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
旅行团发行了新专辑《永远都会在》,来北京12年,他们还在坚持做音乐。他们的歌既像柳州这个城市一样包容,又像螺蛳粉一样配料充足。
旅行团其实有点颓,但是他们的音乐始终在进行积极正向的表达。
就在采访当天早上十点,旅行团的新专辑《永远都会在》在各大数字平台上线,他们只简单地发了一条微博,然后就开始紧锣密鼓地为接下来的全国巡演排练。这次巡演的城市中,没有出现旅行团的“诞生地”柳州,“因为柳州听音乐的人太少了,我们愿意去演出,但是运营的成本比较高,所以去到的城市基本上是乐迷数量比较集中的地方。”主唱孔阳解释说。
今年已经是旅行团来北京的第12个年头。他们一开始来北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做音乐,“如果文化中心不在北京,而是西安、上海、广州,可能我们也会出现在那儿。地理位置我们决定不了,只是目的很纯粹。”
2004年,孔阳和韦伟坐火车来北京,四处投唱片小样,幸运的是,他们的音乐很快被摩登天空的孟金辉和沈黎晖听到并赏识。2005年10月,旅行团决定签约,成为“北漂”。
十多年来,他们发行了8张专辑,几乎每年都会在全国各地演出,参加各大音乐节,还有了取自“the life journey”谐音的“来福胶泥”的工作室,算是发展得顺利。为了找到“来福胶泥”,记者费了不少劲,工作人员给的信息是“路南,看到蓝色公厕牌就到了”,工作室就藏在一扇大铁门后边。到达时他们正在排练,那天北京下着大雨,天气却很闷热,排练室的空调坏了,他们出来的时候已是大汗淋漓。一见面,听说我是老乡,孔阳立马转换语调,用方言打起了招呼。
“今天用柳州话访行不行?”我问。
“可以啊,说普通话其实我脑子里还得再翻译一遍。”孔阳认真回答。
大多数人对柳州这个南方小城的最初印象不是柳宗元,也不是李宁,而是那碗盛满辣油,酸笋,味道“臭臭的”重口味的螺蛳粉。这两年,它的风头几乎盖过了同样有地域代表性的桂林米粉,出现在南锣鼓巷、东四、五道口等京城的各个角落,甚至成了一种文艺标签。
旅行团曾经出过一首《螺蛳粉之歌》——性感红色辣椒油,这是浪漫的邂逅。没房有家的人都来嗦螺蛳粉噢!子君形容,螺蛳粉的味道就是“舒服”,而对孔阳而言,螺蛳粉则是和家乡连接的纽带,是家的味道。“不管在哪里,吃到这个味道,就离家近了一点。”
可能有人因为螺蛳粉尝过柳州,也有人的的确确因为旅行团才听到柳州。旅行团身上的柳州元素很重,打成立起就自带本土气息,他们的歌既像这个城市一样包容,又像螺蛳粉一般配料充足。“柳州从古到今都是个枢纽城市,也是南北逃荒的地方,所以什么性格的人都有。就像螺蛳粉的味道:有酸笋有豆角有腐竹有青菜,什么东西都扔进里边。”
柳江属珠江水系的一大支流,呈“U”型穿城而过,把柳州分为南北两岸。“我的家乡有一条江,名字叫柳江。”旅行团写了一首歌就叫《柳江》,开头吉他富有律动的欢快节奏就像柳州人偏爱穿的木板拖鞋(方言称“板鞋”)“哒哒哒”的走路声一样。
“它的身旁,路的两旁,很多故事在流淌。”歌词里还有这么一句。子君在柳江南岸的太平西街长大,那条街十个有九个是古惑仔,所以他从小就“见惯了打打杀杀”,甚至目睹过柳江偶尔飘来尸体。那时父母为了不让孩子私自下河游泳,常常编水鬼的故事给他们听,吓唬小孩会被拖下水去。“我们心里害怕,但还是执意要去,一边游边跟小伙伴说水鬼在你那边!”
旅行团的几个人,不能算是學渣,但也都不是学霸级的好好学生。上学的时候韦伟就开始玩乐队,谁想高考失败,读了个“高四”,后来实在念不下去就退学了。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我们都是被社会放弃的人,是音乐救了我们。”
柳州文惠桥头的东门城楼附近曾经是“音像店一条街”,以前都是卖盗版碟的,整个初二到高中,他们一放学就会去东门待着,而且常光顾一位叫小红姐的人开的店,“小红姐很厉害,她会根据你的性格给你推荐唱片,真的!她给我们推荐的都是后来我们喜欢听的。”孔阳说,小红姐家货源最好,还能碰到很多买CD的人,偶尔互相交流音乐。就是那段时期,Beatles、Beyond为他们打开了摇滚乐的大门。
2008年的时候,乐队出现了一些变化,原本的鼓手离开,回乡发展,于是北京纯爷们儿徐彪加入了这支队伍。几个柳州青年在一起总爱用家乡话交流,徐彪却没感觉被隔阂,他觉得得少数服从多数,甚至主动学习,现在已经能完全听懂柳州话。他去过柳州,也吃了好几年螺蛳粉,甚至对这个城市也有了点感情,“他们虽然生活在北京,但生活习惯还是从家乡带来的。而且我觉得柳州挺不南方的,挺特立独行,也挺噪,特别平民化。”徐彪一到柳州,听人说话的时候都是满屋子“哇哇叫”,基本靠嚷,旁人根本听不清说什么,和他到过的其他南方城市简直天壤之别,“但我挺喜欢的。”韦伟接着调侃徐彪:要学会接受来自宇宙中心的声音——柳州也许没法成为文化中心,但在他们眼里却是宇宙中心,是除生存之外的心理舒适地。
不管是新专辑还是之前的作品,旅行团的音乐始终在进行积极正向的表达,但在交谈中却意外地感受到,他们本身其实很“颓”。“去年我有很多朋友都离开北京了,不管是做音乐还是做唱片的,都走了,他们很讨厌这里,所以回自己家乡或者是去一个更舒服的地方。”韦伟还说,徐彪有时候喝多了跟他聊天也总感叹,自己是北京孩子,条件比他们几个好,知道他们的不容易,觉得很惭愧。“因为我们已经很颓了,所以写出的音乐其实是想鼓励自己。太多艺术家发出颓的声音了,所以也需要一些人去发出积极的声音吧。”
Q=《北京青年》周刊A=旅行团乐队
Q:《封夜》这首歌怎么想到用经纪人的名字命名?
孔阳:可以把这个词理解为“封闭黑夜”、“封闭自己”。其实这不是歌词,是他心里的日记,发在了朋友圈,大家看到,子君第二天很快就写好了曲。这些词很有画面感,有故事可以说,所以很快就写成了歌。
子君:整张专辑的思路都贯穿了韦伟的一些想法,从做专辑的时候就一直强调一定要接近我们现在的生活状态,所以那段时间我们不管是书籍、电影、图像,都在搜集很多资讯,放到创作当中。恰巧那天也是阴天,也下雨,看到他写了一段话,恰巧那时候大家的情绪也不是那么开心,在一个黄昏的下雨的傍晚,拿了一把箱琴,写了这首歌。第二天大家过来排练室听到,觉得很不错。
Q:《勇》是韦伟写给孔阳的歌吧?
韦伟:对,因为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奇怪,有时候很痛恨他,有时候又特别爱他。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在听他写的《船》,很喜欢这首歌,但是我没有跟他說“哇,你写的《船》非常好听!”,兄弟之间讲这些是感觉有点恶心的。所以我就写了这首歌,他就像是船上的人,永远靠不了岸的感觉,永远处在纠结当中。从他影射到很多人,跟他一样很想挣脱,但永远在纠结矛盾中走。我们过去有段时间走得非常艰辛,不是很好,特别是他有段时间非常不好,所以想写一首歌鼓励他。
孔阳:我一直挺好的,除了穷一点。我们从十几岁走到二十岁、三十岁,再回观十多岁的自己,会特别羡慕,也会失落,因为有好多决定和勇气在不断丧失,现在很多事情会开始害怕,会犹豫不决,这是自己不喜欢但又不得不去面对的。其实这也是很多三十多岁的人在想的问题,没结婚的会想是不是要结婚了,家里有老人的,也面临很多很多问题,因人而异。所以会造成自己的颓败吧。
Q:听起来你对现在的状态不满意?
孔阳:不满意,其实那天有件事情是可以直接抡架的,但是脑海里就迅速地让自己冷静。身后有家人,有事业,如果因为这件事完蛋那就是不成熟。这件事过去了,但过程中对自己特别失望,因为它有伤于你的尊严,所以觉得自己很失败,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觉得看不起自己。
Q:《永远都会在》这张专辑想表达的是什么?
韦伟:第一是不服,很多人好像都认命了,但我们不想就这样。第二是勇敢,这是个很俗的词,但很多人已经忘记了,面对很多事情都收手、住嘴,保全自身是中国人的生存之道,但很多事情是需要勇气的。第三就是梦想,也没有人再谈这个词了因为很土了,但我还是觉得梦想非常重要,如果没有梦想我们就不会十年如一日只做这一份工作。
Q:《永远都会在》这首歌会给迷茫的人共鸣吗?
子君 :最后呈现的样子还是给人鼓励、激励的,但最初的状态还是很伤感的。今年年初回到北京,头两天那种情绪又上来了,跟往年一样排练、演出,反反复复,到底是为什么?所以当时就记录了这个情绪,写了这个旋律。韦伟也觉得,既然已经那么颓了,那更应该努力、不服,既然已经反反复复那么多年了,就更应该做好。
韦伟:其实这首歌传达给大家最中肯的话就是“我欲乘风浪迹远方”。
Q:子君和韦伟都当爸爸了,以后会教孩子柳州话吗?
子君:其实我们说普通话是来北京才学的,一年年慢慢地才达到现在的60分的状态。刚来的时候有口音,有些人真的会有点看不起你,所以小孩的话与其让他再学一遍不如一开始就学。但生活在柳州,跟父母、爱人之间还是会说家乡话,其实心里是很难平衡的,有点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