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红辰
摘 要:杜尚是20世纪一位充满争议的艺术家,对于他的争议不仅表现在其创作方法,更表现在其艺术精神上,学者普遍将杜尚的艺术精神与禅宗相提并论。文章通过时间、空间、历史、宗教四个维度阐释杜尚艺术精神与禅宗的关系。
关键词:禅宗;杜尚;铃木大拙;艺术精神
一、禅宗及其传播
老子作为禅宗的代言人,在《道德经》第四十一章中提出“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观点,从字面上来看,宏大的音律听上去往往声响稀薄,宏大的气势景象似乎没有一定之形。从美学的观点来看,是指艺术的真正意蕴是不能为试听感官直接把握的,它真实存在着,却不是有形的艺术语言所能表达出来的,需要审美接受主体以心境去感受,艺术作品的真正价值不在于语言层,亦不在形象层,而是超脱于艺术语言、艺术形象;第三十七章讲道“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以道家的眼光看, 艺术的最高境界恰恰是这种对“有”的超越,通过“无”来关照“道”;讲老子“致虚极,守静笃”,意在谈论生命的本质和自然宇宙哲学的本源问题,“虚静 ”作为道家哲学思想中为人处世、修养生命、生存繁衍的本质思想,揭示了宇宙万物的生长和运行规律。
20世纪初,日本铃木大拙(Daisetz Suzuke,1870-1966)先生将禅宗传入到美国。20世纪40年代,他一直游走于欧美国家,做了两件重要的事情:一是通过讲学来传播禅宗,给人以心灵的救赎,美国现代音乐家凯奇深受禅宗启发,并以禅宗为精神支柱,创作了 一系列音乐作品;二是翻译和出版书籍,1897年在他的老师宗演禅师推荐下,铃木大拙来到美国,与一个美国学者合作翻译老子的《道德经》和佛教经典,他的英文著作《大乘佛教概论》、英文《禅论集》第1卷等都是在英国出版。欧洲美洲这些国家为铃木大拙的学术成就提供了一篇沃土,让它能够生根发芽。他认为东方民族的直观、合一、整体的人生态度正可以补偏于西方民族智化的、分析的、客观的人生态度。想要达到这个状态,人就必须按照“生命本来的面目去生活”。按照禅宗的解释,生命本来的面目是指一种不经意识浸染的、与无意识的宇宙相通的状态。
二、《杜尚访谈录》中的杜尚艺术
王瑞芸老师认为杜尚是西方艺术史中一个前所未有的人物。杜尚的精神实质全然迥异于西方一贯的传统而特别接近东方、接近禅。研究禅宗在西方艺术世界的传播,凯奇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他深受铃木大拙禅宗思想的启发,从他的音乐到美国六七十年代先锋艺术的产生,中国的禅宗思想始终贯穿凯奇的思想。再进一步研究,我们又会发现,凯奇得之于禅宗的思想和杜尚的艺术思想有很大的相似之处。这就给我们如何把握美国六七十年代的艺术现象提供了一个重要的脉络:美国这段时期出现的形形色色的先锋艺术是吸收了东方文化或类似东方文化因素的结果。王瑞芸老师的大胆设想与铃木大拙对禅宗的解释有很大关系,铃木大拙认为禅宗是“喜纯、诚挚与自由”。而纵观杜尚的作品,我们都能看到其中的喜纯、诚挚与自由。1917年,他将《泉》送到了纽约“独立艺术家协会”举办的第一次展览上。实际上,杜尚本身就是这次展览的评委之一,为了不让评委为难,他在小便池上签名为“R. MUTT”。意料之中,《泉》没有列入展览名单中。因为在人们的意识中,《泉》没有任何的艺术美感与艺术语言的表达,是一件彻彻底底的工业制成品,唯独杜尚把它当作艺术品看待。这即是杜尚艺术中的纯粹。他将艺术回归于生活,在不断反思中找到人生的意义,抛弃艺术家普遍存在的功利心,传达纯粹的价值观。同样,1919年10月,他在《蒙娜丽莎》上面画了口须和一束山羊胡子,并没有打算给别人看,而且题字“L.H.O.O.Q.”,杜尚将其解释为读音上的游戏,并没有别的意思,进而通过这类游戏,发现一些惊奇的事情。
杜尚的艺术不只存在于精神之上,还跨越了美术表现的工具范畴。《大玻璃》就是一个跨学科性的完美结合。“由于我发现人可以从三维空间得到一种投影,无论是什么样的物体都可以——如太阳的照射在地球上造成了两维投影——我通过这思路,运用简单的智力推理,那么四维可以把一个物体投射成三维的,或者换一种说法,我们习以为常的任何三维物体是一种我们不熟悉的四维物体的投影。”从1915年至1923年,8年内杜尚一直在潜心研究《大玻璃》,该作品是杜尚艺术中另一个质的飞跃,它突破了在平面的画框上表现三维的方法,展示出三维与四维空间的转化。《大玻璃》在运输过程中裂了,杜尚却又在玻璃的裂纹中发现了新的美感。这种不断探索的精神令人佩服。杜尚在《大玻璃》后停止绘画,他将这种活动解释为自动形成的,他认为《大玻璃》不是一张画,上面用了许多铅、许多别的东西。杜尚艺术创作远离了传统意义上画家的定义,他尝试通过科学与理性以综合材料的方式创造艺术。
杜尚将艺术的历史和美学的概念分开。他认为,艺术的历史是把某个时代保存在美术馆里,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一定是那个时代最好的东西。它们甚至可能是那个时代最好的东西,也可能是那个时代平庸的表达,因为美丽的东西已经消失了——公众不想保存它们。
三、禅宗艺术精神之我见
禅宗和老庄都发生在乱世,乱世需要一颗药,面对屠杀、战争、灾难、宫廷政变、烽火离乱,去思考人怎么办?我活着,怎么面对世道?这时候会出现相应的哲学。禅宗盛行于欧美国家,正值第一、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中国很不幸地被卷入这两次战争中。从19世纪末开始中国面临内忧外患,一方面国内统治阶级颓废与贪婪的弱点让列强抓住把柄;另一方面,中国在列强的侵略中被迫签订一系列不平等条约,被迫割地赔款,国内经济政治局面失衡。从历史的维度来看,国民无心进行文化传播,从未想过要让中国的哲学思想“走出去”。
铃木大拙曾四次赴美,分别是1897年和1905年赴美访问,1952年以哥伦比亚大学客座教授的身份讲授《华严哲学》《禅的哲学与宗教》等课程,以及1959年6月赴夏威夷出席在夏威夷大学举行的第三届东西方哲学家会议。而杜尚是在1942年以后为躲避二战长期住在美国,和一批逃难到美国的超现实主义艺术家有来往并参加一些画展。杜尚比铃木大拙小7岁,铃木大拙比杜尚早两年去世。从时间的维度来看,二者可以归结到同一时期来分析。但是从二者的人生经历来看,杜尚和铃木大拙却生活在不同的圈子,接触不同的人群。杜尚生活在艺术这个小圈子里,不闻事世;铃木大拙在禅宗这条路从未停下过脚步。从空间的维度来看,杜尚所生活的法国和美国没有战争,没有革命,物质充裕,制度良好,很多欧洲人也过着杜尚那样平静的生活,看透一切,但这并不是本质意义上的禅。荣格就曾说,禅悟是“一门艺术和一种开悟的方式,欧洲人几乎不可能领会”。同样二者的生活如同平行线一般,杜尚生活的年代也正是铃木不断完善学术研究的时候,铃木传播其学术成就的范围以大学为主,此时的杜尚时而创作、时而休闲娱乐,笔者认为二者产生交集的概率很小,即使二人发生了交集,以杜尚的性格立刻吸收铃木大拙的禅宗思想的概率也比较小。
从宗教的角度来看,铃木大拙的学术研究成果被称为新禅学。所谓“新”,是基于对禅学自身之上的积淀与整合。他持有禅既不属于宗教也不属于哲学的观念;认为禅既无逻辑又非理性,超越了人类的智识理解的极限,“如果我们拿常识的观点去判断禅的话,我们将会发现它的基础在我们的脚下坍塌。我们所谓的唯理主义思维方法,在衡量禅的真伪方面,显然是毫无用处的。禅完全超越我们理解的极限之外。因此,我们对于禅所能说明的只是: 它的特点在于它的非理性或者说是非我们逻辑理解所到之处。”从研究方法上看,铃木大拙对禅宗的研究路径不够彻底,仅从智性分析,而智性是关于语言文字与观念的,它永远不能接触到禅,出现了逻辑上的错误。由此看来,即使杜尚是吸收了铃木大拙的新禅学,也不是彻底的纯粹的禅宗思想。杜尚就是杜尚,禅宗就是禅宗。這两项代表了不同的价值观,与其说杜尚的精神实质就是禅的精神,不如说杜尚的精神在某些方面与禅相似。杜尚还是杜尚,禅宗还是禅宗,二者不冲突可不需一并而谈。杜尚有一句著名的话:“我珍惜呼吸胜于工作。”这是一句颇有哲理的话,但不要以为杜尚就是老庄哲学,就是禅宗,我以为要分开。老庄有它的语境,有它的上下文,禅宗也有它的语境和上下文。我不懂老庄,也不懂禅宗,可是我自以为明白杜尚。禅宗和老庄有自己的哲学体系,杜尚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哲学,该如何生活是他们各自的选择。我们可以讨论,但不能总是相提并论。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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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
首都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