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有声处

David+Ramil

戈兰·德拉季奇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笑容里充满了真诚，充满了惬意，这会是你最先注意到的。

记者们一个接一个地问德拉季奇有关热火的问题。在场上时，一定程度的焦虑是他永动机般跑动的能量来源，但在场下，他需要一个释放的出口。于是他不断调整着小腿肚上的冰袋。记者每提一个重复的问题，冰袋就抖动一次。虽然采访前的训练早已超过了应该结束的时间，但德拉季奇还是回答着每个问题，胡茬脸上也始终带着笑容。

但德拉季奇的笑容里还是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不是不真诚，也不是面对镜头时的假笑，只是因为他嘴里镶的陶瓷牙有着不寻常的洁白光泽。这是他上赛季三次在场上被打掉牙齿的结果。

在现代NBA的潮流中，控卫的统治地位已经牢牢建立。从身体条件来说，德拉季奇并不出众——他瘦小，肩膀不够宽，还是个白人，但他的打法却充满了对抗，与外表完全不相符。去年四月，在被打到脸后，德拉季奇从嘴里取出掉下的牙齿，向裁判展示了后，直接朝着热火板凳席的边线扔了过去。随后，他就像没事人一样接着比赛。就好像连裁判都不在乎他受伤似的，德拉季奇掉了三次牙，其中两次都是他被吹罚犯规。

“NBA的比赛充满了身体对抗，我也是这样风格的后卫，”德拉季奇说，他放弃了不犯规的策略，就算他付给牙医的钱够买辆新车，就算他在上篮时眼睛被科里·约瑟夫打肿睁不开，他也要贯彻到底。可就算如此，为什么吹罚很少偏向他？

“也许是因为我整个职业生涯都没有假摔过吧，”德拉季奇说，“我喜欢身体接触，得不到哨声可能是因为这个吧。”

很快有人向他指出，今年他罚球的次数变多了（场均接近5.2次，几乎是上个赛季的两倍），对此他耸耸肩说道，“挺好的。”

自从今年一月中旬以来，热火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展现出了高水平，因此德拉季奇想保持乐观也更加容易了。球队开局经历了灾难般的1 1胜30負，不过他们走了出来，在接下来26场比赛里赢了21场。此前，他们的目标还是锁定首轮前几位的选秀权，却很快变成了争取季后赛的席位。尽管德拉季奇还是会出现在交易流言里，但这位30岁的斯洛文尼亚人成为球队腾飞心脏的事实却是不容否认的。

或者换个说法，热火的复兴得益于德拉季奇惊人的稳定发挥，获得了又一次参加季后赛的希望。过去的赛季，热火不缺大新闻。夏天，他们失去了德怀恩·韦德和克里斯·波什——后者由于肺部血栓很有可能就此退役。后来，球队未来拼图之一的贾斯蒂斯·温斯洛受伤。再后来，球队获得13连胜，创造了胜率50%以下球队的最长连胜纪录。

热火的复兴有一部分要归功于迪昂·维特斯，他成为了关键球之王。詹姆斯·约翰逊的贡献人们也都看得见，这位“穷人版”的勒布朗·詹姆斯减掉了体重，在即将到来的自由球员市场上，他会因为自己的全能拿到大合同。哈桑·怀特塞德在进攻端有时还会吃瘪，但是他的防守却始终稳定，还偶尔展现出了统治级别的表现。角色球员，泰勒·约翰逊、韦恩·艾灵顿和罗德尼·麦格鲁德等等都大大超过了人们的期待。

然而，如果没有德拉季奇持续的得分威胁，所有的一切都是无用功。他本赛季场均得分（20.3分）、篮板球（3.8个）和助攻（5.8次）都创职业生涯新高。

德拉季奇已经在NBA度过了九个赛季，他来到热火也过去了三年。尽管他打出了生涯最佳赛季之一，他却仍然没有受到太多关注。速度是他最出名的特点，不过他在联盟快攻得分榜上只排名第31，第一是拥有爆炸性速度的拉塞尔·威斯布鲁克。德拉季奇的外线投射毫无疑问很有威胁，但他单赛季投进1 17个三分球，只排在联盟第62。

德拉季奇的身高只有1.91米，但他却能在对手紧贴他时打出高效。专栏作家克里斯·赫林曾写过一篇有关伊塞亚·托马斯的文章。他认为，这名身材极其矮小的后卫能在篮下有接近60%的命中率，是联盟的得分高手之一。而德拉季奇本赛季在距离篮筐一米时能有惊人的62.2%命中率，而他生涯巅峰时有67%的命中率。德拉季奇既没有托马斯的速度，也没有威斯布鲁克的强壮身体，他依靠的是球场上所必需的智慧。

“年少时，我还在欧洲打球，那时的我比所有人都要快，因此突破到禁区里非常轻松，”德拉季奇说，“我通常都是越过防守者完成上篮的，因为那里没有那么多弹跳狂魔能在篮下干扰我。当我来到NBA后，我一开始就遇到了一些困难，因为有些人会盖掉我的上篮。我只能……我看了一大堆录像，然后找到了该在哪些角度出手投篮。”

结果，德拉季奇形成了一种上篮动作：起步时用右边的肘小心地推开防守者。“当我来到迈阿密时，他们叫我‘铁肩膀。”

对防守者来说，这么推一下总会让他们火冒三丈，他们只有徒劳地和裁判争辩以图要到犯规。也许部分是因为“付出才有回报”吧——他曾几度在球场上被打出血，对手却都逃过惩罚。德拉季奇认为他用手臂推开防守者的动作是一种必要的适应，这和那些运动能力更强的球员为了暴扣而用手臂推开防守者不一样。“这就是我的打球方式。不管怎么说，场上还有三名裁判呢……不过通常情况下这都不是进攻犯规，”德拉季奇的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至少我不这么认为。”

除了效率值得一提，德拉季奇的“铁肩膀”也只是他众多技能中的一项而已，只是其中大部分都被人们忽视了。从数据和打球美观程度而言，他也许是联盟中最好的后卫之一，但却被人们认为只处于后卫金字塔的第二层。很多人定义他的观点还来自于他太阳时期的表现，也有人对他的防守挑三拣四，殊不知他是控卫中的最佳防守者之一。热火主教练埃里克·斯波尔斯特拉在接受采访时就驳斥了这种老观点。

“他是攻防兼备的球员，”斯波尔斯特拉说，在他的言语中透露出一名教练对球员全力防守态度的最高敬意，“我认为，联盟中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进攻端的影响力，但这不全面，他已经成长了，不仅仅是他投篮的方式，为他人创造机会的方式，还有防守防守，他都大大提高了。”

斯波尔斯特拉再次强调，“那些说法早已过时。如果人们还这么说，那么就是一种偷懒的行径。他已经在我们的球队体系里度过了三年，也一直致力于提高自己的防守。只要你看过我们任何一场比赛，你都能看到他的进步。”

不过，德拉季奇并不关心在控卫的位置上，他到底排名联盟第几，或者谁是NBA第一。“你懂的。我……我只关心我自己的任务，”他解释说，“我毫不担心这些排名。应该担心的是那些拿了钱分析数据进行排名的人。我觉得，我应该排在前列。我的竞技水平很高，而且数据也不错。”

当有人问德拉季奇如何看待联盟顶尖后卫的比赛风格时，他显得有些不情愿。他转而回答了，当他成为热火无可置疑的领袖人物后，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事情是我的队友都很尊重我，相信我。他们认为我是好队友。我会和他们四目相对，告诉他们我要让他们变得更好。这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尽管整个职业生涯的数据都很稳定，但成为球队领袖却是新鲜事物。在太阳，史蒂夫·纳什和格兰特·希尔总是站在最前面，德拉季奇也认为他们对他的影响最大。来到热火后，球队领袖是韦德和波什。德拉季奇的任务只有上场去竞争，得分，然后再回到阴影中。除了他生性淡泊，语言障碍也是大困难。对于要经常性地用西班牙语，斯洛文尼亚语和英语接受采访的人来说，和队友的交流是个挑战。

但本赛季，随着韦德和波什的离开，德拉季奇终于承认，“我覺得是时候站出来了。”

在高度男性化的职业运动员世界里，领袖气质是非常难得的，但德拉季奇已经走出了必要一步，在学会叫喊前要先学会走路。斯波尔斯特拉为我们讲解了他的转变。

“我们今年需要他出来担当领袖角色，而他的成长也适应了这一角色。这和他前两年在热火的情况都不同。”斯波尔斯特拉说，“他接受了领袖责任。当然，他会因为说更多话而感到不适，但他有着无可挑剔的职业精神。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都爱戈兰。他已经证明，他是赢家，他能为球队承担所有的责任，然后帮助球队赢球。”

其实，只要用心去发现，你就会找到德拉季奇成为球队领袖的潜质，就像他总是会帮助那些处于迷惘之中的年轻球员一样。在某一次投篮训练中，受到帮助的是约什·理查德森，他刚刚从伤病中恢复，因此状态很挣扎。德拉季奇用手臂搂着他，安慰着他。

很明显，你也能从他和维特斯之间形成的不可思议关系中观察到。在提到两人的组合时，他们的自称是“7-1 1”，也就是他们俩的球衣号码。费城的沥青球场和斯洛文尼亚的硬木地板球场之间的距离很遥远，但他们找到了通往成功之路的衔接点。

德拉季奇也经常会用冷静的声音和怀特塞德沟通，后者正在摆脱三年前由于在NBA找不到球队，而形成的热脑反面形象。当被问起有关德拉季奇的问题时，他正缓缓走向球队大巴。听到问题后，他慢慢拉下套头毛衣的帽子，脸上露出了笑容，“哦……我爱戈兰，我爱他，我们这两年的化学反应变得更好了，所以一切都很好。你知道的，他在所有方面都有所提高，不仅是在篮球方面，他成为了一个更好的人，一名更优秀的领袖。他每一天都在进步。”

这些发言都证明，德拉季奇所强调的“在全队范围内获得认可”是值得的。

正如有些批评者所说的那样，这赛季的结果对热火来说仍然有可能不怎么妙。阵容里没有超级巨星，也没有真正争夺冠军的实力，对于这样的球队来说，即使进入季后赛也只不过是安慰奖。但在这支球队中，球员们之间的联系相当紧密，更衣室中的气氛也相当轻松愉快。他们会在奏国歌环节中手挽手站在一起，尽管这像是商业化的举动，但却成为了化学反应的催化剂。一开始温和的抗议成为了与过去不幸斗争的标志，一切批评的声音都会被隔绝在他们之外。每次看上去不可能的胜利都是热火良好球队文化的反应，以及对那名倾注所有后卫的回报。

当德拉季奇描述起妻儿终于开始适应南佛罗里达的生活时，他是最兴高采烈的。他们知道可以去哪里了，也找到了朋友分享快乐的时光。那些对我们来说也许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对德拉季奇来说这就像是，他终于能在满是队友的房间里用最大的声音说话了。

德拉季奇笑了，露出了嘴里洁白的陶瓷牙齿。一瞬间，你就会明白，所有事情都能顺利解决，一切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