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默默安然 图/YJC
再遇见,此去经年
文/默默安然 图/YJC
那年,许晴10岁。留着个bobo头,一双大眼睛,笑起来活脱脱一个晴天娃娃。
她在家门口的小卖店买棒棒糖,一个男生突然跑过来,竟然像个沙袋一样把她夹在腋下向前猛跑。她惊慌失措地挣扎,可男生的力气那么大,她在颠簸中抬起眼看见他下颚有一层薄薄的胡茬。似乎是感觉到她不挣扎了,男生低下头,朝她笑了一下,问她:“火车站在哪儿?”
“你放下我,我就带你去。”
“这么小就会讨价还价了。”男生放下她,蹲在她面前,“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卖到偏远山区去。”
许晴看着面前陌生的大男生,突然笑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害怕,她甚至觉得自己对面的是个大娃娃。
许晴家离火车站就两站地的路,她和大男生牵着手,一路走了过去。男生买完火车票在路旁给许晴买了个冰激凌放在她手里。“你不会忘了我吧。”男生完全不像对着个孩子说话,眼睛里满满都是许晴看不懂的东西,像是藏着一朵朵黑色的漩涡,“我叫宋尧。”
然后男生就走了,许晴看着他走进站台,他的背影突然变亮了,让周围形形色色的人黯然失色。
最后,他变成了一束光,消失了。
许晴醒来的时候,躺在学校宿舍硬邦邦的床上,天还没亮,上铺的室友发出轻微的鼾声。她困意全无,翻身坐了起来。熟练的从宿管窗下溜过去,三下五除二翻过栅栏门,跳了出去。她在空无一人漆黑的操场上慢跑,跑累了就躺在地上。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却好看得像块暗蓝色的天鹅绒。许晴看着看着,眼泪就从眼角淌了下去。
这是她和宋尧分手的第465天。
465天前,在火车站,宋尧给她买了个冰激凌,她的冰激凌还没吃完,他们等的那趟车就进站了。只是个小的停靠站,时间很短,她拉着宋尧往前挤,却被拉住了。她诧异地抬起头,看见宋尧红了眼圈。就这样注视了几秒,宋尧掰开她的手掌,把撕碎了的一张火车票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手里的冰激凌掉在了地上,弄脏了她最喜欢的鞋子。她傻愣愣看着载着宋尧的火车开走,连哭都没来得及。她在火车站待到深夜,以为宋尧会回来,会突然出现在面前,抱住她,对她说这是场玩笑。
可是她等到的只是一条叫她好好生活的信息。
在那之后许晴像得了失眠症,入睡变得异常艰难,即使睡着也超不过一个小时就会醒过来。她每天需要巨大的脑力和体力运动,逼迫自己睡觉。可她在梦里总是会看见宋尧,各种各样的幻觉,折磨得她连眼睛都不敢闭。
“嗨。”寂静深夜里突然发出的声音,即使是尽量压低了也还是很骇人。许晴“蹭”的一下从地上坐起来,连眼泪都没来得及擦。黑暗里有个人慢慢走了过来,是完全陌生的脸,“大半夜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睡不着,跑步。”
许晴说完转身就走,忽听身后一阵风,她停住脚步,陌生男生超过她,挡住了她的去路。
旧回忆又涌到眼前,许晴一阵恍惚,以为面前站着的是宋尧。好在这个幻觉只维持了一瞬,许晴气恼地狠狠推了一把眼前的人。大概是猝不及防,男生竟然被她推动了,一个没站住直挺挺摔了下去。
许晴也吓了一跳,彻底清醒了过来,她俯下身,撑着膝盖问:“你没事吧?”
男生缓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揉着脑袋看许晴,语气里倒没有生气:“这儿哪儿来的大力女啊?”
“还不是因为你深更半夜的突然蹿人家前面来。”
“还不是因为……”男生看了看许晴的脸,又将眼光向下移了移,“你扣子扣错了。你不冷么?”
许晴低头,发现自己衬衫的扣子居然错位了两颗,下襟遮不住,肚脐在外面露着。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条件反射立刻就想重系,却发现男生坐在地上聚精会神瞅着她。
“看什么看!不许看!”
“好好好,不看……”
男生捂住眼睛背过身,许晴也转身麻利地重新系了扣子。等她转回来,男生朝她伸出手:“你好,我叫白石。齐白石的那个白石。”
“对不起,我不想认识你。”
男生顿时一僵,许晴冷漠地擦过他的肩膀,朝宿舍走了回去。
遇到宋尧那年,许晴十岁。原本的她在一个小城里的一个小家,和父母在一起过着简单的生活,直到十七岁的宋尧从天而降到她的生活,一切都被打乱了。
那天是周末,她去家门口的小卖店买棒棒糖,老板刚把找零和棒棒糖放进她的手里,一个大男生突然从街角冲出来,跑到她的面前时停了一下,但好像看见了身后追着自己的人,干脆先拉着她跑了起来。许晴的棒棒糖没握住掉在了地上,她想挣脱开男生回去捡,却根本甩不开。
“等会儿我给你买!”男生拉着她跑了一会儿,回过头发现没人追着自己了才停下来,许晴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蹲在了地上,“你知道火车站怎么走么?”
“顺着这儿一直走,没多远了。”
许晴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伸手指前面的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莫名其妙已经离家挺远了。
“不好意思啊,刚才想问路来着,可后面有人追我,不知不觉就……”
男生挠了挠头,好像也很困扰眼前的状况。许晴站起来拉了拉他的袖口,主动说:“我带你去吧,我知道那儿有能回来的车。”
十七岁和十岁无论的身高还是外表都有很大差距,看上去像是大人和小孩子。可许晴一点也不觉得他像大人,感觉和自己完全没差别。到了火车站等他买完票,许晴想回家,却被拉住了。
男生买了个冰激凌放到她手里,蹲在她面前说:“赔你的棒棒糖。我叫宋尧,你叫什么名字?”
“许晴。”
“几岁?”
“十岁。”
男生笑了:“那到你17岁的时候,我都23岁了。”
“23岁……也不老啊。”许晴想了想宋尧23岁时可能变成的样子,觉得和眼前应该差不多。可她想不到自己的17岁。
“那不如等你17岁时,我回来找你?”
当时的许晴当然知道宋尧只是随口说说,她也不过是随耳听听。可是她回到家才发现家里早已大乱,爸妈见她许久没回家出去找,听小卖店说她被个陌生男的带跑了,简直吓坏了。她回去后爸妈围着她逼问去哪儿了,那个人是谁,许晴咬紧牙关,一句话也不说。
因为她确实除了知道那个人叫宋尧,十七岁,其他的也一无所知。
这件事成了她爸妈的一块心病,从那开始对她管教甚严,时不时想起来就要问一问她。也正因为此,许晴总是没办法把宋尧这个人忘掉,只好带着对这个人的记忆一天天长大了。
十七岁生日那天,她在吹灭蜡烛的瞬间,眼前突然浮现出了宋尧的脸。她被自己吓了一跳。第二天放学,她和一个男生擦肩而过,她愣怔怔回过头,居然真的认出来,那个人是宋尧。
可对方显然已经不记得她了。
“宋尧!”
一直站在原地犹豫到宋尧的背影就快消失了,许晴终于还是不甘心地,大叫了一声。
宋尧回过头,眯起眼睛看了许晴一会儿,然后笑着跑了回来。他仍旧比许晴高很多,但已经不再像是大人和小孩子,他却还是蹲了下去。
“没记错的话,你也十七岁了吧。”
——他的眼睛,他的话,像根箭一样,直直戳中了许晴的心。
“喂,丫头,你就不好奇那天谁追我么?”
许晴的十七岁,还剩一年高考。她在年级里是数一数二的漂亮,男生对她都殷勤得很。但许晴最爱做的事却是逃课出学校,跳上宋尧的摩托车,抱紧他的腰,任凭他风驰电掣地带着她到任何地方。和宋尧在一起的一个月,她几乎转遍了这个城市的每个有趣的地方,她的手机里存满了她和宋尧的照片。
十七岁的她和二十三岁的他,在手机屏幕里笑得如出一辙。
宋尧回来后,许晴从来没试图问过什么,她拿宋尧当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先忍不住的还是宋尧,她越不问,宋尧就越忐忑,终于还是主动全盘托出了。
那一年,和如今的许晴一般大的宋尧学习成绩很烂,却喜欢上班里出了名的乖乖女。乖乖女被玩世不恭的他吸引,成绩一落千丈,他还不知死活没事就跑去女生家,结果被暴怒的女生爸爸举着扫帚追着打。
他跑出转角就撞上了买棒棒糖的许晴,刚想问话一扭头就看见女生爸爸还在追他,于是他抓起许晴就跑。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许晴万万没想到是这么回事,笑得前仰后合,“那你怎么想起去火车站啊?”
“因为我答应过她,要给她买那个地方的一个小吃。”
话音未落,许晴的笑容就僵死在了脸上。她仅仅是听到宋尧曾经对另一个人的一往情深,心中的愉悦便皆能被碾成尘埃。
“后来啊,”宋尧却自嘲地笑了,“我买到那个东西,连夜赶回来,她却再也不理我了,甚至都不愿意抬头看我。”
“我要吃!”许晴跳到宋尧面前,叉着腰,一脸霸道的样子,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吃!”
“不买。”
宋尧拒绝得干脆利落。许晴气鼓鼓地扭头便走,她跺着脚走了好一阵,却根本听不到身后有追她的声音。她还是不争气地回了头,却早已看不到宋尧的人影了。
她一路哭着回了学校,她从小就不爱哭,谁知这次竟忍都忍不住,眼泪的开关似乎就是等着被宋尧按下去的。她想把宋尧用眼泪稀释掉,然后蒸发得一干二净。可是她刚到学校门口,就看见宋尧坐在摩托上笑盈盈看着哭得像个猪头一样的她。她避无可避,满心都是懊恼,抡起手里的包就砸过去。
“哎哎哎,打人可是不对的。”宋尧轻而易举拽住她的包,一把把她拉到了近前,“我刚才去给你找好吃的了,来,上车。”
明明前一刻还哭得凄惨,这一刻许晴却又破涕为笑的爬上了宋尧的后座。宋尧把她带到了一个流动的冰激凌车前,给她买了一个一天只卖一只的,超级贵,举在手里却比她个子都高的彩虹冰激凌。
那只冰激凌他们两个人一起吃完了。明明是冬天,她因为这个得了肠炎,拉了两天的肚子。可她心里喜滋滋的,就像那只很快就融化了的甜得要命的冰激凌。
她以为这就是爱了。她以为她和宋尧之间是彼此心照不宣的。
但那天之后,她联系不到宋尧了,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她去宋尧口中上班的公司去找,却被告知那里没有一个叫宋尧的员工。
过了将近一个月,就在许晴终于打算劝自己死心时,她在街上看见停在路边的宋尧的摩托车。她坐在摩托车旁边等啊等,一直等到深夜,终于远远看到宋尧醉醺醺地走过来。许晴就坐在原地仰着脸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宋尧看见她,酒好像醒了一点点,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骑上摩托车,发动了就要走,许晴在后面死死拉着车子,被硬生生带倒了,膝盖和手肘磨破了很大一块。
宋尧回过头看见她摔在地上,丢下车子就跑了回来。许晴顺势就用流着血的胳膊绕住了他的脖子,以一种极其执拗的姿势。
“你继续骗我吧。”
自那次受伤,许晴就等于和父母摊了牌。她父母根本想不到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会和一个大自己六岁,来历不明的男人纠缠不清。
他们决定将许晴看管起来,每天抽出时间接送她上下学,周末也不再允许她出去玩,并且和老师打了招呼,一旦许晴逃课立刻通知他们。
每一天放学,宋尧都会来,躲得远远地看着她,她趁爸妈不注意偷偷回头,朝他做个鬼脸。他们变成只能这样,互相看一眼。这样的日子,他们也坚持了半年。
最终还是许晴受不了了,她也不管老师会不会告状,借上厕所名义溜了出来,一去不回。宋尧在学校外面接她,把她带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那是一间仅仅十平的小屋子,摆上床和一个电视就基本没有空间了,也没有什么装修,跟毛坯房没两样。宋尧一个人住在这儿,屋子里都是快餐盒,方便面桶,以及丢的到处都是的衣服。
然而许晴无视眼前脏乱差的现状,仍旧什么都不问,就快快乐乐地和宋尧窝在那里看她根本不感兴趣的综艺节目。
“丫头,其实你父母这样也是为你好。”
宋尧戳了戳她的脑袋。
“我知道啊。”许晴吃着零嘴,理所应当地说,“可我知道,最后我肯定会胜利的。”
“你想怎么胜利?”宋尧被她逗笑了。
许晴撅着嘴,抬起眼皮看他:“大不了跟你私奔呗。”
宋尧的表情从吃惊渐渐变成了黯然,许晴还从未见过他眼里的神采消失得这么彻底,变成一片灰雾雾。他叹了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将自己过去的二十二年全盘托出了。
三岁时宋尧的父母离婚,母亲自此再也没出现过,父亲两年后另娶,又有了一个女儿,一家人很幸福。他从初中起,一个人搬出来住,不愿继续待在那个没有自己栖身之地的家里。父亲为了弥补,每个月给他生活费,但自从他开始打工后,渐渐的,连生活费也停了。他自己租房住,每月的工资除去房租和吃饭,剩下的全扔在网游里了。他就这样得过且过的过到现在,梦想啊,未来啊,什么都没想过。当然那个追女生的段子也是骗人的,他不过是被和他一样的坏孩子们追而已。
“所以呢?”许晴听完,却没有什么反应。她早就猜到了。
“所以,这样的我不能给任何人未来。”宋尧注视着她那张年轻稚嫩的脸,“丫头,我们还是别继续下去了。你之后会有前程似锦的人生。”
“前程似锦?”
许晴笑了。
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什么都明白,她明白宋尧不是个传统意义上适合托付终身的人,她知道父母没错,她甚至知道她将来可能会后悔。
可她仍旧不屑。
她不屑于那些大人的理论,什么面包物质,什么成熟不成熟,值得不值得,什么“我离开你是为你好”、“你离开我会过更好”。在她的心里,那些就是懦弱,就是虚伪。
她想抓住的就只有眼下,此刻。她确信自己爱,她相信自己足够爱,可以能抵挡一切。
她为此而骄傲。
所以她也没反驳,就让宋尧送她回学校了,分别时她扬着下巴和宋尧说:“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我觉得你说的是真话,我就再也不找你了。”
“你问。”
“为什么我都说了我随你骗,我不在乎,你还非得推开我呢?”
许晴等了好久,宋尧都没有回答,他们就这样相视而立了许久。直到身后晚自习的铃声响了,许晴提着的一口气被打散了,她勉强地勾了勾嘴角,懒洋洋对宋尧挥了挥手,转身就要进学校。
“许晴……”
她没有停下脚步,任由宋尧又叫了一声。她继续向前走,终于被从身后一把攥住了胳膊。
她硬生生被宋尧扭过了身子,直直撞进了彼此的眼睛里。她慌张又得意地看着宋尧无可奈何又狼狈的样子,她知道她猜对了,她赢了。
“因为,我发现我好像……爱上你了。”
在那个浪漫的尾声,是许晴的爸妈突然出现了。他们干脆利落地甩了许晴一巴掌,对宋尧破口大骂。
那天半夜,许晴从窗户跳了出去,她家在二楼,踩着空调机箱下去,倒也顺畅。她没和宋尧打招呼,以至于宋尧打开门看见她吓了一跳,紧接着一把将她拽了进去。
他们紧紧地拥抱。终于坦诚了彼此心中的感情。与此同时,他们也明白。他们中间隔着的困难,是无敌的时间。
许晴使了小孩子性子,关了手机死活不回家。她在宋尧家住了一星期,直到警察找了来。她的爸妈报了警,说宋尧诱拐他们的女儿。许晴冲到警察面前,解释他们俩是正当的男女朋友关系。警察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好让宋尧不管怎样先把许晴送回家。
“这次我回去,你可能就真的再也见不到我了。”
在离家还一个路口的地方,许晴吵闹着要宋尧停下来。
“我马上就十八岁了,我有权利决定我自己的人生,他们一定会妥协的。”
宋尧仍旧不说话,只是一脸戚然地看着她。
“带我走吧。别放弃,带我走吧。”
许晴两只手抓着宋尧的胳膊,不住央求着。宋尧只觉得心里一直维持着的那盏天枰,终于倾斜了。很多年了,他一直靠这架天枰维持活着的状态,不争不抢不急不躁,也不拼搏不索取。但面前的这个姑娘,近乎霸道的,要求他承担自己的未来。
他觉得羞愧。他被压得喘不过气的同时,却又真真实实感觉到压垮那盏天平的,竟然真的是爱。
于是他听凭自己的心,听凭那股冲动,带着许晴到了火车站。可是随着出发的时间越来越临近,宋尧还是渐渐清醒了下来。他看着许晴一脸对不可预知的将来的期待,他却没有那么天。他知道他们真的走了,面临的将是居无定所,将是生活的不堪与琐碎,那不应该是这个年轻的美好的女孩现在应该面对的。
所以他还是逃了。他最后一次给许晴买了冰激凌,然后在撕掉了许晴的车票,一个人上了火车。
他最后回头的那刻,透过人和人拥挤的缝隙看见许晴就站在原地,空洞洞望着他。他躲进了厕所里,生硬地往下咽着因为心痛而不断涌上来的呜咽声。
宋尧在陌生的城市落了脚,本就像无根草的他,到了哪里都可以生活。不同的是他再也不玩游戏了,他除了工作以外的空闲时间仿佛都被思念填满了。他换了号码,再没有和许晴联系,可是,他每一天都存一枚一块钱的硬币,他想看看究竟存多少他才能忘记许晴。
500天以后,他终于回到了最初的城市。许晴已经毕业了,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他去找从前的房东,那个房子的上个租户刚好搬走,房子空着,他就又租了回来。
某一天,他在楼上仿佛看见许晴的脸,可是他跑下去,却找不着人了。
宋尧有点怕了。
他怕他那天的一走,就注定了他俩的离别。
许晴和宋尧分开的第466天,她的身边出现了另一个人。
那个深更半夜被她推了个跟头的男生叫白石,人如其名,像块石头一样。第二天他们在食堂遇上就向她展开了攻势,傻了吧唧的,她连眼皮都懒得抬。
自那天宋尧把她独自丢在火车站,她就变了。她觉得原先那个自作聪明的,执着的,天真快乐的自己被锁在了一个暗无天日的盒子里,现在在其他人眼前的这个只是一个人形的盒子罢了。
一个人形的盒子,怎么会笑呢?
可白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不出来,每天都言笑晏晏的跟在许晴身边,讲着时冷时热的笑话。许晴看着他,突然明白了当初的宋尧是怎样看着自己的。
原来曾经的她是那么自以为是,傻里傻气啊。
“你能给我买个冰激凌么?”
在被白石不分白天黑夜的跟了一个学期,许晴终于对他提了个要求。
“好啊好啊,你要吃什么味的。”
“我要吃……”
一瞬间宋尧几次给她买冰激凌的场景全都重叠在了一起,她的眼圈在自己还没察觉时就兀自红了起来。
“你怎么了啊?”白石简直被她吓坏了。
“我要吃那个一天只卖一个的彩虹冰激凌。”
“那个啊……”
也难怪白石犹豫,这根本就是完成不了的任务。先不说价钱,那个冰激凌店离他们学校很远很远,而且一天真的只卖一个。而且就算买到了,他举回来肯定都化掉了。
“为难就算了。”
许晴就是故意难为白石的,她想让白石知难而退。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白石的倔劲儿却被她激发了出来。“我要是买到了,你就和我在一起么?”
许晴愣了一下,想着反正不可能,就点了头。
结果白石连去了七天,终于买到了那个冰激凌,然后他去大的冰激凌店买了好多的干冰,抱着巨大的一桶,跑到许晴宿舍楼下等着。许晴藏在楼上不敢下去,倒是不少人都去围观了,她没想到会这样,是真的有点害怕了。
她怕她答应了白石之后,宋尧回来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每天都在想着,万一哪天宋尧回来了,她却和别人在一起了,怎么办。
可是她心里清楚她换了号码,搬了家,她和从前断得干干净净,她不可能再和宋尧遇见了。命运已经给过他们一次机会了,不可能再给第二次。
这样想着许晴还是下楼了,她犹豫着走到白石面前,在点头与摇头间挣扎了好一会儿之后,她还是说了:“对不起……”
围观的人群都发出了叹息声,很多人为白石不值。白石却只是叹了口气,仿佛这个结果是他一早就想到了的。临走前,他把干冰桶塞到了许晴怀里,说了个有史以来最烂的笑话:“大冬天的吃这个是想减肥吧?”
许晴却第一次笑了,她的眼泪掉在干冰上,一缕梦幻的白烟刚刚好淹没了白石的背影。
她抱着冰激凌上楼,把干冰整桶倒进了马桶里,她坐在地上看着翻滚的白烟蔓延到了屋里,本就不喜欢她的室友在大骂她有病。她把自己锁在厕所里,终于痛痛快快哭了出来。
在宋尧离开之后,她一直在隐忍着眼泪。那天她回到家,她的父母对她失望至极,却怕再刺激她,没有再教训她。在那之后她却只努力学习,其他的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偶尔鼻酸,她都咬着牙逼回去。她怕她一旦把胸口的痛哭出去,她和宋尧之间就什么都不剩了。
可现在的她,早已经度过了十八岁。
可宋尧在哪儿呢?
冰激凌还是化了,变成一饭盒粉红色的奶昔,只留下一个完整的蛋筒。许晴把蛋筒丢到奶昔上面,想一起去倒掉,一个不应该属于冰激凌的东西却滚了出来。
许晴诧异地,从蛋筒里取出了一个沾着粉红色的戒指。
许晴搞不明白白石为什么会这么做。
他们认识并不久,就算她相信白石对她的感情是真的,她也不觉得白石会在这时送上一枚戒指。
但是许晴也没有去问,她只能更加努力的躲着白石,远远看到掉头就跑。
她越这样,白石就越觉得别扭,本来是简简单单的事,追个女孩子被拒绝也没什么难为情的。想到之后还得低头不见抬头见三年,白石还是一把揪住了落跑的许晴。
“你用不用这么躲着我啊?买卖不成仁义在嘛,”白石说这话时多少还是有点别扭,不过他还是大气地笑了笑,“以后别见我就跑。”
许晴从口袋里把那个戒指拿了出来,摊开手掌递到白石面前,为难地说:“既然你这样说,那还给你吧。”
“这是什么?”
“不是你放的么?”
许晴问完之后再看看白石茫然的表情一下子就明白是自己想多了。那……这个戒指是怎么回事呢?难不成是别人用来求婚的冰激凌,老板卖错了人?
“啊,难道……”
白石也很纳闷。他低头想了想,突然问许晴:“你认不认得一个男人,和我个子差不多,说话声音有点哑,下巴上好像有那么一道疤……”
“你从哪儿看见他的!”
白石还没回忆完,许晴突然死死揪住他的衣服。他从没见过这么生动,眼里面有光的许晴,脑袋一下子空白了。许晴两只手揪着他胸口的衣服,哭着问:“你在哪儿看见他的?你到底在哪儿看见他的啊!”
她怎么会忘呢?
他们分开都快两年了,可是她只要闭上眼睛,就能记起她躺在宋尧腿上,无所事事摸着他下巴上的那道疤。
她只要闭上眼睛,就好像自己还活在那天一样。
许晴每天都去宋尧的楼下待着,有几次宋尧从窗口好像看见了她,她立刻就藏起来。她有点怕和宋尧面对面。
那天白石和她讲了买冰激凌的经过,每天老板都说卖光了,白石逼问,老板才说有个男人每天都来,给他钱叮嘱他除非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来买,否则不要卖给别人。
本来这个冰激凌也并不是每天都卖,老板就答应了这个要求。结果白石就在那里等,等到了那个男人来,跟他说自己的女朋友一定点名要吃这个冰激凌,当时那个男人是问了许晴的模样的,但白石并没有多想。之后那个男人终于让老板把冰激凌做给了他。
许晴也终于明白,宋尧每一天都在等着她去买冰激凌,等着把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冰激凌送给她。
可是她却一口都没有吃。
眼下,许晴不知道该怎样越过他们之间空白的时间。她做不到就这样上楼敲一敲门,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从前勇敢了。
她已经变了。不是十岁的她,也不是十七岁的她了。现在的她,突然明白了当初宋尧丢下她独自离开时的心情了。
就这样捉迷藏了两个星期,许晴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藏在楼后,看见宋尧出去,才偷偷溜上楼。她把戒指丢进了信箱里,“叮咚”一声,像那年呼啸而去的火车笛声一样宣告着离去。
但她回过头,宋尧的脸赫然出现在面前,真实得令她手足无措。
“我叫宋尧。你没有忘了我吧。”
责编: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