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

吕超

走进大学校门时，我还在情绪的低谷。因为复读一年后，我仍然无缘一本、二本。父亲说，三本就三本吧，来日方长。可当时父亲上班的工厂效益很差，还不时拖欠工资，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被一个亲戚鼓动着拿去投资，却赔得精光。而三本院校动辄上万的学费，无疑让本来就愁云惨淡的家雪上加霜。

入学以后，每一元钱我都花得很有负担。尽管省吃俭用，但账户里的数字还是以超过我预想的速度在变小。我萌生了打工赚钱的想法，第一个想到的是去做家教。然而室友泼冷水说，那些家长又不傻，名校的学生那么多，谁要我们这种三本的？他的话，让我愈发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Loser。

迷茫地过了两三个月，一天傍晚我漫无目的地在校外的街道上散步时，看到一家餐厅的玻璃上贴着一张招工海报。我在门口徘徊半天，最后咬咬牙，推门进去……于是，我人生的第一段“打工”生涯开始了。

我做的是晚班服务员，主要负责端盘子上菜，收拾桌子，打扫卫生。工作内容单调、枯燥，但并非想象的容易。比如传菜，从厨房出来的菜，总是沉沉地摆满一托盘，你得端着它们来来回回地跑，而且必须控制好力道，掌握好平衡，不能让菜和汤洒出来，更不能摔了，否则一天甚至几天都白干了……有时候看着那些比我瘦弱的小姐姐们传菜传得又快又稳，不免自觉惭愧“百无一用是书生”。

工作时间说好是每天下午5点到9点，但很多时候客人没吃完，自己也不好意思走。被厨房和客人催来催去是家常便饭，也难免遇到个别“难弄”的客人，上菜慢了、菜上错桌了、菜量少了……都可能直接向服务员发难，甚至恶语相向。

拿到工钱的那一刻，我的心里顿时腾起一种踏踏实实的满足感。每月1500元左右的工资不算太多，却足以帮我解决很多实际问题。而且，我收获的，不仅仅是钱。

比如我很意外地发现领班姐姐在读一些经营管理类的书，打算去考餐饮管理类的资格证书，她想当店长，还想去高级餐厅做經理。而厨师大哥梦想着两三年内自己开店创业，在城里安家落户，将来让自己的孩子上最好的学校。这些平凡的追求，却让我莫名受鼓舞。

再比如我至今都没弄明白，他们是如何做到如此准确地预估客流量和菜品需求的变化，以至于每天采购的食材总是与实际用量相差无几。这种“神奇”的能力又何尝不是“处处有学问”的一个明证！

第二学期末，我把课本带到餐厅，趁着工作间隙复习备考。一位住在附近的熟客注意到了我，问我愿不愿意给他上初中的儿子当家教。我当然开心极了。向餐厅辞职的当晚，我头一回请室友和几个要好的同学过来大吃了一顿，店长破例允许所有人向我敬酒，最后我喝多了，是哭着被同学们送回学校的。

做家教一年之后，我开始跟着广告学老师在一家广告公司里兼职。离毕业还有大半年时间，我已经找到了工作，并且有了一份还算可观的收入。实际上从大二开始，我就再没向家里要过生活费。

有人说，大学生打工是浪费青春，得不偿失。别人我不知道，但对我来说最大的“得”是治好了我那彷徨多愁、自怨自艾的“青春病”，我甚至已经想不起它到底是哪一天痊愈的。当一个人发现自己能够养活自己的时候，他对人生和未来是充满信心的。“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这不只是一种自勉，更是一种人生在世的“底气”。

就像我打工时一位洗菜阿姨对我讲的话：“你们大学生能做的当然比我们多得多，就是希望你以后坐大办公室的时候，心里明白自己的生活不管咋样总比我们要好，那就没有啥坎儿过不去……”

（采写：沈迪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