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慧娟
她们为家庭和孩子奉献了许多,却常常得不到伴侣的尊重和认可;她们与外界失去连接,像一座孤岛。没有人知道,她们在许多个夜晚,都经历了怎样的无助和迷茫。她们就是全职妈妈。有这样一位女性,希望帮助那些在迷茫中挣扎的全职妈妈们,找回内心的价值和力量。
有这样一幅画,画上有许多人,但只有孩子和妈妈的面孔是清晰的,其他人则都是空白头像。这并不是一幅反映全职妈妈的画,却打动过许多全职妈妈,她们仿佛被看见、被理解。
全职妈妈是一个特殊群体,付出许多劳动,却没有一个可以衡量她们劳动价值的标准,以至于她们的很多付出都没有被人看到眼里。甚至有时她们还被指责:“不就是做做家务、看看孩子,为什么还做不好?”
价值感低、在家里没有地位、付出不被尊重等,是很多全职妈妈面临的困惑,这让她们找不到自我、找不到方向,对未来极度迷茫,认为自己除了做家务、照顾孩子,什么都做不了。持这种想法的还不乏学历很高、工作能力很强的女性。
有这样一个妈妈,她叫王文丽,有过全职妈妈经历的她也曾有过迷茫和困惑,但她最终走了出来,用自己的感同身受和理解,为那些每天绕着屋里屋外转的全职妈妈搭建一个与外界连接的平台,让她们在团队中成长为最好的自己,让每个全职妈妈都幸福起来,让她们与家庭的关系和谐起来。
有这样一个全职妈妈
王文丽自己也是一个全职妈妈。
高考那年,她从老家陕西考到武汉一所大学,毕业后留在当地一家研究所,并在那里成了家。女儿出生之后,她辞掉令人羡慕的工作,想要全心照顾女儿,她觉得“没有什么比照顾女儿更重要的事了”。这想法源于王文丽儿时的经历,那时父母忙于工作,将才满月的她送到姥姥家,空闲的时候,母亲才会坐长途汽车去看她。有时候王文丽舍不得让母亲走,就拿小石块砸母亲乘坐的大汽车。
后来的许多年,王文丽都很少有机会跟父母在一起生活,一直到她考上大学。那段漫长的、没有父母陪伴的成长岁月,成了她的心结,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等有了孩子,一定要好好陪他成长。
然而,全职妈妈的生活并不像王文丽想象的那样简单。
“之前总听别人说,没有收入、没有经济来源,在家里自然就没有地位。后来发现,这的确是客观事实,即使老公对你再好。而且,很多男人都认为,做家务是很简单的事。”有一次,王文丽和老公因为小事发生争执,老公振振有词:“我对你的要求够低了,你把孩子带好、把家收拾好就行了,可你连这最低的要求都做不好。”那天,王文丽才意识到:全职妈妈并不好做,它既是“这世上最难做的工作,又是最容易被忽略劳动付出的角色”。
女儿不到两岁的时候,王文丽决定“找点儿事做做”,一年多的时间里,个人价值感的丧失让她决定重新走出家门,寻找与社会的连接。
考虑到女儿还小,王文丽并没有去做朝九晚五的工作,而是找了一份化妆品销售的工作。每次公司举办沙龙,或者去见客户的时候,王文丽都带上女兒。就这样,王文丽一边照顾女儿,一边走出了家门。她后来意识到,很多去参加化妆品沙龙的女性,不只是为了买化妆品,而是希望有更多的交流机会,有更多跟社会连接的机会。这其实也是王文丽想走出家门、找点儿事做做的主要原因。
化妆品的销售工作做了两三年之后,王文丽打算做点儿别的,她开始去参加沙龙,那时候她对自己的未来还很迷茫,想看看别人都是怎么生活的。王文丽一边听沙龙,一边开始学习一种课程,致力于深入一个人的内在、唤醒个人去挑战自己、发挥自我潜力。她还开始写育儿笔记,用文字记录自己的困惑、反思和成长。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上了她的文字,并从中受到启发。
后来,因为一个契机,王文丽开始自己举办沙龙,名字就叫“私房话”。这期间,有一件事触动了王文丽。
有一个男士来找王文丽咨询,说他的婚姻遇到了问题,内心的纠结让他异常痛苦。他和妻子是大学同学,两个人毕业后顺利结婚生子。婚姻7年,他们没有体会“七年之痒”,却感受到另一种婚姻危机。他在外面创业,妻子则在家里做全职妈妈,照顾两个孩子。由于常年待在家里,妻子逐渐与社会脱节,夫妻俩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后来他与一个在生意上认识的女性有了交往并产生好感。他想跟妻子离婚,可内心又备受煎熬:妻子为这个家庭付出了很多,可他实在无法忍受跟一个“无话可说”的人生活在一起……
那个男士的话给了王文丽很大的触动,她想,如果他的妻子既能够兼顾个人成长,又能够照顾好孩子和家,也许这个家庭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这让王文丽联想到自己做全职妈妈的经历,她深刻地意识到:全职妈妈其实非常需要与社会连接,如果能够得到社会环境的支持,很多全职妈妈的生活状态也许会完全不同。
有这样一个温暖的地方
王文丽决定给身边的全职妈妈营造一个可以让她们沟通交流,并且获得内心支持的空间。
“很多全职妈妈的老公都比较忙,回到家之后很少有时间跟妻子交流沟通,而且全职妈妈长久跟社会脱节、失去连接,很多人的内心都是很孤独的。很多时候,我们需要的并不是听某一个专家讲几次课,而是一些实实在在的支持,比如,建立人与人之间的连接,寻找归属感。”
王文丽首先想到的方式,就是为身边的全职妈妈举办读书会,让她们有机会聚在一起,分享和交流婚姻、育儿方面的问题和经验,同时也能一起读读书。她给自己的读书会起了一个名字—睿丽妈妈读书会。
2016年11月10日,王文丽举办了第一期读书会,虽然人不多,可大家都非常珍惜这样的机会。
“读书会就是妈妈们彼此沟通交流的一个载体。虽然叫‘读书会,可常常是两个小时快过去了,大家还没有开始读书,仍在分享彼此的故事,但这也许就是读书会的真正意义和价值所在。”
有一次,一个全职妈妈在分享自己的故事时不停地掉眼泪,她说自己竟然不知道身边有这样一个组织。孩子两岁多的时候,因为丈夫出轨,她想轻生,站在16楼准备跳下去的时候,孩子在身边用小手抓住她的衣角,不停地叫着“妈妈”。她被女儿的叫声触动了,抱起女儿,“哇”地哭出声来,那一刻,她决定再难也要活下去。
廖倩就是在王文丽团队里成长起来的一个全职妈妈,很多人也许想象不到,如今幽默风趣的她,曾是一个自称怨妇、负能量爆棚的人。
廖倩说,全职妈妈最大的黑洞就是价值感超级低、看不到自己的价值。“日复一日地买菜做饭、照顾孩子,几乎淹没了全职妈妈的生活,可即使这样,也很少有人说一句‘你把地拖得好干净,把家里收拾得真漂亮。一年365天,我有360天都会做得很好,但如果有5天做得不太好,老公就会看到眼里,就会指责。听到指责时,我会转为自我攻击,觉得自己不够好、没有价值。为了寻求价值感,我把教育儿子当成自己的生活重点,只要儿子教育好了,就是我的功劳,我就是有价值的。可我越刻意,孩子出现的问题就越大。由于达不成愿望,又急功近利,我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孩子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我觉得自己的教育是失败的,就常常用自己的暴躁去压制儿子的暴躁,结果,情况越来越糟糕。”
加入读书会之初,廖倩和其他妈妈一样,常常吐槽、发泄自己的情绪,她还开始写东西,作为自己发泄情绪的方式,作为自己跟自己沟通的方式。她也会通过其他妈妈来观照自己,然后一点点梳理自己的情绪。
慢慢地,廖倩意识到,以前自己希望儿子快乐、害怕他愤怒,就用愤怒来压制儿子愤怒的方式是多么糟糕。她开始允许儿子发泄自己的愤怒,也会去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廖倩用这样的方式面对儿子的时候,发现他遇事还会发怒,但和之前那种被长久压制的愤怒已经完全不同了。
孩子的问题慢慢改善的同时,一件事情触动了廖倩,让她对于夫妻关系也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那次,她在读书会上吐槽自己的老公,一边讲,一边哭,可其他妈妈却听得哈哈笑。廖倩在心里犯嘀咕:难道是她们没有同情心?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很多妈妈都觉得廖倩的老公很有趣。为什么自己觉得老公说出的话“像把刀”,可外人听起来却完全相反。廖倩开始反思自己,并且开始学着遇到事情,从侧面向老公求证,而不是每次都把老公说的话自动“翻译”成伤害。时间一长,她发现大脑已经开始主动积极“翻译”了。
比如,一个下雨的早上,廖倩起床后跟老公说:“我去买包子吃吧,你吃什么馅儿的?”老公说:“别那么麻烦了。”换作以前,廖倩就会恼火:自己去买包子,老公竟然还嫌“麻烦”。可现在她知道了,是老公心疼她,不想让她冒雨买包子。
慢慢地,夫妻关系有了很大的改善。
有一天晚上,老公突然神秘兮兮找到廖倩说:“你把朋友圈里写我的那篇文章删了吧。”廖倩看看老公,眨巴眨巴眼睛不说话。老公看她无动于衷,拿出杀手锏:“我出钱,你把文章删了。”老公说的时候,一脸的豪迈。“多少钱?”廖倩边调皮地问,边想象着老公会把厚厚的钱包掏出,坚定地交到她手里。谁知,老公拿出10元钱,举到眼前;廖倩不理他,他又继续增加筹码,20元;廖倩继续不理不睬,老公稍作停顿,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狠狠地说:“那就30元吧。”廖倩没作声,接过30元钱走了。吃完晚饭,老公又来找廖倩:“你咋还不删文章?”“我没有答应你啊!”廖倩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可你收了我的钱啊!”老公一脸的认真,廖倩被他逗乐了……
在一点点成长进步的时候,廖倩的文字记录一直没有停止。每次发在群里或者朋友圈,都会得到许多妈妈的赞扬,那是对廖倩的最大肯定,让她自信心大增。
以前,廖倩总希望老公多看看自己的文章、多给自己点赞。但那时候,老公很少看,更别说点赞。后来,廖倩的文章越写越多,老公怕性格直率的廖倩“出什么娄子”,就悄悄地关注起她的文章,竟然越看越喜欢,甚至还鼓励她多写。老公跟廖倩承诺,等到她写够10万字的时候,就好好奖励她。廖倩高兴地给自己定下目标,正朝着一周1万字的方向努力着。如今,廖倩和老公的关系越来越和谐,就连吵架都变成了其他妈妈眼中的秀恩爱。
在王文丽的帮助下,廖倩也开了自己的读书会。每周三上午,她都会带领三四个妈妈一起读书、聊孩子、聊老公、聊生活。这其中,她也眼见有的妈妈像自己一样正在慢慢成长,这让她感到非常高兴。
让全职妈妈看到抵达远处的自己
和廖倩一样,龚雅婷也是一个在读书会中成长的全职妈妈,价值感低也是她做全职妈妈的最大感受。
“那时候,前夫对我有很多挑剔,孩子被蚊子咬了,他怪我;孩子睡觉时两只小手朝上,他也会质问我:孩子怎么这样睡;孩子哭了,他又问我孩子为什么哭。每天晚上回来,他经常是一堆的疑惑和质问,我要一边照顾孩子,一边给他解释。而且,他越说我,我越想争辩,到最后,我变得既不喜欢他,也不喜欢自己。矛盾多了,他在家里待的时间就越来越少,我们的交流和沟通也越来越少。他还会觉得,家务事很简单,没有他在外面做事业面临的困难和挑战大。这大概是许多男人对于全职妈妈的误解,他们根本不知道女性在这其中承受的心理压力有多大。”
时间一长,自我否定、没有价值感,慢慢占据了龚雅婷的内心,一直到她遇到王文丽。那时候,每周二下午都是龚雅婷特别期待的日子,和全职妈妈们聚在一起,聊聊天、聽听音乐、读读书,是她给自己的放松时间,她可以不用想任何琐碎的事情,好好享受属于自己的“特殊时光”。
“靠购物、吃东西、看电视剧排遣烦恼,得到的快乐和满足都是短暂的,但和一群有共鸣的人在一起,那种内心被滋养的满足感,很难用语言表达,那是一种真正的喜悦,你会觉得自己的心灵找到了伙伴、找到了组织、找到了归属感。”
龚雅婷也参加了“妈妈导师班”的培训,她愿意带领其他妈妈一起进步,她觉得教是最好的学。平时,还经常有妈妈向龚雅婷咨询,这种被人信任和需要的感觉,是龚雅婷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让她深深感到自己的价值。
随着读书会的规模越来越大,王文丽引导、帮助越来越多的全职妈妈开了自己的读书会,带领身边的妈妈一起读书、分享人生、共同进步。
2016年底,王文丽的读书会参加了武汉市妇联联合东西湖区民政局启动的“家·公益”服务项目大赛,当时参赛的有130多个项目。2017年3月,王文丽的读书会获得第8名的成绩,以及5000元奖金。王文丽后来把这些钱用来给全职妈妈进行培训,培养妈妈导师,让她们把自己的育儿经验和智慧转换成服务其他家庭的职业技能。王文丽和全职妈妈的故事,还引起当地媒体的关注,并对她们进行了采访。
现在,武汉三镇每个月的读书会将突破100场次,参与人数将会达到500多人次。
除了读书、分享,她们还会组织一些活动,比如跳舞、瑜伽、服装改造。7月3日,举办了一场旗袍秀表演,不少妈妈都积极参与了。有一个妈妈,跟老公结婚的时候没有拍婚纱照,后来,因为老公忙碌,补拍婚纱照的愿望一直没有实现。这次旗袍秀,这个妈妈积极报了名,她想借着演出,穿上好久都没有穿过的漂亮衣服,让自己美丽一次,就像出嫁时。
“很多全职妈妈平时在家都是睡衣睡袍,出门去菜市场和超市也都是穿一些随便的衣服,她们很少有机会穿上精致的衣服,去感受自己的婀娜多姿。这些看似很普通的小活动,对于这些没有社会身份的全职妈妈来说,却是非常有意义的,甚至会激发她们对于自己的外在形象的重新认识。”
如今,王文丽团队的全职妈妈越来越多,有人说,王文丽就像定海神针,稳稳地在那里。她引领许多全职妈妈,启动了生命中的那艘船,那是一艘可以远航的船,让许多全职妈妈有机会看到更远的风景,看到抵达远处的自己。
婚姻与家庭·社会纪实2017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