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建东
南粤巾帼耀千秋
——记海陆丰革命根据地烈士许玉磬
■ 杨建东
学生时代的许玉磬
对于海陆丰革命根据地的巾帼英烈许玉磬(1908—1932),一般读者并不陌生,知道她是被毛泽东同志称为“中国农民运动大王”的彭湃同志的夫人。也许是彭湃太让人瞩目,对于许玉磬的生平和业绩人们就反而知之不多了。
最近,笔者对许玉磬在揭阳的亲属和有关部门进行专访,史料证明:她是粤东工、青、妇运动的先驱;是海陆丰革命根据地的巩固和发展者之一;在武装斗争和秘密战线上既是杰出的战士又是优秀的领导者。尤其是她在丈夫彭湃被捕牺牲后,识大体、顾大局,接过彭湃的枪杆返回海陆丰继续战斗,被叛徒出卖身陷囹圄后,严辞拒绝敌人的利诱和忍受惨无人道的酷刑,视死如归,壮烈殉国。其人生虽然短暂,但与彭湃一样,永垂青史!
许玉磬能成为我党早期杰出的战士,离不开党组织、尤其是彭湃同志的亲切关心和教导,她在粤港工运和海陆丰农运作出贡献之外,还在粤东妇、青工作中表现出色。
1925年,第二次东征军到潮汕后,革命形势发展很快,彭湃与杨石魂等在汕头市领导工农群众进行反帝反封建斗争。此时,许玉磬在汕头参加活动。她工作积极,学习努力,在中共潮梅地委妇委会负责人余哲真的直接领导下,投身火热的革命斗争。6月19日,省港大罢工爆发,汕头地下党组织为广泛开展罢工意义的宣传工作,唤起广大群众的爱国热情,组织一支宣传队,许玉磬被任命为队长。当年18岁的她风华正茂,意志风发,她带领宣传队,进街道、入农村,动员人民反对帝国主义、反对封建军阀,为搬掉头上“两座大山”而斗争。宣传队为汕头市掀起支援省港大罢工的热潮作出了贡献。许玉磬在斗争中得到了锻炼和提高,参加了共青团,翌年初,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26年春,党组织派许玉磬回揭阳县发动广大妇女群众参加革命活动,担任揭阳县妇女解放委员会(简称妇委会)主席。她以极其饱满的政治热情,带领陈名卿等妇女活动骨干乘小船或步行,深入城乡进行宣传,动员妇女同胞起来参加反帝反封建的斗争,使全县妇女运动健康发展。1926年夏,许玉磬调中共汕头地委工作,在革命活动中,她得到彭湃同志的无私帮助和教导,俩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于同年冬在汕头市结为夫妻。
与彭湃婚后不久,许玉磬怀着强烈的求知欲,到震东中学读书。她参加了学校学生会,常常登台演讲,宣传革命,使该校的革命风气越发浓郁。几个月后,由于革命斗争工作的需要,她离开了震东中学,到汕头地委从事青年团的工作。
1927年2月23日,许玉磬出席了在汕头市召开的潮梅海陆丰第一次农民代表大会,参于制定和通过大会作出的“减租、反对土豪劣绅”等16条决议草案。由于她出色的工作,当年5月,被推选出席在武汉召开的中国共产青团第四次代表大会。
在武汉大会期间,许玉磬聆听了任弼时等同志的报告,受到很大的教育和启发。会后,她和彭湃住在武汉中央农运讲习所,住处就在毛泽东同志住房的对面,她曾多次听过毛泽东同志关于农运问题的谈话,受到极大的鼓舞,决心投身工农解放事业。
海陆丰工农兵苏维埃成立后,许玉磬奉党组织的指令回到海丰,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
蒋介石公开背叛革命以后,革命形势急转直下。1927年4月,许玉磬由党组织委派到香港开展革命工作。她到香港后,化名“许碧清”,在香港党组织的领导下,日夜忙于革命活动。8月爆发了南昌起义,在潮汕的彭湃得到消息,立即领导了海陆丰农民起义。是年11月中旬,在海丰召开了工农兵代表大会,宣告了海陆丰工农兵苏维埃的成立。红色政权成立不久,许玉磬奉命从香港回到海丰,积极协助彭湃同志工作,巩固新生的苏维埃政权。
许玉磬亲眼看到翻身农民对党深情,她豪情满怀地写了苏维埃欢庆新年活动的盛况:“自马克思路至列宁街通通是红色的,一路标贴的口号(标语),更是说不出是一种‘艺术化’、‘革命化’。”“他们都是鱼呀、鸡呀、鸭呀成大球(串)的背着挑着,喜气洋洋的一路唱着《国际歌》《少年先锋歌》。”“到会的人数整整有十万人,满空红旗招展,真形容不出他一种庄严和威武。”(见海丰红宫纪念馆《一家皆革命 功绩在人间》)。从以上朴实无华的文字可看出,许玉磬亲历逢勃发展的农民运动,对新生的红色政权情不自禁的感慨和热情洋溢的讴歌。
由于红色政权根基未稳,国民党军警四面围剿,许玉磬和彭湃只好带领革命武装赤卫队退到普宁、潮阳和惠来三县交界的大南山区坚持武装斗争。许玉磬与彭湃一起,戎马倥偬,足迹遍及大南山西部和北部大片山区的广大农村,她曾与彭湃从大南山走了几十里山路,来到潮阳金灶村为烈士送葬,还亲自抬棺,深深地感动着烈士亲属和广大群众。1928 年3月,赤卫队攻打惠来县城时,许玉磬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她剪着齐耳短发,身穿对襟棉衫,手持驳壳枪,英姿飒爽,喊着口号朝前冲杀,给赤卫队的战士们极大的鼓舞,个个不怕牺牲,英勇进行攻城战斗。
1928年,彭湃、许玉磬和古大存一起来到普宁、惠来两县交界的山区惠来圆墩村从事革命活动,通过深入过细的思想工作,同年,由黄绍就、黄陈娘等骨干在龙泉寺成立农会,组织农军,配合红军攻打葵潭镇和陆丰甲子镇。由于群众基础好,红军后方医院曾设于该村湳池肚。
此后,许玉磬在普宁县的三坑村、什石洋村和一带开展群众工作,发动青年入伍。她深入群众家中,态度平易近人,给群众留下巾帼英姿的深刻印象。在这段艰苦的日子里,她生下了女儿,起名彭美美。由于敌军经常围剿,革命队伍频繁转移,满月后,许玉磬就把孩子寄养在群众家里。
1928年11月,党组织调彭湃到中央工作,许玉磬随彭湃抵达上海,在国统区从事地下交通站的工作。她不顾自己安危和有身孕,常常乔妆打扮往来于各个交通站之间,出色地完成党组织交给的传递情报和文件的任务。第二年,她在上海生产第二胎,是个男孩,取名彭小湃。
1929年8月24日中午,许玉磬焦虑地等待丈夫回来吃饭,到了下午2时仍没见人,她意识到可能出事了,立即化装离家。果然,就在这天下午,彭湃在白鑫家中主持召开江苏省军事会议时,被叛徒白鑫出卖被捕。在监狱里,彭湃在敌人的严刑拷打下,始终没有泄露党的机密,敌人气急败坏地决定把他杀害。就义前,他给夫人写诀别信:“冰妹,从此永别,望妹努力前进。”同年8月30日午后,彭湃在龙华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旷地被秘密枪杀,年仅33岁。
许玉磬闻此噩耗,在极度悲痛中,她挥泪写下了《纪念我亲爱的彭湃同志》,严辞痛斥国民党反动派和叛徒,她写道:“我彭湃同志虽然死了,但他光荣的历史,伟大的战绩,英勇的精神永远不能磨灭!”“继承我彭湃同志的精神,遵从他的遗嘱,踏着彭湃的血迹,坚决的到群众中去磨利我的刺刀”(刊《红旗》第92期,1930月4月12日,署名许冰)。
澎湃与许玉磬
此时,党组织决定安排许玉磬到莫斯科学习,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可她想起刚牺牲的丈夫,想起彭湃毕生为之奋斗而未竟的事业要有人来承担,于是她请求党组织收回成命,让她重返大南山进行武装斗争。1930年夏,党组织批准了许玉磬的请求,让她重返海陆丰革命根据地。临走前,她把一双儿女寄养在上海战友家,奔赴大南山。
回到大南山根据地后,许玉磬担任东江妇女解放委员会主席。1931年春,她当选中共东江特委委员,继续在大南山开展斗争。尽管刚失爱夫,孩子又不在身边,她把对彭湃的爱深深埋藏在心底,夜以继日地工作着,为党和人民贡献着一切。这时的许玉磬显得更加成熟和老练。她关心爱护战士,每到宿营地,她总让战士先休息,自己忙于了解当地敌情民情,或亲自站岗、查哨。有一次行军,一位女战士脚上的鞋破了,许玉磬见状,立即脱下鞋子让女战士穿上,自己光着脚板走路,感动得那位女战士和同志们热泪盈眶。就这样,许玉磬用实际行动把一分分光和热,“继承我亲爱的彭湃同志的精神”!
许玉磬不但作战勇敢,还善于组织指挥。一次,敌我在惠来与潮阳交界的山头交火,相持不下。她仔细地观察了地形后,果断地对马金水几个战士说:“跟我来!”她带着几位战士从敌人侧后摸过去,一阵猛烈的射击,把敌人打得蒙头转向,乱了阵脚,我军终于取得了胜利。
许玉磬出生地新河村旧居,图中人是许玉磬的侄孙黄端亮
许玉磬出生于1908年,生父黄丙子,幼年时由于家庭生活困难,被卖给榕城禁城边富绅许英豪为养女。生母家有弟妹5人,分别是弟:黄集河、黄集初、黄集臣;妹:黄清节、黄清音。许玉磬虽为许姓人,但她在新河村的黄姓亲属不单没疏远她,还深情地怀念她。当笔者寻访到许玉磬侄儿黄端齐时,他夫妻、儿子和弟弟黄端亮四人都来报料。黄端亮亲自把笔者带到新河村后埔围一座“下山虎”民居,指着后座258号的门牌的厢房说:“听祖父说,姑母就出生在这里。”
关于许玉磬养父母家,笔者寻到榕城禁城脚,找到榕城永革居委“许厝内”,30多岁的许典隆先生接待了笔者。当笔者问及许玉磬的情况时,他说:“许玉磬是我老姑,她有两个兄弟,大的许玉海,小的许玉书,我是许玉书的孙子。”当笔者问有没有《许氏族谱》之类的资料?许典隆先生的妻子郑女士打开橱柜,取出精心保存的《许氏族谱》《许玉磬(传)》和《宇宙光报》(1943-5-1)的复印件给笔者观看。及后许典隆热情地带笔者参观了许玉磬的旧居“许厝内3号”,正厅是一排8扇朱红色的木质落地门,还呈现着昔日豪宅气派。
笔者从《族谱》等资料上看到“许英豪”的名字(102辈)下并列着:许玉磬、许玉海、许玉书(103辈)。许玉书是国军空军抗日烈士,生前任空军第四大队二十一中队队长,1943年2月,在重庆万县上空英勇抗击疯狂侵袭的日机时壮烈牺牲,是年28岁,尚无子嗣,其兄许玉海把儿子许其俊(104辈)过继其名下。许玉磬养父许英豪,史有佳评,据《宇宙光报》载:“许晓民,字玉书,揭阳魁隆镇人,为前邑绅许英豪先生哲嗣。先生为人慷慨,热心公益,署理地方自卫团务,著有成效,曾任文昌县公安局局长,因剿匪殉职。先生有子二,长玉海,次玉书,即烈士也。”这样的家庭环境,对许玉磬性格的形成影响是深远的。
许英豪家境殷实,思想开朗,不但没有重男轻女的陋习,还很重视养女的教育培养。1915年,8岁的许阿音被送进揭阳第一女子小学读书,取学名“许玉磬”,又名“许冰”。她天资聪颖又肯用功,各科成绩名列全级前茅。这是她走上革命道路关键的一步。
1919年,波澜壮阔的五四运动震撼着全国,也震撼揭阳学生的心。当时就读女子小学高小部的同学许玉磬参加了榕江中学的杨石魂、林希孟组织的学生会,投入反帝反封建斗争。五月十三日,召开了揭阳县学生代表会,声援北平学生,许玉磬作为学生代表,在会上作了慷慨激昂的演讲,博得了与会者热烈的掌声。会后,她参加了示威游行和查抄洋货的活动。许玉磬在五四运动中接受了进步思想。
许玉磬年幼时,由父母主婚,把她许配给榕城郑家的儿子。许玉磬小学毕业后,顺利考进进了揭阳女子师范讲习所,在师范毕业时,正好是父亲许英豪去世的第三年,郑家送来迎娶完婚的喜帖。正在追求自由民主的许玉磬,不愿做那“三从四德”的贤妻良母,气愤地撕掉了喜帖,受到母亲和房亲们阻饶。在封建桎梏下,单枪匹马的反抗,压力无疑是巨大的!
个性屈强的许玉磬想抗争到底,但势必鱼死网破,伤害的第一人便是丧偶不久的母亲。她想,正面的反抗不成,就来个曲线的吧。许玉磬假装同意结婚,向郑家提出两个条件:一,出嫁时,不准郑家披红挂彩、不许大操大办;二,新房必须准备两间。两个条件郑家开始不接受,但看她态度坚决,只好答应。出嫁那天早上,许玉磬不穿嫁衣,不坐花轿,不带伴娘,只身步行到郑家,成为榕城轰动一时的新闻。“新婚”之夜,许玉磬进了洞房就把房门闩死,任新郎和家人如何劝解都无效,新郎与新娘只好隔墙而居。三天过后是新娘“头返厝”,许玉磬回娘家后不再回“婆家”。这是她以过人的勇气和胆识取得反对封建包办婚姻的胜利。
为了求学,1925年初,许玉磬到汕头礐石女子学校读书,这是一所西方教会办的一座封闭式学校,学生的学习生活枯燥无味,女校几乎与世隔绝。每逢礼拜天,学生被要求到教堂祈祷,许玉磬经常不参加礼拜,校方视她为异类,多方刁难。她厌恶这种脱离社会的学习生活,思考过很多她无法回答的问题。勉强挨过一学期,于1925年下半年毅然离开了礐石女校。这是她对社会的又一次反叛。
许玉磬成长地榕城旧居,图中前者是许玉磬的侄孙许典隆
1932年2月,许玉磬带领的东江小分队正驻札在普宁大坝杜香寮村,由于叛徒告密,春节前的一天晚上,突然被敌人包围了杜香寮村。当时,她在村民张永记家里,闻讯立即组织队伍突围。她主动殿后掩护,由于敌众我寡,在激战中不幸落入敌手。开始,敌人并不知道这个名为“刘碧清”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彭湃夫人,但看她仪表堂堂而且气度不凡,估计是个要人,为了升官发财,花言巧语地对她进行诱降,她义正辞严地说:“我生为红军人,为革命而死,光明正大,决无贪生受辱!”最后,敌人终于查清许玉磬的真实姓名和身份,把她押解往汕头。
在汕头,敌人劝降不成,丧心病狂地对她严刑敲打,施于毒刑,但她坚贞不屈,忍着精神和肉体上的巨大痛苦,始终没有泄露党和军队半点机密。敌人对这位铮铮铁骨的红军女战士毫无办法,残忍地把她杀害了。牺牲时,许玉磬正值24芳龄,她不屈的精神和光辉形像,极大地鼓舞着前方的红军指战员,“磨利刺刀”,英勇杀敌。殉难前,她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从容就义。
许玉磬的生命虽然短暂,但她永远活在海陆丰老区人民的心里!
拙作撰毕,热眼早在眼眶打转,遂吟七律一首作结:
木棉花落子规啾,
革命何曾怕断头?
血雨腥风当焰火,
无烟战线运鸿猷。
担承彭湃未完志,
接棒苏区赴海州。
面对屠刀无惧色,
少年巾帼耀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