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俞伯
背着包前往餐厅,忽然间几只松鼠从我面前掠过,爬上了一棵松树。松鼠是这里的常客,只听窸窸窣窣几声响动,它们从树上拽下了一颗松果。然而松鼠并没有引起我太多注意,我正在想象今天的夏令营又会有怎样的精彩。
用过餐后老师用双语重复了一遍注意事项,接着我们就跟随领队老师前往活动场地。麦克多诺校园特别大,来参加夏令营的学生非常多,因此我必须紧随带队老师才不致迷路。我在户外运动营的第四组,共有十来个学生,三个领队老师。道路上一辆辆校车载着本校的学生来参加夏令营,片刻间运动场就热闹起来。徒步穿越好几个操场后,我们来到一片森林边缘。我对这片森林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之前好几天的活动都在这片茂密的森林中进行,昨天还在森林深处用树枝搭帐篷。
“今天的活动还在森林里进行吗?”我踌躇满志地用英语问带队老师。这一大片原始森林中充满惊喜和挑战,我很乐意再进去几遭。
“不,下午才进森林。”老师顿了顿,说道。
又是一阵漫长的跋涉,我们重新来到了这一片围住学校的大森林前。这回老师没领我们重走前两天的老路,而是换了一个方向,朝着另一面走了过去。前几天刚下了一场大雨,道路还很泥泞,但我们惊奇地在路边发现了大量的树莓,都早已成熟,只是茎干上的刺有些扎人。
“这些都是野生树莓么?”我有些吃惊地问老师。
“都是野生的。这种树莓在这里很常见。”在本地土生土长的老师说道。我走进树莓丛摘了几个尝尝,不酸不涩,非常好吃。继续向前走,渐渐两边的灌木丛全是树莓了,一点点红色点缀在绿叶上,煞是好看。再走不远就没有路了,我们在有好几层树葉的路上前行。到处都有枯死倒下的古木,上面长满了青苔和蘑菇,以及满地的橡子、松果。
就这么一路向前,来到了一片相对平坦的林间空地上。老师把行李往地上一放,说道:“接下来我们要在这里生火!”我们早有经验,把背包一丢,就一窝蜂地跑出去捡枯枝了。枯枝一定要细小,而且不能捡掉地上的,因为地上比较潮湿。不一会儿,我们就捡了一堆干燥的枯枝,堆在一旁。老师们找来了很多石头,围成一个圆形,在里面用树枝堆成一个“井”字,然后把事先准备的酒精棉丢了进去。有些营员还在找枯枝,但大部分人这时都聚集在一起,看着老师取出火镰、火石,准备生火。昨天中午我们在森林的另一边吃了烧烤,因此这生火的流程我倒颇为了解。只见老师用火石往火镰上迅速一刮,“嗤啦”一声,火星四射。不过火星虽然溅到酒精棉上,酒精棉却没有被点着。老师又尝试了好几次才让它成功燃烧起来,人群中发出了一阵欢呼声。接着,老师又不停地朝“井”里面添加小树枝。火越烧越旺,过了不久整个“井”都燃烧起来。这时,老师拿出背包里的一袋袋棉花糖,我们也早已准备好了一头削尖的长树枝,把棉花糖穿在削尖的那头。
“饭后甜点!”老师穿满了一树枝的棉花糖,兴奋地说。而我们这些营员呢,有好几个都已经把棉花糖给烧着了!在火上烤棉花糖可是很有技巧的。烤的时间长了,稍不留神就会烤糊,甚至点着;烤的时间短了,就好像蜻蜓点水,跟没烤过一样。另外在火的哪部分烤也很关键,外焰烤难度最高;内焰因为温度较低,比较容易操控。我前几天就因如此高的难度而糟蹋了不少棉花糖。不过,等到我掌握技巧,烤的程度比较合适时,那样烤出来的棉花糖真是天下一绝:咬破焦黄的外壳,里面黏稠的糖液就流了出来,比直接吃要可口百倍。至于火腿和巧克力,那可真是三岁小儿都能烤得完美的东西。
在火堆旁吃完甜点后,老师领我们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小木屋旁,我恰好就在老师的身边。
“盖伦,你会喜欢这个的。”老师笑着说。
“噢?”我兴致勃勃地问。接着老师就从小屋里扛出了一大摊东西,我看得眼都直了。是一堆钓鱼竿!
“呵呵,你没有看错。我们接下来就要去钓鱼!”老师得意地说。
“那是去河边钓吗?”昨天我在学校森林中的一条河里游了泳,还看到了一条大鱼。
“不是。是去那边的一个湖里钓。”老师指了指东边,“现在出发!”
于是我们一行人又向着东面进军。在密林深处,果然出现了一个小湖,有另外一位老师等在那里。
“大家好,我是鲍勃。接下来我会教大家怎样钓鱼。”鲍勃先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就拿起了一个钓鱼竿进行示范。
“这是鱼钩,这是滑轮,这是鱼线。”鲍勃用英文讲了一遍,接着问:“有谁能告诉我,钓鱼还缺什么?”
“鱼饵!”我们异口同声地说。
“完全正确!但是我们现在还没有鱼饵,必须自己去找。谁知道要找什么当鱼饵?”鲍勃再问。
“当然是蚯蚓喽!”我们又一起回答。
“没错!接下来我们就要去挖蚯蚓!”鲍勃领着我们来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山坡上。我们又围在一起,看鲍勃捡起了一根大树枝,在地面上翻找起来,刚翻了几下,就抓出了好几条蚯蚓,鲍勃把它们都装进了一个空罐头瓶里。
“现在所有人都去找一根大树枝!”鲍勃说道。大树枝在这附近很好找,不一会儿所有人都拿到手了。“找这种树叶很厚的地面,里面肯定藏着不少蚯蚓!”鲍勃补了一句。
蚯蚓非常好抓,数量之多让我不禁以为鲍勃在这里放养过蚯蚓,我们不久就抓了好几瓶。接着鲍勃就开始往鱼钩上穿蚯蚓。接着示范了一遍如何操纵鱼竿。我舅舅很喜欢钓鱼,我也常常跟着他四处垂钓,因此积累了不少经验。鲍勃把他装好的那个鱼竿给了我,我成为本组第一个出发的人。来到湖边,我没着急开钓,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有一条小溪汇入湖中,入湖口形成了一片长长的沙洲,向湖里面绵延,上面有不少植物。我来到沙洲边缘,这里已经接近湖中心的位置,沙洲左面的水域深不见底,稀稀落落长了几株水草,常常有气泡冒出;右面则较浅,密密麻麻几乎全是水草。左面也有一小片较浅的区域,只见一群群小鱼畅游其中。
我一眼就看出左边较深的区域绝对有鱼窝,当即跳过沙洲中间的小溪,跑到左边去抛钩钓鱼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刚下钩不久就感到鱼竿剧烈地一撅,我急收鱼线,那鱼却吃掉蚯蚓逃之夭夭。我并不沮丧,反倒更加兴奋起来。又从罐头瓶里拿了一条蚯蚓穿好,再下钩,又被吃了。如此重复了好几次,数条蚯蚓命丧鱼口,我不禁开始焦躁起来。明明有一群鱼在那里畅游,而我却偏偏一条也没钓上。
我又挑了条大蚯蚓,仔细地穿在鱼钩上,再谨慎地把钩抛到那一片水域,慢慢往回收线。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条鱼狠狠地咬住了鱼钩,我没有丝毫犹豫,急速收线。成功了!就在鱼被我拉得靠近岸边时,我奋力把鱼竿一扬,“啪!”那条鱼重重跌落地面。4组的第一条鱼就这么被我给钓了上来。我从它那鲫鱼一样的身材、长满棘的背鳍和鱼鳃旁的黑色斑点认出这是一条漂亮的罗非鱼。
“第一滴血!”我冲着还在岸边的营员和老师们大叫。
“你钓上了?真是好样的!”老师们说道。直到现在老师还在帮一些营员往鱼钩上穿蚯蚓,哈哈,现在还没有穿完!其他的营员都在沙洲右边钓鱼,仍然一无所获,好几个人还把鱼钩给缠住了。
“来这边钓!这里有鱼窝!”我用中文冲着还在右面苦钓的营员们大喊。有几个男生跳过小溪过来了,但大部分人还在原地没挪窝。我把鱼丢到岸上,让它在那里蹦跶。
“盖伦,把鱼丢回去吧。”一个老师走过来说道。我不由得一阵失望,原本还打算把它带回篝火旁烤着吃了,或者是做成标本,这可是我在美国钓到的第一条鱼啊!虽是老大不情愿,但还是拽着尾巴把它丢了回去。这两天还发生过不少类似的事,这时又都浮现在眼前。
今天下午在去森林的路上经过学校的农场,我和一位黑人老师在一起走。忽然他把我拽到一旁。
“看,盖伦,看到了吗?”他指着路边的几个洞说。
“是老鼠洞?”我猜。
“是田鼠洞。”老师补充道,“它们一到晚上就会跑出来,偷吃学校的玉米。”他用手指了指旁边的一大片玉米地。
“所以它们不是有益动物,是吧?”
“没错。”
“所以我们就应该干掉它们?”我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不!不可以!”老师双手直摇,“它们的食物就是这个,这是自然规律!我们不能因为它们偷吃了一点粮食就把它们杀死,这太残忍了,是不是?”老师耐心地解释。田鼠繁殖迅速,危害庄稼,因此一般人都会选择下老鼠药把它们弄死,这一点我早有耳闻。然而这个长相粗犷的黑人硬汉竟有这样的想法,令我感到十分震惊。
又想起了前天在森林里用树枝搭帐篷,好不容易大功告成,我想进帐篷歇息一下。然而帐篷里太脏了,地面上全是烂树叶和甲虫,我计划着找样工具简单清理一下。原本打算用长树枝,但那样效率太低。这时,四处闲逛的我发现了一件好东西——一块大树皮。当时我正和另一位年轻老师坐在一棵倒下的树干上休息,我发现屁股下面的树皮有些松动。我站起来轻轻一掀就把树皮掀起来了,结果发现树皮底下有一窝红蚁,密密麻麻的,中间是一堆黄色的卵。我对这些蚂蚁没多大兴趣,看了一会就打算去清扫帐篷。临走时对仍在认真观察蚂蚁的老师说:
“就拿它当扫帚清理帐篷吧!”
“别,别这么做。”老师走过来接过树皮,“这个树干是蚂蚁的家,你这么做会破坏它们的家园。毕竟没人喜欢在家里睡着觉,而天花板突然被掀掉,是吧?”老師幽默地挤挤眼。
“噢,你可真善良。”我忍不住说道。
“善良?哈哈,这可不算是善良。我只不过是遵循自然规律罢了。”老师边说边把树皮放回了原处。
插图/蝈菓猫
发稿/庄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