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矿食堂多,澡堂也不少。
天矿职工的住房,有平房,也有楼房,但设计却既不科学,也不合理,全不配套。既在家上不了厕所,也在家洗不了澡(摸澡除外)。如此,澡堂也就成了天矿人离不开的热闹之地。
到天矿的第二天,父亲除了带我进了食堂,还领我上了澡堂。
天矿的澡堂基本上与食堂相对应,因为二者都要依靠锅炉房的蒸汽而活着。比如:东区澡堂、三井澡堂、大井澡堂、分路牌澡堂……
三井澡堂,是一个井口澡堂,离我住的地方最近。在天矿这么些年,我的洗澡问题基本上都是在这里解决的。
在乡下时,除了冬天在房里的澡盆中被母亲逼着洗几次室内澡,其他季节,几乎都是与小伙伴们一起在村庄附近的小河、小渠或池塘里马马虎虎对付的。
三井澡堂的男浴室在井口一栋两层楼房的二楼,更衣室与浴池共处一层,但相距有些距离。那天晚饭后,我跟在父亲后面走进了这栋建筑。一走上二楼,人尚在楼梯口,我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镇住了。
长长的空旷的走廊里,走来走去的人们全都赤条条的,黑白分明。从雾气腾腾的浴池走向更衣室的,一溜儿白的(比较而言);从更衣室走向蒸汽弥漫的浴池的,一溜儿黑的(除了牙齿)。两者相同的是,都谈笑自如,旁若无人,不遮不掩。
父亲由于在大井上班,在这边的更衣室里并没有固定的更衣柜,我们便径直走进了浴室。室内热气弥漫,水雾蒸腾。稍许,才能看清室内情形。
浴室呈长方形,足有上千平方,屋高应在6米以上,屋顶部有换气窗,玻璃透光,两面长墙上部也有几扇玻璃窗。靠门的墙边是一排货架式的敞开式衣柜,上面堆放着一些衣物,我和父亲也将带来的换洗衣服及脱下来的衣物放在上面。中间地面两个大浴池,一个水黑得近似墨池,一个稍清澈些,均冒着热气。三面墙上被分成一隔一隔的,全敞开着,站了人的地方,弯曲的管子便往外冒着水。据父亲讲,矿工正常的洗澡程序应该是这样的,先在这个墨黑墨黑的池子里泡一阵,搓去身上的煤泥,再到旁边较清澈的池子里打肥皂擦洗一遍,最后再到水龙头下面冲洗一下。
虽然时间才晚上八点多钟,可能有工人提前下班的缘故,两个池子里全是黑乎乎的人头,三面墙根的水龙头下面也分别站了不少人。这个场面,对我这个乡村小孩来说,实在是太壮观了。说句粗俗的话,我除了与小伙伴洗澡时彼此好奇地相互打探了一下,哪见过这么多大人这么不知羞的?
父亲十分麻利地脱去了衣物,事实上,他下早班在中午洗过澡,此时脱衣服一是为了给我示范,二是认为我在乡下洗澡马虎了事,他要亲自帮我好好洗一下。父亲脱光后,便一个劲地催促我快点。可我脱到只剩一条内裤时,便怎么也不肯再脱了。父亲中途甚至准备动手帮我脱,但我紧紧抓住内裤的松紧带死活不松手。父亲没有办法,只得由着我。
这个水比较清澈的池子,水并不深,站立其中,水只沒过肚脐眼。只是水比较烫,我一踏进去,便烫得受不了,急急跳上坐在池沿的瓷板上,而父亲却全身泡在水里神态自若。自己下去,又上来,如此反复几次后,稍稍适应,便被父亲一起抓住,从头到脚用肥皂狠狠地搓洗了一遍,直到我痛得叫了起来,父亲才作罢。
从池子里上来,父亲又我将牵到了水龙头下面。说起来,还是水龙头洗得舒服,水温可以调节,水从头上淋下,全身舒畅。只是,整个过程我都没有脱下内裤。看着大人们一个个晃着走来走去,自己感觉很不自在。洗完后,自己转过身,匆匆脱下湿内裤,稍微擦了一下便急急穿上干内裤,生怕别人窥视了隐私。
其实,在洗澡的过程中,大人们边泡澡边打趣,话题也多是男女之事。只是自己年纪小不懂事,否则真不知该捂上耳朵,还是转身逃离。或许,从某种意义上讲,矿工子弟们的性启蒙就是从澡堂开始的。
说起来都有些不好意思,我在澡堂坚持穿内裤洗澡整整两年,直到有一次被同学激我:“你到底是不是男的?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什么事情都难免有第一次。脱了之后,我渐渐也就习惯了,全脱了洗澡确实更惬意些。说起来这全是心理作怪,谁看你呢?
多年后,我回矿工作甚至看到过更令人脸红心跳的事。有回就在澡堂所在大楼的门口,工间休息,一位工区领导与女职工开玩笑,有些荤。结果,也不知哪位女职工挑的头,一伙女职工一拥而上,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七手八脚地脱掉了那位工区领导的裤子,众人则哄堂大笑。而那位工区领导挣脱后,穿好裤子,自己也不禁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
煤矿生活紧张而单调,很多时候,早上下去了,中午不一定上得来。
作者简介:李芝桂,曾用笔名阿贵,男,1972年出生,江西省莲花县人。曾在《散文百家》、《创作评谭》等刊物发表作品百余篇。曾出版散文集《行走微生活》。
责任编辑:黄艳秋
美术插图:段 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