向奶奶,同时也把爱回报给奶奶。梳子,成了一个少年心灵成长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