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志颖
摘要:作为康巴作家群的一员,尹向东因其特殊的民族血统和生活环境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写作风格和审美情趣。在描写藏区草原生活的小说中,尹向东用执着而真诚的笔塑造了各具特色、真实可感的人物形象。在这些蕴藏着康巴地区特有文化印记的人物素描中,形成了一幅幅力量与美善、宁静与和谐的美好生活画面。
关键词:尹向东;藏族;人物形象;草原
尹向东1969年生于康定,1995年开始文学创作,是中国作家协会和四川省作家协会的会员。1984年尹向东从康定中学毕业,后来一直在康定及藏区工作。由此在与恶劣环境抗衡时,康巴人民骨子里迸发出血气豪迈、尚武好斗的英雄气概,尤其是草原汉子。在传统宗教文化的熏染之中,草原藏民一向推崇万物有灵,向善和美的处事方式。这种善文化滋养着生活在草原上的祖祖辈辈,尤其是草原女人。小说中静坐孤独者形象的出现不是偶然。受宗教禅定的影响,藏族诗歌中有许多静思发呆的人物描写,尹向东笔下也有与之相似的人物。
一、英勇无畏的草原汉子
在康区有遍及各地的格萨尔遗迹,还有许多与格萨尔息息相关的藏戏、唐卡、壁画、锅庄和文本。史诗《格萨尔王传》诞生于康巴藏区,康区的藏族民众将史诗《格萨尔王传》中的人物当作真实的客体看待,世代传唱[1]。他们认为格萨尔王出生于阿须草原,作为格萨尔王的故乡人和后人的自豪感根植于整个民族记忆之中。格萨尔这个民族英雄身上所蕴含的品质精神,强有力的影响着整个民族的思维和行为习惯,滋养和提升着人们的灵魂境界。“任何民族的神话,总与这个民族的精神气质相贯通,史诗与民族精神一同深植于民族的集体无意识中,而后生发开去,化为形形色色的精神表象。”所以,“康巴汉子”的豪迈形象的形成与格萨尔王人文精神的浸润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2]。
因为长期康巴文化的浸染,所以康巴汉子强健坚韧的形象和英雄情怀活跃在尹向东的创作心理之中。“就文学创作的题材和内容而言,其中一些重要的题材、内容会成为人们开掘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像山泉浸入土壤一样源源不断渗入到不同时期的文学作品当中,为不同的作家所利用。尽管这些题材、内容可能会随着社会历史的变迁而有所变化,或损减,或丰富,但其中某些积极因素必将会表现出顽强的文化、艺术生命力,对一代又一代作家的创作产生深刻而持久的影响。[3]”所以说尹向东的草原小说中关于康巴汉子的描写,与文化浸染密不可分。尹向东笔下的草原上康巴汉子的形象,有着自己的特点。
二、美丽善良的草原女性
尹向东笔下的草原女性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就是善待生命。她们的善良超越了人与物的界限。尹向东对草原女性“善”的叙事描写是符合藏族文学审美特征和倾向的。“综观藏族文学的叙事伦理,追求善果、颂扬宽容是最为显著的审美倾向和特征。”[4]
藏族文化中对于“善”的追求是深入内心的,并通过外在行为所表现。“即使在大雪封山的最困难的时刻也把最后一团糌粑让给畜生。”这样的文化浸染下,文学创作也难免会受到影响。“藏族传统文学既是藏族传统文化培育出来的艺术之花,也是藏族传统文化最为有效的载体。”小说中草原女性的外在行为中也承载着藏族传统文化中“善”的信仰。《隐秘的岁月》仁青志玛在下雪天救了红狐,“她念诵着六字真言,用力抱起红狐。她在石屋里让它吃下了牛肉和糌粑,她看着它慢慢站了起来”,后来大狐狸还带来只小狐狸。两个狐狸不来以后,仁青志玛还牵挂着它们。别人眼里她是个“一个檀香味的慈祥老人。”这样情感让人觉得温暖亲切。《时光的牧场》里的阿妈发现母狼为了狼崽冒着生命危险来求救时,取了牛肉还有牛奶。为了让狼进食,又和阿爸回到房子,息了灯。后来看到狼牙根打颤,吃不下食物,阿妈的眼泪成串的掉下来。日后的两年里三只狼总会来看阿妈。在生物链上,狼可以说是草原人的敌人,可是面对狼的求救,阿妈还是选择了帮助,甚至会为他们留下眼泪。所以小说中是这样说的“类似的事情,几乎在每家牧民身上都发生过。草原上的雪猪、兔鼠,连同天空中的小鸟、水里的雪鱼,它们不怕牧民们。许多牧民都有自己亲近的小动物,有的养着雪猪,有的养着麻雀。它们之间有着微妙的联系,彼此熟悉和亲近着对方。”整个藏民族对于善的追求,在尹向东草原小说的女性形象中体现的尤为突出,从转经的老人到稚气的孩童,都能在她们身上看到“善”的影子。老人家的仁慈,中年女人對于家庭的责任,对于动物的怜惜还有小孩子带着稚气的语言和行为,用不同的方式诉说着人性的善良。小说通过对世俗生活中的“善”的外在行为的描写,包含着作者自己的情感体验和现实追求,以及藏区人民根本朴素的生命诉求。[5]
三、暗哑的沉默者
尹向东没有着重于描写这类人物的心理活动,外形样貌而是用了“顽石”、“拥有心跳的雕塑”这样的词语勾勒出人物的生活状态。扎、次仁多吉就这样在房顶、毡房门前、石头上长时间的静坐着。这种排除外界干扰,回到内心深处从而达到寂静的状态,与佛教中的禅定有些相近。佛教中为达到佛性的境界,有一个法门既是禅定。禅定的特点有研究指出“禅定者,又名思惟修,以静止之自性,于向往于某种善法,安止于彼之谓也……所以禅定的第一要义是克服散乱,进入寂静的境界。[6]”虽然小说中这些头脑灵空者的认知方式,并没有到达生神通、生智慧的境界,但在一定程度上与佛教中主张静思、沉思、顿悟、超脱的修身方式有相似的特征。扎渴望被吸到天空深处,反复出现“天越来越蓝了”,次仁罗布面对巴颜喀拉山群峰积雪时,心中的旋律和记忆夺翁贡玛天空颜色的伍金曲扎。藏传佛教对藏族的影响是涉及到社会的各个方面。[7]所以尹向东小说的创作也难免会受其影响,他的艺术思维方式虽然不会像古代作家那样沉迷宗教,但仍会寻找宗教与艺术创作的不谋而合。“于是众多的当代藏族作家那里,出现了许多静观、沉思式的描写或描写静观、沉思状态的诗文、细节。许多作家在创作中总会表现出相似的艺术取向。”小说暗哑沉默的人物形象与外界关系认知方式的描写,与宗教的影响密不可分。
故事中,扎、次仁罗布、伍曲扎金和次仁多吉都没有被人们所理解,包括他们的亲人。这些被视于异端的人至死也没有改变这样的孤独处境。“孤独意识作为一种情绪体验,其中蕴含着个体与外界的疏离、隔膜以及无法沟通、无法理解的恒常困境。”他们与外界隔膜与疏离的状态,尹向东并没有使用“孤独”这样的词语,而是通过“他者”视角对人物状态的描写和亲人不理解的处境来凸显小说人物的孤独。《野鸽子》中扎沉默不语的喝酒,一个人再次爬上楼顶发呆的场景描写,还有琼眼中扎的形象:他是一个怪人,一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古怪的好人。《蓝色天空的琐碎记忆》对次仁罗布的描写“他习惯一个人坐,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去草地里转。就像他两个哥哥永远不知道他在想干什么一样夺翁玛贡玛没一个人能知道他在干什么”以及望着蓝天一动不动的伍金曲扎。
四、草原守望者
草原守望者的形象是尹向东在小说中复合的能够代表民族智慧的当代人。他们都是与宗教有密切关系的“智者”,有作为宗教文化传承者的喇嘛,《蓝色天空的琐碎记忆》和《慢慢长大》的两个疯喇嘛和《时光上的牧场》中的良巴,也有草原上有着神秘色彩对宗教极为虔诚的老人,《长满青草的天空》中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艺人,《蓝色天空的琐碎记忆》的阿尼和瞎眼阿依老人还有《河流的方向》中的绒布爷爷。
藏族的本土特色中有一个重要的代表,既是藏传佛教,浓厚色彩的藏文化根植于人们的生活和思想当中。那么作为宗教文化传承的僧人,在异文化的视野里,是十分神秘和暧昧的。小说中出现的喇嘛和僧人是通过传奇故事来体现的。《慢慢长大》中那个传说中的疯子喇嘛,他多次救人,比如说不让汉子们过马上要塌的桥,从要倒的房子里救下了张木匠一家。他救人的办法也很是古怪,像汉子们扔石头,打了张木匠一耳光,又抢走他们的孩子。所以人们说他疯癫的行为中藏着寓意。疯子喇嘛不仅算卦准,而且还有在黑房子和屋顶间来去自如的神奇能力。小说中这样说:“疯子喇嘛无处不在。疯子喇嘛是预言者。疯子喇嘛活在时间之外,不会生也不会死。”
这些草原守望者的身上凝聚了民族传统文化和民族精神,尹向东也对人物投以了深厚、神圣的感情。他们在小说中也承担着自己的叙事功能。他们的存在也一定程度上丰富了小说的神秘叙事。完善了草原的人物形象。因为“只要是忠于现实主义的精神,就或多或少会在对人物心理或民間风俗的描写上接近神秘主义。因为,神秘主义本身就是现实生活的一部分。”
五、草原的外来者
康巴藏区“是‘内地的边疆',又是‘边疆的内地'”,也是汉藏文化的接壤地带,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文化的碰撞使康巴文化呈现出杂糅的特点。位于两种文化交接特殊地带的康巴草原,呈现出多种精神文化的特质,文化冲突也更为明显。小说中,作为现代文化的引入者,即草原的外来者--汉人,怀揣着不一样的目的来到阿须草原,为了修公路而来的瞎子,饥荒避难的罗银初,为了生存的杨木匠,被分配来的苏医生,跟随爸妈的芹芹。在这些外来者身上,可以看到“‘现代化和‘异质文化的冲击与影响”,正是由于这些影响使“康巴人的民族文化意识、本土文化意识被进一步凸显。”
民族整体自我意识是在与“他者”的交往、接触、碰撞或冲突的过程中逐渐形成并成熟的。在民族文化碰撞中,“他者”文化意义上的积极因素不容忽视。保持民族文化记忆和接受具有他者性的多元文化之间保持必要的张力。尹向东侧重于展示这些异乡人在西藏生活体验的形象。
尹向东草原小说的人物虽然都是世俗生活中的普通人,但各个人物所承载的内涵又有所不同,草原汉子身上的英雄情结,草原女人身上的向善文化,暗哑沉默者的沉思与孤独,草原守望者的宗教神秘感,以及草原外来者的融合,这五类人物的塑造丰满了尹向东笔下的草原人物形象,同时也是康巴地区草原人物的缩影。尹向东通过对这样平凡人物的塑造,表达了对草原现实生活的思考。
参考文献:
[1]马丽华.雪域文化与西藏文学 [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8.
[2]平措.格萨尔的宗教文化研究 [M].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2009.
[3]王泉.中国当代文学的西藏书写 [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4]胡沛平.边地歌吟:阿来与扎西达娃的文学世界[M].西安:世界图书出版西安有限公司,2013.
[5]胡沛萍;于宏.多元文化视野中的当代藏族汉语文学 [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4.
[6]朱霞.当代藏族汉语文学的转型及其多元文化背景[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
[7]丹珍草.藏族当代作家汉语创作论 [M].长春:吉林出版集团社科图书有限公司,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