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明
秋日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黄甸甸的余辉泻满山间村头。将是夜幕降临之时,乡亲们都已经收工。劳作了整日的我也慌忙收起锄头,扛放肩头,哼着得意的小调悠悠然飘回家。
“汪汪汪汪!”突然听到背后有急促的狗叫声,呀,一条好大的黑狗!咦,这不是村长家的狗么?毛色光亮,骠肥体壮,真不愧为富贵人家的狗!瞧那模样,龇牙咧嘴,肥肥的嘴角肉抽动着,从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声音,样子煞是凶狠,倘是小孩见了定吓个半死。记得前几天县里打狗,怎么村长家的狗就没死,还毫发无损呢?这不,又独显威风了,真叫人心麻!
我懒得理它——也不敢理它,它嚷它的,我走我的路。
“哎哟!”突然听到一声尖叫。这是谁的声音?仔细一想,不禁咯噔一下——原来是自己的!我这时才突然感到小腿后下部一阵阵刺痛,瞪大瞳孔一看,呀——还出血了!“哼,一定是那条该死的狗干的好事!”再把目光移远一点,果然看见那狗还正龇着牙,从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吼声。它后腿使劲地抖着地,头压低着,目光直射向我那已被咬伤的小腿。瞧那怒视的眼光,正闪着凶狠的光,那光足以照亮当时的一隅阵地。
“這死东西!”我不顾疼痛,趁它不注意,猛地一锄甩过去。我倒是感觉软软的——因为它实在是太肥了——可那狗却不得了了,顿时狂吼大叫,朝我疯狂地猛扑过来,我顺手又是一锄揪过去,只听见“砰”的一声响,那狗又后退了几步。那狗用爪搔搔脑袋后,又是怒视着,龇牙狂吼着,但它毕竟已经尝到了痛的滋味,不敢再接近了。一会儿,它只好委屈地夹着尾巴疯狂地叫着逃跑了。
“看样子那家伙是回去向主人摇尾求救去了,”我边走边想,心理煞是气愤,“这死狗,连熟人都咬!”
果然不出我所料,还没走几步,暮色中吹来的凉风中夹杂着村长夫人的破口大骂声。“别理她,富贵人家是惹不起的。”我也并不感到恐惧,因为她并不知道是我打了她家的哈巴狗。不过在刚听到那尖利的骂声时,也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忍着腿部的剧痛一瘸一拐地走着。一路上我也想了许多,一直在思考着我与那条狗间的对错。
终于挨到了家。一进门,妻便诧异一声:“你的腿怎么了?”
“还不是村长家的那条狗干的好事!”我狠狠地答道。
妻边拿来烧酒给我涂上,边骂道:“那臭东西,前几天县里不是打狗么,怎么就偏偏没打死呢,这又来害人了!”
“不是么,那可真是个害人精!”这时一耳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原来是水大妈来了。水大妈已做了近十年的寡妇了,没有儿子,女儿的条件也不是很好,现在生活很是清苦。她本是个瘸子,一倒一歪地走进了门。
还没放下拐杖,她急忙道:“你们说昨日里啊,我正在晒苞谷。忽然听到身后有鸡在惨叫,我一看,哎呀,原来是那条该死的黑狗!我忙拾起一块石头向它扔去,可那狗不但没被吓着,反而更凶了。最后我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它把我的老伴儿(她指的正是那只鸡)给……”水大妈呜咽了,用那双老手擦拭着无奈的泪水。
“就是,那该死的家伙,这不,又把我男人给咬了一大口,可狠毒着哩!”妻忙附和道。
“怎么啦,和狗过不去啊。”正这时,突然村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登门上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哦,不不不,不是,”我忙把裤脚腿放下去解释道。“我们是在说你家的狗真有福气,命好,能碰上你这样好的主人,而且又是个守贼的能手,好狗,好狗啊!”
村长的脸立刻由阴转晴,交代叫我今晚去村委会开会便赶紧走了。这时我们才送了一口气……
可过了几天,忽然看见那狗的嘴角受了伤,红肿着,我心中暗暗高兴,这是应得的报应啊。只是走过村长家门前时,只见村长夫人老用眼瞪着我。
再过几天,又见那狗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了,我心中又暗暗高兴:活该啊,这才好呢!真是老天有眼!
又过了几天,突然听说那条狗死了!而且死得很惨!这时,我的身后又有了村长夫人的大骂声……哎呀,这下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可又只能强忍着,任凭她在身后指桑骂桑,谁叫咱穷呢。
我只是径直往自家方向走去。路过水大妈的家门口时,却从里面传出不止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还很热闹。奇怪,难道她女儿今儿回来了?我满心疑惑地敲开门进去,啊,原来是妻正与水大妈为整了那条狗而举杯共庆呢!我只觉脑翁一响,晕倒在地……endprint
北方文学·上旬2017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