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化）辑（安）铁路破袭战

朱姝璇

通辑铁路全长约115千米，是梅河口至通化铁路接向辑安的延长线。日军侵占东北后，为加速掠夺东北地区的战略资源、输送兵力物资及“讨伐”通化地区抗日武装，遂将侵略目光转移到鸭绿江畔的辑安县，从1937年3月开始增修吉林通化至辽宁辑安（今属吉林省集安市）铁路，企图越过鸭绿江与纵贯朝鲜半岛的平壤至满浦铁路接轨，构成日本伸向中国东北的要道。对于这项重点工程，日军直言不讳：“通辑线的意义是重大的。从大陆经济政策和维持东边道治安的观点看，说它的重要性是其他建设线路所无与伦比的，也不为夸张。”

对于日军的侵略行径，东北抗联第一路军总司令兼第一军军长杨靖宇深恶痛绝。1938年2月，迎着满天飞雪，杨靖宇率领第一军军部和直属教导团从桓仁突入辑安老岭山区，除重建老岭抗日游击区外，破坏动工不久的通辑铁路老岭段无疑是他们的另一项重要意图。老岭山脉横亘在通化和辑安之间，山高林密，地势险要，是通辑铁路的必经之地。隐藏在山上的老岭隧道，是通辑线上最长的隧道，也是全线施工量最大、难度最高的工程，老岭隧道能否凿通，事关通辑铁路能否按时通车。此时，正是通辑铁路全线施工的关键时刻。负责该项目的是日本东亚土木株式会社，由日军丹治小队、伪骑兵第二十五团第一连及伪警察负责施工现场警备，角田部队负责铁路沿线巡逻，工地电网密布，岗哨林立，戒备森严，几千名被抓来的中国劳工在日伪军警的严密监控下无偿进行强制性劳役，受到非人的折磨和摧残，实质成为日军压迫和残酷榨取的战时“奴隶”。

蛇打七寸。1938年3月12日夜，在东岔沟里的东北抗联帐篷中，召开了第一军军部、直属部队连以上干部会议。杨靖宇当场拍板：捣毁老岭隧道工程，掐断日军交通的咽喉命脉！以破袭日伪通辑铁路工程为重点的大规模破袭作战，就此展开。

“拿敌人的嗓喉咙工程开刀”：突袭重点工地

杨靖宇把通辑铁路老岭段形象地称为“敌人的嗓喉咙工程”。他说：“只要拿敌人的嗓喉咙工程开刀，就能逼迫敌人无法吞咽、喘息，即使砍不断，也能叫它瘫痪半年。”

作战计划是精心策划的。先派出便衣手枪队，与当地工人一起混入工地，待主力部队发起猛攻时，他们配合主力部队里应外合，迅速打击敌人、捣毁工地设施。作战手段则“简单粗暴”——采取一切手段，能烧则烧，能炸则炸。一句话：彻底破坏，延缓敌人工期。

3月13日，杨靖宇率部500人从东岔沟里出发，兵分三路直奔老岭隧道西口东亚土木株式会社工地现场、十一道沟发电所和十二道沟供应仓库，下午抵达战斗前沿，隐蔽待机。为谨慎起见，杨靖宇令侦察小分队率先出击，摸清了十一道沟沟口、沟帮和沟底的情况。只见衣衫褴褛的劳工们三五成群地正在伐木，十几个日军和伪森林警察在周围或游走警戒，或监工伐木。乘日伪军毫无戒备，杨靖宇令部队以雷霆之势迅速将小股日伪军缴械，解放了部分劳工，了解到日军岗哨、兵营、仓库、电厂及工地现场的详细情况。傍晚，便衣手枪队员身着伐木劳工的服装，藏好武器，混杂在返回驻地的劳工群中慢慢接近工棚岗哨。日军见大批下工的人群涌进，习以为常，未有任何防范。手枪队利用劳工们的掩护，快速砍倒岗哨旁的两根电柱，发起猛烈进攻。隐蔽在附近待命的主力部队闻声而动，在杨靖宇的指挥下快速冲过警戒线，炸毁电网，三路并进，分别攻占老岭隧道西口东亚土木株式会社工地现场、十二道沟供应仓库和十一道沟发电所。随后，杨靖宇指挥部队将日军仓库和弹药库全部打开，在被解放劳工的帮助下，将大量武器弹药及粮食军需转移至附近山头。待部队安全撤离后，伴随着杨靖宇“炸洞！”的洪亮声音，瞬时间隧道内火光冲天，巨大的爆炸声震撼山谷。此战，由于里应外合、内外夹攻，迅速歼灭日伪守军，解放劳工100余人，烧毁建筑12栋、汽车三辆及大量工程材料，破坏了施工现场所有机器和电气设备，缴获面粉800袋、大米12包及一批衣物，使日军直接损失达20万日元。杨靖宇率部奇袭老岭隧道工程的战斗，使老岭隧道工程瘫痪达两个多月，在东边道地区引起强烈反响。当地民众的抗日熱情受到极大鼓舞，日军却惊恐万分，哀叹此次“老岭事件”是“东边道肃正史上最巨大的一章”。东亚土木总裁则更为气急败坏：“这是筑路史上最大的失败！”

从1938年6月上旬到7月末，杨靖宇率部对敌修筑中的通缉线铁路工程连续发起暴风骤雨式的12次攻击，重创了日伪军，严重阻缓了工程进度。其中尤以6月19日和6月24日的两次战斗最为典型。

6月19日23时，率先掐断日军的电讯线路后，杨靖宇率东北抗联第一路军第一、第二军共600余人，分三路同时袭击通缉铁路土口子隧道东亚土木株式会社值班室，第十一、第十二老岭河桥梁工地和阳岔工程分区的日本今井组宿舍。其中进攻阳岔工程分区日本今井组宿舍的部队与日军激战四个小时。日军凭借院落的坚固高墙及四角炮楼据守，多次击退东北抗联部队的进攻。东北抗联部队以炸药包引爆，炸塌院墙两面，随后兵分四路冲进院内，端掉四个炮楼，全歼守军70余人。老岭河桥梁的战斗进行得十分激烈。攻击桥梁工地的部队与护桥的日伪军警战至20日凌晨1时，占领了工地，而后炸毁桥梁、桥墩，经大范围搜索，俘获了日本工程师竹内仁助等八人，解放了劳工。进攻土口子隧道的部队也兵分三路，破袭了土口子日军警备队及隧道工程区，攻占了伪警察分所和东亚土木株式会社值班室并将其焚毁。至此，战斗结束，共毙日伪军10余人，俘虏80人，解放劳工数百人，烧毁了伪军警察所、隧道和桥梁工程现场以及各种施工设备、材料等，没收了日本配给店的大米、面粉、布匹等所有物品，将部分给了工人和当地居民。这是继奇袭老岭隧道工地之后又一次规模较大的战斗，致使日寇直接经济损失达22万日元。战后，日军及工程项目人员曾到战斗现场调查，只见各工事被毁得“面目全非，极为惨重”，“现场调查人员均沉默无语，茫然无措。无可奈何地认定：‘这次匪害的目的是完全达到了，工程区被迫完全停工”。同时日伪军不得不承认：“六月十九日是通辑线建设史上用血染红的最悲惨的日子。”

杨靖宇决定趁热打铁，6月24日23时50分，他亲自指挥第一军教导团再袭在规模上仅次于老岭隧道的土口子隧道工程现场，迅速将其攻占，烧毁机器，扒掉铁路，炸塌隧道，解放劳工250人，其中不少当场参军。被俘人员中，有个叫福间一夫的日籍工人，由于憎恨日本侵略中国的罪恶行径，强烈要求加入第一军，被分配到机枪连二排二班。1940年冬，福间一夫在战斗中重伤被捕，面对日军的严刑拷打始终坚贞不屈，最后英勇就义。6月25日，第一军切断伪军电话线，分路猛攻设在东岗的辑安工程分区和伪军骑兵第五团团部，激战三小时，彻底破坏辑安工程区后主动退出战斗。

此外，日军为保护通辑铁路的施工，将驻通化的山本部队调至铁路沿线，并以装甲车警戒线路，掩护作业，针对这种情况，东北抗联第一路军化整为零、分散游击，不断截获工程物资，破坏施工作业，令日伪军防不胜防。

鉴于东北抗联对辑安线铁路进行了一系列破袭战，日军不得不连续增调警备人员，甚至警犬、警鸽，但仍无法保证铁路施工的安全。对此，日军被迫承认：1938年和1939年两年间，“通辑线建设工程期间的匪情极为严重”，“以杨靖宇为首的约600人的集团最顽固且极凶暴，由于他们无休止地疯狂干扰工程，以致使工程遭到数十次袭击，受害很大”。“满铁”也在《通辑线建设工程志》上写道：通辑线“从昭和十三年（1938年）6月21日至7月12日，被迫完全停工。工程失去了最佳施工时机”。

连战连捷：摧毁伪警察据点

日军为加强统治和保护通辑铁路施工，在铁路沿线主要乡镇都建立了伪警察署、所。东北抗联在进行重点工程项目的破袭战时，对这些伪警察据点展开了猛烈的攻击，取得了可喜的战果，进一步打击了日伪军，使其分兵乏力，通辑铁路线施工更加雪上加霜。原计划1939年3月通车的通辑铁路，直至该年9月才全线完工。

太平沟伪警察分所，位于鸭绿江北岸、辑安县城和榆树林子之间，由日本人警尉村上带领的伪警察20余人驻守。他们常常以“搜剿”东北抗联为名，肆意欺压当地村民，搜刮财物，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杨靖宇率第一军进入老岭山区后，主动袭击老岭隧道，连续取得对日伪军作战的胜利，赢得了当地群众的热情拥护和支持，他们纷纷向第一军控诉太平沟伪警察分所的恶行，要求端掉这个据点。据此，杨靖宇率第一军在六道沟门全歼驻岭北双岔河东大营伪军一个连后，决定对该据点进行奇袭作战，以削弱通辑线日伪军力量，并为建立老岭山区抗日游击根据地奠定基础。1938年4月28日，第一军教导团20余人怀揣手枪，乔装成醉酒打架的大车老板和围观群众，骂骂咧咧，推推搡搡，朝伪警察分所一路厮打而去。伪警察们权当看戏，笑骂着出手拉架时，东北抗联战士们突然掏出手枪，将伪警察们团团包围，随后乘机袭入太平沟警察所院内，将几十名伪警察尽数缴械，并处决了罪大恶极的日军警尉村上，拔掉了这个据点，太平沟方圆几十里的群众得知这一消息，无不拍手称快。

除依靠军事打击外，采取政治瓦解也是第一军拔除伪军据点时常用的一种手段。为更好地在东岔、长岗一带发展抗日游击战争，解除位于辑安县东岔村蚂蚁河上围子伪军警察分所的威胁，杨靖宇以谈判的方式，争取和迫使伪军警察接受第一军的提议，为抗日工作提供方便和支持。1938年6月初，第一军派王传圣等带领两个连将伪军警察分所包围，尔后邀伪军警察分所所长刘邦林谈判。经过教育争取，刘邦林接受了第一军提出的三个条件：一、不许欺压百姓，不为侵略者卖命；二、东北抗日联军无论单人或整队来到这一带时，均不许伤害；三、凡有日伪军的动向，要及时向东北抗日联军传送情报。第一军以不攻打该警察分所作为交换条件。翌日，刘邦林主动给部队送来了一批给养。此后，刘邦林遵守协议，对东北抗联人员不抓不杀，相机掩护部队的游击活动，还不断供给粮食及其他军需物资，明为伪政权人员，实际为东北抗联服务，成为抗日统一战线中的重要人物，第一军在这一带的活动也愈加方便。以后，当伪通化警务厅特务股怀疑刘邦林“通匪”，要将其抓获时，杨靖宇及时派人与刘邦林约定，佯攻东岔伪军警察分所，使刘邦林脱离了险境。

第一军转战辑安时，第二军在政治委员魏拯民的率领下也积极准备南下，与第一军会合。1938年5月，两军在辑安老岭的五道沟胜利会师，随即于5月11日至6月初召开了第一路军军政干部联席会议，即第一次老岭会议，部署了部队今后的行动，决定由中共南满省委书记魏拯民兼任东北抗联第一路军副总司令。

8月30日，东北抗联第一路军一部袭击了辑安县二道坎子据点，捣毁炮台一座；另一部袭击太平沟据点，歼灭日军“宣抚工作班”，烧毁四座炮台和伪军营房28间。同月，杨靖宇率400余人在大麦沟、大青川、五道沟、六道沟等地频频出击，共毙伤日伪军200余人，缴获步枪70余支。这样，在当地群众的大力支持下，第一路军主动出击，连克日军据点、伪警察署（所），使日伪军惶惶不可终日。至1938年夏秋，老岭山区附近的伪警察署（所）大部被摧毁，当地群众参军、拥军热情更加高涨。东北抗联第一路军作战前夕，三道沟农民赶制炒面百余斤，送至部队。部队每到一处，都有当地群众提供衣物粮草，保障了部队的顺利作战。

神机妙算：伏击日伪军“讨伐”队

自东北抗联建军后，日伪军就从未放弃各种“讨伐”。东北抗联第一路军展开大规模通辑铁路破袭战后，炸隧道，端伪警察所，把辑安搅得天翻地覆。日伪军更是調兵遣将，加紧对第一路军的“讨伐”，第一路军在杨靖宇、魏拯民的带领下随即展开反“讨伐”，尤其选择有利时机和地形进行伏击作战，击退日伪军的多次“讨伐”，给日伪军很大打击。

伪军索景清旅是一支由蒙古骑兵和部分步兵组成的混成旅，中下级军官均由日本人担任，士兵彪悍野蛮，有一定的战斗力，与人民军队为敌，有“满洲剿匪之花”“剿匪劲旅”之称。日军对索旅寄予厚望，专门将其调往辑安，针对的就是风头正旺的东北抗联第一路军。1938年6月初，老岭会议刚刚结束，杨靖宇和魏拯民就接到了东岔伪警察分所所长刘邦林的情报：驻辑安县城的伪军索旅第三十二团和辑安县伪军警察大队即将“讨伐”第一路军。杨靖宇和魏拯民商量后决定将计就计，定下了“诱敌出援，设伏歼敌”的作战方针。

6月6日，东北抗联第一路军兵分两路，依计出发。魏拯民率第二军教导团率先攻打蚊子沟围子，将伪军警察分所20余人全部缴械，并于次日清晨撤至北边的天桥沟门一带，以截击从通化、热闹街方向增援之敌。驻辑安县的伪军索旅闻讯，即派第三十二团一个营在伪军警察大队的带领下，绕道大荒沟，向蚊子沟方向直扑而来。此时，杨靖宇率第一军军部直属部队400余人每人携带五天的给养，已进入距蚊子沟七八里远的家什房子沟口阵地埋伏待敌。这里地处蚊子沟与辑安县城之间，是伪军返回县城的必经之地。10日夜，第一军根据侦听到的情报，以小股部队在距大部队埋伏地不远的小青沟，截获伪军索旅运送给养的一辆汽车，车上的白面油饼成为东北抗联战士们的晚餐。12日，伪军索旅第三十二团一个营（欠一个连）共140余人，在蚊子沟搜索东北抗联无果，只得返回辑安县城。当他们走到家什房子沟口第一军的伏击阵地时，杨靖宇一声令下，埋伏在沟底的战士们率先向伪军开火，伪军顿时乱作一团，向后溃逃。早已在道路两旁等候多时的机枪连立即组织交叉火力，向伪军猛烈射击。随后在冲锋号的嘹亮声音中，战士们迅速冲向敌群，与伪军展开肉搏，仅耗时几十分钟就将该营歼灭，共毙伪军30余人，俘虏80余人，缴获轻机枪七挺，步枪百余支，匣枪十余支，望远镜两个，被装等军需物资甚多。蚊子沟伏击战是东北抗联第一路军第一、第二军老岭会师后打的第一个胜仗，极大地鼓舞了士气，给伪军索旅以沉重打击，巩固了老岭抗日游击根据地，进一步提高了东北抗联第一路军在辑安群众中的威望。

8月，日伪军调集重兵，以程斌等叛徒为鹰犬，采取跟踪追击、四面包围、逐步压缩的手段对东北抗联第一路军展开疯狂“讨伐”。为跳出日伪军尚未形成的合围圈，杨靖宇率警卫旅及原第一军第二师部分队伍共450余人，由辑安向金川河里山区和桦甸、江实施机动，途中多次与敌激战。日伪军探知第一路军主力部隊转移后，即令伪军索旅骑兵第四十二团及步兵第三十二团残部寻迹“追剿”我军，行至庙岭附近，当地群众恐遭敌侵害，纷纷逃难。杨靖宇率部到达老岭山区通（化）辑（安）公路的长岗，准备继续向西行进时，在埋财沟南部庙岭发现敌情及大量逃难群众。杨靖宇遂指挥部队在伪军必经之路埋财沟两侧设伏，派一个连占据公路东南高地以阻敌退路，另派指挥部和机枪排扼守西北面山腰，封锁伪军向前逃窜道路。盛夏溽热，当日15时，伪军索部300余人蜂拥进入东北抗联的伏击圈，顿时枪声四起，伪军乱作一团，仓皇逃命，埋伏在埋财沟两侧的东北抗联指战员立即枪弹齐发，纵身跃起，端着刺刀杀入敌群。扼守东南高地的某连见伪军陷入重围，便丢下高地冲入沟底参加缴枪、抓俘虏战斗。一股残敌乘机占领高地向东北抗联发起疯狂反击。杨靖宇立即下令夺回这个制高点。由于伪军居高临下，战士们几次冲锋均未成功。此时天色已黑，在司令部工作的原第三师参谋长杨俊恒亲自率队向山头冲锋，中弹牺牲。第一路军指战员在“为杨参谋长报仇”的喊杀声中，奋勇杀敌，终于夺回高地，击溃残敌。这场战役共毙伤日伪军60余人，俘虏30余人，其中击毙日军指导官骑兵中尉西田重隆以及步兵上尉高冈武治，缴获轻机枪九挺，步枪130支，手枪四支及大量军需物资，伪军旅长索景清侥幸逃脱。至此，这支号称“满洲剿匪之花”的伪军索旅被杨靖宇部消灭殆尽。

东北抗联第一路军在整个通辑铁路破袭战中，共进行战斗50余次，毙伤俘日伪军750余人（其中日军208人），解救劳工3000余人，烧毁大批工程物资，阻挠和延缓了日伪军修筑通辑铁路的进程，并建立了老岭游击根据地。

（编辑 叶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