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新年
【摘要】“新启蒙”是20世纪80年代一个重要的话语装置。它在否定和“反思”法国大革命的同时,肯定和赞美西方殖民主义。西方现代文明被简单地称为“三百年文明”,中国革命被诠释为“救亡压倒启蒙”,于是“做西方三百年殖民地”这一“新启蒙”的最高理想方案呼之欲出。“新历史小说”成为“新启蒙”意识形态的一种重要表达。“新历史小说”对现代中国革命过程中的暴力进行简单和庸俗化的表现,却没有看到,一方面,中国现代暴力的根源在西方殖民主义;另一方面,不是以革命的方式获得了独立的印度在现代化的过程中被迫付出了更大的代价。本文通过司马迁、鲁迅、本雅明和法农等人的创作和理论论述提供了另一种不同的重新审视和批判暴力的角度。
【关键词】暴力 殖民主义 新启蒙 新历史小说 革命历史小说
【中圖分类号】I0 【文献标识码】A
【DOI】 10.16619/j.cnki.rmltxsqy.2017.11.008
掌握历史知识的不是任何别人,而是奋斗着的被压迫阶级。①
首先,我要直言不讳地说出我的判断,余华是中国当代一位非常优秀的作家。2008年夏天清华大学中文系研究生答辩的时候,蓝棣之老师给我出了一道难题:你认为谁是中国当代最好的作家?我的回答是:张承志和韩少功是两位大作家,莫言和余华是两位天才的作家,莫言很快就会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当时在场的老师和同学可能都觉得吃惊和意外。莫言怎么可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呢?在人们心目中,诺贝尔文学奖是处于第三世界的中国作家一种不可企及的荣誉。刘再复说,诺贝尔文学奖是“世界文学冠军奖”。在我看来,并非如此。
其实,真正伟大的作家不可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比如托尔斯泰、普鲁斯特、乔伊斯。苏联有不少作家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但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都是二三流的苏联或白俄作家,两位具有世界声誉的俄罗斯作家托尔斯泰和高尔基以及真正一流的俄罗斯作家契诃夫并没有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我听到有人说,中国当代文学超过了现代文学。这真搞笑。用诺贝尔文学奖的奖牌就能压倒和超过鲁迅吗?鲁迅是一座难以逾越的艺术高峰,可能很多代人都难以超越。在鲁迅这位文学巨人面前,当代作家不过是些可怜的发育不全的文艺侏儒。只有王朔这样优秀的作家才有勇气道出真相:中国当代作家是不及格的,男写不过胡兰成,女写不过张爱玲,而胡兰成和张爱玲不过是下品里的一流。
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以后,余华越来越自觉地按照诺贝尔文学奖的要求写作了。因此,我曾感叹,余华将会是被诺贝尔文学奖毁掉的一位作家。不过,今天我可以明白告诉余华了,即使按照“莫言的六个幸运号码”亦步亦趋地写下去,也不可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了。莫言把你们“坑”了。本来西方授予莫言诺贝尔文学奖,是想把莫言打造成为反共反华的“文化英雄”,但是,莫言的表现令人大失所望,他没有像西方所期望的那样成为“文化英雄”,因此西方不会再轻易给中国目前的作家颁奖了,他们不会再干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傻事了。可是,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莫言挽救和解放了中国作家,你们不必再按照西方的指挥棒跳舞了。总之不可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了,因此,还不如豁出去了,老子爱怎么写就怎么写了,管它什么诺贝尔文学奖不诺贝尔文学奖呢!
暴力是余华创作的一个重要特征。不仅他早期的创作,而且他后来的作品,暴力都是一个显性指标,例如引起巨大争议的《兄弟》。一般认为,上部比下部写得好。这可能是因为上部更符合人们的期待视野。可是,在我看来,《兄弟》和浩然的《艳阳天》《金光大道》之类作品没有什么区别。它们都是中央文件庸俗化的演绎。这种写作,用文革时候的写作理论来说就是:领导出思想,群众出生活,作家出技巧。因此,我们也可以说,余华就是新时期的浩然。
人们都不愿意评论浩然,因此,我也避免评论余华。不如换一种方式来讨论余华,看看别的作家、理论家是怎样理解与描写暴力的。我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打开一扇观察和认识余华以及中国当代文学的窗户。
当代著名历史学家霍布斯鲍姆在《论历史》一书中曾经引述一位诗人描述20世纪初的帝国主义的诗句,它道出了现代西方文明的真相:
我们有机关枪而他们没有。②
据胡适1934年2月18日日记,郑奠送给他一本罗思举自撰的《罗壮勇公年谱》,很有史料价值。罗是四川东乡人,盗贼出身,后领乡勇镇压白莲教乱,官至湖北提督。官兵之腐败,战事杀戮之惨,官兵作战时以俘虏为食,年谱有详细的记载。嘉庆六年(1801年),在与七十五作战的过程中,“官兵屯扎茅平,缺粮,实属无法。余上前回明。令所获三千五百多贼人剥杀煮食。七大人应允。每日将所获贼人立斩,均剥肉煮食。”③鲁迅在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作品《狂人日记》中所描写的吃人并不只是一种象征和隐喻,而是一种客观的历史真实。
汉娜·阿伦特在《论暴力》中认为,暴力在政治和历史上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但却很少有人关注和研究。其实,并非没有人关注暴力,例如,索莱尔曾经著有《论暴力》一书,法农的绝命之作《全世界受苦的人》开篇就是《论暴力》。法农在《论暴力》中开门见山地写道:“民族解放、民族复兴,重建属于人民的国家,英联邦,不管使用什么样的标题或推荐什么样的新样板,非殖民化始终是一种暴力现象。”“被殖民者从其诞生起就清楚这个变得狭小的、布满禁令的世界,对于他来说,只能通过绝对的暴力来进行诉讼。”④萨特在为法农的这本书所写的序言中说:“当农民们接触到枪支,古老的神话就变得苍白无力了,那些禁令被一个个地推翻:战士的武器就是他的人道。因为,造反在最初时,必须杀人;杀死一个欧洲人,这是一举两得,即同时清除一个压迫者和一个被压迫者:剩下一个死人和一个自由人;幸存者第一次感到他脚下植物下面的国土。在这一时刻,国家离他不远:他上哪儿,在哪儿都感觉到它——再也不遥远了,国家和他的自由混合在一起了。但殖民军队在受到最初的打击后,重又行动起来;必须团结一致,或者被别人杀掉。”⑤萨特的话使我们感受到20世纪60年代以阿尔及利亚脱离法国殖民统治获得独立这一非殖民化运动高潮引起的历史的倾覆和大地的震动。
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英法联军洗劫和焚毁了圆明园。针对这一暴行,雨果在《致布特莱尔上尉的信》中表达了强烈的义愤。这份历史和良知的证词已经收入了中学语文课本:
有一天,两个强盗闯进了圆明园。一个强盗洗劫,另一个强盗放火。
……
我们欧洲人是文明人,中国人在我们眼中是野蛮人。这就是文明对野蛮所干的事情。
将受到历史制裁的这两个强盗,一个叫法兰西,另一个叫英吉利。
新时期的“新启蒙运动”中,鸦片战争这场西方列强用武力强迫向中国倾销毒品的侵略战争被描述为一场启蒙的洗礼,于是,1793年马戛尔尼使华以及乾隆皇帝拒绝英国通商的要求受到“新启蒙”史学家们尖刻的嘲笑。然而,五四时期来到中国讲学的英国哲学家罗素曾提出不同看法:“一个英国人杀一個中国人比一个中国人杀一个英国人要容易,所以我们的文化比中国的更优越,而乾隆大错特错了。我们战胜拿破仑之后就一直在力图证明这个命题。”与谁的枪炮好谁就是进步、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真理这种理论不同,罗素认为,“人们只有等到不再认为乾隆所言甚为荒谬时才会理解中国”。⑥
法农是二战后非殖民化运动高潮中涌现出来的代表性思想家。法农发现,500年来的殖民统治不仅在军事上、政治上、经济上,而且在身体上、文化上、心理上,都给被殖民者打下了深深的印记。作为“新自由主义”全球反动浪潮的一个波浪,20世纪80年代中国的“新启蒙运动”在后革命中国带来了一次重要的思想上、知识上和心理上的新殖民。在“新启蒙运动”高潮中形成了这样一种思想和知识的殖民合奏,不仅西方殖民主义的历史被表述为“三百年文明”,中国现代革命被诠释为“救亡压倒启蒙”,而且“做西方三百年殖民地”成为“新启蒙”的最高理想方案。
殖民主义和现代西方文明并不像“新启蒙”所宣传的那般美好。在法农看来,欧洲的富有和文明是以亚非拉的被剥夺和贫穷为代价的:“欧洲的这种富有是十足可耻的,因为这富有是建立在奴隶的背脊基础上,是吸奴隶的血,它直接来自这个不发达国家的土地和地下。欧洲的福利和进步是用黑人的、阿拉伯人的、印第安人的和黄种人的汗水和尸体建立起来的。这事,我们决心不再忘记它。”⑦欧洲白人殖民者通过殖民征服确立了在全世界的统治地位。在与殖民主义难解难分的现代化进程以及西方现代文明的发展过程中,欧洲变得愈是文明,则亚非拉变得愈是野蛮;殖民者变得愈是高贵,则被殖民者变得愈是低贱。
新时期以来,许多人附庸风雅地追捧西方现代主义,将卡夫卡的《城堡》等现代主义作品非历史化和神秘化,对现代主义缺乏真正的理解和认识。如果脱离了资本主义从自由竞争资本主义时代向垄断资本主义、金融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时代转变这一历史背景,如果没有意识到从文艺复兴“人的发现”向帝国主义“非人”、从理性主义向非理性主义哲学深刻的转变,我们就无法真正理解现代主义。加缪的《局外人》的主人公没有任何理由仅仅因为感到无聊杀死了一个阿拉伯人,被用来说明存在主义存在的荒诞这种玄妙的哲学。然而,在殖民统治下成长起来的韩国学者白乐晴提供了不同的解读:“《异邦人》中主人公没有明确动机地杀了人,这为极力表白作者的存在主义思想提供了机会。细言之,一个法国人在法国殖民地阿尔及利亚‘无故杀害了阿拉伯人,如果从阿拉伯人的立场上看,它并非一般的冤枉,虽无正当‘理由,而是自从法国殖民统治开始以来所犯下的无数罪行当中的一个。说主人公无任何动机,那仅仅是他个人的事情,作者用存在主义加以解释,只能说明他对历史现实的迟钝。”⑧只有法国殖民者在其殖民地阿尔及利亚才能将杀人变为一种无聊的游戏和高雅的哲学。这就像对于执行轰炸任务的美国飞行员来说和电子游戏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被炸弹击中的阿富汗、伊拉克、利比亚、叙利亚人则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2017年,杨振宁放弃美国国籍重新加入中国国籍引起了很大争议。杨振宁放弃中国国籍是一个痛苦的抉择。1982年,他在《中国根和美国籍——〈临界点〉(1964)一文的后记》中回顾说:“对一个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成长的人,作这样的决定尤其不容易。一方面,传统的中国文化根本就没有长期离开中国移居他国的观念。迁居别国曾一度被认为是彻底的背叛。另一方面,中国有过辉煌灿烂的文化。她近100多年来所蒙受的屈辱和剥削在每一个中国人的心灵中都留下了极深的烙印。”“不仅如此,我渐渐知道了华人在美国的早期经历。那是我们的历史,是浸透了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偏见、迫害和杀戮的历史。”⑨1970年,在《我对一些社会问题的感想》中,他引用了一位美国学者的观点:“在所有各民族中,除了印地安人以外,没有别的少数民族曾受到中国人所遭遇到的无理性的迫害。也没有一个少数民族今天能像中国人一样少有这些迫害所产生的心理损伤。”⑩杨振宁显然不同意这位美国学者的看法。西方所加于中国人的压迫和歧视并不是没有给中国人造成心理创伤。他在1998年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杨振宁文集》扉页上有如下题词:“假如今天曾先生问,你觉得你这一生最重要的贡献是什么?我会说,我一生最重要的贡献是帮助改变了中国人自己觉得不如人的心理作用。”这说明,杨振宁这样一位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的华人曾经经历了怎样的内心屈辱和心理挣扎。
尽管中国人没有像印第安人那样被种族灭绝,没有像黑人那样被掳为奴隶,像牲口一般遭受奴役;但是,中国人受到的心理创伤并不逊于印第安人和黑人。李泽厚提出的“救亡压倒启蒙”和“告别革命”的命题、李慎之提出的西方“三百年文明”的概念、刘晓波“要做西方三百年殖民地”的梦想都说明中国人的心理和文化的自我殖民远远超过了印第安人和黑人,其自我作贱已经深入了他们的骨髓。按照李慎之的说法,印第安人的美洲大陆、中国和亚洲都需要被欧洲殖民者发现,需要纳入到殖民者的知识体系以后,才有意义:“在哥伦布到美洲以前,美洲就已经在那里了。印第安人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了。据有的历史学家研究,亚洲人、北欧人、爱尔兰人早在哥伦布以前就已到过美洲,但是他们都不能说‘发现了美洲,因为这只是他们自己的知识,而没有能成为世人普遍的知识。只有哥伦布到了那里,旧大陆的人才知道有个美洲,而美洲对旧大陆的人才有了意义。一件东西,一桩事情要对人有‘意义必须是它能纳入人的经验、知识与思想的系统之中,否则就无意义可言。”?如果说杰克逊只是把自己的脸漂白了的话,那么,李泽厚、李慎之、刘晓波则已经把自己的心漂白了。
杨振宁和“新启蒙”对于鸦片战争以及西方殖民主义有着完全不同的理解和认识。1997年,他在香港回归时的演说《从国耻讲起》中说:“中国人常说鸦片战争是国耻,香港回归是雪了国耻。其实鸦片战争也是英国人的国耻,回归也雪了英国人的国耻。”“英国著名历史学家汤因比在他1947年11月17日的一篇演讲中这样讲到英国人在鸦片战争中的表现:‘对于这些犯了国际公法的人,最容忍的说法是以后他们为他们的行为感到羞耻。我很记得小时候问我母亲关于‘鸦片战争时,她告诉了我实情,给了我赎罪性的羞耻感。”?
“新启蒙”对于以殖民主义为主线的“现代西方文明”歪曲的理解与认识,导向了对中国革命极端扭曲和病态的、歇斯底里的攻击、诋毁与污蔑。在这种对现代西方文明的病态理解和“告别革命”的意识形态狂热中,对西方文明和革命暴力产生和形成了一种表象、肤浅、简单、片面和刻板的印象与认识,简单地将暴力与文明对立起来,没有意识到文明与暴力密不可分的联系,尤其是,他们在否定革命暴力的时候,有意识地忽视乃至美化殖民暴力。本雅明在《历史哲学论纲》中指出:“任何一部记录文明的史册无不同时又是一部记录残暴的史册,正如同这样的史册不可能免除残暴一样,文化财富从一个主人手里转到另外一个主人手里的方式同样沾染着残暴的气息。因此,历史唯物主义者尽可能对它避而远之,在他看来,他的任务是要逆向梳理历史。”?这样一种客观地梳理历史的工作是我喜欢的一种痛苦与乐趣兼而有之的工作。
今天,如果说河南成为了中国地域歧视的主要对象的话;那么,与之相反,湖南则成为了一种骄人的身份,正如《湖南凭什么》一类流行书籍所显示的,湖南人具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天然的优越感和自豪感。现代湖南人才辈出,成为扭转中国历史的重要力量。然而,在歷史上,湖南是一个政治、经济、文化各个方面都很落后的省份,是南蛮之区,化外之地。湖南状元的数量还不及边陲之地的广西。直到近代,才突然崛起的湖南人的优越感的强度和他们杀人的数量是成正比的。
中国近代出现了三位著名的启蒙思想家: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其中王夫之便是湖南人,是湖南最著名的先贤。顾黄诞生在中国经济最富庶、文化最发达的江南地区,他们的思想和学术对当代产生了巨大和直接的影响,他们被尊奉为清学的开山。然而,王夫之不仅诞生于经济文化十分落后的地区,独学无侣,而且与顾黄二先生不同,他对清代思想学术几乎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尽管梁启超在《近代学风之地理的分布》中尊王夫之为一代大师:“湖南自衡阳王船山(夫之)以孤介拔俗之姿,沉博多闻之学,注经论史,评骘百家,著作等身,巍然为一代大师。”然而,王夫之为世所知,却有赖于湘军在近代的崛起。梁启超对“湘学”与“湘军”的关系作了这样的表述:“道咸之间,湘乡罗罗山(泽南)与其友同县刘霞仙(蓉)共讲程朱学,以教授于乡曲……自是一雪理学迂腐之诮,而湘学之名随湘军而大振。”?清季曾国藩等人全面整理和大力刻印王夫之的著作,使王夫之在长期湮没之后突然获得了巨大声誉。但是,刻印王夫之的著作需要资金。文化学术和上层建筑依赖经济基础。我们从湖南近代历史性崛起的过程中看到,不仅经济基础不可或缺,而且文明与暴力密不可分。
湘军是在镇压太平天国起义的过程中产生和崛起的。太平天国活动的中心地区江南,自唐代安史之乱后,开始成为中国经济的重心和国家财政赋税的支柱。太平天国运动摧毁了最富庶的江南地区。然而,湖南却以江南的破坏和毁灭为代价完成了自己的崛起。太平天国起义造成了财富的一次重要转移。我们家乡有一句俗话叫做“打开南京发洋财”,它讲述的就是湘军攻破太平天国首都天京(南京),将太平天国搜括积聚起来的巨大财富洗劫一空、据为己有的天方夜谭般的故事。到太平天国乱起时,江南财富已经积聚沉淀了两百多年。湘军作为胜利者,取得了江南的财富,为湖南在近代的崛起奠定了强大和雄厚的物质基础。据说,湘军攻克南京城后,从南京向湖南转运财富的队伍浩浩荡荡长达三百多里。在这一财富的转移过程中,产生了许多有趣的典故。据说“敲竹杠”这个词就起源于这次湘军向湖南大规模转移财富的过程中。湘军打下南京以后,突然获得了不敢想象的横财,如此巨大的意外之财,怎么运回家乡呢?所谓湘军原本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为了把横财运回家乡而不招人眼目,于是想了一个办法,将粗笨的物品放在挑担里,而把金银财宝等贵重的东西藏在竹杠里,把竹杠当扁担,时刻都不离手。一路上那些守关的士兵都对这个秘密心知肚明,但彼此心照不宣,因此形成了一种潜规则。每到一个关卡,守关的士兵就敲一敲湘军士兵的扁担——竹杠,湘军士兵明白守关的士兵敲竹杠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我知道你的竹杠里面藏着金银财宝,分我一份,意思意思。于是,湘军兵士很默契地掏出预先准备好的银子送给守关的士兵,从而顺利过关。湘军兵士一路上被不断地敲诈、勒索,被不断地“敲竹杠”。这样,过了一关又一关,历经千山万水,终于把江南的财富带回了家乡。
打下南京,发了洋财的湘军回到家乡以后,兴建房屋,置办田地,还有用不完的钱,于是兴办学堂。这令人想起日本在甲午战争中战胜中国以后获得了2亿多两白银的巨大财富以后钱多到不知道怎么花,花了很多钱兴办教育的故事。其实,这是中国自古以来“耕读传家”的套路。湖南这个中国历史上极为落后的省份,在太平天国乱后一夜之间崛起。到了民国时代,一跃成为中国教育最发达的省份之一。直到今天,中国文明的发源之地和古代文明的中心区域中原河南没有一所985大学,但是,僻远的湖南却有两所985大学,可以与教育最发达、985大学最多的省份江苏、湖北相比。湘军的最高统帅曾国藩是湖南湘乡人,湘军主力也是湘乡人。根据同治湘乡县志记载,咸同年间,湘乡一县阵亡和军中病故有名有姓、记录在册的就多达2万余人。由此可见,财富的取得、文明的发达固然依赖暴力,但是,同时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湘乡在征战过程中付出的生命代价最大,因此,获得的财富也最多,近代湖南文化教育发达,尤以湘乡为甚。毛泽东是湘潭人,但是,他却是在湘乡上的小学。毛泽东最初在省城长沙就学,就读的仍然是湘乡的学校——湘乡驻省中学。
曾国藩和左宗棠这两位杀人如麻、在中国历史上杀人最多、级别最高的湘军首领,被朝廷分别封为文正公和文襄公。湘军的领袖人物曾国藩是一位极具复杂性的人物。人们从不同的立场与角度,会看到完全不同的曾国藩形象。这位镇压了太平天国运动的湘军统帅,在粤省民间被称为“曾剃头”,然而却被清廷封为“曾文正公”。在中国革命史的叙述中,曾国藩曾被指控为“镇压农民起义的刽子手”;然而,到了新时期,则成为了“精英”们顶礼膜拜的“成功大师”。在曾国藩的身上,有的人看到了成功和文明,有的人看到了血腥和暴力。
《史记》一书奠定了中国撰史的规模与体例,后来的正史基本上沿袭了司马迁的撰写体例,最多稍有变化和修正。赵翼评论说:“司马迁参酌古今,发凡起例,创为全史。本纪以序帝王,世家以记侯国,十表以系时事,八书以详制度,列传以志人物,然后一代君臣政事,贤否得失,总汇于一编之中。自此例一定,历代作史者遂不能出其范围,信史家之极则也。”赵翼一方面称赞司马迁建立规范和体系的贡献,另一方面又责备司马迁没有严格遵循自己的规范:“惟项羽作纪颇失当,故《汉书》改为列传。《三国志》亦但有《魏纪》,而吴、蜀二主皆不立纪,以魏为正统故也。”?司马迁将项羽列为本纪、孔子列为世家,最受后来史家非难。然而,这却正是司马迁壁立千仞、超迈古今、碾压班固陈寿之流的原因,体现了其惊艳千古的孤怀卓识。班固引述刘向等人的观点,称赞司马迁有良史之材,肯定《史记》不虚美、不隐恶的实录精神,但是,又责难“其是非颇谬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贱贫”。?鲁迅称《史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不仅视为历史的极致,而且视为文学的巅峰。后来的历史学家再也不可能达到司马迁的境界和成就。司马迁不仅是伟大的历史学家和文学家,而且也是伟大的思想家。司马迁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位超越了成王败寇逻辑的历史学家。《史记》实现了司马迁“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宏伟抱负与目的。?
《史记》特别耀眼之处是为刺客、游侠立传,可谓古今独创,空前绝后。《刺客列传》记叙了曹沫、专诸、豫让、聂政、荆轲五位刺客的故事,表彰其“士为知己者死”的精神和舍生取义、慷慨赴死的事迹,使其不致湮没不彰:“自曹沫至荆轲五人,此其义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较然,不欺其志,名垂后世,岂妄也哉!”?陶渊明《咏荆轲》对刺客荆轲的赞叹与仰慕之情溢于言表:“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陶渊明被称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当时列为中品,实际上是独步古今的大诗人。
在陶渊明之后,《咏荆轲》几乎成为绝响。直到20世纪这个伟大的革命时代,荆轲和司马迁笔下的英雄才重新复活,再次迸发出光彩。五四时期,郭沫若根据《刺客列传》改编了《聂嫈》等作品,抗战时期,又根据《刺客列传》创作了《棠棣之花》《高渐离》等历史剧,歌颂了反抗专制暴政、杀身成仁的精神。鲁迅将自己独特的内心经验熔铸为《铸剑》,使古代的刺客精神在现代复活,并且创造了“故事新编”这一令人惊艳的艺术形式。尽管《铸剑》不是取材于司马迁的《刺客列传》,但却体现了与《刺客列传》同样的精神气质,表达了对专制暴力的强烈厌恶与憎恨和对专制秩序的无情戏弄与嘲讽。在中国当代最优秀的作家张承志的作品中包孕着司马迁《史记》尤其是《刺客列传》的意义的回响与思想的光芒:“就这样,长久地震撼中国的荆轲刺秦王事件,就作为弱者的正义和烈性的象征,作为一种失败者的最终抵抗形式,被历史确立并且肯定了。”“因此没有什么恐怖主义,只有无助的人绝望的战斗。鲁迅一定深深地体会过无助。鲁迅,就是被腐朽的势力,尤其是被他即便死也‘一个都不宽恕的人们逼得一步一步完成自我并濒临无助的绝境的思想家和艺术家。他创造的怪诞的刺客形象‘眉间尺变成了白骨骷髅,在滚滚的沸水中追咬着仇敌的头——不知道算不算恐怖主义。尤其是,在《史记》已经留下了那样不可超越的奇笔之后,鲁迅居然仍不放弃,仍写出了眉间尺。鲁迅做的这件事值得注意。从鲁迅做的这件事中,也许能看见鲁迅思想的犀利、激烈的深处。”张承志不仅将《刺客列传》视为中国古代散文的巅峰,而且将鲁迅引为自己的精神向导与同志。
2003年,在美国帝国化和帝国话语流行的背景下,张艺谋拍摄了歌颂帝国政治的商业大片《英雄》。与司马迁《刺客列传》表彰暴力相反,它歌颂的是“和平”。司马迁与张艺谋,表面上,一个描写暴力,一个歌颂“和平”;实际上,一种是对暴政义无反顾的反抗,一种是对强权毫不犹豫的谄媚。
秦始皇统一中国以后,收缴全国的武器,铸为金人十二,垄断了所有的暴力,建立了中国最早的绝对专制统治。然而,强大的暴秦还是很快就被农民起义的暴力推翻了。汉初,主张休养生息、无为而治的黄老思想居主导地位。武帝时代,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在司马迁的时代,思想还没有一统,严密的专制统治还没有完全确立,文明与暴力之间还没有像现代文明社会这样有着明显的界线与根本的区别。现代文明社会,按照马克斯·韦伯的说法,国家垄断了所有合法暴力。因此,依安东尼·吉登斯的观点,所有现代民族国家都具有极权主义性质。只有在现代文明社会中,合法暴力与非法暴力之间才有了根本的区别和天然的鸿沟,一者垄断了所有使用暴力的权力,一者则被彻底剥夺了使用暴力的权力。尤其是随着自动武器的发明,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形成了极端不对称的力量对比:一方拥有来福枪、机关枪、原子弹,另一方则赤手空拳。这种力量的极端不对称缔造了“高度文明”和“永久和平”。
20世纪80年代“新启蒙运动”尤其是“历史终结论”流行以来,伴随着对自由、民主、宪政抽象的、形式主义的理解,没有基督教传统被判定为中国不能走向现代文明的先天缺陷。可是,我們却忘记了文艺复兴、启蒙运动等现代资产阶级革命,是向黑暗的中世纪宣战,是为了反抗基督教神学政治。所谓启蒙,就是要求打破神学政治的统治,从教会的黑暗、愚昧和专制统治之下解放出来。按照梅光迪的说法:“一部西洋史,实礼拜寺与教士杀平民之血所造成者耳。礼拜寺与教士无别能,惟反对民权,拥产自封而已。”
1906年,章太炎在日本东京留学生欢迎会上的演讲中对基督教在现代中国的流行作出了深刻的剖析:“中国人的信仰基督,并不是崇拜上帝,实是崇拜西帝。最上一流,是借此学此英文、法文,可以自命不凡;其次就是饥寒无告,要借此混日子的;最下是凭信教会势力,去鱼肉乡愚,陵轹同类。所以中国的基督教,总是伪基督教,并没有真基督教。但就是真基督教,今日还不可用,因为真基督教,若野蛮人用了,可以日进文明;若文明人用了,也就退入野蛮。试看罗马当年,政治学术,何等灿烂,及用基督教,一切哲学,都不许讲。”
现代基督教是同殖民主义一道进入中国的,以暴力开道,因此,在现代中国,基督教不断遭遇社会反抗,引发了无数的教争和教案。1891年出版的英国宓克所著《支那教案论》指出,中华民族是一个爱好和平的民族,从来没有像西方那样发生过教争。西方基督教在中国的传播,与历史上的佛教、伊斯兰教不同,不是一个和平的传播过程,而是以暴力为先导,并且与暴力紧密结合在一起,与中国丧权辱国的经验与记忆联系在一起。
基督教进入中国,大大增加了中国的暴力冲突,加剧了中国暴力冲突的程度。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暴力活动——太平天国起义,就是基督教进入中国以后的一个重要产物。太平天国运动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打着外国宗教的旗号发动的最大规模的农民起义。中国历史上反复爆发的农民起义披上了新的西方基督教的外衣。它使中国传统的农民起义融入了新的西方文明的因素。太平天国起义的规模超过了历史上的任何时代,蹂躪和毁灭了中国经济和文化最发达、人口密度最大的地区,造成了空前的浩劫。按照葛剑雄主编的《中国人口史》,仅仅太平天国活动的中心地区江浙皖赣鄂五省就损失人口6681万,而按照辛博森的数据,则这个时期中国的人口损失达到1.5亿。
西方不仅用大炮轰开了古老中国的大门,而且用文化击垮了中国的民族自信。西方殖民者来到中国,一手拿着圣经,一手拿着枪炮。白人殖民者不仅拥有先进的武器,而且还带着“先进的”文化。东方学在征服东方的殖民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按照萨义德的说法:“我们可以将东方学描述为通过作出与东方有关的陈述,对有关东方的观点进行权威裁断,对东方进行描述、教授、殖民、统治等方式来处理东方的一种机制:简言之,将东方学视为西方用以控制、重建和君临东方的一种方式。”不仅在商业方面,而且在思想文化领域,买办成为了现代中国一种最重要、最时髦的职业。在根本上,中国的自由主义是买办自由主义。正如张承志所指出的,诸如人类学、社会学、民族学、民俗学这些现代学术的奠基,都是与帝国主义列强的势力的扩张和殖民过程同步的:“可以说,在大半个世界沦为殖民地,而人民也再难恢复民族自信的代价下,它的发展史有多悠久,英帝国的世界殖民史就有多漫长;它的研究有多細致,英帝国的殖民统治就有多圆熟。”可悲的事实是,“这些专业一诞生,就带着帝国主义掠夺第三世界文化财富的胎记。它们在进入中国时的杂役、翻译和账房,是后日这些学科在中国的泰斗”。这些殖民者的买办、奴仆和跟班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中国的“文化精英”,成为了“先进文化”的代表。
近代著名启蒙思想家郑观应在《盛世危言》中指出,西方在武装保护下的贩毒和传教成为了近代以来中国和西方冲突的根源:“而独至西教一兴,美与法合举国之权力以袒庇之。莠民以入教为护符。尝闻作奸犯科,讹诈乡愚,欺凌孤弱,占人妻,侵人产,负租项,欠钱粮,包揽官事,击毙平民。种种妄为,擢发难数。……平民受屈,申理无从,众怒滋深,群思报复,遂至拆教堂,辱教士,民教斗殴之案,层见叠出。……溯自顺治年间,始许荷兰通市,洋舶遂辐辏粤东垂二百年,初无设领事、兵船保护者,亦未闻华洋仇杀之端。推原中西龃龉之由,实出于贩烟、传教。此二事开自英、法。英、法恃其火器兵船,挟官吏以制商民,积怨愈深,禁令愈烈,致中国儿童妇女不及辨其种类,闻声相恶,职此之由。”基督教进入现代中国的路线就像一条漫长的黑暗甬道。这条幽深的甬道浸泡着现代中国人的血泪,堆满了现代中国人的尸骨。同时,现代基督教流行的程度也成为现代中国民族自尊和民族自信失落的一具精确的“温度计”。
费正清指出:“从政治和心理上看,外国的侵略使中国蒙受了耻辱,它激发起中国的民族主义情绪,酝酿了20世纪伟大的中国革命。”由于台独扭曲的历史观,台湾省学者甚至将二二八起义发生的1947年误认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台湾回归祖国的时间。彭小妍在《女作家的情欲书写与政治论述——解读〈迷园〉》中分析《迷园》的时候说:“身为台湾知识分子,朱祖彦似乎掌握了历史的真相的‘知识,也因拥有知识而受苦。”1952年,朱影红在小学三年级时写的自传开头写道:“我生长在甲午战争的末年……”,因此成为班上的笑柄。彭小妍评论道:“甲午战争发生于1895年,事实上她应该是生于1947年中日八年战争结束前两、三年。甲午战败后台湾割让给日本,四七年战胜后又由国民政府收回。”实际上,彭小妍拥有的是一种错误的、被扭曲了的“知识”。1947年发生的反抗国民党腐败的二二八起义与1945年台湾光复回到祖国怀抱是两个时间和性质都完全不同的历史事件。
1945年台湾光复之初,台湾人民普遍庆幸回到祖国的怀抱,即使针对国民党“劫收”的二二八起义,也只是针对国民党反动政权。著名的《亚细亚的孤儿》的作者吴浊流在《黎明前的台湾》中这样描述二二八事变:“二二八事件发生之时,专卖分局内的所有物品都付之一炬,但是国父孙文的肖像和国旗却获得妥善的保存。在极端混乱之中也不会忘记国家。”即使是立于台独立场上的日本学者冈崎郁子,在引述了吴浊流的这段话后也评论说:“这都是因为对祖国还怀有憧憬。从这一番话中,可以明白吴浊流具有强烈的中国人意识。”台湾人民尽管经历了日本帝国主义的皇民化运动,尽管被国民党反动派压迫和杀戮,但并没有因此失去一颗中国心。只有在经过了国民党丧心病狂、日积月累的反共宣传之后,才完成了台湾的皇民化过程。国民党白色恐怖的最大“功绩”是几乎彻底剿灭了台湾全省的共产党员和左翼,不仅为台湾的皇民化扫清了障碍,而且使台湾知识界迷失了心智。根据林华洲《泰源·革命·想象》披露,后来结成了民进党的台独分子曾经计划血洗国民党监狱中的左翼难友,向美国宣示他们的反共立场和决心。
孙中山通过改造国民党,实行联俄联共和扶助农工的政策,推动北伐,实现打倒封建军阀、帝国主义和统一中国的目的。1924年,孙中山在《中国国民党北伐宣言》中提出:“此战之目的不仅在推倒军阀,尤在推倒军阀所赖以生存之帝国主义。盖必如是,然后反革命之根株乃得永绝,中国乃能脱离次殖民地之地位,以造成自由独立之国家也。”1926年,国民革命军在广东韶关誓师北伐。1927年,北伐军迅速进军到长江中下游。然而,在北伐途中,蒋介石背弃了孙中山的理想,掉转枪口,将共产党作为唯一的敌人,放弃了预定的打倒帝国主义和军阀、统一中国的北伐计划,迫不及待地从背后对当时仅仅只有5万多党员的共产党举起了屠刀,发动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1927年5月7日,蒋介石在南昌对北伐军发表讲话称:“本来这一次攻下南京,预定即下命令一直过江,向津浦路前进的;当时能照着计划实行,那时是四月一日,到现在只有一个多月,不单可以到了徐州,就是到济南,到北京,也不难的。因为敌人无论奉、鲁军或孙传芳残部,没有一个部队可以同我们作战的;他们自身已在崩溃动摇的时候,碰到我们有主义的军队,自然和摧枯拉朽一样,没有不消灭的。所以我们北伐軍出发誓师的时候,已经看得很明白,目下在中国的军队,随便哪一派、哪一个的部队,都不配做我们的敌手。……可是我们为什么到如今还是在南京,还不能按照我们的计划前进,还不占领济南,直捣北京呢?……立在主义上说,共产党实在是我们国民党唯一的敌人。”
“清党”之后的国民党蜕变为新军阀,成为了一个狭隘腐朽的利益集团,与北洋军阀已经没有区别。蒋介石将共产党当作“唯一的敌人”,因此对帝国主义采取完全相反的态度。在完成了对共产党的清党屠杀之后,1928年,蒋介石发动了所谓二次北伐。在二次北伐过程中,在山东济南,北伐军遭到日本帝国主义军队的阻挠和屠杀,发生了著名的五三惨案。面对阻止北伐的日本帝国主义军队,及其对中国军民惨无人道的屠杀和凌辱,驻军济南的蒋介石采取的是与针对共产党的政策完全相反的政策——“绕道北伐”。1929年5月3日五三国耻一周年之际,他对军校的学生说:“去年五月三日,日本帝国主义者,在济南横阻我们北伐,残杀我们同胞,霸占我们土地,这是中华民族最耻辱的一个纪念日!临到这个纪念日,凡是中国人,凡是我们黄帝子孙,对于这种耻辱,是永不能忘怀的;如果这种耻辱一天不能洗雪,中华民国便没有一天能够独立。本校长就是在济南亲身受了这个耻辱的,你们是我的学生,我所交给你们的任务,就是要你们洗雪这种国耻,务使国家能从帝国主义者侵略与残杀之下解救出来,以求得中华民族真正的独立、自由和平等。”蒋介石将共产党作为“唯一的敌人”,对日本帝国主义采取不抵抗主义。1931年,日本侵占东北。1935年,华北危机。面对日本帝国主义得寸进尺、得陇望蜀的不断蚕食和步步进逼,对共产党恨不能灭此朝食的蒋介石,忍声吞气,“忍辱负重”。1935年11月,蒋介石在国民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演讲对外政策时宣称:“和平未到完全绝望之时,决不放弃和平,牺牲未到最后关头,亦决不轻言牺牲。”将其不抵抗政策表达得淋漓尽致。
抗战后期,国民党的精锐部队封锁、围困八路军和解放区,面对日军的进攻,一击即溃。蒋介石坚决反对史迪威将军武装共产党军队开赴抗日前线的主张。在20世纪50年代美国参议员麦卡锡掀起的反共浪潮中,提出了谁丢掉了中国的问题。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将军在其回忆录中指出:“国民党政府的最终垮台以及逃到台湾,在我看来,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现实中,没有任何希望能够‘挽救中国。我完全同意巴尔将军在最后一份报告中所说的,‘国民党军事溃败的主要根源在于它那过度集权的政府软弱、不稳定而又不得人心,只知道保护特权阶层的利益。”
与中国有过直接接触和对中国有着深刻认识的许多美国人如史迪威、谢伟思等人都充分认识到蒋介石政权独裁腐败和必然失败。卡尔逊是其中一位很有典型意义的人物。在1927年中国国民革命和北伐战争的高潮中,他作为美国海军陆战队的一员,作为一名殖民者,被派往中国镇压革命。蒋介石背叛了革命之后,延续了北洋军阀的军阀混战、政治黑暗、经济腐败。1937年中国全面抗战爆发,卡尔逊读到了斯诺的《红星照耀中国》,他不相信中国真真实实存在像斯诺书中所描写的那样一群具有彻底的献身精神和无穷的思想魅力的人物。眼见为实。他到达抗日根据地以后,被共产党的民主思想和八路军的游击战术吸引和征服。他留下遗书,随八路军深入抗日前线。他接触了八路军以后知道了,尽管日本拥有现代化的军队,但却永远征服不了中国,“日本人力图征服山西就像想要犁开海洋一样枉费心机。”他希望能够劝说蒋介石采纳共产党的民主政治和游击战术:“‘当我把脸转向汉口时(卡尔逊离开山西之后写道),我不禁猜测,蒋介石愿意不愿意用八路军领导人那种实行自我牺牲的精神来教育他的部下?他愿不愿意动员人民起来抗战并且赋予人民公民权利和社会平等?其实只要有这一条,他们就能动员起来无条件地献身。”他的这一看法在后来的抗美援朝战争中得到了充分的证明。当时,日本54%以上的战争物质来自美国。他希望能够说服美国政府支持中国的正义斗争,停止对日本的物资供应,并且警告美国,日本军国主义最终会反噬美国。卡尔逊的朋友如艾格尼丝·史沫特莱和曾任宋美龄私人秘书的伊洛娜,还有诺尔曼·白求恩大夫都告诉他,如今世界各国的行事方式是,宁可牺牲一切,包括自己国家的主权,决不跟赤色分子搞什么联合。毛泽东告诉他:“有的人往往利令智昏,他们的眼里看不到国家,也看不见自己。”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日本在台湾积极推动皇民化运动,但日本军国主义的皇民化运动并没有取得成功。然而,日本军国主义没有取得成功的皇民化运动,经过国民党和民进党的长期统治,终于获得了成功。国民党在大陆的反动统治被推翻以后,逃到台湾岛上,倚靠美国第七舰队保护,活在冷战的历史皱褶里。在托庇于帝国主义这样一种历史境遇里,国民党的认同不可避免地发生扭曲。这种极端的心理扭曲和变态并不是偶然的,并不仅仅发生在殖民地台湾,而是存在于所有殖民地的一种正常和普遍的现象,即使在没有经历过殖民统治的大陆“新启蒙”知识分子那里也发生了同样的心理扭曲和变态。
龙应台这个中学时候向蒋总裁献上肉麻的祝寿文的“秀女”,作为文宣官员现在已经年老色衰、脂粉龟裂,却突然扮嫩,成为了娇嫩欲滴的“文青”。当她忸怩作态、一本正经地高调“请用文明来说(睡)服我”的时候,我忍不住喷饭。
2016年,龙应台在香港大学作了“一首歌,一个时代”的讲演,当她提问“你的启蒙歌是什么?”的时候,坐在第一排的周伟立教授回答是《我的祖国》,并且出现了令龙应台大为尴尬的全场合唱《我的祖国》的情景。《我的祖国》唤回了中国人的爱国感情,更唤回了一个令龙应台不堪回首的时代。龙应台大惊失色,大感不妙,因此在2016年12月18日《南方周末》刊发《大河就是大河》的文章消(撒)毒。龙宣传员在文中“赞赏”了周教授的爱国勇气——周教授竟然在“台独”“港独”猖獗的时代环境中,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唱起了表达爱国思想感情的“红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一首‘红歌,身为大学副校长的周伟立在一千个师生面前不避讳地说自己的启蒙歌曲是一首‘红歌,需要勇气。”她接着说:“我欣赏他的诚实。七十年代的香港,尤其是七十年代的香港大学,所处的氛围曾经被称为‘火红的年代,就如同1971年列侬发表的《Imagine》所倾诉的,那时的港大学生,在英国帝国统治的阴影中,是多么憧憬那个红色的‘祖国可以带来公平正义和民族自尊。周伟立所说的‘师兄们,就是那‘火红的年代里拥抱着纯真信仰的一整代年轻人。他的‘启蒙来自那个年代对理想最热切、最激情的追求,由一首来代表,在他脱口而出的那一个刹那,我就懂了。”
她“懂了”,因此迫不及待地“消毒”,力图取消和抹去《我的祖国》的爱国思想和家国感情。周教授明明唱的是《我的祖国》,“黄皮肤,白面具”的龙宣传员却偏执地用她那皇民化的逻辑,掩耳盗铃、胡搅蛮缠、强辞夺理硬要说周教授唱的不是祖国:“在港大大堂里一千人坐在一起唱歌的那几分钟,在当下的情境里,唱的就是大河波浪,咏的就是稻花白帆,歌所带出来的个人记忆当然不同,可能是往日初恋,可能是家国情怀,可能是某种不堪回首,可能什么都没有,就是那简单美丽的旋律,那是非常纯净的几分钟。”龙宣传员认贼作父,反认他乡是故乡,偏执地宣传的是另一种形式的极端虚伪变态的皇民文化。
《我的祖国》字字句句不离“我的祖国”这个题目:
这是英雄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
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到处都有青春的力量
好山好水好地方,条条大路都宽敞
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这是强大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
在这片温暖的土地上,到处都有和平的阳光
《我的祖国》激情澎湃,气势磅礴,充满了民族自豪感,表现了对和平的渴望与热爱,同时也传达了对侵略者的警惕与警告。龙宣传员狡辩说:“大河就是大河,稻浪就是稻浪罢了”;可是,她忘记了她讲演的题目是“一首歌,一个时代”,她忘记了自己刚刚亲口说这是一首“红歌”。不仅如此,她首先将《家在山那边》定义为“抗战时期的爱国歌曲”,约翰·列侬的《Imagine》,她则用了列侬自己的说法,称其内容“几乎就是个共产主义宣言”。而南斯拉夫电影《桥》的主题曲《啊朋友再见》是抵抗德国法西斯的游击队歌曲,台海省的《绿岛小夜曲》是“一首包装在爱情里的政治抗议歌”,它们都表达了特定时代的思想感情。可是,为什么独独《我的祖国》歌唱的不是“我的祖国”,抒发的不是爱国的思想感情,而仅仅只是“大河稻浪”?不是还有豺狼,还有猎枪吗?《我的祖国》这首歌里不仅仅只有田园风光,还有“暴力”:“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从《大河就是大河》一文,可见龙应台心理扭曲和变态到了何种程度,又是何等的虚伪和自欺!
《我的祖国》是以抗美援朝战争为题材的电影《上甘岭》的插曲,反映了强烈的保家卫国的思想感情。它积淀了中国人五千年的家园记忆和家国感情。它寄托和表达了中国人民美好的家国想象和家园梦想。在保家卫国口号的鼓舞下,自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第一次将殖民者挡在了国门之外,使这个国家由西方冒险家的乐园变成了自己的家园。抗美援朝战争是中国崛起和西方殖民主义失败的一个重要标志。这是龙应台根本不愿和不敢面对的令她撕心裂肺、伤心欲绝、如丧考妣的残酷事实。
朝鲜战争爆发以后,中国政府总理周恩来通过印度、英国等外交途径警告美国不要越过三八线。然而,美国以及西方殖民者却置若罔闻,西方殖民者根本听不懂东方被殖民者的语言。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将军后来在回忆录中忆及此事时说:“参谋长联席会议和其他所有人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们严重误判了中国共产党对我们越过三八线的反应。评估潜在敌人的能力而不是意图是军事顾问的任务和职责。在这个问题上,对中国共产党的意图进行的各种不同评估过度影响了我们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决策。历史学家已经说得很清楚,那些提出这些评估意见的人忽视了太多的警告信号,并严重错估了形势。”美国之所以无视中国一次又一次明确的警告,不是因为中国的警告不够清晰,而是因为西方白人殖民者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傲慢与偏见,他们将自己视为天然的统治民族,而东方民族天生就应该任人宰割,因此从来没有想到需要耐心倾听来自东方的声音。
中国人民志愿军将西方殖民者在中朝边境擊溃以后,与美军僵持在三八线附近。中国人民志愿军将美军吸附在上甘岭。上甘岭成为了全球关注的焦点,吸引了整个世界的目光。上甘岭成为了一个橱窗,一个展台。上甘岭变成了一台白人殖民者的绞肉机,在全世界的注视下,白人殖民者第一次也像牲口一样被大规模地屠宰。正如萨特在法农的书的序言中所说的那样,东方被殖民者成为了主体,西方殖民者成为了客体。中国人民志愿军使骄横傲慢地拒绝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合法地位的西方殖民者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使他们第一次被迫平等地与中国坐在了谈判席上。骄横自负、不可一世的“联合国军”统帅麦克阿瑟叫嚣要扩大战争,白宫被吓坏了,结果是他极为丢脸地从媒体上看到自己被解职的消息。南朝鲜总统李承晚可笑地叫嚣不接受停战,因此,美国决定使用政变的方式推翻李承晚,最后迫使李承晚接受停战。非常荒诞和奇妙的是,李承晚政府没有在朝鲜停战协定上签字,但自从1953年停战协定签订以来,朝鲜半岛却并非处于交战状态。这是因为李承晚将南朝鲜军队的指挥权拱手交给了美国人,李承晚成为了美国人手上一条拴上了链子的疯狗。
抗美援朝战争不仅是人类战争史上的一个奇迹,而且在人类文明史上具有重要的转折意义。抗美援朝战争彻底终结了中国的近代史。中国人民志愿军成为了唯一一支战胜了“联合国军”的军队,用鲜血和生命为中华人民共和国1971年进入联合国和成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铺平了道路。白人殖民者被迫接受这种历史性的失败是一种巨大的痛苦和深刻的挫折,卡尔·施密特在有关游击战争的评论中所流露出来的那种无奈也可以用来说明抗美援朝战争:“正是由于缺乏对这个情况的具体思考,成就了职业革命家们的破坏事业。这是一大不幸,因为,欧洲人以对战争的限制做了某种罕有的事:放弃将战争对手罪犯化,也就是将敌对关系相对化,否认绝对的敌对关系,使人们放弃对自己的敌人的歧视和诋毁,不仅实属罕见,而且不可能符合人性。”在东方的枪口下,西方殖民者被迫承认东方被殖民者也是同样的人类。对西方殖民者来说,这是一件异常痛苦和“不符合人性”的事情。
“新启蒙”是新时期一个至关重要的话语装置和一种流行的意识形态。今天回头检视这个装置,它已经堕落成为“新殖民”的装置。李泽厚所谓“救亡压倒启蒙”的命题成为一种重要的表述策略,这就是将“救亡”和“启蒙”本为一体的中国革命割裂和对立起来,将革命诠释为“反启蒙”,从而赋予“启蒙”反革命的逻辑必要性和历史合理性。然而,实际上,在中国现代历史上,中国共产党是五四启蒙运动的产物,中国革命是现代启蒙运动的高潮,有力地推进了个人、民族和阶级的觉醒与解放。当下流行的、低俗的所谓“新历史小说”成为“新启蒙”意识形态的一种重要表达。“新历史小说”以颠覆“革命历史小说”为志业,以诋毁中国革命为主题。在其对现代中国革命的书写中,底层农民不仅被书写为“麻木愚昧”,而且带有“恶的基因”。“新启蒙”不仅充满片面、病态的民族自虐,而且公开贩卖粗俗、腐朽的封建主义的“阶级论”和“血统论”。
“新启蒙”话语内部潜伏着可怕的病根。“新启蒙”一方面不遗余力地诋毁高举起自由、平等、博爱的资产阶级革命旗帜的法国大革命,另一方面丧心病狂地赞美殖民主义这一资本主义发展历史中最黑暗、丑恶、残暴、血腥的一面。“新启蒙”在“反思”革命暴力的时候,一方面没有看到革命暴力是对外国殖民者和国内反动统治阶级的回击;另一方面更没有看到没有经过革命获得独立的印度实际上被迫付出了更大的代价。印度提倡非暴力运动的领袖甘地在印度独立时被民族主义分子射杀,印度在获得独立的同一时刻解体为印度和巴基斯坦两个国家,并在印度解体和印巴分治的过程中释放出了巨大的破坏和死亡力量。成千上万的人被迫抛弃自己的家园,越过刚刚划出的国界线,上百万人在恐怖的迁徙过程中被暴力吞噬。今天,印度已经肢解为印度、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国三个国家。印度的暴力可悲地指向了民族内部,今天依然在这种仇杀中煎熬。
暴力是蕴含在社会生活中的一种日常现象。今天美军所向之处,诸如阿富汗、伊拉克、利比亚、叙利亚等“失败国家”陷于美国军事暴力的漩涡之中,普通百姓命如草芥。2003年,美国和英国编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谎言,不顾全世界的反对,悍然发动了入侵伊拉克的战争。这与1931、193720年日本策划九一八事变、七七事变发动侵略中国的战争的手法没有任何区别。对于今天美国暴烈的、为所欲为的军事暴力,人们熟视无睹、习以为常。
萨特在为法农《全世界受苦的人》所写的序言中指出,洗脑并不是今天才有的,把一个人变成牲畜也不是不可能的。古代罗马军队在归国途中,得知国内奴隶发生了叛乱。一开始首领决定武力镇压。后来,要士兵们扔掉手中的武器,只带着鞭子。当奴隶们看到士兵们手中拿的不是武器,而是鞭子的时候,奴隶的记忆被唤醒了,因此纷纷跪倒在奴隶主面前。也因此,尼采说,到女人那里去的时候,不要忘记带上鞭子。奴隶主对奴隶们的长期统治已经把暴力和威慑内化为奴隶们的无意识甚至本能。法农说,殖民者通过把被殖民者贬低为畜牲和动物,使他们觉得自己与殖民者属于完全不同的等级和类别,使其甘心接受屈辱和下贱的被奴役地位,从而建立起对被殖民者的稳固统治。
本雅明指出,暴力的第一种功能是立法功能,其第二种功能是护法功能。“警察的力量是无形的,幽灵般地不可触摸但无处不在地存在于文明国家的生活之中。”“对冲突的完全非暴力的解决办法绝不会产生法律契约,因为无论各派别如何和平地达成契约,最终都可能产生暴力。法律契约授权每个党派诉诸某种形式的暴力去反对另一打破契约的党派。不仅如此,所有契约的起源如结局一样,均指向暴力。”“在神话时代的所有战事结束之后,确立边界的‘和平任务是所有立法暴力的主要现象。由此我们可以极为清楚地看到,立法暴力所要保证的是权力,而不是获取丰厚的财产。边界确定之后,敌手仍未消灭;的确,即使胜利者已经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敌手仍然得到他的权益。而且,这些权益具有含混至极的‘平等性,因为对于签约双方来说,它是不可僭越的同一条界线。于是法律就出现了原始形式的不可‘违反的神话歧义性,阿纳特尔·法朗士也曾讥讽地谈到这种歧义性:‘穷人和富人都不准在桥下过夜。同样,当索莱尔猜测说权利当初都是国王和贵族的权利,简言之也即有权有势者的权利时,他所触及的问题似乎也不只是文化—历史的真理问题,而且触及了形而上真理的问题;细节已然修正,其余依然故我。从暴力的角度看,绝没有平等可言,只有一如既往的强大的暴力,因为只有暴力才能保障法律。”
殖民统治和阶级压迫已经把屈辱与恐怖的记忆刻写在文化里面,殖民者和统治者的高贵已经体现为一种文化形式,统治阶级的文明和高贵已经成为一种神话,并且以政治、法律、财富、礼仪、道德等形式转变成为一种根深蒂固的秩序,使被殖民者和被统治者认为自己低人一等,并且不由自主地跪倒在主人的脚下。因此,法农指出:“帝国主义今天为反对人们真正的解放,它到处抛下腐败的萌芽,我们应当无情地查获这些萌芽,并把它们从我们的土地和头脑中连根拔除。”“在印度支那,马达加斯加,在那些殖民地,土著们始终知道对另一边没有什么可期待的。殖民者的工作是使被殖民者不可能有自由,直到做梦的自由。被殖民者的工作是想像消灭殖民者的所有可能的办法。在论证方面,殖民者的善恶二元论产生了被殖民者的善恶二元化。对于‘土著绝对邪恶的理论则应以‘殖民者绝对邪恶的理论来回击。”“对于每个个人来说,暴力是清除毒素。它使被殖民者摆脱其自卑感,观望或灰心丧气的态度。它使被殖民者变得无畏,使他亲眼看到自己重获尊重。……暴力把人民提高到領导的水平。”
在1937年西班牙内战中,德国法西斯悍然轰炸不设防的小城格尔尼卡,在世界历史上第一次使用航空武器对城市进行不对称的毁灭性攻击。这是前所未有的极端暴力的场景。20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家毕加索满腔义愤创作了著名的现代主义画作《格尔尼卡》,通过描绘动物在极端暴力下的无比惊恐,成为表现暴力的杰作。然而,还有比抗美援朝战场上黄继光用自己的身体、以血肉之躯堵住美军的机枪这种“超现实主义”更“暴力”的吗?
注释
[德]瓦尔特·本雅明:《历史哲学论纲》,张耀平译,陈永国、马海良编:《本雅明文选》,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第410页。
[英]艾瑞克·霍布斯鲍姆:《论历史》,黄煜文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5年,第55页。
曹伯言整理:《胡适全集》第32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307页。
[法]弗朗兹·法农:《全世界受苦的人》,万冰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年,第3、5页。
[法]让—保罗·萨特:《全世界受苦的人·1961年版序言》,《全世界受苦的人》,万冰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年,第24页。
[英]罗素:《中国问题》,秦悦译,上海:学林出版社,1996年,第39页。
[法]弗朗兹·法农:《全世界受苦的人》,万冰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年,第52页。
[韩]白乐晴:《为了确立民族文学的概念》,《全球化时代的文学与人:分裂体制下韩国的视角》,金正浩、郑仁甲译,北京:中国文学出版社,1998年,第222页。《局外人》韩国译为《外邦人》。
杨振宁:《中国根和美国籍——〈临界点〉(1964)一文的后记》,《杨振宁文集》(上),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137、138页。
杨振宁:《我对一些社会问题的感想》,《杨振宁文集》(上),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186页。
李慎之:《迎接全球化时代——在纪念哥伦布远航美洲五百周年纪念会上的讲话》,见张贻编印:《李慎之文集》(上),2004年,第198页。原文以《迎接全球化时代——纪念哥伦布远航美洲五百周年》为题刊载于《瞭望周刊》1992年第44期,引文部分见于《瞭望周刊》。
杨振宁:《从国耻说起》,《杨振宁文集》(下),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854页。
[德]瓦尔特·本雅明:《历史哲学论纲》,张耀平译,陈永国、马海良编:《本雅明文选》,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第407页。
梁启超:《近代学风之地理的分布》,《饮冰室合集》第5册,饮冰室文集之四十一,据上海中华书局1936年版影印,北京:中华书局,1989年,第76页。
赵翼:《廿二史札记》,王利民:《廿二史札记校证》,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3页。
班固:《汉书·司马迁传》,《汉书》第9册,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2738页。
司马子长:《报任少卿书》,萧统编:《文选》第5册,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1865页。
司马迁:《史记·刺客列传》,《史记》第8册,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第3063页。
陶渊明:《咏荆轲》,袁行霈:《陶渊明集笺注》,北京:中华书局,2015年,第268页。
钟嵘:《诗品》,何文焕辑:《历代诗话》,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13页。
张承志:《清洁的精神》,《张承志自选集·求知》,广州:花城出版社,2007年,第338、340页。
梅光迪:《梅光迪致胡适》,中华梅氏文化研究会编:《梅光迪文存》,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528页。
章太炎:《在东京留学生欢迎会上之演讲》(1906年7月15日),章念驰编订:《章太炎演讲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3~4页。
[英]宓克:《支那教案论》:“景教流行神州,既以兵力导其先路,则支那之视耶稣基督,自与释迦牟尼、谟罕蓦德不同,彼以顺施,此以逆取故也。在中国耳目心里,景教一事,常与丧师辱国之意,胶结而不可分,创巨痛深,身受者尚未尽登鬼录也。”“华民于教,本自淡然无争。问自有唐以来,垂千余载,有因信守各异,而相为屠戮者乎?问二十几史中,有如欧洲往日所为教门战纪者乎?”见《严复全集》第5卷,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14年,第511、521页。
太平天国战争中,江苏省损失人口1679万人,浙江省人口损失为1630万人,安徽省损失人口1700,江西省人口损失为1172万,湖北省损失500万人。见曹树基:《中国人口史》第5卷,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468~553页。
转引自[英]罗素:《中国问题》,秦悦译,上海:学林出版社,1996年,第50页。
[美]爱德华·W·萨义德:《东方学》,王宇根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年,第4页。
张承志:《人文地理概念之下的方法论思考》,《文明的入门》,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4年,第309~313页。
张承志:《访谈东塬上》,《聋子的的耳朵》,郑州:河南文艺出版社,2007年,第38页。
郑观应:《盛世危言·传教》,夏东元编:《郑观应集·盛世危言》上,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第184~185页。
[美]费正清:《观察中国》,傅光明译,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1年,第14页。
彭小妍:《女作家的情欲书写与政治论述——解读〈迷园〉》,彭小妍主编:《认同、情欲与语言——台湾现代文学论集》,台北: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史哲研究所筹备处,1996年,第170页。事实上,中日甲午战争也并非爆发于彭小妍所说的1895年,而是爆发于甲午年的1894年,因此才稱为甲午战争。
《中国大百科全书》有关二二八起义的解释:“1947年2~3月,台湾省人民反对国民政府的武装起义。抗日战争胜利后,国民政府接管了台湾。对台湾实行政治上的绝对独裁和经济上的高度统制,使台湾人民重新陷于水深火热之中。1947年2月27日下午7时,政府专卖局武装辑私员在台北市延平路殴打女香烟贩林江迈,又开枪击毙一名围观群众,激起民愤。市民立即涌向警察局请愿,要求严惩凶手,但毫无结果。28日,市民罢市游行请愿,提出惩凶、赔偿、取消专卖等要求,国民党军对群众进行镇压,开枪击毙三人、伤三人。愤怒的群众立即夺取电台,呼吁全省人民支援台北人民的正义斗争。基隆、新竹、彰化、嘉义、屏东、花莲、台东等县广大群众纷起响应,起义风暴迅速席卷整个台湾。3月1日,台北人民和国民党军队展开了斗争,并包围铁路管理委员会。2日,台南人民起义,袭击市内各处警察派出所;台中市民集会宣布成立人民政府及人民军。几天之内,全省除重兵把守的澎湖及基隆、高雄两要塞和少数军政部门外,皆被起义人民所控制。台湾人民的起义也得到了全国人民的声援和支持。3月8日,国民党军队在美国军舰、飞机护送下在基隆登陆,随后就在全省进行大逮捕和屠杀,至13日台湾人民的起义被镇压下去。”见《中国大百科全书》(第2版)第6卷,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09年,第109页。
[日]冈崎郁子:《台湾文学——异端的系谱》,台北:前卫出版社,1996年,第44页。
孙中山:《中国国民党北伐宣言》,广东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室、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华民国史研究室、中山大学历史系孙中山研究室编:《孙中山全集》(第3版)第11卷,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
蒋介石:《认识我们唯一的敌人》,张其昀主编:《先总统蒋公全集》第1册,台北:中国文化大学出版部,1984年,第531页。
蒋介石:《誓雪五三国耻》,张其昀主编:《先总统蒋公全集》第1册,台北:中国文化大学出版部,1984年,第588页。
蒋介石:《蒋委员长对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演讲对外方针并提建议》,秦孝仪主编:《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战争时期》绪编(三),台北: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1981年,第659页。
蒋介石在《苏俄在中国》一书中攻击史迪威将军说:“他在中缅战场的时期,正是美共及其同路人宣传中共是‘土地改革者和‘爱国民主党派,同时诬蔑我个人是顽固和反动法西斯的时期。他也是受了这种宣传的影响之一人。他误信中共部队可以服从他的指挥。他向我要求把国军和共军同等装备起来,将共军开出边区作战,同时也将晋、陕两省被共军牵制而防备其叛乱的国军,开出作战。”,见蒋介石:《苏俄在中国——中国与俄共三十年经历纪实》(订正本),台北:中央文物供应社,1957年,第120页。
[美]奥马尔·N·布莱德雷:《布莱德雷将军战争回忆录》,郭莹译,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06年,第516页。
转引自[美]米契尔·布赖克福特:《卡尔逊与中国——美国人的军官、八路军的朋友》,刘山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5年,第203~223頁。
[美]奥马尔·N·布莱德雷:《布莱德雷将军战争回忆录》,郭莹译,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06年,第556页。
曾担任“联合国军”总司令的李奇微将军在回忆录中写道:“中国军人都是强悍而凶狠的战士,经常是打起仗来不要命。不过我们发现,与朝鲜人相比,在某些方面他们是更加文明的敌人。很多时候,他们把自己仅有的一点食物分给俘虏,对待俘虏很和气,他们这么做很可能是觉得生活在共产主义制度下会更优越。”“在‘喋血岭和毗邻的‘伤心岭上的战斗也许是迄今为止最为血腥最为艰苦的战斗。需要我们拿出最大的体力、耐力和无畏的勇气。”“曾率部在‘伤心岭上浴血奋战的詹姆斯·亚当斯上校直截了当地向杨格将军报告说,按目前的规模继续打下去就是自杀。”见[美]马修·邦克·李奇微:《李奇微回忆录——北纬三十八度线》,王宇欣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13年,第62、177、179页。
[美]奥马尔·N·布莱德雷:《布莱德雷将军战争回忆录》,郭莹译,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06年,第661页。
[德]卡尔·施密特:《游击队理论》,朱雁冰译,刘小枫编:《政治的概念》,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224页。
[法]让—保罗·萨特:《全世界受苦的人·1961年版序言》,《全世界受苦的人》,万冰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年,第19页。
[德]瓦尔特·本雅明:《暴力的批判》,陈永国、马海良编:《本雅明文选》,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331~340页。
[法]弗朗兹·法农:《全世界受苦的人》,万冰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年,第177、48~49页。
责 编∕郑韶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