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丁通南北 一世笔墨缘 陈半丁故居寻迹

2017-08-08 10:06陆杨
时尚北京 2017年8期
关键词:京派任伯年金城

陆杨

在20世纪的中国绘画史中,有这样一位老人,他嗜书画入骨,一生画笔不辍,是中国艺坛不可多得的绘画、书法、篆刻大师。他历晚清、经民国,“运古”精深,又在1949年后高擎民族传统绘画大旗,为北京画坛的持续发展殚精竭虑。他在九十四年的人生追求中以艺术为毕生事业,以真言笃行反映时代新风。他便是生前与白石老人并称、身后却相对落寞的“半丁老人”——陈半丁。

在地安门内大街路西,有一条米粮库胡同,因以前胡同里有存放米粮的仓库而得名。如今走进胡同东口,北面的院子就是邓小平故居,这里原本是一座中西合璧的花园式住宅,称“淑园”。这处宅院几经辗转易手,曾经的一位主人便是陈半丁。

“七七事变”后,陈半丁拒绝伪政权的邀请,并辞去了北平国立艺专教授的职务,特刻“强其骨”、“不使孽钱”的印章为座右铭。当时,陈半丁居住在东城观音寺。对面为日本人旅馆。为躲避惊吵,他在友人的资助下,购置了米粮库四号这座宅院。因院内有园五亩,故称“五亩之园”。

陈半丁的学生回忆说,记得“五亩之园”,一进门迎面是山子石,院落松林成行,清幽雅静,地面除种植花草外,还种了一些老玉米、白菜、萝卜等,红砖砌成的小楼,为半丁老人安憩及作画之处。

民国二十年(1931年),陈半丁56岁,刻一方印,文曰:小时飘零老似仙。款曰:余生无妄求,心无烦恼,目无大小,事无成见,手元寸铁,处之泰然,乐天由命,飘乎若仙矣。此时的陈半丁,已经是京津画派的重要人物。“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他的弟子众多,张学良、梅兰芳、陆小曼都曾师从他学画。陈半丁花鸟上追青藤、白阳,继承海派画风,又融合了北方画派的风格,在墨色与花青的衬托下,尤其古雅明艳。山水、人物也博收多家面貌,书、画、印皆擅,堪称“全才”。画价高,卖得快,在京城算得上“画坛老大”。其时,“五畝之园”也成为京城艺术界名流汇集之所,这一时期的常客有梅兰芳、马连良、程砚秋、荀慧生、齐白石等,经常一起谈艺论画和联笔作画。

小时飘零“贵人”多

陈半丁30岁时受当时京派名家金城力邀,作为“海派”弟子北上京城,开启了他“南风北渐”的历程。他早年学习吴昌硕、蒲华、任伯年,到了北京之后,又在中国画学研究会“精研古法”的宗旨下,对宋元绘画进行上溯。在他的身上呈现了两个版图的衔接:从“海派”到“京派”。

说到陈半丁的恩师名单,堪称华丽。据陈半丁《自传》云:“十九岁在上海得蒲作英先生之助,介往同里任伯年先生指示,不久又遇吴昌硕先生之同情,旦夕得同室深研,有十年之久,获益匪浅。”陈半丁提及的此三人,蒲华、任伯年、吴昌硕,都是南方“海派”的领军人物。

陈半丁虽得到如此多恩师的垂青,却并非是因为出生名门,相反,陈半丁幼时家境贫寒,6岁丧母,9岁丧父。15岁,在兰溪一家钱庄做学徒时,开始接触笔墨,自此一发不可收,其自述“嗜书画入骨,饥饿犹不顾也”。

陈半丁人生的转折点发生在1895年。当年,19岁的他随表叔吴隐来到上海,因严信厚家拓《七家印谱》缺少人手,遂将陈半丁带至严家做伙计,此时的陈半丁以拓印、刻帖及楹联为生,业余时间一心学画。

严信厚是“海派”众多画家的赞助人,严家当时聘请了吴昌硕、蒲华等著名书画家,其间,陈半丁有幸得到了诸多前辈的指点和教诲。尤其是从吴昌硕、任伯年身上获益最多。当时吴昌硕对陈半丁经常给予指点,后又领其到任伯年处补习翎毛、人物。陈半丁与任伯年是同乡,又经吴昌硕推荐,因此一见如故,可惜不足一年,任伯年便去世了。

陈半丁也颇得名家蒲华的喜爱。他对蒲华有这样的描述:“只有一位蒲华,约有八十余岁,妻子早死,又无儿女。每早在茶馆内洗脸吃茶点,常约我去吃饭陪伴,饭后各自回去。此老一身还算健康,就是始终不愿说出自己真实年龄。能画竹石等,善书好诗,对我独厚。”

1904年,陈半丁应吴昌硕之邀往苏州吴家与吴昌硕作伴,同时为吴昌硕临摹一幅祖像。吴昌硕以花卉闻名于世,也能作人物,他请陈半丁为他临摹祖像,足见当时陈半丁的水平已不同凡响。

1906年,时任宁波会馆董事的严信厚之子严子均,来信邀尚在苏州吴昌硕家中的陈半丁回上海作画。其时上海宁波会馆正要修整,内中不少任伯年的作品都已破烂,需要复制,于是陈半丁便回沪在严家临摹任伯年作品。一日他正在作画时被金城所见,金城很是欣赏,便邀请陈半丁同来北京。

陈半丁在苏州与吴昌硕朝夕相处,得其口传心授,所作书、画、印较此前进一境界,从一则趣事并可知一二。一次,齐白石从琉璃厂买了一幅吴昌硕的画,请陈半丁鉴定。陈半丁一看,这不是我当年的代笔吗?可知陈半丁在1906年离开上海时的绘画水平,已经达到能够替老师代笔的程度了,以致能让齐白石都打眼。

从无人问津到“京派”领袖

陈半丁到北京后,最初住在金城家中。后因肃亲王善耆要为吴柳堂侍御画像,金城将陈半丁推荐到肃亲王府,肃亲王对他大为赏识,待为座上宾。1922年肃亲王在旅顺故去,他病死前家产散尽,后人无力治丧。陈半丁为报昔日的知遇之恩,在大连两次举办个人画展,卖画款数十万(旧币),全部用作肃亲王灵柩返京的费用。“国人举办画展,陈半丁盖为开创的第一人”。

画像完成后,陈半丁迁出肃王府开始了在北京的鬻画生涯。当时陈半丁初入京城画圈,各种关系尚未展开,前来购画者寥寥无几。1910年,67岁的吴昌硕特地从上海赶往北京,为陈半丁介绍各种关系和画店,并在琉璃厂两家纸店为其撰写润例,予以推荐。在京数月中,吴昌硕还为陈半丁治了不少印,其中有相当部分为吴篆陈刻合作,以示对之器重。自此,陈半丁在京城声名鹊起。

1911年陈半丁从北京返乡,至1913年重来,先寓东皇城根路西,后寓西河沿余家胡同上虞会馆。《自传》云:至后为了家眷出来,才搬到煤市街掌扇胡同。陈半丁也是20世纪早期中国画的教育家之一,早在1914年就曾在蒙藏院任职,后又在国立北京艺术专科学校任教授,成为近现代学院中国画教育最早的教授之一。1920年,陈半丁与金城、周肇祥、陈师曾等人共同创建了后来在中国近代美术史上具有里程碑式意义的“中国画学研究会”。1923年、1926年,“京派”中最具领袖地位的陈师曾和金城相继去世,陈半丁开始独挑大梁,这标志着他开始步入“京派”的领袖行列,并成为“京派”重要的奠基人。此间,他与会长周肇祥一同改组画会,继续倡导“精研古法,博采新知”的宗旨,为培养画学新人,发展“京派”绘画起到了重要作用。

建画院勇担当

解放后,艺术市场不景气,加之陈半丁对政策不了解,怕“五亩之园”太招眼,遂于1951年卖掉米粮库的宅院,买进了南魏胡同7号(今西四北六条21号)和和平门内东新帘子胡同16号两处宅子,二室分开居住。

建国以后,陈半丁在北京画坛有着崇高的地位,也有了更大的担当。当时民族虚无主义泛滥,传统国画被视为封建产物,沦为改造对象,要求文艺为政治服务。职业画家的画卖不了,不少人只能改画书签折扇,齐白石甚至还给张大千写信请代售作品。美术学院一度将国画系取消,许多国画画家不再被聘用,中国画的发展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陈半丁一方面和他们展开自救互救,一方面通过他与国家副主席李济深的关系,把这个情况“吵”到毛澤东那里。毛泽东很快有了一个批示:“琴棋书画,无产阶级不去占领,资产阶级必然去占领。”有了这个批示,才有文化部后来的相关举措和美术研究所的成立。这不仅仅使老画家生计问题得以解决,而且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国家级的专业美术研究机构得以成立。

陈半丁很多重要的巨幅作品,长期陈列在钓鱼台国宾馆、政协礼堂等庙堂之上,迎来送往,成为国家的艺术形象。他的作品常作为国礼送给各国元首,最著名的《松石牡丹》(与齐白石合作),是目前所知毛泽东签名的唯一一幅绘画作品,当年送给印尼总统苏加诺,后来被国家收藏。同样还有应命为印度开国总理尼赫鲁画的八尺《达摩像》等等。陈半丁九十四年的人生,还有很多精彩,不为人知晓;还有很多重要作品,无缘得见,这都有待后人不断挖掘与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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