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佳丽
当地时间2017年6月20日,美国财政部宣布扩大对俄罗斯制裁,制裁对象包括两名俄罗斯政府官员、36名自然人和法人。根据制裁措施,受到制裁的个人和企业在美国境内的资产将被冻结,同时,美国人将被禁止与其进行交易往来。6月28日,欧盟也正式宣布,把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延长6个月,至2018年1月31日。7月5日,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签署文件,延长向俄出口部分农产品、原料和食品的禁令,至2018年12月31日。该禁令针对美国、欧盟、加拿大、澳大利亚和乌克兰。
2014年3月16日,克里米亚举行全民公投,3月21日,完成加入俄罗斯的全部法律程序。不过,早在2014年3月17日,美欧就开启了针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且多次扩大范围、延长时间。
上海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中亚研究中心研究员张健荣在接受《经济》记者采访时指出,尽管欧盟延长对俄制裁的公开理由是“不遵守明斯克协议”,实际原因仍为克里米亚事件。
至于美国,也只是希望借助克里米亚问题维护自己苦心经营的国际秩序。
“前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经济一度非常衰弱,后来国际大宗商品尤其是能源走俏,俄经济快速增长,美国开始有所忌惮。如今,俄美在乌克兰问题、叙利亚问题甚至美国大选事件上都存在冲突,美方当然要打击俄方经济。”商务部研究院国际市场研究部研究员白明这样告诉《经济》记者。
俄罗斯民族素有彪悍性格,面对制裁他们不会“束手就擒”。作为回应,普京于2014年8月签署总统令,对西方国家实施反制裁措施,主要包括限制进口部分农产品、原料及食品。不过,这也没能减少俄罗斯遭受的损失。
制裁害人害己
华东师范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副研究员王海燕在接受《经济》记者采访时表示,西方国家的制裁为俄罗斯带来政治、社会和经济上的多方损失。
“美国希望通过制裁孤立俄罗斯,制裁之初,一定程度上它做到了。”2014年11月中旬,G20峰会在澳大利亚举行,普京备受冷落,会议尚未结束就提前回国。因为制裁,俄罗斯与欧洲国家的关系变得非常敏感,时至今日都没有恢复;俄罗斯与美国的关系也变得更为脆弱。曾经,在特朗普当选后,俄罗斯对俄美关系改善持比较乐观的态度,没想到美国部分精英阶层,依然对俄罗斯保持强硬态度。“从最新消息看,俄美双方首脑终于排除重重困难,拟在G20汉堡峰会期间进行首次会面,效果将会怎样还难以预料。”
俄罗斯曾经希望在对外关系上东西方兼顾,努力和更多国家维持友好发展关系。不过,制裁开始以后,俄罗斯与西方国家的关系受到阻碍,该国开始更多向东看。
依据制裁措施,美欧禁止企业对俄出口能源设备和军民两用技术,禁止俄罗斯主要银行在欧洲市场开展融资活动,导致俄罗斯经济一度出现恐慌情绪。2014年12月16日,卢布汇率、俄罗斯股市和债市大幅下挫,市场动荡甚至蔓延至土耳其等新兴市场,此番遭遇被外界称为“黑色星期二”。除了擺在明面上的制裁,美国还对俄罗斯的支柱产业进行打击,前者热衷于页岩油开采技术的原因里,就包含了俄罗斯因素。
王海燕指出,不仅美欧制裁措施打击了俄罗斯,俄罗斯的反制裁措施也影响到本国经济。
“多年前去俄罗斯,经常可以在当地超市购买到小朋友喜欢的欧洲饼干、糖果等零食,如今再去,这些东西都找不到了。实施反制裁措施后,欧洲部分食品难以进入俄罗斯市场,已经进口到本地的欧洲蔬菜、水果等食物,很多由大卡车碾压销毁,这对俄罗斯消费者来说是一种损失,可除了默默承受,他们也没办法。”
她提醒《经济》记者,俄罗斯反制裁措施对美欧的“杀伤力”不算大,如果该国把能源作为制裁工具,欧盟一定会有危机感,但如果俄罗斯真这样做,自身也难逃重创。反过来看,对俄实施制裁,美欧能否全身而退呢?
欧盟是俄罗斯的第一大贸易伙伴,俄罗斯是欧盟的第三大贸易伙伴。制裁开启以来,俄欧双边贸易额持续下降,与2014年相比,2015年双方贸易额下降40%;与2015年相比,2016年双方贸易额下降15%。制裁措施甚至导致欧盟经济增长速度下滑,使就业率情况恶化。
俄罗斯和美国的双边贸易额总量较小,双方都不是对方的主要贸易伙伴。美国商务部统计数据显示,2015年1月份到5月份,美俄双边贸易额缩减30%以上。不过,俄罗斯海关统计数据显示,2014年,也就是制裁进行得最“火热”的一年,俄美双边贸易额竟然同比增长6%。以至于2015年,欧洲企业协会驻莫斯科主管Frank Schauff这样说:“在制裁俄罗斯的问题上,美国人向欧洲施加了巨大压力,但美俄贸易额的增长却十分瞩目。”
“俄欧关系与俄美关系不可同日而语。在制裁俄罗斯的问题上,美国毫不含糊,因为双方距离远,经贸往来少,经济相互依赖程度较低。欧盟在能源上很依赖俄罗斯,欧洲国家与俄罗斯的经济关系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程度,这也是为什么有些欧洲国家一度希望终止对俄制裁。”王海燕解释说。
此外,欧盟和俄罗斯的经济结构互补性较高,制裁俄罗斯,对欧盟来说无异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是,美国的顾虑要少得多。
经济发展因祸得福
路透社调查显示,受央行降息及薪资增长拉动消费增长的帮助,2017年,俄罗斯经济预期增长1.3%。此前,国际机构预测这一数据应为1.1%或1.4%,但无论如何,都显示出该国经济终于摆脱衰退,走上正增长的道路。
“制裁开始的时候,不少观点认为俄罗斯经济会垮掉,但实际并非如此。可以说,制裁带给这个国家最大的好处是,他们的经济结构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了。”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王晓泉对《经济》记者这样说。
面对制裁,俄罗斯实施了“进口替代计划”。依据该计划,原本需要从海外进口但受制裁所限无法进口的商品,由国内企业恢复生产制造。制裁导致卢布贬值,却为俄罗斯制造业降低了生产成本,提升了企业向发展中国家出口的竞争力。此外,经历制裁的3年时间里,俄罗斯在农产品领域取得历史性突破,该国的绿色农产品和非转基因作物对外出口走势良好,海外知名度大大提升。
制裁限制了俄罗斯企业在欧洲市场发展的空间,这也使得该国不得不开发包括中国、东盟在内的亚洲市场。其中,俄罗斯与中国的战略合作得到明显加强,卢布和人民币在外汇市场上的合作取得很大进步。
王晓泉说:“美国限制俄罗斯对美元的使用,俄罗斯觉得美元很不可靠,所以迫切希望和中国加强外汇领域的合作。2017年3月,中国工商银行在俄罗斯正式启动了人民币清算服务,这就意味着,中国人可以在俄罗斯用人民币投资,赚来的卢布可以在当地兑换成人民币带回中国。”
非常值得关注的一点是,如今,国际社会整体认可俄罗斯经济的增长前景,认为该国资产处于被低估的状态。因此,不少国际投资者正看准时机“抄底”,以期未来大赚一笔。不得不说,该国经济已经走过最艰难的时期,也适应了经济制裁的大环境。王晓泉强调,未来,如果油价能够保持在50美元/桶上下浮动、制裁能够放松甚至解除,俄罗斯经济增长趋势将更加无忧。
王海燕则认为,新一波的制裁主要是象征性的,“制裁几个官员,不会产生什么大的影响”,而俄罗斯的经济,主要还看其自身提振经济的手段和政策。
警惕开采技术革新
前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工业体系很不健全,经济短缺,配套设施有待完善,很多关键部件本国难以生产,逐渐越来越依赖能源。尽管多年以来,该国也开展经济特区,关注多元化发展,石油依然是这个国家躲不开的话题。
华东师范大学国际关系与地区发展研究院教授余南平在接受《经济》记者采访时指出,俄罗斯经济一度陷入负增长,除经济制裁外,国际油价大幅下跌也是其中主要因素。如果石油价格保持在曾经的峰值附近,这个非OPEC(石油输出国组织)产油大国今天或许是另一番景象。
美国页岩油开采技术的进步,促使页岩油钻井数量不断增加,对油价的上涨空间形成挤压。如今,余南平告诉《经济》记者,除了国际社会广泛了解的页岩油,美国私人企业还在另一种石油开采技术上取得了突破——稠油(heavy oil)。
稠油是一种比较粘稠的石油,因粘度高、密度大,也称重油,流动性太差,很难从地下开采出。余南平强调,如果美国能够规模性生产稠油,国际油价或许会迎来新的打击,俄罗斯经济也将再次面临考验。
“2010年到美国考察的时候,美国对页岩油开采技术的探索就充满热情,当时和俄羅斯学者沟通,他们不以为然,只觉得美国人在忽悠外界。如今,国际油价只要上升到55美元/桶附近,页岩油钻井数目就会猛增,原本有限的OPEC减产效果就会更加尴尬,如果稠油再加入国际油价的厮杀,那俄罗斯一定不会好受。”
俄罗斯的科学技术发展可圈可点之处颇多,不过,其对石油开采技术革新的重视程度仍有所欠缺。余南平认为,美国之所以可以在页岩油和稠油领域取得较大进展,是因为市场和私人企业的创新能力非常强大。这一点,恰是俄罗斯整个国家在经济发展过程中需要特别注意的。
链接
联系国协定是欧盟“东方伙伴关系”政策的一部分,作为欧盟的东扩战略,其最初设计还涵盖了亚美尼亚、阿塞拜疆、白俄罗斯等。
乌克兰拒绝与欧盟签订联系国协定的时间是2013年12月,当时的总统是亚努科维奇。2014年6月27日,乌克兰现任总统彼得·波罗申科同欧洲理事会主席范龙佩正式签署了联系国协定。在亚努科维奇和波罗申科之间,乌克兰还出现过一位代理总统—亚历山大·图尔奇诺夫,在2014年2月23日至2014年6月6日期间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