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心痛的晚餐

郑相豪

前不久，朋友聚会，认识一位贵州的韩淑仪老师，她给我们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

新学期开学不久，班里有个男生很快引起我的注意。他在新生入学测验中成绩第一，但平时话很少，走路总是低着头，似乎有很重的心事。每天中午或晚上放学时，同学们都一窝蜂争先拥进食堂。只有他仍安静地坐着看书，好像没有吃饭的意思。一次我把一条纱巾故意落在讲台上，以回教室取纱巾为由返回教室，发现偌大的教室只有他一个人。他见我进来，有些慌乱，立刻把手放进抽屉里。我看得很清楚，他正在就着咸菜，啃馒头。

我利用双休日的时间，进行一次家访。

那天下着毛毛雨，我搭乘100多公里的长途车，又走了6公里山间小道，直到中午才找到那个男生的家。她母亲有些紧张，以为儿子在学校出了什么事，听我细說后，才慢慢缓过神来。他家住着三间很破旧的房子，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五年前，她与丈夫搭乘一辆拖拉机外出赶集，途中不幸出了车祸，丈夫当场死亡，她压伤了一条腿，至今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只能干些轻微的活，靠养鸡种菜维持生活。

返回的路上，男生的母亲面黄肌瘦的面容一直在我的眼前浮现。

那时，我住在学校宿舍里，都是自己做饭，有意多做些，让那个男生过来一起吃，刚开始他不愿过来，总是推三拖四的，满脸羞涩与不安。我对他说：“这是对优秀学生的奖励，表现不好的没有资格享受这个待遇。”之后接触多了，逐渐没那么拘谨了，有时还会早来，择菜洗菜，为我打下手。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性格开朗了许多，与同学们的关系也融洽了，积极参加一些集体活动，还主动帮助学习稍弱的同学。半年后，他被同学们推选为学习委员，学习成绩上升得很快，不仅在班里是第一名，在年级里也遥遥领先。

高考结束后，他在县城一家建筑工地打工。一次，我经过那家工地，看到他正满头大汗拉着一车砖吃力地跑着，仅十八岁，身体又那么瘦弱，干那么重的活。我很快背过脸，心里好痛好痛。

大学录取通知下来后，他奔跑着来找我，高兴地说：“老师，我考上上海复旦大学了！”我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好样的！祝你梦想成真。”他忽然说：“老师，我请你到‘江南春酒店吃饭，晚上6点你一定要来啊！”听到这话，我脑海里瞬间闪出他在工地拉砖时满头大汗劳累的样子，这怎么行呢？那可是他的血汗钱啊！我对他说：“谢谢你的心意，晚上我有事去不了。”他愣了好一会儿，没吭声，可能看出我的心思，低着头，默默地走了。

他想报答一下我，是他做人的权利，也是人之常情。这是一个有着很强自尊心的孩子，不能这样伤害他。我立即追上他，对他说：“酒店不去了，你下午5点来钟到菜市场买一些你喜欢吃的蔬菜，到家里来，我们一起做饭好吧。”他答应了，笑着走了。

晚上，他提着好几包菜，准时来到家里，我和他一起做好了菜，开了一瓶红酒。我们边喝边聊着，他说他知道那个奖励只是借口，知道我做了家访，了解他家的困难，担心他吃咸菜馒头身体受不了。他说着说着，竟然激动得哭了。我的眼眶也酸酸的。我劝他：“不要想那么多，你是我的学生，有困难，帮你是应该的。今天我不是吃上你买来的菜了吗？你的辛苦钱来之不易啊！”

临别时，我把装有2000元的红包和两套衣服递给他，他愣了一下，想说什么，我说：“你什么也不要说，这红包是奖励你交学费的，衣服你和你妈都用得上。你只要牢牢记住一句话，考第一的人，永远受人尊重。”他眼圈红红的，说：“我记住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中五味杂陈不是个滋味，这是让我心痛的一次晚餐。他是个懂得感恩的好学生，我相信今后他无论遇到多少风雨，也会从容地走下去。

责任编辑：曹景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