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重读曼德拉的《对话自我》。此书于2010年10月以22种语言在全球发行,中文版次年由中信出版社出版。
曼德拉一直注意收藏并保存经手的所有资料,可能是律师身份使然。当然,因为他曾经历无数逃亡与牢狱,有些资料被当局没收、销毁或取证,有些资料交给朋友保藏,但也有许多已经丢失。《对话自我》中最珍贵的一部分是狱中书简,曼德拉写信总是先打草稿,在监狱保管的曼德拉档案中,有许多因没通过审查而被没收的信。而那些通过审查后被寄出的信,当局会打字或复印备案。1971年,他的两本书信草稿本在他的牢房里被人偷走,直到2004年,才由一位当年的看守归还给他。
书中的所有资料都是初次发表,让读者能站在曼老内心往外看,體验他的沉思及反省。自我对话的曼德拉告诉大家:我与常人无别,我有血有肉,有情有仇,我也痛苦,也会被伤害。书中内容按时间顺序排列,读者能在历史的各个时间点上,来看曼德拉的心路历程。
最让人感动的是狱中书简。政治犯最难对付,当局想要打击其弱点、削弱其意志、引发其恐惧,并不容易。于是,惯用手法一般是折磨政治犯所关爱的家人,让他们因此而担心内疚,以此来摧毁他们。曼德拉28年大狱生涯,与外界隔绝,但如果家里有坏消息,他的牢房里肯定会出现剪报。也正是在他被关押期间,他的母亲去世,24岁的长子车祸身亡。当时曼德拉每六个月才能收发一次信件,接待一位访客,“家书抵万金”,此话一点都不过分。
在曼德拉自传《漫漫自由路》中,关于长子车祸身亡那段特别感人:“没有言语能表达我的悲哀和失落。我的心被捅了一个洞……我回到囚室,躺在床上,不知多久……瓦尔特(指国大党元老,曼德拉的老师西苏鲁,当时也关押在罗本岛)走进来,在我身边跪下,我把电报递给他看。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握着我的手。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在这种时候,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是无话可说的。”
《对话》中收入了十来封关于此事的书信,包括他要求前去参加儿子葬礼的申请信,申请如石沉大海,十个月前他要求去参加母亲葬礼的申请书也遭到同样待遇。他又写信要求当局给他提供车祸的详情,也遭到拒绝。在给一位朋友的信中,他这样写道:“当他们告诉我我儿子的死讯时,我从头到脚都在颤抖……我的心好像突然停止了跳动,在我身体中流动了五十一年的热血也突然冰冻了。我所有的力量都被抽光了,我无法思考,也无法说话……”(1969年8月3日)
对曼德拉来说,无法保护妻子温妮和两个年幼的女儿,也让他痛苦和愤怒。后来在采访中,他曾谈到在狱中最困难的时刻是“知道妻子被警察骚扰、迫害、攻击,而我无法保护她”。他收到温妮照片后,这样写道:“你看上去有些悲伤,有些魂不守舍,但你还是那么可爱……美得让人心碎,充满魅力。我们十年的婚姻依然充满激情,没有冷却……你的照片唤醒了我心中所有的温柔,让这冷酷的环境也柔和了。我渴望你,渴望我们甜蜜平和的家,我的渴望如此强烈。”(1969年4月2日)
他的父爱也跃然纸上。例如,温妮被捕后,他写信给两个十来岁的女儿:“你们会像孤儿一样,没有家,没有父母,妈妈也不再能给你们关爱、温暖和保护。你们不会有生日和圣诞节,没有礼物或新衣服,没有鞋子或玩具……”(1969年6月23日)
熟悉曼德拉的人都说,入狱前后的他,脾气性格判若两人。之前他性格火爆,主张武力斗争;出狱后许多棱角被磨圆了,做事更沉稳周到。1993年曼德拉与德克勒克共同获得诺贝尔和平奖,曼德拉与他的“前敌人”一起上台领奖,那也是一种磨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