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宜尧
我害怕的事情终要发生了。去医院前,先给在医院护理的姐姐打了电话,姐说:“你咋还不来呢?”声泪俱下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像巨大的电流击中了我最柔软的神经。我哭着跑去了医院,见到眼睛红肿的姐姐,泪,更汹涌了,一直在流,流得我无法控制。
直到母親走后的一个月,我经常从梦中哭醒,发现自己伤心不已。我坐起来,深呼吸,告诉自己别再伤心了,喝杯水,稳定了情绪,才渐渐有所缓和。
老话讲,“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我是母亲的老儿子,母亲向来对我疼爱有加,母子连心啊!
小时候,家穷,靠母亲缝活来填补家用。母亲一坐就是一小天,除了做上一口饭,全部时间都用在了缝活上,就连上厕所的时间都舍不得,憋得受不了了,才去。
母亲缝活用线极其节俭,我们身上穿的毛衣毛裤都是母亲节俭下来织成的。母亲又特别心灵手巧,为姐姐织了一件毛衣我至今还记得,毛衣的前襟就像一个个苞米粒,中间是黄色的,周围是天蓝色的。那样的年代能有一件这样的毛衣穿起来特别地骄傲。
我经常在一旁看母亲缝活,也经常被母亲使唤拿这拿那。时间长了,我会不情愿,耍点小脾气。母亲说:“我老儿子可勤快了!”就这一句,又乐颠颠地为母亲取这送那了。后来,渐渐长大,上了小学,读了中学,去了外地读书,母亲再没叫过我老儿子,这话好像“难以启齿”了,再也叫不出口了。直到母亲患病,有天坐在轮椅出行,我推着她,从六楼的电梯下来,母亲说:“我老儿子知道妈老了,为我买了带电梯的楼……”就这一句,我的泪水静静地流了下来……
母亲最挂念的就是她的老儿子。在走的前一天,意识还清醒的母亲握着我的手,细弱游丝地说:“今后不要脾气太大,对身体不好,人总要知足,妈这辈子知足了。”她知道我这些年的付出与辛苦,身体又经过一场大手术,听到这,我眼泪纵横。
那年我的工作陷入僵局,我不想再这样混下去了,下了海,开始经商。除了母亲没表态,一家人都反对,为这事,我是抹着眼泪出的家门。
我一边上班,一边跑业务,爱人又一天两趟回家给孩子喂奶。母亲看出我铁了心了,便搬过来照顾刚刚出生的老孙子,没想到,这一照顾就是几年,拖累了母亲,也加速了母亲的病情。母亲没有怨言,天天做饭、买菜、洗衣、看孩子。商店开业最初的一年,我几乎夜里很少回家。家,里里外外,全靠母亲了。出了学校门,就进了社会的大门,很多事情不懂,加之生意难做,母亲又跟着上火,那些年母亲没少跟着糟心。
孩子上了学校,母亲才脱身。这一晃已经有几年的时间了。
母亲做了好吃的,总要打来电话,其实我们三口人也经常去她那里,每个周末都要去的。有一天,她打电话说晚上还要去她那里吃饭,因为商店事多,我拒绝了母亲。母亲有些伤心,说她住的地方老楼又黑又脏不招人待见,做了饭也没人吃。听了她的话,我立马关了店,携爱人和孩子去了她的住处。一进屋,一桌子的菜,都是我爱吃的。姐姐说是因为我的生日。我算了算可不咋地,因为太忙竟然忘记了自己的生日。
我的生日,更是母亲的苦日,母亲怎能忘记!她时时刻刻,都把老儿子的事情惦记在心上。如今,眼见得日子好了,母亲却走了。从母亲患病,我的身体也出现了异常,吃点饭,肠胃就堵得慌,我有时就想,我和母亲的恩情不光是母子连心,更是母爱牵肠呀!
母亲走后的这段时光里,我夜不寐、茶不思、饭不想、文无绪,时至今日我才提起笔来,写下了纪念母亲的文字,希望天国的母亲安好,希望那里只有快乐,没有烦恼。
母亲走了,再也感受不到一针一线的温暖了,再也吃不到母亲做的饭菜了,再也听不见叫我“老儿子”的骨肉亲情了,再也感受不到有妈在家的温馨了……
写到这,止不住泪如雨下。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