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根
(接上期)
十一、董文炳臂断汴京 鬼神争夺大汗命
忽必烈一行人在蒙哥的接应下,很快歼灭了金兵,跟随蒙哥来到了兀良合台的营帐。兀良合台居中而坐,蒙哥、忽必烈、董文炳进来后分列左右,众人刚刚杀了一批金兵,掩不住脸上的畅快之情,和兀良合台说了,兀良合台也拍手称快,直言这是长生天在帮助蒙古。兀良合台又听忽必烈说三峰山已破,完颜哈达正回军向汴梁而来,甚感快慰,痛快地说道:“灭金的时刻就要到了,托雷大王令我们移兵截击他们。各位听令:蒙哥王子为先锋,董文炳殿后,我与忽必烈二王子在中军。所有部队马上准备,立刻出发。”众人早就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听到命令各自回营整队。
没过多久,从三峰山撤退的完颜哈达的几十万大军如潮水般滚滚而来,步军在前,后边是骑兵,旌旗蔽日,刀剑林立。完颜哈达坐在一辆四马拉的锦车内,虽有大军在侧,依旧愁眉不展。车左右有十六名全甲卫士骑马护卫,谨慎地察看四周,突然前军大乱,护卫队立马停住了脚步,进入防备状态。完颜哈达知情不妙,急问:“发生了什么事?”
一军官策马过来:“大元帅,前边有一支蒙古军队拦住了去路。”完颜哈达大惊,下了车,骑在马上,下令:“军马停下,弓箭手射住阵脚,后队骑兵立刻绕到左翼迎击敌军。”得令后的骑兵们从一侧向前冲过去。
蒙哥的先锋部队已经横在了完颜哈达大军前,和步兵对峙,蒙哥横刀立马大叫:“让完颜哈达出来回话,汗孙蒙哥在此恭候他。”这时,金军的骑兵冲了过来,蒙哥挥刀率兵迎了过来,两军顿时绞杀在一起。
率领另一支军队的托雷立在马上,用马鞭指着前方道:“各位,蒙哥、兀良合台大军此时应该挡住了完颜哈达,董文用、董文忠两位万户长各率一万兵马急追完颜哈达。遇到他们直接冲进他们的中军,把他们的阵容全部打乱,待大军到了一个个收拾他们。”董文用、董文忠二人早盼着令下,听闻后二话不说带领部队全速进发。
下车后的完颜哈达策马奔向高坡处,在那里察看全局指挥战斗,跟前站着十几名大将,边上有擂鼓手,摆有十几个大鼓,擂鼓助阵。一军官飞马过来在马上施礼高喊:“大元帅,蒙古人的追兵冲过来了!”完颜哈达异常镇定地说道:“命令后队一定挡住,各位将领稳住大军,不要乱。”
兀良合台与忽必烈从中军出发,骑着马前行,一探马跑来马上施礼报道:“万户长,蒙哥王子已挡住了完颜哈达大军,杀得十分激烈。”兀良合台见时机成熟,举刀大喊:“冲过去!”大军如黑云压境般向前移去,喊声震天。
从不同方向出击的几支蒙古军队此时渐渐会聚到一起,把金兵冲击得七零八落,战场变得混乱而残酷,董文用、董文炳二人很久没有经历这么惨烈的战斗了,早已经红了眼,放马四处砍杀。
陈和尚见董文炳连杀四人,势不可挡,便直奔董文炳袭来,挺枪过来直刺董文炳,董文炳一闪身,抓住了陈和尚的枪尖,二人互相拽着一起摔下马来,在地上扭打在一处。陈和尚身材虽小却力大如牛,趁董文炳不备,突然抓住了地上的一把刀,挥刀直砍下来,这一刀明显是直接奔着董文炳的颈项去的,董文炳来不及拾刀抵挡,只能下意识地闪身,却不想这刀力道太大,速度极快,左肩没来得及收回,刀已经到了。只听见董文炳一声惨叫,左臂被陳和尚硬生生地砍了下来。
陈和尚举刀再砍的时候,董文用听见兄长的惨叫,放马赶来,一刀砍在了陈和尚的后背。陈和尚一个滚儿又爬起,挣扎了一下,拽住了一个无主的马飞上马背逃走,董文用来不及追赶,赶紧下马撕下内衣给董文炳包扎断臂。
战斗结束时,已经暗淡的天空飘起了雪,战场上随处可见人和马的尸体,一个金军士兵的嘴里插着刀,不停地晃动着。一个蒙古军士兵被战马压住身子,满脸是血,无力地挣扎,不一会儿,脑袋一歪再也不动了,不远处一个金军将军胸上插着十几支箭,血流了一地。到处是刀枪剑戟,残旗烂旌。
雪很快下得急了,落在地上,被血瞬间染红。
托雷领着众将领前去看望董文炳,到了医师的营帐,看见董文炳躺在行军床上,跟前站着一名医师,正要帮他换药,托雷走过来俯下身轻轻地叫:“董文炳、董文炳!”几声后董文炳慢慢睁开了眼。
托雷说:“董万户长,我们已经消灭了完颜哈达的主力,即将进军汴京,您就安心养伤吧。”董文炳嘴翕动着说不出话来,两行眼泪挂在了脸上。
托雷不忍再看,领着众人往回走,统计这场战斗的伤亡。等回到自己的行军大帐,托雷与众人各就各位。史天泽站起说道:“牺牲的千户长有十八名,其中汉军千户长十名,蒙古军千户长六名,其他军千户长两名。”
托雷问:“尸首都找见没有?”
史天泽说:“只找见了十名,其他八名还未找见。战死千户长以下将士一万一千五百余名。”
托雷摇头叹息说:“死伤惨重啊!”
史天泽说:“敌方三十万大军被冲垮。死伤不下十五万。”
托雷抬起头,看着汴京的方向说道:“立刻进军汴京,把汴京城围起来。”
金军主力虽然尚未完全被毁,但已经再也无力和蒙古军进行大规模正面交锋。完颜哈达站在雪中,身后站着陈和尚等十几位将领,众人看着眼下的残兵败将,个个面色凄然。
完颜哈达望着远处摇头道:“惨,太惨了!我打了一辈子的仗,这次是明明白白的打的败仗。我三十万大军守住关隘是一支虎军。离开关隘与蒙古军对抗,就是自讨败绩。但是,有何办法啊?天要败我,他们要败我!天啊……”
陈和尚忍着痛说道:“大元帅,下一步怎么办?进汴京的路已经被他们堵住了。”
完颜哈达闭上眼表情痛苦地说:“蒲察官奴元帅如果派一支精兵出城接应我们,我们还有希望进得汴京城里。但是,官奴元帅不会这么做的。他不会这么做的。”
陈和尚:“那我们到蔡州吧,那里粮草丰厚,维持大军几个月没问题。”
完颜哈达无奈地说道:“只有这条路了,整顿兵马向蔡州进发。”
三峰山兵败后,金军主力丧失殆尽,蒙古三路大军会师汴京城下。
一年后,汴京城破,完颜守绪自缢身亡。
忽一日,托雷接到大汗病危速回的密报,便带着蒙哥、忽必烈连夜往窝阔台汗在燕京的行宫赶去。
为了治好窝阔台的病,耶律楚材从中原找来了最好的医师,医师诊断一番,摇头表示无能为力,一旁的乃玛真见后不住地流泪,苦劝医师想办法。耶律楚材见医师为难,便劝慰了乃玛真几句,顺路送医师出来。
耶律楚材问:“医师,您真的没有办法了?”
医师说:“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真的没有办法,有办法我为什么不用呢?”此话不假,这番为了给大汗看病,几乎寻遍了天下的名医,竟没有一人领命。他只好拍了拍医师的肩膀,说了声:“辛苦!”
回到屋,耶律楚材看见乃玛真坐在椅子上,愁眉不展,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萨满大法师。见耶律楚材进来,乃玛真擦了擦眼泪,和大法师说道:“大法师,怎么办啊?大汗连药都灌不进去了。”
萨满法师说:“我给他作法事吧,问问长生天,大汗到底得了什么病,长生天会派神来告知我们的。”
乃玛真说:“那赶紧做吧。”
萨满法师说:“我这就去接神灵来。”说着,萨满法师走了出去。
萨满法师刚走,托雷带着忽必烈等人就进来了,见到乃玛真和耶律楚材,连忙问大汗的病究竟怎么样。耶律楚材直摇头,乃玛真说道:“刚才萨满大法师说,作法事请神灵问问长生天,大汗到底得的什么病,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了。”
到了晚上,窝阔台依然躺在床上人事不省,院中摆了一条祭桌,桌子上摆着七牲头祭品。点着香,萨满大法师穿戴法衣、法帽,手握小鼓站在中央,周围是六名弟子,手握小鼓三名,手拿铜锣三名。萨满法师口中念念有词:“长生天降神灵,长生天将神灵!”边念叨边开始手敲小鼓舞蹈起来,六名弟子敲鼓、敲锣也围着大法师舞蹈。
舞蹈了一阵,大法师突然浑身猛烈颤抖着跪在香案前直挺挺地一动不动,六名弟子放慢了速度,围着祭桌舞着。良久,萨满法师长舒一口气,慢慢站了起来。众弟子们停止了舞蹈。
萨满大法师走到乃玛真和托雷跟前鞠了一下躬:“大汗夫人、大王,神灵回来了。”
乃玛真急问:“神灵启示了什么?”萨满大法师做了一个回屋的手势。乃玛真、托雷、萨满大法师往屋里走去。进了屋,乃玛真急问:“神灵到底启示了什么?”
托雷也道:“您快说吧。”
萨满大法师:“长生天让神灵传旨,大汗来到这里杀戮生灵过多,触怒了这里的山神、地神、河神、树神,众多神灵在作祟,非夺大汗命不可。”
乃玛真:“啊,那怎么办啊?大师快求神灵救救大汗啊!”
萨满法师异常严肃地说:“神灵启示我,必须有一名血缘至亲替大汗到长生天那里求情,长生天才可饶恕大汗。”
托雷一惊:“您说的是必有一人替大汗……”
萨满法师点了点头:“否则大汗过不了这一关。”
乃玛真一听马上哭了起來,说道:“大汗的孩子们都在千里之外,谁替他牺牲啊……谁替他牺牲啊……”萨满法师任务完成,悄悄地退出了屋子。托雷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胸口,一言不发慢慢地走了出来。
天空月明星稀,托雷仰望着天空神情茫然,站了好一会,树上有一只猫头鹰咕咕、咕咕、咕咕叫了三声,扑棱一下展翅飞远。托雷自言自语:“血缘至亲代为牺牲,血缘至亲代为牺牲,血缘至亲代为牺牲……”
回到自己的营帐,托雷躺在唆尔忽合塔尼身边,始终睡不着,刚翻了个身。唆尔忽合塔尼坐了起来:“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翻来翻去睡不着。”托雷也坐了起来,低头不语。
唆尔忽合塔尼:“有事说啊,难道还瞒着我?”托雷侧身凝视着夫人。
唆尔忽合塔尼:“您这是干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托雷深情地说:“您给我生了四个英杰的儿子。蒙哥刚正性烈,忽必烈绵柔敦厚,旭烈兀性嘻强莽,阿里布哥内向顽皮。个个都是精灵啊!”
唆尔忽合塔尼疑惑不解地说:“您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了?啊!”
托雷不管唆尔忽合塔尼的疑问,接着说道:“夫人,您最贤惠。”
唆尔忽合塔尼有些害怕,忙道:“大王,您今夜是怎么了,弄得我云里雾里的。你别吓唬我,有什么你就尽快说,好不好?”
托雷看着唆尔忽合塔尼道:“一旦我有不测,您要把我的四个儿子好好带大。”
唆尔忽合塔尼紧张道:“啊,大王,出什么事情了?您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您快说呀?”
托雷:“刚才萨满法师作法事,求得神灵的启示。大汗入中原以来杀戮过甚,惹怒了这里山、水之神。山、水之神作祟要大汗偿命。”
唆尔忽合塔尼:“啊,这么狠毒啊!”
唆尔忽合塔尼突然明白了,急问:“萨满法师接着说了什么?是不是要有人代为牺牲?”托雷点了点头。
唆尔忽合塔尼一把抓住托雷的手,大声道:“不行!”
窝阔台躺在床上,依然昏迷着。乃玛真坐在床前,身后还有几位汗妃,个个悲容满面。此时,一侍卫进来报:“耶律国相来了。”
乃玛真道:“请他进来,你们都退下。”汗妃们退了出去。
耶律楚材进来躬身施礼:“汗夫人!”
乃玛真:“耶律国相,您看大汗还是这样。”
耶律楚材:“昨天萨满法师不是作法事了吗?”
乃玛真低声地支吾:“可是,可是萨满法师说大汗入中原以来杀戮过多,触怒了众神灵,众神灵作祟,折磨大汗呢!”
耶律楚材微微颔首,若有所思:“法师说了怎么解救没有?”
乃玛真倾了一下身子:“法师说,必须有一个血缘至亲代为牺牲,方可救大汗一命。”
耶律楚材一怔:“噢……”
乃玛真:“大国相,您和大汗这些年君臣如鱼得水,您看看这事怎么办啊?”
耶律楚材捋着长髯无奈地说:“这是你们汗室内部事情啊!”
乃玛真:“我们的儿孙们都在遥远的地方,等他们来了,大汗早已……咳,真是急死我了。我真想代为牺牲,但是不是一个血缘啊!我怎么办?怎么办啊?”耶律楚材只好沉默不语。
已经下定了要替窝阔台牺牲的决心的托雷,这天坐在椅子上,神态安详,唆尔忽合塔尼坐在一侧满脸怒容,见托雷始终不说话,唆尔忽合塔尼哭道:“人的命有定数,长生天赏罚分明,代为牺牲之说可靠吗?而且,乃玛真也有儿孙啊,为什么你去牺牲?我们还有四个儿子,旭烈兀、阿里布哥还小,你就忍心让我们成为孤儿寡母吗?”
托雷低头喃喃地说:“他们的儿孙在远方,来不及了。”
唆尔忽合塔尼:“这个事就怪了。偏偏他们的儿子都不在跟前。恰巧,我们一家在这儿。您不觉得可疑吗?”
托雷:“贤惠的夫人,您听我把话说明了。”
唆尔忽合塔尼:“我不听。去,去人把忽必烈叫来。”一侍兵走了出去。
托雷:“夫人,你先别跟忽必烈说呀!”
唆尔忽合塔尼:“忽必烈长大了,懂事了。我要跟他说,我要让他阻止你,我还要把蒙哥叫过来。还有旭烈兀、阿里布哥都过来,他们都是从我热腹里出来的孩子,他们不能没有父亲。没有父亲的孩子就像迷了路的雁雏,他们会哀鸣不休的。”
托雷:“夫人您冷静点,容我再想想。我去看大汗,您先不要跟忽必烈说。容我再想想。”说完,托雷起身走了出去,走向窝阔台的营帐。
走到床头看着窝阔台,托雷禁不住皱了皱眉。
一旁的乃玛真叹道:“哎,呼吸越来越微弱了。我担心啊!”
托雷:“嫂夫人,先别急。”
乃玛真“咚”地给托雷跪下了:“王弟,我一个女人真的想替大汗做牺牲,换回大汗的命,但是不行啊!大汗真的有个不测,我肯定随他而去。求王弟救救您的大汗哥哥!”
唆尔忽合塔尼叫来了忽必烈,把窝阔台生病需要人代为牺牲的事说给了忽必烈。说完问道:“忽必烈,你也不小了,你看看你父亲这样做对吗?他要扔下我们不管了。”
忽必烈以不解的神情说:“不知父王怎么想的。”
唆尔忽合塔尼:“一会儿你问问他。”
唆尔忽合塔尼抹着眼泪:“你派人去把蒙哥叫过来。”
忽必烈:“母亲,蒙哥现在是独当一面的统帅,没有大汗的命令是不能擅自行动的。”
而在耶律楚材的府内,耶律楚材与巴特尔相对而坐,除了窝阔台的病,还在为另外一件事情着急。耶律楚材道:“萨满法师的话一出口,无法收回。这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巴特尔点点头:“是啊,也是一件影响汗国安危的大事。”
耶律楚材:“汗国刚刚灭了金国,中原归入版图,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大汗如果一旦有什么不测,我怕祸起萧墙,又起内乱啊!”
巴特尔神情忧虑:“是啊,术赤大王的二子拔都骁勇又多谋,汗位之争他都清楚,心存不满。察合台大王还健在,您知道他的脾气。托雷大王当年就以守灶身份,据有了汗国半壁江山。现在更是灭金,可谓立了不世之功。汗国的一半兵力在他和他儿子蒙哥手里。他们个个如狮似虎,如果争斗起来,必将不可收拾。难啊,难!”
耶律楚材沉吟:“更关键的是,大汗儿孙中没有可以马上继承之人。贵由体弱性窄,不足以服众兄弟。”
巴特尔:“汗国又到了一个关键时刻,耶律国相您深受大汗的宠信,此时可要想办法啊!”
耶律楚材反问道:“大万户长,您可是木华黎国王之子,汗国真正栋梁,面对这么一个千钧一发的局面,您有何高见啊?”
巴特尔沉思了片刻,说:“我们蒙古人对萨满法师的话是相信的,相信他代天而言。”
耶律楚材:“您是说真得有个人代为牺牲?”
巴特尔点了点头。
耶律楚材摇头:“这样事情就更严重了,您看,在这里的只有托雷大王一家。托雷大王会吗?”
巴特尔:“我深知托雷大王的品性、心志,但是关涉身家性命就不好揣度了。”
耶律楚材:“是啊,他还有四个豪杰儿子。他怎么能够轻言牺牲呢?”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我找时间和托雷大王敞开心胸聊一聊。”巴特尔说道。
刚说完,一侍卫进来施礼:“大王,托雷召见大王,让您现在就过去。”
巴特尔对耶律楚材笑道:“我们着急,托雷比我们更着急,毕竟那是他的亲兄弟啊!”
巴特尔:“大王叫我不知有什么吩咐?”
托雷:“我想,您也知道了。”
巴特尔:“大汗的病情令我忧心如焚啊!”
托雷:“正因为这个,我想跟您说几件事情。”
巴特尔:“大王请明示!”
托雷:“您父木华黎国王是我父汗的四骏之首,为蒙古汗国建立了不世之功,被封为异姓之王和右翼万户长,最为尊贵。您也是继父经略中原,这次又领中军灭金,立了大功。”
巴特尔诚惶诚恐地说:“大王,有事明讲,我决不会做对不起父王的事情。而且两位大汗对我家族恩宠有加,我,还有我的儿孙必忠心报答,决不会有二心。”
托雷一字一顿地说:“这我相信,我要决心代大汗做牺牲。”
巴特尔一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王……”
托雷:“我死之后,请您一定要稳定中原軍心,效命于大汗,要防变乱。”
巴特尔下跪道:“大王,如此识大体,甘愿做牺牲,古今所无,巴特尔佩服至极。请大王放心,我一定按您的嘱咐,稳定中原军心,效命于大汗。”
托雷:“还有我的死讯、死情要绝对保密。”
嘱咐完巴特尔,托雷又把耶律楚材找来,二人面对而坐相谈。托雷道:“耶律国相,您一直陪伴着大汗,你了解大汗的病根在哪里?”
耶律楚材做思考状:“俗世的病根可能在肝肺,很可能是酒上得的。大王知道,大汗爱喝葡萄酒。”
托雷:“您是大汗的酒友啊!”
耶律楚材讪笑:“惭愧,惭愧!到了中原,在下屡劝大汗,少饮酒,大汗不纳呀。他感到潮湿之气浑身不舒服,夜里盗汗,不能入睡。饮酒以后会好些,能够安然入睡。所以,离不开酒了。酒最伤肝,肝气又侵肺,久而成疾呀。”
托雷:“您不是请了中原名医诊治了吗?他也没有办法?”
耶律楚材:“我遍请了中原名医,都说久病成疾,没有良药可治了。”
托雷:“您说这些都是俗世的病。您说还有其他什么病吗?”
耶律楚材:“这个只有萨满大师知道。他是代天而言的呀。不是我这个凡夫俗子所能知道的。”
托雷:“这我清楚了。我要代为牺牲。”耶律楚材一惊,捋着长髯沉吟不语。
托雷:“您是大汗最信赖的人,望您从汗国的安危计,为大汗多谋善策。”
耶律楚材起身道:“大王真是古今绝无仅有的大贤人。在下敬佩,敬佩!在下一定施犬马之劳,为汗国效命。”
耶律楚材站起施礼,托雷回礼。耶律楚材抚着长髯暗自摇头叹息:“真是个古今所无的贤王啊!古今所无的贤王。”
萨满法师站在屋中整理着法服、法器,跟前站着两个弟子。萨满法师以严厉的口吻说道:“神灵传达的长生天的意志是谁也不能违背的,谁如果乱讲话,会烂了舌头。”
两个弟子:“弟子明白!”这时,忽必烈走进来。萨满法师躬身:“王子!”
忽必烈施礼:“法师您好!”
萨满法师:“王子请坐!”忽必烈坐了下来。萨满法师向两个弟子挥了一下手。两个弟子退了出去。萨满法师说道:“王子必有要紧的事情。”
忽必烈开门见山:“请问法师,能不能用七牲代牺牲?”
萨满法师:“大汗不是凡人,七牲不可。”
忽必烈:“其他人呢?”
萨满法师:“只有血缘同一至亲才可以。”
忽必烈:“那么,大汗一定能够好起来吗?”
萨满法师:“没有代为牺牲者,大汗一定不能够好起来。”
忽必烈明白了法师口中话的意思,失望地回来,唆尔忽合塔尼坐在椅子上,问忽必烈道:“法师说其他代为牺牲都不行?”
忽必烈:“他说不行。”
唆尔忽合塔尼:“难道按他的意思有人牺牲了,大汗就能好吗?”
忽必烈:“我问他有了代为牺牲者,大汗一定能好吗?”
唆尔忽合塔尼:“他怎么说的?”
忽必烈:“他回答我,没有代为牺牲者,大汗一定不能好。”
唆尔忽合塔尼摇头:“看来这是一定要一条命啊!”忽必烈两眼盯着母亲。
唆尔忽合塔尼:“你这孩子用什么眼神看我?”
忽必烈:“母亲,真要让我父王做牺牲,我代我父王吧!”
唆尔忽合塔尼一听,愣住半晌,突然抱住忽必烈的脖子:“傻孩子!你说什么话呢?你,再不要这样说,再不要这样想!”
忽必烈挣脱了,给母亲跪下道:“母亲,孩儿给您说。父王不能离开呀。有您,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弟。父王离开了,大殿里的柱子断了,谁来支撑?我替父亲去吧,您和父王还有三个儿子。”
这时,托雷走进来,一看这情形厉声问:“你们母子干什么呢?哭哭啼啼的。”忽必烈慌忙起来,唆尔忽合塔尼别过脸去,不吱声。
耶律楚材彻底被托雷的胸襟和牺牲感动了,自斟自酌几杯后,脑袋微微有些醉了,跑到巴特尔处说道:“托雷大王真是个古今所无的贤王啊!只是我现在担心他的儿子蒙哥,其勇武不比大王差,握着十几万兵马。”
巴特尔摇头:“您还不了解托雷大王啊,只要他决定做牺牲,这么视死如归的人,他不会不考虑他儿子会做出怎样的事情。这一点您不必担心。”
耶律楚材:“有道是怕百密一疏啊!万户长掌控着燕京行宫的宿卫军,有所防备才是啊!”
巴特尔:“托雷大王对我也是这么说的,请您放心,这一点把握我还有。自从大汗生病以来,我已经严令燕京行宫宿卫军,没有本帅令牌谁也不准擅自出入宫禁。行宫三十里以内日夜有三万兵马轮流值宿。”
耶律楚材:“万户长思虑得周全。”
托雷想到了忽必烈要替自己牺牲的想法,但是他心里更清楚,无论如何,不能让忽必烈代替自己,且不说当年成吉思汗对忽必烈寄予厚望,只是这孩子有勇有谋,重情重义,正处在人生的黄金时代,自己就不能让他做这件事。如果说,蒙哥身上寄托着托雷统一蒙古族的重任,那么在忽必烈身上,托雷则寄托着自己收复天下,一统为尊的期望。可是忽必烈并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期望,见忽必烈在安慰母亲,便说道:“你穿好衣甲,我们爷俩到外面比试比试。”
唆尔忽合塔尼自知拦也拦不住,满脸愁容地坐到了椅子上,一行苦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十二、托雷救大汗牺牲 蒙哥接父王爵位
燕京原野上,托雷与忽必烈并马缓缓走着,前边是几十只猎狗,几十名侍卫军亲兵跟在后面,有几名亲兵肩上扛着猎鹰。忽必烈向托雷说道:“父亲……”托雷说:“今天只打獵不能说别的事。”
忽必烈不敢吱声了。托雷挥了一下手,亲兵们围了过来,托雷说:“快,领着狗把猎物轰出来。”一个亲兵头目喊了一声:“起猎!”狗和人马奔向前去。
一群猎狗撵着一只狼跑过来,后面是亲兵们在狂追。猎鹰也在空中飞向狼。托雷飞马过来,拈弓搭箭射向狼。狼中箭滚倒在地,一群猎狗围住撕咬。两个亲兵下马,赶走狗,把狼吊在一棵桦树上,划开肚皮剥皮。把皮扒下来后,肉扔给狗和鹰吃。
托雷和忽必烈又放马追赶着一头硕大的雄麋鹿。亲兵们一起射箭,麋鹿中了几支箭扑倒在地。有三个亲兵下马,开始剥麋鹿皮。托雷、忽必烈也下了马,站在一侧看。
一亲兵用刀子豁开鹿胸膛,剜下了心,血淋淋地放在手心上捧给托雷说:“请大王用!”托雷拿出小刀割下一块放进嘴里咽了进去。亲兵又捧给忽必烈,忽必烈也拿出小刀割了一块放进嘴里咽了进去。三个亲兵把剩下的分割着吃了,托雷和忽必烈二人重新上马,呼啸而去。
到了原野的一处低洼地,托雷勒马缓行,亲兵们在十几步外跟着。忽必烈忽然跳下马,捉紧托雷马缰站在马头前。托雷一惊,问道:“你要干什么?”忽必烈说:“父王,孩儿有话要说。”托雷发怒道:“有话快说,不要扫了我的兴。”
忽必烈“咚”地跪在马前说:“父亲,让孩儿代为牺牲吧!”
托雷盛怒,骂道:“畜生,快起来!”忽必烈坚持道:“父王不答应,我不起来!”托雷举起马鞭子打过去,一下打在忽必烈脸上,一条血印洇出,忽必烈依然不起。
托雷让马转着打忽必烈道:“你这个小畜生,小畜生!”忽必烈依然挺着,拽住马缰不撒手。托雷越打越来气,越来气,打得越狠。亲兵们想劝又不敢,个个皱眉,下马给托雷跪下了。
忽必烈昏倒在地,托雷在马上喘着粗气说:“把这畜生放在马上往回走!”亲兵们把忽必烈放在马背上,跟着托雷往回走。
汗宫内,窝阔台依然昏迷不醒。乃玛真茫然无措地坐在那里。这时,耶律楚材进来施礼说道:“大汗夫人!”乃玛真说:“您看,大汗更重了。”耶律楚材安慰道:“大汗夫人不要急。”
托雷宫里,唆尔忽合塔尼焦急不安地站在门口。这时,托雷走进来,唆尔忽合塔尼见没有忽必烈,急问:“忽必烈呢?”托雷淡淡地说:“来了。”
一个亲兵背着忽必烈进来,忽必烈满脸是血。唆尔忽合塔尼大驚道:“我儿子怎么了?谁弄的?”托雷平静地说:“不要大惊小怪,是我打的。”
唆尔忽合塔尼气急败坏地问:“您为什么打他?他做错什么了?有气您就往他身上撒?”亲兵们把忽必烈放在床上,唆尔忽合塔尼抱住儿子的脖子泪流满面。侍女们端水过来。唆尔忽合塔尼给儿子擦洗着脸。
托雷脱下铠甲坐在椅子上,侍兵端过茶来,托雷喝起茶来。忽必烈醒过来,睁开眼说道:“母亲!”唆尔忽合塔尼不说话,依然擦着孩子的脸。
忽必烈突然坐起来问:“父亲呢?”唆尔忽合塔尼依然不吱声。忽必烈一眼看见了父亲。
托雷说:“把忽必烈扶到他的房间休息。”亲兵们扶着忽必烈走出去,托雷柔声地说:“夫人,请过来坐!”
唆尔忽合塔尼走过来坐在托雷跟前,托雷抚摸着她的头发说:“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当年窝阔台成为汗位继承者时,我当父汗的面说过:在汗兄之侧,忘了的事情我提醒着,睡了的时候,我叫醒着。今天,汗兄危在旦夕,应该是我履行诺言的时候了。汗兄没有了,我活着又去提醒谁呢?”
唆尔忽合塔尼硬忍着不哭出声,托雷又说:“灭金以后,汗国在中原应该有所安定了,汗兄一旦不测,我怕引起新的内乱。别的不说了,我给蒙哥留了一封信。你明日就让忽必烈把这封信交给蒙哥。信的内容就是告诫蒙哥要效命于大汗,不得有二心。待汗兄以后,我相信我的儿子们知道怎么做,那时候由他们自己做主。夫人,蒙哥、忽必烈已经长大,旭烈兀,尤其是阿里布哥还小啊,这您就多费心了。蒙哥在外征战,家内诸事,忽必烈会为您操心的。”唆尔忽合塔尼已没有了眼泪。
托雷站起来,向唆尔忽合塔尼躬身施礼道:“请尊夫人受我一拜!”唆尔忽合塔尼抱住托雷,无声地抽泣起来。托雷推开唆尔忽合塔尼,向外大步走去。唆尔忽合塔尼追到门口,昏倒在地,侍女们扶起了她。
托雷大步走到窝阔台的窗前,乃玛真带着哭腔说:“王弟!”托雷说:“嫂夫人,快请萨满国师过来!”乃玛真命令道:“快去请萨满国师进宫!”
一侍卫领命去了,乃玛真问道:“王弟,您请萨满国师干什么?”托雷说:“他一来,您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萨满法师着法服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六个弟子。托雷说:“作法事吧,禀明神灵告长生天,我要为汗兄代为牺牲。”
乃玛真一惊,说:“王弟,您……”托雷威严地说:“法师,快作法事吧。”
萨满法师说:“好,到院中祭案前。”萨满国师领着六个弟子们走了。托雷走到窝阔台床前,跪下片刻,然后站起身走出门去。
汗宫院中摆着祭桌,上有七牲头祭品,点着香。萨满法师依样作着法事,托雷坐在一侧椅子上。萨满法师作完法事,掏出一张画符,用香火点着把灰放在一木碗水里,双手端过来递给托雷,说道:“请大王喝下这碗圣水!”托雷接过一饮而尽,饮罢,托雷站起来仰望着阴霾笼罩的天空良久,然后大步往外走去,四个侍兵跟在左右。
托雷回到宫中,已是深夜,唆尔忽合塔尼脸面整洁地站在门口。托雷走了进来,唆尔忽合塔尼扶住了托雷,二人谁也不说话了。唆尔忽合塔尼把托雷扶坐在椅子上,托雷说:“把忽必烈叫来。”一侍卫走了出去。
唆尔忽合塔尼拿出一套新衣服说:“大王换上新衣服。”托雷点了一下头,唆尔忽合塔尼帮着丈夫换了一身新衣服。托雷脸上淌出汗,呼吸急促起来,说:“把我扶上床。”唆尔忽合塔尼把托雷扶上了床,托雷说:“让他们都退下。”唆尔忽合塔尼说:“你们都退下吧。”侍兵和侍女们都悄悄退了出去。
这时,忽必烈脸上带着血迹,匆匆进来,走到父亲床前跪了下去说:“父亲!”托雷用微弱威严的声音说:“忽必烈,将来要一心辅佐你的哥哥蒙哥,不得有二心。”忽必烈再拜叩首道:“父亲,孩儿铭记在心。”
托雷听罢闭上了双眼,忽必烈伏在父亲身上抽泣起来。唆尔忽合塔尼异常严肃地说:“起来,擦干眼泪。去告诉乃玛真汗夫人,大王已经代为牺牲了。”忽必烈站起来,擦了擦眼泪,往外走去。
忽必烈匆匆走进窝阔台汗宫院内,见到乃玛真,忽必烈施礼说道:“禀告伯母夫人,父王已代为牺牲了。”乃玛真听罢立刻掩面哭了起来,忽必烈转身走了出来。
汗宫大殿中,停放着托雷的灵柩。右手以乃玛真为首,忽必烈扶着母亲唆尔忽合塔尼站着。以下是亲族其他男女,表情凄楚。左手是巴特尔、耶律楚材、史天泽、董文忠、董文用等万户长们,表情肃然。萨满法师在灵柩前作着法事。
汴梁城故金皇宫蒙哥府殿内,蒙哥与兀良合台面对而坐相谈。蒙哥说:“万户长,我昨夜做了个梦,至今想来心里隐隐作痛。”
兀良合台笑道:“征战在外,在尸体堆中打发日子,还怕起做梦了?做了什么梦了?”
蒙哥说:“在一个日夜分不清的混沌之中,突然一条蛇缠住了我。我拼命挣扎,挣脱不开,父王忽然到来,我喊父王救命。父王拔刀斩杀,我扑向父王,父王的眼中却流着血。我大叫父王您怎么了?父王却飘忽不见了。我也吓醒了。”
兀良合台吃了一惊,说道:“啊,是个怪梦!”
蒙哥担心道:“父王不会有事吧?父王在蔡州接受完颜承麟的献宝求降,刚两天就接到大汗病重的密旨,匆匆走了。我担心父王……”
兀良合台说:“大王是得大汗病重的密旨走的。大汗没有问题,反倒大王有问题了?不必担心。我们蒙古人有句俗话,人做梦啊,除了用屁眼吃草的梦以外,其他的梦都做。”
蒙哥憋不住笑。兀良合台又说:“亡金残余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大汗对故金之地的治理有个全盘计划才是。”
蒙哥说:“大汗任您为该地的达鲁花赤,那就把这块地方交给您治理了,您说了算。”
兀良合台说:“这些年我在中原,我也深深感到,我们啊,带兵打仗天下无敌,放马放羊是本行。但是,到这里种五谷、酿烈酒就不会了。尤其是计收赋税,充填国库,哪儿是我们干的勾当?”
蒙哥说:“所以呀,祖汗就用很多回回人、维吾尔人干这些事情不是。我让大汗也给你配一个这样的人管理钱粮庶务,你呢,专管军事,不就省心了。”
兀良合台说:“大王虽然走得急,没有来得及安排什么,但是对投降的金国官员一个没有杀,而且,临行前晚对我说,对前金官员忠顺者可以择用。他如果留下就好了。”
蒙哥说:“那我们择用一些人吧。从官阶高的开始。比如完颜哈达、依剌蒲依等人。”
兀良合台点点头说:“可以,先找他们谈谈。”
中原平原上,几骑马由远及近,忽必烈骑在马上奔跑着,四名随从侍卫紧紧相随。到了驿站院内,忽必烈等四骑飞马过来,跳下马,牵马进院。一驿站军官和几名士卒过来。忽必烈亮出军令牌说:“赶紧给我们换马,拿点酸乳和奶食来,带走!”
军官遵命,几个士卒牵过马去,卸下鞍,又换了新马在备着鞍。忽必烈的亲兵们往袋里装着奶食,又咕嘟咕嘟喝着酸乳,忽必烈也接过军官递过来的皮囊装的酸乳喝了起来。喝毕,忽必烈挥了一下手说:“上马赶路。”几个人上马走远。
蒙哥还在屋中焦躁不安地踱着步,这时,一侍卫进来说:“大王子,二王子来了!”蒙哥一惊,道:“啊,忽必烈来了?”蒙哥边说着边往外走。这时,忽必烈已走了进来。蒙哥说了声:“忽必烈!”忽必烈跑过来抱住了蒙哥,大哭起来。
蒙哥惊诧道:“忽必烈,你哭什么啊?你坐下说。”忽必烈依然站着哭道:“大哥,爸没有了。”蒙哥大惊道:“啊,怎么没的?你快说!”
蒙哥让侍卫们都退下,焦急地说:“你快说!”忽必烈说:“父亲为大汗代做牺牲了。”蒙哥惊道:“啊,代为牺牲?你详细给我说。”
忽必烈说:“大汗病重,医治不灵,汗后请萨满法师作法事问神灵,萨满法师说,大汗入中原以来杀戮过多,触怒众神灵,神灵作祟要惩戒大汗。要救大汗命,只有一个血缘至亲代为牺牲,才能救大汗。所以,父王就做了牺牲。”
蒙哥咬牙切齿说道:“父亲死得冤啊!当年,萨满阔阔出做鬼,说什么天上出了两个太阳,一个要管北方,一个要管南方,差点让祖汗杀了二祖哈萨尔。就因为祖奶识破诡计,祖汗杀了阔阔出,才平息了一场内乱。今天灾难却轮到我们家了,我要回去问个明白。走,忽必烈,跟我回燕京。我要搞清真相。”
忽必烈慌忙制止道:“大哥息怒,父王留給您一封信,您看!”忽必烈从怀中掏出信递给蒙哥,蒙哥展信读道:
我儿蒙哥,父亲甘愿为汗兄代为牺牲。原因就是履行在父汗前的诺言。为汗国的安定计,你不许有二心,要一心辅佐大汗,待大汗以后,顺时而变,一切由你自己做主。奉母待弟无需提及。
此嘱切切。
父亲
蒙哥看毕信,颓坐在椅子上,半晌不语。
突然,蒙哥用手擂着桌子,愤怒地说:“他们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这样?”
忽必烈流着眼泪说:“那天狩猎场上,父亲的一顿马鞭子彻底把我打醒了。父王率军攻克三峰山,金国依为长城的完颜哈达三十万主力军顷刻瓦解,金亡三峰山。攻汴京城时,父亲所率兵马又是最多。金主弃城出逃蔡州,也是父亲出兵追剿,收降于蔡州。当时,史天泽就跟我说过,大王灭四千五百万人口的大国,功高盖世啊!父汗以汗国安定大局为重,又履当年诺言,实为儿孙们的榜样。大哥您要三思啊!”
蒙哥说:“那我回去为父奔丧总算可以吧?”忽必烈说:“那也得等大汗命令方可回去。你现在是元帅,不仅是个王子,没有大汗命令是不能擅动的。”蒙哥拍了一下椅扶手说:“我蒙哥身为父王长子,眼睁睁地看着父王冤死,不能行动。真是白白统率了二十万兵马,我无用啊,我!”
忽必烈苦苦相劝道:“大哥,你如果一旦动兵,汗国立刻大乱,那么父王的良苦用心必然像晚春的风吹雪一样,化为乌有了。”
蒙哥问:“那大汗什么时候让我回去?”忽必烈说:“很快的,有人会比你还着急。你在故金之地,故金的将相以下官吏都是父王收降而没有杀他们,他们感念父王,你手握灭金二十万精锐之师。这一切,你不想想。他们能不着急吗?”
蒙哥听罢,默然不语。
燕京汗行宫里,窝阔台躺在床上,乃玛真坐在床头,有几个侍女站在左右。窝阔台的脸抽动着,乃玛真俯下身惊叫道:“大汗的脸动了。”
窝阔台慢慢睁开了眼睛。
乃玛真惊喜地说道:“大汗,大汗,您醒过来了?”窝阔台瞅着乃玛真,乃玛真命人请医师。医师走进来,乃玛真说:“快看,大汗醒过来了。”医师伏身看道:“是醒过来了,我马上用药,让大汗尽快恢复体力。”说罢,在一旁的桌子上打开药包,拿出几样小皮袋装的药,用小小银勺舀出来放在一银碗里,又加水调好了,双手端过来,用勺一勺一勺地喂进了窝阔台嘴里。
窝阔台倚在床上半躺着,咳嗽了几声,轻轻地摇了摇头,两行泪挂在脸上。窝阔台说:“天夺我手足,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耶律楚材赶紧说:“大汗,节哀!大汗无恙,是汗国的万幸。”巴特尔也说:“大汗,大金刚灭,百废待举,大汗无虞,真是长生天的恩德。”
窝阔台摆着手说:“不要说了,传旨让蒙哥接他父亲的大王爵位和封地,忽必烈为万户长。派快马日夜兼程到汴梁城,令蒙哥火速回来奔丧。”
耶律楚材说:“我立刻去办。”
窝阔台挣扎着要下床。巴特尔急忙说:“大汗,您这是?”窝阔台说:“我要去看我的弟弟。”两个侍卫过来,帮着窝阔台穿戴整齐,窝阔台浑身颤抖着下床。耶律楚材说:“把大汗的卧轿抬进来。”四名侍卫抬进来一辆卧轿,侍卫扶着窝阔台身子,让其躺在卧轿里。
托雷灵堂右边椅子上坐着唆尔忽合塔尼,身边站着几名侍女。这时,一名侍卫进来说大汗来了。唆尔忽合塔尼缓缓站了起来。
窝阔台在两名侍卫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唆尔忽合塔尼行礼道:“请大汗安!”窝阔台点了点头走到托雷灵前,抚摸着托雷的脸,潸然泪下。
蒙哥和忽必烈正欣赏着金国皇宫美轮美奂的建筑群,边走边谈。蒙哥感叹道:“金国皇族百余年前也只是松花江流域的女真部落,几十年当中崛起,横扫中原,灭辽,灭北宋、逼南宋,建了中都燕京,被我赶到这里,又把这汴梁建得如此宏伟壮观。”
忽必烈也感叹着说:“是啊,但是,抵不住我蒙古大军皮甲弯刀草马,都城成了废都。”
蒙哥说:“朝代更替如日出日落。所以,在有生之年,必须一展胸中抱负,当战则战,当灭则灭,义无反顾。”
忽必烈若有所思地说:“建了如此巍峨的宫殿,高厚的城墙,如果皇帝昏庸,朝政腐败,离心离德,众叛亲离,骨肉相残,这些石砖之物,犹如一堆羊毛,禁不住风吹呀!”
这时,一排百十余人的故金官吏队伍,依旧穿着旧朝官服向一大殿依次而入。蒙哥说:“这都是故金大小官吏,这里各府衙都缺官吏,只好选用他们这些忠顺的降官们。兀良合台在大殿里一一问话,录用他们。”
“这里有你熟人。”
忽必烈一惊,蒙哥用手指着说:“你看走在最前边的就是在三峰山与我对峙三年的大元帅完颜哈达,后边是他们丞相崔立。他们二人一武一文,互相争权夺利,争宠夺爱,闹得不可开交。大军败在完颜哈达手里,朝政败在崔立手中。现在走在一起,靠得最紧。”忽必烈听罢摇了摇头。
这时,突然从大殿一侧巷子里跑出来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满脸污垢的人,边跑边喊道:“父皇、母后,我是三皇子,我是三皇子,我是三皇子……”
忽必烈问:“这个疯子是……”蒙哥说:“真是巧了,这是你的小安达。”忽必烈惊问:“完颜真?”蒙哥点了点头,忽必烈问:“父汗后来没有杀他?他怎么这样了?”
蒙哥说:“史天泽跟我说,三峰山决战时,有人建议杀了完颜真祭旗。父王说,不用,等攻汴梁时祭旗更有劲。攻汴梁时你与母亲在后方。攻城开始时,我见完颜真还活着,就建议父王杀了完颜真祭旗,以震敌胆,以壮军威。父王说,杀了他不如杀一条狗,而且他是我儿子忽必烈的安达,忽必烈不愿意杀他,留他一条命,日后见了我儿忽必烈,看他如何说。就把他放走了。汴梁城破时,完颜守绪皇帝上吊死了。完颜真被我捉住时,精神就恍恍惚惚的。我真想一刀砍了他。因为大汗有令在先,不得屠城,不得杀降将降卒,尤其是善待皇室。所以,他活到现在。但是彻底疯了,到处乱跑,这不,又跑出来了。”
忽必烈摇头叹息道:“唉,真是如他当年所说,国破易主之时见了父母又有何意?果然是一语成谶了,而且成了疯子了。”
蒙哥感嘆着说:“是啊,当年身为皇子桀骜不驯,不可一世啊!”忽必烈说:“大哥,你叫人给他沐浴更衣,我要见见他。我要问他话。”蒙哥吃惊地问:“见他干什么?一个疯子!去几个人把他抓住,放到沐浴桶里洗干净,换了套新衣服带过来。”几个侍卫跑过去,摁住了完颜真带走了。
完颜真挣扎着叫道:“父皇、母后,我是三皇子,我是真儿啊,父皇、母后,我是真儿啊,我是真儿啊……”
这时,一侍卫急急忙忙过来施礼道:“大王子,大汗的令使来了。”蒙哥、忽必烈二人大步流星地走去。
故金皇宫蒙哥府里,蒙哥等人站起单腿跪下,使臣站在正前面向北举着窝阔台汗的敕令宣读道:
大蒙古汗国大汗敕令:
吾弟国王托雷,纵横南北,屡建奇勋,尤其是灭金收降,立下不世之功。国王托雷睿智勇武,忠顺敦厚,诚为汗宗子孙典范,百官表率。今病殁于燕京,汗领举国哀悼,天地动容。为嘉其功勋,魂安天国,特命蒙哥接父国王爵位,领封地。命忽必烈为万户长。即令蒙哥火速回燕京奔丧。
宣读毕,汗使把敕令呈给蒙哥。蒙哥拿着敕令单腿跪下,低下头默默无语,眼泪吧嗒吧嗒滴在地上。
故金皇宫原完颜真府内,忽必烈站在屋中,完颜真洗漱干净,穿着新衣在屋中走来走去,嘻嘻笑着,东瞧瞧,西看看,不时用手摸摸这儿,摸摸那儿。忽必烈眉头紧皱,两手抓住完颜真的双肩问:“完颜真你认得我吗?”
完颜真嘻嘻笑着,用手摸了一下忽必烈的脸说:“你是蒙鞑子,我不认识你。我是父皇、母后的三皇子。”说着,完颜真在屋中转着圈指指这儿,指指那儿说:“这都是我的,我是父皇母后的三皇子,三皇子!”说着,完颜真走出门去,忽必烈望着他的背影皱眉长长叹气。
使臣离开后,蒙哥说:“兀良合台万户长,我们回燕京奔丧。这里一切由你了。”兀良合台说:“我希望大王早早回来,你我共同掌管治理金国故地。二位还有什么嘱咐的?”
忽必烈说:“兀良合台万户长,要多注意南宋的形势,轻易不要引起边衅。”兀良合台说:“他们皇帝赵昀派了三次使臣,索要唐、邓、青三州之地。”蒙哥轻蔑地说:“告诉他,跟完颜皇帝要去!”
蒙哥、忽必烈二人在一群侍卫的护卫下走在故金皇宫院内,这时,从一侧走出来上百名宫女,手提大大小小的包裹,拉拉扯扯,哭哭啼啼,仨一群、俩一伙地往外走。蒙哥说:“这都是完颜守绪和徒单皇后的宫女,太多了。现在养不起了,把年老或体弱的都放归家乡。”忽必烈问:“后宫养这么多女人?”蒙哥说:“忽必烈,我们可不能养这么多女人。”忽必烈笑而不答。
燕京汗行宫院内,柳绿桃红,春意盎然。窝阔台和乃玛真信步走在花草树木环绕的甬道上,身后十几步处跟着侍女,随处可见肃然而立的侍卫。
乃玛真问:“大汗,您封了蒙哥、忽必烈那么高的爵位,贵由他们怎么办?”窝阔台侧身站住,异常严厉地说:“贵由为我赴死了吗?我多次说过,人心要摆正,你就是不听。”乃玛真尴尬地嗫嚅着说:“我只是说说而已。”窝阔台说:“不用说,想想都罪过。”乃玛真低头不语。
这时,一侍卫跑过来说巴特尔万户长求见。巴特尔快步走来施礼说:“蒙哥回来了,在他父王灵堂里。”
窝阔台说:“那好,拜完灵,再到宫里见我。回宫!”
托雷灵堂里,蒙哥抱着母亲泣不成声,忽必烈站在一侧。唆尔忽合塔尼语气严厉地说:“收住泪,泪换不回你的父亲。”蒙哥松开手,擦了泪。唆尔忽合塔尼面色阴沉地说:“事情的经过忽必烈都跟你说了,不用我重复了吧?”
蒙哥说:“是,母亲!”唆尔忽合塔尼挥挥手说:“去,见大汗去!你现在又是他封的国王了。”
汗宫里,窝阔台端坐在汗椅子上,这时,一侍卫进来说,蒙哥王求见。窝阔台命他进来,蒙哥走进来单腿跪下行礼道:“请大汗伯父安!”
窝阔台亲切地说:“蒙哥快起来,到我身边来。”蒙哥起身走到窝阔台身边,窝阔台手指沾奶油涂在蒙哥的额头,然后左手抓住蒙哥的手用右手轻轻拍着,眼泪滚动着说:“蒙哥,我失去了爱弟,你失去了慈父啊!”
蒙哥低下头说:“伯父大汗!”窝阔台说:“我把你父王的封国领地、军民都给你了。我准你护灵回草原安葬。”蒙哥单腿跪下施礼道:“谢伯父大汗!”
蒙哥回到自己府中,说:“大汗准我护灵回草原安葬。”唆尔忽合塔尼说:“择吉日出发,早点让你父亲归土安息。你们两个小弟不知什么感受?尤其是阿里布哥还那么小。”忽必烈说:“我让随灵萨满师择吉日。”唆尔忽合塔尼说:“那你去吧。”蒙哥有些不耐烦地说:“你还相信萨满们的鬼话?我们自己选日子吧。不要拖起来没完没了。”忽必烈说:“我知道。”
忽必烈回到府中,史天泽表情哀伤地说:“唉,这个劫难总算过去了。”忽必烈叹口气说:“是啊,父王求的就是这个结果。”史天泽说:“二王子,海云法师到燕京了,现在在我府中。”忽必烈说:“快快让他来见我。”史天泽领命退出。
忽必烈整理仪容,亲自在门口迎接海云法师。见海云法师到来,忽必烈躬身施礼道:“请大法师安!”海云双手合十于胸前说:“阿弥陀佛!一别几年,王子青年英气勃发了。”忽必烈恭敬地说:“大法师快请坐!”海云坐在椅子上。忽必烈连忙说:“快敬茶!”
一侍卫端过茶来递给海云,海云接过品了一口。忽必烈问:“法师,一别几年,这些年都在哪里了?”
海云说:“一言难尽啊!云游之人四海为家,天地为安。见的都是战乱之中的生灵涂炭,深为忧虑。”忽必烈说:“法师慈悲为怀,念佛求生灵之安,令人起敬!”海云问:“阿弥陀佛!听说您父王升天了?”
忽必烈叹了一口气说:“是啊,我这儿正准备护灵回草原安葬。”海云说:“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大王英年,怎么就……”忽必烈摇头道:“也是一言难尽。问法师,打算去哪里?”海云说:“正好,我也要回你们哈拉和林汗城。看看我那座小庙香火如何。”忽必烈高兴地说:“那好,我们一起走。”
窝阔台思考着大汗国的命运和未来,把耶律楚材叫到跟前说:“大金已灭,中原以治理为重。聚集的那么多人马无用武之地了,西域四个汗国兵力、国力都不足,需要救援。”耶律楚材说:“大汗的意思是再次西征?”
窩阔台说:“兵马一旦驻久了就疲弱。我想,利用中原无大战之际,派大军西征。以利于巩固西域各国,再向西拓展。子孙多了,没有足够的土地人口养不起啊!”
耶律楚材沉思片刻说道:“大金刚灭,国力大耗,正是需要休养生息之时,起兵远征,恐怕不利啊!”
窝阔台笑道:“国力大耗,国库空虚,正需要出兵征战。长胡子,您从父汗时候开始为我蒙古汗国效劳,难道你不懂了?”耶律楚材也笑道:“大汗所说真是亘古未有,与众不同啊!大汗还要亲征吗?”窝阔台说:“不,我这次派我们四个兄弟的长子们西征,就叫长子军西征。”
耶律楚材问:“那这几个长子中以谁为统帅?”窝阔台说:“当然是以长子长孙为统帅。那就是大哥术赤的长子拔都为统帅。由贵由和蒙哥领军。等蒙哥发丧回来,就起兵。”
托雷的灵停放在一白帐之中,蒙哥、忽必烈、唆尔忽合塔尼、旭烈兀、阿里布哥站在灵前。唆尔忽合塔尼让四个儿子齐齐地跪在父灵前叩头,旭烈兀和阿里布哥伏在地上大恸。唆尔忽合塔尼说:“蒙哥、忽必烈把两个弟弟带回家。”蒙哥拖住旭烈兀,忽必烈抱住了阿里布哥。旭烈兀、阿里布哥挣扎着哭喊道:“爸爸、爸爸、爸爸!……”
忽必烈回到府中,海云说:“安葬了父王,请您节哀顺变,应该考虑长远的事情了。”
忽必烈说:“在漠南金地这几年,我越发感到祖汗说的随其俗、柔其人是何等英明啊!故金有四千余万人口,将来灭南宋加起来万万人口,我们进入中原的兵马不足五十万,真是以少统多呀!祖汗说必统其心。看来,纵横驰骋天下,必须懂得各地的风土人情、朝礼朝议,还有他们的语言。”
海云惊道:“王子仅这几年如此长进,贫僧佩服,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语言、文字、风俗、礼仪,必随人的多寡而兴衰。不去学多数人的语言、文字、风俗、礼仪,时间长了必将行不通啊!”
忽必烈说:“我想读读你们的经典文本以通治国之道。”海云说:“大汗身边的耶律楚材乃辽、金二朝宰相之后,通蒙古、契丹、女真、汉四种语言文字,是通才呀,您可以跟他学。还有,我会给您找一个硕儒大贤帮扶您的。”
唆尔忽合塔尼与忽必烈、旭烈兀、阿里布哥母子四人在花草丛中走着,正商谈着家族的事情,这时,三个骑马的女人走来。离不远处三个女人下了马,走到唆尔忽合塔尼跟前,主人模样的女人在前,仆人打扮的两个女人在后施礼道:“请大王夫人安!”唆尔忽合塔尼有些不敢认,问道:“你是?”
主人模样的女人说:“大王夫人,我是按臣国舅的女儿察必呀,您见过我的。”
唆尔忽合塔尼惊叫道:“是察必姑娘啊,长高了,像白天鹅一样了,都没有认出来,快起来吧!”察必站起。唆尔忽合塔尼说:“忽必烈,这姑娘就是按臣国舅的女儿察必,比你小两岁呢!”忽必烈施礼不语。察必说:“母亲听说,大王没了,让我来看看大王夫人。”唆尔忽合塔尼伤感地说:“你父亲没了,你母亲也年迈了,你母亲身子骨还硬朗吧?”察必说:“不如以前了,骑不了马了,连坐车都难。否则她是要自己来看您的。没有办法,让我来转达她的问候。”
唆尔忽合塔尼说:“好吧,谢谢她!走,回家去。我今天迎来了最尊贵的客人,这些天一直郁闷,见了你就像雨天见了阳光一样,心里亮堂了。走,我俩好好聊一聊!”
蒙哥接到命令,让他回到燕京行宫中去,来与忽必烈辞别,忽必烈有点吃惊,问是不是又要出征了。蒙哥说,大概是要西征了吧,你在这里好好地守护父亲的灵位。
唆尔忽合塔尼挽着察必的手回到房中,唆尔忽合塔尼坐在桌子的左首,察必坐在右首。不一会儿,侍女们就端上来了热气腾腾的手抓羊肉和各种奶制品、奶茶。
唆尔忽合塔尼说:“察必姑娘吃啊!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没有马镫子高,见了狗,躲在你母亲身后不敢出来。现在长得高了,长得像花儿了。”
察必羞涩地说:“大王夫人……”
唆尔忽合塔尼说:“察必,回去告诉你妈,我们孛尔只斤家族和他们弘吉拉特部是有约在先啊,是永世联姻的。你就说是我说的,让她不要忘了这个盟约。我有四个儿子,我都要娶她的姑娘。旭烈兀和阿里布哥还小,蒙哥和忽必烈都过了婚娶年龄,我着急啊!”
察必羞涩地低头,轻轻呷了口茶。
唆尔忽合塔尼又说:“我感谢按臣夫人,生下的姑娘个个漂亮健壮,我的儿子们也亏不了她的姑娘。察必,你今天见的就是我二儿子忽必烈。长得极像他祖父,是福相啊!”
察必头低得更低了。
这时,蒙哥、忽必烈进来了,察必赶紧下地施礼说道:“请二位哥哥安!”蒙哥、忽必烈二人回礼道:“请您安!”唆尔忽合塔尼说:“蒙哥,这就是按臣国舅的女儿察必。”蒙哥打量着说:“察必妹妹!”唆尔忽合塔尼说:“你们回你们家吃饭去,不要打扰我们,我要跟察必姑娘好好谈谈。”
十三、窝阔台英年早逝 浪子辅佐忽必烈
海云法师自打当年忽必烈出使南宋,蒙古灭金以后,对忽必烈的性情有了更深的了解,忽必烈的仁心敦厚与沉着果敢是治世之才最应具备的品行。海云法师希望忽必烈有朝一日能够一统天下,创下举世瞩目的文治武功,但“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海云法师同样谙熟。忽必烈在成为汗王之前,还是应该有人进行进一步的熏陶与指导,海云法师心里早就有了人选,只不过禅友刘秉忠对海云法师的暗示并不上心,海云法师只好找机会慢慢进行劝导。
在哈林合林佛寺一殿内,海云法师坐在椅子上,对面坐着禅友刘秉忠,海云忍不住说道:“浪子,你听着,忽必烈是成吉思汗之子托雷大王的二儿子,聪慧颖异,好学求问,经年苦读汉文,读一般的书没问题。我看将来必成大器。您是儒、释、道通才,又有经世致用的音律、算数、易经象数才华。你一直怀才不遇,隐身修行,我看你可以在这位汗孙身上下一番功夫,或许可以一展治国平天下的抱负。”
刘秉忠表情轻蔑地微笑道:“云秃子,你云游各地这些年,见过名士何止千万,可谓眼界脱俗,到了这蛮荒草城,反倒眼花神迷,七窍不灵了?夸人如此无根。”
海云摇头:“仲晦(刘秉忠字),你是不见其人不信其实呀!难道你不相信贫僧的眼力了?”
刘秉忠:“一个学宗、治术必讲渊源和长期研习方能够得其精要,人才能够变得聪慧通达。一个立文刚刚三十年的汗国会有您说的聪慧颖异的少年,真是天大的笑话。你和尚嘴也变得这么大。”
海云激动地说道:“你们这些隐士们,闭目塞听,甚至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你可知道成吉思大汗,仅二十余年征伐灭国四十的伟业吗?中原以儒理治国政,辅以释、道。久而久之儒理成陈规陋习,不思以时而变,虚文滥辞,形式仪礼重于实用,积重难返。蒙古人草创帝国无故学陋教,一切以时事而变通,活力新鲜,无所畏惧,纵横捭阖,所向披靡,又财为我取,人为我用,无论人种、异教兼容并包,所以得天下者。秉忠自诩为文通古今,理晓天地,独独不知蒙古迅速崛起于蛮荒草原的道理,是何故也?”
刘秉忠惊异地睇视着海云:“阿秃禅兄,相交这些年,我还第一次见你如此激动,如此慷慨陈词。你说成吉思汗的攻伐功业,但是,治国之术呢?”
海云:“阿弥陀佛!浪子这些年变得迂腐不堪用了。阿弥陀佛!寸土不宁,建什么国家?国家未建,治什么国家?而且,你标榜以天下为己任,但是政熟礼全之国,用不着你。草创之国你又看不上,嗤之以鼻。我看你呀,如庄周空怀鲲鹏之志,却讨村妇之米果腹,饿死了老婆又敲盆唱歌以示异数。真是百无一用是文人。”
刘秉忠抚掌大笑:“骂得巧,骂得妙!你想用激将法让我上你当。没门,没门,没门!”
海云:“真是竖子不足以相谋。”
刘秉忠:“骂够了吧?给我点斋饭吃呀?”
海云:“没吃的。你找村妇去讨米吃吧。”刘秉忠见海云法师似乎真的有些生气,自己无功不受禄,只好拿起弓箭往外走,寻找野兔子充饥。
独自出来的刘秉忠背着弓箭左顾右盼寻找着野兔子,突然跳出一只兔子,刘秉忠拈弓搭箭时,兔子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刘秉忠跺脚骂:“该死的,又跑了,非把我饿死不可。”寻找了半天,只找到一只兔子,结果技艺不精又把兔子放跑了,刘秉忠只好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嘴里不住地埋怨道:“该死的海云阿秃,硬拧着不给我吃的,咳……”
等回到寺院時,海云正在院中练着拳,并自言自语:“浪子,我饿你几天,看你听不听我的?”正赶上这时刘秉忠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喊:“阿秃,快弄点吃的。饿死我了!”海云不理,依然练着拳,又饿又气的刘秉忠无奈,只好扔掉弓箭蹲在旁,看着海云法师不断地翻着白眼。
到了晚上,海云法师练完拳,坐在椅子上品茶,刘秉忠不知何时坐在了侧面。海云法师早就看在眼里,说道:“给刘先生敬茶!”
刘秉忠苦笑:“阿秃,你都饿我三天了,你要咋着?”
海云:“你不是杀野兔充饥吗?谁饿你了?”
刘秉忠:“你讲佛缘,我和野兔无缘啊!”
海云:“那你喝茶吧。你和茶有缘。喝吧,你!”
刘秉忠:“啊,还让我喝清茶,你这是洗我肠胃呢?你要洗死我呀,你!”
海云:“哼,我要用这清新的茶水,好好洗洗你那装满了陈词滥调、陈规陋习、陈腐观念的五脏六腑,让你换换五脏,接纳吸收这蛮荒草原的清风明月,鲜嫩之气,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做一个有用之人。”
刘秉忠磕头作揖状:“阿秃,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海云:“这茶也是最后一盏茶,明日连茶也没有了。”
“那我算死定了……”刘秉忠边说边把这口清茶急忙喝进了肚子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实在饿得不行的刘秉忠早早地起了床,到林子里去打猎填饱肚子。进了林子的刘秉忠背着一把弓箭左顾右盼地走着,突然跑出一头鹿,刘秉忠急忙引弓搭箭时,可惜那头鹿早已跑远,刘秉忠就势坐在地上自言自语:“这个比兔子跑得还快。”
忙碌了一天的刘秉忠依旧一无所获,肚子早就已经前胸贴了后背,连路都走不了了。好不容易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寺院,径直去敲海云的门,大喊道:“阿秃开门,开门!”门不开,这时一小和尚走过来施礼:“施主,我们师傅化缘去了,三月后回来。”刘秉忠啊了一声就地坐在那里:“阿秃,你真想要我的命啊,要我的命啊!”
海云法师既然不在,刘秉忠第三天只好又背着弓箭到树林觅食,一路上摇摇晃晃地走着并自言自语:“野兔野兔快出来,海云阿秃要饿死我。今日你解腹中饥,它日我拜相,封你为县令。”突然,从草丛中跳出一只野兔。刘秉忠慌忙拈弓搭箭,但是兔子早已跑远。刘秉忠懊恼地嘀咕:“该死的兔子跑得太快了,这非要我的命不可了。”说完,刘秉忠颓坐在草地上。
就在这时,刘秉忠看见两骑马前后飞跑过来。跑在前边的那个少年突然身贴马侧背,伸出手抓住那只兔子拎了起来。趁这工夫后边的那骑马赶过了前头,一下子拦住了那少年,那少年无奈,勒住马缰跳了下来。刘秉忠觉得好奇,往这边走过来,刘秉忠并不知道,那两个少年就是忽必烈和阿里布哥兄弟两人。
忽必烈站在阿里布哥跟前,阿里布哥抱着兔子低头站着。
忽必烈生气地说道:“一说教习文字你就像见了狼的兔子一样逃。父亲跟我说,要好好管教你学习。你听不听父亲的?”阿里布哥依然不答话。忽必烈接着说:“你听着,这次我到南地,那里国君、官吏,还有平民百姓的孩子都读书习字。哪有你这样的?”
阿里布哥:“有马有刀我学别的干什么?”
忽必烈:“你真蠢,马和刀是打仗用的。不打仗呢?管你领地的军民万户,你也用马和刀吗?”此时,兄弟两个人并不知道,十几步处,刘秉忠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
忽必烈:“将来,哥哥们从远方给你送来信,你不懂文字怎么读?”
阿里布哥:“让译官读。”
忽必烈:“译官故意读错骗你怎么办?”
阿里布哥嗫嚅:“他骗我,我杀了他。”
忽必烈:“哼,这么点年纪,一说就杀,杀的。”
阿里布哥:“谁让他骗我了。不杀他干什么?”
忽必烈:“你不会聪明起来,不受人骗吗?走,上马回学堂去。”二人刚要上马,刘秉忠走向前,打礼说道:“二位等等!”忽必烈、阿里布哥二人听见声音吓了一跳,一齐瞅着刘秉忠。这人是谁呀?
刘秉忠:“我是个打兔子的。他抱的那只兔子是我轰起来的。这兔子应该归我。”阿里布哥瞪眼睛道:“笑话,狩猎规矩,谁轰起来不管,谁逮着是谁的。你怎么连猎场扎撒都不懂?”
忽必烈打量着刘秉忠:“你不像是我们汗国的人,你是从哪儿来的?”
刘秉忠晃着脑袋:“自来处来。”忽必烈立刻接话道:“去归处去。”
刘秉忠一惊:“你怎么还懂禅语?”
忽必烈:“我知道您是谁了。你是个来无处来,去无处去的流浪者。”
刘秉忠顿时来了兴趣:“你继续说。”
忽必烈轻蔑的表情:“我还说什么?你看你背着画弓雕翎却杀不得兔子,还有什么说的。”
刘秉忠摇头晃脑地说:“谋天下者不足以谋一兔子。”
忽必烈:“不足以谋一兔子,何谈谋天下?”
刘秉忠抚掌冷笑:“我也知道你是谁了。你是个依仗祖宗征伐之功,心高气傲,志大而才疏,求知而无师,欲高飞而翅软的鹰雏。”
阿里布哥拔出刀:“你这南蛮子敢说我哥,我劈了你!”
忽必烈厉声制止:“阿里布哥不得无礼!”阿里布哥很不情愿地把刀送回刀鞘。这时,有人突然插话:“阿弥陀佛!你们二人终于见面了。”二人一看,竟是海云法师走了过来。
海云笑着说道:“王子,我替您驳他,刘秉忠你听着,你自诩为儒、释、道、易、诗、礼无所不晓,经世致用无所不通,却报国无门,空怀高志,心灰意冷,自暴自弃,云游四海,虚度时光。你有何理由口出狂言?”
刘秉忠向忽必烈拱手施礼:“王子,失礼了!”
忽必烈回礼:“法师跟我几次说起过您。阿里布哥快过来给刘先生敬礼!”阿里布哥过来鞠躬施礼。刘秉忠忍不住说道:“真是好身手啊!”
海云:“走吧,这下子你有兔子肉吃了。”
回去的路上,忽必烈和刘秉忠说道:“人说,辽国以释而灭,金國以儒而亡。是这样吗?”
刘秉忠:“辽国的事请问耶律楚材,他是大辽勋臣之后。金国的事情我亲眼目睹。金国虽然用儒礼、取儒士,但是朝中权贵多是武将把持朝政,儒士虽有,不得用其才,用则不尽其才,只是用一些文墨、礼仪而已。金灭自有其担责者,与儒何干?”
忽必烈:“儒宗孔子没了这么久,为何传下来?”
刘秉忠:“从表面看是以经文相传,其实是以心相传。王子如果行圣人之道,即为圣人,孔子就在您心里。”忽必烈沉思着。
没一会,海云法师端来了做好的兔子,香味四溢,惹得原本还在交谈的刘秉忠立马站起,奔着海云法师去了,赶紧坐在桌子前用手抓着兔子肉大口地吃着。
海云站在一侧笑:“一只野兔引来了一个自命不凡的浪子,真是佛意深远。”刘秉忠不理,依然吃着,还捧起碗来喝着兔子汤。这时,忽必烈推门进来,刘秉忠嚼着兔子肉道:“王子,您这第一顿饭可是好香啊!”
忽必烈:“法师,我请刘师傅到我府上住。我已经收拾好了房间。”
海云:“仲晦,王子请你来了。”
刘秉忠:“王子,我就住这儿吧。”
忽必烈:“师傅,这儿不方便,还是到我府上住吧。”刘秉忠瞅了瞅海云。
海云:“王子盛情,你就去吧。”
刘秉忠:“恭敬不如从命。”说完,刘秉忠也已经把兔肉吃得差不多了。
灭金之后,窝阔台并没有停止战争的脚步,这天,窝阔台端坐在汗椅上,左侧坐着汗后乃玛真。阶下右首是贵由、蒙哥、合失(窝阔台公之子)等子辈宗王十几个;左首是耶律楚材、巴特尔、史天泽、董文忠、董文用、董文炳等万户长和将领十几个。窝阔台想把自己西征的想法和这些人分享,也想要这些人把能遇见的问题全部提出来,共同解决。
窝阔台:“自父汗西征东归以来,十余年,我们西道诸王国,立国还稳,但是渐渐国力不足,拔都等人都盼着汗国再派兵西征,巩固其国运。所以,我决定再挥师西征。这次与以往不同,我让我几个兄弟的长子率军西征。长子长孙拔都为统帅。从这里出发时蒙哥领军。各位,有什么良策提上来。”
史天泽:“大汗,西征大军起动多少人马?”
窝阔台:“每位长子带一万兵马,其中汉军、女真军、契丹军占一半。”
史天泽:“这么多兵马,军备远远不够啊!”
窝阔台:“不是说,山东李璮要送三十万担粮食,二十万两白银嘛,都充西征军资。”
史天泽摇头:“大汗,李璮狡诈多变,他的话不可信。我深知这个人。金国未灭时,他父李全起兵反金,但是與南宋虚实并用。灭金以后儿子李璮归附我朝,与父亲同样在我与南宋之间鼠首两端。前次在汴京城下缺粮,大王派董文忠找李璮纳粮,李璮只给了百余担敷衍了事。大王曾说过此人不可信。”
董文炳:“是啊,大汗!他的话不可信。”
窝阔台:“那只好从燕京路周围的汉世侯和各万户长们出军资了。”史天泽、董文忠、董文用、董文炳互相瞅了瞅。
史天泽:“大汗,我愿出!”
三董同时:“我们愿出!”
巴特尔:“大汗,我的封地上出一千匹战马,一万只羊。”
蒙哥:“大汗,我率领的一万人马和军资,都从我自己的领地出,不必动用国库的。”
窝阔台微笑着向耶律楚材:“长胡子,你担心军费从哪儿出,这不都有了吗?大家都出了,你出点什么呀?”耶律楚材抚了一下长髯:“大汗,我就有这把胡子。”
窝阔台笑道:“那你把它割下来给他们当马鞭子用,马跑得快。”在场的人都笑出声来。
窝阔台:“史天泽、董氏兄弟,你们只出粮食,主要是供给汉军和女真就可以了。”史天泽、董文忠、董文用、董文炳等人一起说道:“遵命!”
窝阔台:“开始准备,一个月以后出发。”说完之后,也许是感觉身体略有不适,就急急忙忙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回到了营帐的窝阔台本想休息一会,不想,乃玛真突然想起什么,走到窝阔台跟前说道:“大汗,您让蒙哥领西征大军,您自己的长子贵由怎么办?他可是大汗长子啊!”
窝阔台严肃地说:“他知道汗长子身份,他就知道该怎么做。”
乃玛真:“一个汗长子不领大军,倒让别人去领,贵由会怎么想?”
窝阔台:“我们尼伦部自古以来,以篾儿干(贤者)为长,为汗。要想当汗,必须建立起自己足够战功声望,大呼里勒台(大会议)各宗王、万户长才会选他。这你都知道。”
乃玛真:“我知道又怎么着?”
窝阔台:“你不要以为我长子就会继承我的汗位。”
乃玛真惊道:“所以,我才让贵由当西征军统帅,展示才华,立战功呢嘛。您又不让。”
窝阔台:“西征不是去玩,那是去攻城略地,去打仗。我不能拿战争当儿戏。”
乃玛真:“我越听越糊涂了。”
窝阔台:“心摆得不正,心窍就堵住了,哪能不糊涂?”
乃玛真:“作为母亲,为自己的儿子偏一点心,天经地义。”
窝阔台斥责道:“为自己的儿子?你这样会害了自己的儿子。贵由如果是聪明,不以汗长子身份颐指气使,而是善待自己的兄弟,他的威信自然会升起来。以权位树立威信,人心不服,不如以品性、智慧树立威信。”
乃玛真:“您为什么不把这些告诉贵由。”
窝阔台:“贵由不是小孩子了,他悟也得悟透了。人如果没有心性,人耳朵就像驴耳朵一样放进金子也拨拉,放进牛粪也拨拉。我给你说多少次了,你听进去了吗?”乃玛真赌气转身走到花盆边,拿起桶把一桶水全浇在一盆花上。
征西大军出发前,窝阔台把贵由、蒙哥、合失等十几位宗王和耶律楚材、巴特尔、史天泽、董文忠、董文用、董文炳等汉世侯十几位大将叫到了身边,嘱咐道:“西征大军明日出发。父汗多次训告我等,以少统多必统其心。西边各国人种、风习各异,每占一地要随其俗,柔其人。不要滥杀。把人都杀了,占那块空地做什么?而且鬼神会找你们的。你们都准备好了吧?”
贵由、蒙哥、合失等长子、宗王向前施礼:“只等大汗命令!”
窝阔台说完手一挥,说道:“出发吧!”
西征大军开赴战场以后,窝阔台与耶律楚材并肩走着。耶律楚材说道:“大汗,西征军已出发了,中原各地军马少了许多,民负也减少了。大汗应该考虑中原的休养生息了。”
窝阔台:“是啊,我想巡阅中原各地,跟中原的汉世侯们谈谈,了解一下各路赋税,农桑事宜。尤其是想看看故金地盘。亡金的时候,我大军没有进汴京,使一百四十余万避兵灾的百姓活了下来。我也没有杀降将降卒,让兀良合台选用了故金忠顺的官吏。但是,不知道他们现在把那里治理得怎么样?”
耶律楚材:“先汗在世时,我就献策以汉法治理汉地,先汗英明,但是实施不久,处于草创之时。大汗,如今,中原尽在我汗国治下,是全面实施的时候了。”
窝阔台:“史天泽他们也这么说,这次我见汉世侯们也听听他们的。尤其是那个李璮不知在想什么,这次许诺给粮纳银,也没有兑现。还有刘黑马、霍鲁怀、刘太平等人都要见见。”
耶律楚材:“大汗想得对,广纳博采大有利于汗国。”
窝阔台:“长胡子,你还得陪我走啊!”
耶律楚材:“那是一定。”话还没说完,窝阔台的身体突然摇晃起来。耶律楚材扶住了他,急忙问道:“大汗,您怎么了?”
窝阔台扶着额头:“送我回宫。”耶律楚材赶紧把不远处的侍从们叫来,一侍卫背起了窝阔台,两个侍从在两侧扶着,跑向汗宫,耶律楚材紧紧跟在后边。
侍从们背着窝阔台跑进燕京汗行宫内,乃玛真一见大惊:“啊,大汗怎么了?”
耶律楚材:“突然晕过去了。”侍从们把窝阔台放在床上。御医走过来,坐在床头诊着脉,乃玛真焦急地问:“医师,怎么样?”医师诊脉良久。耶律楚材的脸色暗淡下来,他略懂医术,医师不说,他也猜到了是旧病复发。医师诊断完,确认了耶律楚材的猜想。此病无他法,只好调了药给窝阔台灌着。
耶律楚材从汗宫回来,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大汗再次病倒,给了他一种很不祥的预感,于是耶律楚材径直来到了巴特尔府内,关于大汗病倒以及病倒之后万一不能像上次一样恢复过来,该怎么办?蒙古还有很多大业未举,千万不能内乱,这些事情耶律楚材早就想过,该是和巴特尔商量的时候了。到了巴特尔的住处,耶律楚材愁眉不展,半天才说道:“万户长,大汗这次病得不同寻常。”
巴特尔:“上次不也很危险,后来不是醒过来了吗?”巴特尔倒是乐观。
耶律楚材:“上次归上次,这次更不同于上次。”巴特爾一惊,从座位上站起:“啊,难道大汗……”
耶律楚材点点头:“我有预感。大万户长,您应该有所准备才是。四大封国四个长子西征在外,大汗的至亲,除汗后以外,身边的只有爱孙失烈门。”
巴特尔:“您是怕……”
耶律楚材:“我只怕,汗后乃玛真借机掌控汗国,引起变乱,后果不堪设想。”
巴特尔:“是啊,唯一办法是让大汗留下遗嘱。大汗的病难道没有回转的可能了?”
耶律楚材:“您是知道的,我原本是做医卜、术数的。我看人面相大概不差。大汗的面相显恶了。”
“那我明天进宫看看。”巴特尔沉重地说道。
第二天还没等巴特尔去见窝阔台,窝阔台召见他和耶律楚材的圣旨便先传到了。在燕京汗行宫门口,耶律楚材走过来,巴特尔也刚巧走过。二人相遇,互相会意点了一下头,往里走去。二人走到窝阔台床前施礼:“请大汗安!”窝阔台举起手示意二人凑过来。
二人凑到床前,窝阔台气喘吁吁道:“严格节制各地兵马,不得擅动。速速通知我的儿孙们到燕京行宫来。”耶律楚材、巴特尔二人会意,急忙派人去通知。
窝阔台缓了缓又说道:“长生天不佑我!”
耶律楚材、巴特尔二人跪下道:“请大汗安心养病,不会有事的,我们二人一定要严格节制管束各地兵马,稳定汗国局势,让大汗放心。”
窝阔台:“咳,人无百年,我接大汗位后灭了大金,也慰了平生了。只是,担心西征大军……”
蒙古大军的气势与彪悍,很快在西征大军上得到了体现,蒙哥等人西征以后一路所向披靡,很少遇见抵抗的。当然,很大一部分因素也是惧怕蒙古人的屠城政策,虽然这一政策遭到了很多人,包括很多的蒙古人的反对,但在战争中,还是时不时地发生。西征大军沿路风卷残云般的一直打到了多瑙河畔。
在多瑙河边的行营内,西征军统帅拔都居中而坐,两翼有贵由、蒙哥、布里(察合台子)、合失以及其他将领。拔都意气风发道:“奥、波、匈联军被我们打败了。今天我们庆祝一下,拿酒来!”侍从们用精美的金、银酒器斟了酒端给在座的每一个人,每个人接酒后都等待着拔都说祝酒词,拔都却自己举杯一饮而尽。
贵由怒目而视,然后把酒洒在地上:“这碗酒祭献给在奥波匈战役中牺牲的汗国将士们!”
布里端着酒碗大声道:“拔都,你为什么自己先喝了酒?为什么不给兄弟说句话?你真成了长胡子的妇人。”
蒙哥:“布里,你这是对长兄说的话吗?”
贵由:“什么长兄,给他安个木尾巴算了。”布里把酒碗摔在地上,表示不满。摔完碗后就往外走,蒙哥按住刀柄站起:“谁敢走出一步!”
布里一把抽出了刀,紧接着贵由、合失都抽出了刀,怒目而视。拔都却哈哈大笑起来,众人都往拔都这边瞅。拔都收住笑:“自西征以来,我们弟兄一心对敌,亡了十几个强国,刚刚又打败了号称百万大军的奥、波、匈联军。我们的马前没有敌人了,我们下了马就要兄弟相残了。你们互相杀吧,看谁杀得过谁?不要污了我的眼目。”
拔都挥了一下手转过身去,单手扶住椅背,一条腿放在椅子上,背对了他们。贵由给布里使了个眼色,布里有些不情愿地把刀送回鞘内。众兄弟向拔都施礼异口同声地:“拔都大哥,兄弟们听您吩咐!”
等了良久拔都才转过身来:“兄弟们,我刚刚因为口渴,见了酒就喝了一口,是我想得不周。走,到多瑙河边以酒祭奠死去的几万将士们。”拔都率先,众兄弟们跟了出去。
拔都等人刚走出门口,一快骑跑了过来,骑手飞身下马,跑过来施礼:“拔都大王、贵由大王,大汗有令!”信使从怀中掏出汗信递给拔都。
拔都:“贵由!”贵由凑过来二人一起看信——
“大蒙古汗国大汗敕令:即命贵由、合失火速回燕京行宫。原带人马由蒙哥领。拔都王侄,西进所占领地巩固为要。”拔都、贵由二人互相瞅瞅,脸色凝重,众兄弟们瞅着他们疑惑不解,拔都说道:“大汗有令,命贵由速回燕京听命。”
等回到了拔都自己的中军帐内,拔都与蒙哥二人相对而坐。蒙哥分析道:“大汗突然命贵由归东,看来大汗又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拔都冷笑:“不会又找牺牲了吧?”
蒙哥忧虑道:“拔都哥,您看大汗一旦走了,贵由继承汗位,偌大一汗国如何支撑?”
拔都神色忧虑:“是啊,贵由刚烈而性狭窄,而且体弱多病,这次西征大家都让着他,他却不领情。他如果当大汗,正应验了祖汗当年说的:我的儿孙中没有贤能者了。”
蒙哥:“那您说怎么办?”
拔都:“从汗国长治久盛大计出发,我想向大会议推举你继任大汗。”
蒙哥沉思一会儿:“我怕大汗立下遗嘱指定了继承人,大会议也不好推翻。”
拔都:“蒙哥,这可是一次天赐良机。你不去争,可就失去机会了。叔王也就白白代为牺牲了。他在天之灵也不会饶恕你的。”
蒙哥:“大汗一旦不测,按祖汗扎撒(律令)各宗王必回去奔丧。我们回去后看情形再说吧。”
拔都:“无论如何我支持你。你当大汗我们汗国才有兴盛的希望。”
而在贵由军帐内,贵由、合失、布里三个人也在为窝阔台重病,谁来继承汗位的问题争吵。布里说道:“贵由大哥,大汗让您速回,大汗是不是……”
贵由神色忧伤:“我都不敢想。父汗体弱多病啊!”
合失:“布里弟,我们走了以后,这里你显得孤单了。凡事要多动心劲,不要急躁发火,这样于事无补。”
布里不高兴道:“大汗为什么不把贵由哥所领兵马交给我带呀?反倒交给了蒙哥。我想不通。你看今天的会议上,蒙哥多霸道啊!这下你俩一走,他更不可一世了。”
贵由:“布里,你也不要意气用事,我们毕竟是在对敌作战,你不要乱来。”
布里:“二位哥哥,我说个不该说的话,你们俩不要怪我。大汗一旦有不测,我一心支持贵由哥继承大汗位。”合失一驚,睇视着布里:“你胡说什么?”
贵由:“你有这个心就行。等我回去看情形再说。我会及时给你信。”
布里:“将来回到我领地,离你们更近了。我随时听候调遣。”
千里之外的燕京汗行宫内,窝阔台倚在床上坐着,乃玛真坐在一椅子上。阔出之子失烈门站在窝阔台床前,窝阔台抚摸着失烈门的头,爱意浓浓。
窝阔台:“你又长高了。骑术怎么样?”
失烈门:“生格子马我都敢骑。”
窝阔台:“哈,不错!马上能射箭了吗?”
失烈门:“射不远。”
窝阔台:“马上射箭啊,劲在两腿上,蹬不实马镫,夹不实马鞍,劲就使不上,箭就射不远。没学会喝酒吧?这好,酒最好不喝。”
失烈门:“没有。大汗爷,您不是总喝酒吗?”
窝阔台轻轻笑,叹口气:“这不喝成这样了?”
乃玛真走过来:“失烈门,出去吧,别让汗爷累着了。”失烈门要走,窝阔台一把拽住他:“爷爷不累,不要走。”乃玛真没有办法,乜斜了一眼失烈门。
试过了各种药物,萨满法师也作过了几次法事,但窝阔台的病始终不见好转,近几日不知为何,窝阔台一反常态的精神,众人以为这是好的前兆,只有耶律楚材明白,大王命不久矣。这天,窝阔台穿戴着大汗朝服端坐在汗椅上,乃玛真也在跟前站着,耶律楚材、巴特尔跪在前边。窝阔台说道:“贵由他们还没有回来,有一事相托二位。”
耶律楚材声音悲凄,却又怕大王听出来:“大汗,您对我恩宠有加,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我耶律楚材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巴特尔:“大汗,您有什么嘱咐就说吧,我一定照办。”
窝阔台:“你们俩都起来坐下。”耶律楚材、巴特尔二人互相瞅了一下站起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窝阔台:“失烈门去给二位跪下。”失烈门似有不解,瞅着爷爷,愣愣地走过去给耶律楚材、巴特尔跪下了。窝阔台长舒一口气,头仰靠在汗椅上闭上了眼睛。
耶律楚材、巴特尔二人情知不妙地站了起来,走到窝阔台跟前,发现窝阔台已经被长生天召唤走了,禁不住悲从心来。一旁的失烈门走过来跪在窝阔台膝下,抱住哭了起来。
窝阔台去世的消息很快在草原上传开了,各路大将纷纷往燕京汗宫赶。忽必烈没有跟随大军西征,这天去拜访海云法师和刘秉忠,海云听闻了窝阔台英年早逝后,忍不住说道:“阿弥陀佛!大汗英年早逝,令我心痛啊!”
刘秉忠:“王子,我说话嘴冷,您不要介意。你们汗国没有立储君的规制,只选子孙中战功卓著者开宗王贵戚会议推举决定。这呀,有一利更有一弊。”
忽必烈:“您说说,我听。”
刘秉忠:“这一利嘛,就是选在子孙中已有功绩威望者,人有功绩威望的时候肯定到了成年。这就避免了犹如中原各朝立储的一个弊端,那就是立的储君无论年龄多大,到时候都成为九五之尊。所以,中原王朝帝王更替中几岁当皇帝的比比皆是,也避免了定为储君的有无德性功绩也要接位的弊端。”
忽必烈笑:“避免了这两个弊端,就足够了,还要别的什么?”
刘秉忠:“你们的弊病是,因为没有确立储君,所以,所有有资格,甚至没有什么资格的宗王们一到汗位空缺时,都有可能想染指,一争汗位。这样会引起争夺汗位的内乱的。”
忽必烈:“至今还没有呢。”
刘秉忠睇视着忽必烈:“王子,这样的制例,正有利于您啊!”
忽必烈:“刘先生说的话我明白,但是,不知大汗有无遗嘱,如果有遗嘱,宗王、万户长大会议选立大汗时,会尊重大汗遗嘱的。而且,像您刚才说的,我不想引起内乱。金国灭亡不久,汗国偌大个地盘需要休养生息。”
海云:“阿弥陀佛!王子慈悲为怀。”
刘秉忠:“王子说得不差,但是君贤则国安、民福。汗国如果立了个弱君,我看您也不想看到。”此话说完,令忽必烈沉思不语。
过了数日,该到给大汗移灵的时候了,经过了几天的折腾,乃玛真困顿不堪,移灵途中坐在椅子上,面容憔悴,表情悲切,贵由坐在跟前。
乃玛真道:“贵由,你是长子,在这关键时刻,要拿出汗长子的威严来。汗位继承虽然要通过大会议决定,但是,大汗有几个嫡子,而且,你又是长子,这一点谁也不能避开。”
贵由:“一切听母亲的。”
乃玛真:“现在由我监国,我监国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你扶上汗位。”
而在移灵途中的合失帐内,合失坐在帐中愁眉不展。侄儿失烈门坐在跟前满脸的泪水,合失搂住了侄儿失烈门:“你呀,苦命的孩子,你父亲早没有了,父汗最疼你,结果父汗也归天了。以后啊,就在叔叔这儿过。叔叔好好疼你。”
在离合失营帐不远处的耶律楚材帐内,耶律楚材和巴特尔二人相对而坐。巴特尔道:“大汗那天让其孙失烈门给我俩跪下磕头,意思很明显,平时他最爱阔出,不料,阔出战死在三峰山,从那儿以后大汗把阔出的儿子失烈门收养在自己身旁有意栽培。没成想,失烈门还没有什么功业,大汗先走了。”
耶律楚材:“大汗的良苦用心我也知道了,但是给你我出了个大难题。失烈门没有任何功业,我们也不是汗室宗王,没有资格提出继承人。大会议一召开必然在子辈中选有功业和贤能者,根本不会想到孙辈的失烈门。大汗让我们辅佐失烈门,难道他的意思是,先拖着不开选汗大会,想方设法让失烈门立功业,出人头地,然后把他扶上汗位。”
巴特尔:“您说的这些就是大汗本意也罢,实施起来会阻力重重的。首先大汗的几个儿子都不会通过。这几年乃玛真汗后极力想把儿子贵由推向汗位,现在她自然成了监国者,她这一关怎么过?”
耶律楚材:“难啊,真难!但是在大汗知遇之恩的份上,我们要勉力为之。”
巴特尔:“我百思不解的是,大汗为什么不当家族的面公开了自己的想法?”
耶律楚材:“大汗毕竟是敦厚的人,对他弟弟托雷大王一家他一直愧疚于心,又不想放弃自己这一脉的汗宗,内心矛盾无法说出啊,所以有了这么一个暧昧之举。要说论功和才华,蒙哥、忽必烈才是当汗最适合的人选。”巴特尔心知肚明,点头表示赞同。
认为忽必烈适合做大汗的当然不止耶律楚材和巴特尔两个人,在哈拉和林汗城寺庙内,海云法师和刘秉忠相对而坐。刘秉忠对海云道:“阿秃,你说得不错,忽必烈真是个慈悲之人。但是在战乱之世要有所作为,光靠仁慈是不够的。除非他剃发为僧。”
海云笑着道:“浪子,你对他失去信心了?”
刘秉忠一本正经道:“我怕等不起呀!如果这次不利用这个良机,再等下一个机会,待到什么时候,我这些年浪迹天涯,就是想找一个英明之主,辅佐他成就大业,你说这忽必烈将来必成大器,再过几十年成大器,我刘秉忠还能等他吗?”两人正说着,听见有人敲门,便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心里想,听声音,应该是忽必烈。
海云法师和刘秉忠的估计果然没错,刘秉忠打开门,请进了忽必烈,三人分角而坐。忽必烈施了礼,问道:“刘先生、我问您,三方对峙,另两方一强一弱相争,您是支持哪一方?”
刘秉忠不假思索:“支持弱者。”
“为什么?”忽必烈追问道。
“道理很简单。当把强者打下以后,我才容易对付那弱者。”忽必烈微笑着点头,这个答案和他心里想的几乎一样,这个想法自己并没有和别人说,因为很多人不会理解,不过,有刘秉忠和自己想法一致,这就够了。
刘秉忠见忽必烈似乎在思考问题,便问道:“今晚还接着讲《周易》吗?”
“接着讲。”忽必烈肯定地回答道。
十四、汗位之争暗较劲 忽必烈力举贵由
窝阔台去世之后,汗位之争彻底浮出水面。这天,唆尔忽合塔尼叫来了蒙哥、忽必烈、旭烈兀、阿里布哥四人,表情严肃地说道:“孩子们,大王的葬礼结束了。现在是汗后乃玛真监国,汗位还空缺着。你们的父亲临终前说过一句话,大汗以后的事,由你们自己做主,现在到了你们自己做主的时候了。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蒙哥先回答道:“母亲的话我明白,结束葬礼,拔都回欽察时再次明确表示,全力支持我。西道诸封国中拔都势力最强,他支持我们,谁也不得不考虑。我要争大汗位,以慰父王在天之灵。”
忽必烈摇摇头:“母亲,大哥,我有不同想法。”
唆尔忽合塔尼:“你有什么不同想法?”
忽必烈:“我觉得还不到我们争的时候。”
蒙哥惊问:“为什么?”
忽必烈:“现在汗后监国,她一看各方势力都想争夺汗位,于是行使监国的权力迟迟不开大会议,我们不便逼她呀!”
蒙哥声色俱厉:“难道我们就这样等下去?”
忽必烈:“不,我们把贵由推上汗位。”蒙哥、唆尔忽合塔尼都一惊,瞅着忽必烈,因为大家都清楚,当下和蒙哥竞争最激烈的就是贵由。
蒙哥:“忽必烈,你糊涂了吧?说这话,你看看贵由那样能当大汗吗?他当大汗不把汗国毁了?不知你想什么?”
忽必烈:“大哥,您听我把话讲完。”
唆尔忽合塔尼:“蒙哥,听你弟弟讲完。”
忽必烈咳嗽了两声,说道:“大汗临终前,叫来耶律楚材、巴特尔一文一武两位大臣,让阔出的儿子失烈门跪下给二位磕头。大汗历来宠爱阔出。阔出在三峰山战役殉国。大汗悲痛之余,把失烈门收养在身边。失烈门自小聪明乖觉,大汗十分喜爱这个孙子。他是有意要传位于失烈门。只是失烈门年少,没有什么功业,怕众人不服,所以,大汗心里矛盾。现在失烈门在合失家中,合失更知道这些情况。合失不会坐视不管。汗后监国一心想把贵由推上汗位。他们家中的这二位相争,我们加进去,汗国顿时大乱。”
蒙哥:“乱又怎么样?”
忽必烈:“大哥,您当汗的目的是什么?”蒙哥一时语塞,一旁的唆尔忽合塔尼若有所思。
忽必烈:“谁当也都是要把汗国治理好,国泰民安才是一个汗的长生天赋予的责任。把汗国搞乱,在乱中取汗位,得不偿失啊!如果得到了还可以,得不到呢?两虎相争,两败俱伤。大哥您仔细想想。”
蒙哥:“那你说该怎么办?”
忽必烈:“我刚才说了扶持贵由当大汗。”
蒙哥:“这我就想不通了。要支持得支持失烈门,他父亲阔出是为救我而死的。我们不支持他,反倒支持贵由?你是怎么想的?”
忽必烈:“把失烈门扶上汗座,那你这一辈子只好当万户长了。”蒙哥有所悟,低头不语。
忽必烈:“失烈门自小聪明机灵,因为是孤儿,深得家族宗王的爱怜和同情,尤其是他比我们年龄还小,他当了汗会有作为,那时您怎么办?贵由体弱多病,又比我们年长啊!而且,他又是大汗长子,汗后宠爱的儿子,汗后现在又监国。贵由当汗比较容易。我们支持他当汗,他会感激我们。他以后,你就不必客气了。那时,对得起祖汗,对得起伯汗,也可以告慰父王在天之灵。东西道诸王也不会说什么了。你可以心安理得地坐天下。”蒙哥仰起头沉思不语。
唆尔忽合塔尼听懂了忽必烈的意思,转头劝道:“蒙哥,你想想你弟弟说的话有道理呀!”
“我想不通,我不服!”蒙哥虽然心里明白了母亲和弟弟的意思,可是嘴上还是这样说道。
在汗宫内,合失因为想扶持失烈门当汗,和乃玛真争论起来,乃玛真手指着合失说道:“合失,你这是在捣乱。失烈门年纪还小,为汗国没有立过寸功。他当大汗谁服啊?你知道,孛尔只斤家族的男人们个个雄心勃勃。让一个寸功未立的孩子当大汗,他们服吗?你同情爱怜失烈门是孤儿,我理解。但是你不能用感情的火焰烧糊涂了自己。失烈门也是我的孙儿,我不疼他,我不爱他吗?”
合失:“母亲,父汗可是有意要让失烈门继位呢?”
乃玛真:“你怎么知道的?跟你说了?”
合失:“我到燕京时,父汗已经走了嘛。但是,听他们讲,父汗临终前叫来了耶律楚材、巴特尔二人,让失烈门跪拜。这不是表明心迹了吗?”乃玛真在一旁露出了轻蔑的笑。
合失:“母亲,您笑什么?”
乃玛真:“我笑你,又变回孩子了。我问你,一个大汗立继承人找来两个外人,让孙子跪下就算立了继承人了?这不是拿汗位神器开玩笑吗?你父汗病危之时是有些不清醒,但是,没有糊涂到这种程度。”
合失:“那么让失烈门跪拜他们二位是什么意思?”
乃玛真:“这点你都想不明白,你父汗在位十余年,是这二位一文一武鼎力辅佐了他,所以,他让在跟前的孙子失烈门替他感谢。就这么简单。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让你们传得牛、羊都知道了。真是个笑话。”合失沉默不语。
乃玛真:“合失,在这关键时刻,你们兄弟要一心。孛尔只斤先祖阿伦高娃以折箭做比喻,教育儿子们一心对外的历史你们都清楚。你呀,要一心支持你的贵由哥,不要想其他的。贵由当大汗以后,把河西的那片富饶的地方封给你。有了那块富饶的地方,比当大汗差什么?”
蒙哥与夫人忽都台夹桌而坐,喝着奶茶,两个侍女在旁侍候,关于汗位的事聊得够多了,忽都台想到了另外一件大事,便说道:“大王,忽必烈该娶夫人了。”蒙哥点了点头,女人的事自己所知不多,便说道:“你跟母亲商量吧,你的堂妹察必,母亲很喜欢的。”忽都台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我跟母亲商量。”
当晚忽都台便去拜访唆尔忽合塔尼,唆尔忽合塔尼正坐在榻上缝制衣服,忽都台站在旁边看着,禁不住说道:“母亲的针线活儿真好。”
唆尔忽合塔尼:“做针线活儿是我们女人的本分。不会做针线活儿,还叫女人吗?”
忽都台:“母亲我给您说件事。”
唆尔忽合塔尼:“一进来就扭扭捏捏的。快说吧。什么好事?”
忽都台:“忽必烈弟弟该娶夫人了。”
唆尔忽合塔尼:“是啊。你回一趟母亲家,跟你姑母按臣夫人说,我看中了她的二女儿察必了,她同意呢,我把彩礼送过去,定个好日子,她把女儿给我送过来。”
忽都台:“母亲,我姑母也有这个想法。”
唆尔忽合塔尼:“这就对了,你明日就回去。我们赶紧把这件事办了,了卻了我一桩心事。”
忽都台笑着答应道:“明日我就回去。”
又到了向刘秉忠修习的日子。这次,忽必烈比以往提前很长时间就到了,坐在一个石礅子上闷闷不乐。刘秉忠从屋里走出来坐在旁边,关切道:“王子,有什么心事吗?”
忽必烈乜斜一眼:“明知故问。”
刘秉忠:“敢问王子,我明知了什么?又故问了什么?”
忽必烈:“刘先生,我大哥蒙哥想不通啊!”
刘秉忠:“大王想不通您的扶弱抑强之策?”
忽必烈:“是啊,把贵由扶上汗位,他心中不服。”
刘秉忠:“噢,他是怕贵由坐久了汗位,有些着急是吧?”刘秉忠沉思片刻:“哪天你让我见到大汗子贵由,你知道我的老行当里有易理和道家相术之法。我看看贵由汗子福相如何?”
忽必烈:“真的能看准吗?”
刘秉忠:“易理相术是个不能言明的秘术,只有应验,你才能领会。您还是让我见上一面吧。”
忽必烈:“这很容易,他现在也很苦闷,也在寻求支持者。我请他来庙里乞佛求福。他肯定来。到时候,您穿上僧服,服侍左右不就可以见他了吗?”
刘秉忠拍掌:“妙,妙!王子,事不宜迟,这两天您就请汗子来,到时我会仔细观察。有了结果,您再告诉蒙哥,相信蒙哥也许就会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了。”忽必烈点了点头,说道:“也只能先这样了,我马上就去办这件事。”
忽必烈赶到蒙哥住处时,正赶上忽都台要出门,为忽必烈介绍表妹一事。蒙哥见忽必烈来了,忙说道:“正说你呢,你就来了。”
忽都台也说:“我要去给你说媒呢!”
忽必烈眉头一皱,问道:“谁呀?”
忽都台:“你认识的,察必妹妹。”
忽必烈:“她呀,我见过的,我愿意。”
蒙哥:“看你着急了吧?要不哥哥去把她抢回来。”
忽都台笑:“如果那样,我妹妹可就幸福极了。”
忽必烈也忍不住笑了笑,坐下来说道:“哥,我给您说件事,我给您说过一个叫刘秉忠的中原学士,他说会相术,他想偷偷看看贵由的相,做一个判断。”
蒙哥:“噢,他有这个本事?”
忽必烈:“这也不妨碍什么,让他看看无妨。所以,我答应请贵由到寺庙里烧香拜佛求福。然后让刘秉忠扮成僧人相伴左右观察他。”
蒙哥:“可以,我也去。”
忽必烈:“哥,你先不要去,怕贵由起疑心。”
蒙哥想了想的确如此,自己在汗位继承人正式确立之前,尽量避免和贵由直接接触,尤其是在和汗位继承有关的场合上面。
忽必烈看蒙哥用沉默表示同意,便说道:“我今晚就去见贵由,把这件事和他说了,他自己也担心关于汗位的事,所以,我猜他肯定能答应。到时万一有什么变动,我再告诉你。”
忽必烈赶到贵由处时,贵由正坐在餐桌前,夫人海迷失站在跟前,餐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全羊,上插着餐刀,还有几样菜。贵由拿起刀割了一块羊肉送进嘴里嚼着,夫人给他斟了一杯酒,贵由似是不太开心,接过一饮而尽。喝完酒,一把拿起刀举起来狠狠插在羊肉上。
海迷失愣怔了一下:“大王,气大伤身啊!”
贵由:“作为汗长子不能施展抱负,空有好身体又有什么用?”
海迷失:“汗后母亲不是极力要推举您当大汗吗?您不必急。身体要紧。”
贵由瞪着海迷失:“你老说我身体,你也跟他们一样认为我体弱多病吗?”
海迷失:“我不是这想法。我是真正关心大王您的身体。”
贵由:“以后不要再提身体。”
海迷失见贵由又生了气,赶紧点了点头,顺着贵由的脾气。这时,进来一侍卫施礼:“大王,忽必烈万户长求见。”贵由没想到忽必烈会来,短暂愣住后,忙说道:“快让他进来在大厅里等我,我这就去见他。”
出门之前,贵由本想问海迷失知不知道忽必烈此行的目的,可是觉得妇人之见不可信,便不再多嘴。只是自己心里禁不住一个劲地猜想:忽必烈的葫芦里面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呢?算了,不管他来是什么目的,只要不是来劝我注意身体的,都能接受。
没想到忽必烈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竟是:“王兄真是容光焕发呀!”
贵由心里开心,嘴上却说道:“忽必烈弟,拿我取笑呢吧?哪儿来的容光焕发?父汗葬礼以后这些天了,汗位依然空着。我的心像掉在滚油里煎熬着。”
忽必烈语重心长地说:“大王兄,这件事你着什么急?您是汗长子,又有西征之功。”
贵由惊喜道:“忽必烈,您也这么看?”
忽必烈:“这是事实嘛,蒙哥也这么看。这件事可不是开玩笑的,不能随便说的。”
贵由:“咳,我这个人,大王叔没了以后对你们几个兄弟关心不够。”
忽必烈:“大王兄,不要说这些了。要不到寺庙里烧烧香,拜拜佛,乞佛保佑吧!”
贵由想了想:“好,反正闲着没事,去一趟。”
忽必烈:“什么时候去,我来陪您。”
贵由:“现在就去。”
忽必烈:“好,弟弟陪您去。”话还没说完,二人便往外走。忽必烈心想,幸好事先已经通知过刘秉忠做好了准备,要不贵由这么着急地赶过去,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
到了寺院,忽必烈、贵由进来,海云法师迎了出去,身后跟着装扮成和尚的刘秉忠。
海云:“阿弥陀佛!今天山门光耀,两位大施主光临了。”
忽必烈:“大王兄,这位就是海云大法师,他都见过祖汗的。”
贵由赶忙施礼:“海云法师!”一旁的刘秉忠仔细观察着贵由,由于穿着做了改变,刘秉忠又一直没有说话,贵由并不知情。
忽必烈:“大法师,大王先给佛烧香祈福。”
海云:“善哉!善哉!跟我来。”说着,海云领着二位进了释迦殿。
刘秉忠把点燃的香递给了贵由,贵由畢恭毕敬地举香默诵着什么。念毕,转身要把香插在香炉里。刘秉忠赶紧说道:“大王,给我,我替您插吧!”贵由觉得这也没什么,便把香递给刘秉忠,刘秉忠接过插在香炉里。
海云:“阿弥陀佛!大王心愿佛已知了,我佛慈悲,大王心愿一定达到。请到贫僧禅房品一杯茶如何?”贵由瞅了一眼忽必烈。
忽必烈:“走吧,品品法师的茶,沾沾佛气。”贵由点了一下头,海云领着二人到了他的禅房,身后的刘秉忠一直跟着。
一徒子端过来茶来,刘秉忠先接过,手一抖茶洒了一托盘。海云道:“阿弥陀佛!徒孙无教养,还不换新的。”
刘秉忠把茶盘又递给小和尚,小和尚重新斟了来,刘秉忠再接过,然后递给贵由、忽必烈。递茶时,刘秉忠眼睛不离贵由的脸。
贵由喝过茶,坐不住了,直言自己有事,急急忙忙地回了家。剩下忽必烈、海云、刘秉忠三人,相视一笑。
见贵由走远了,刘秉忠大声道:“阿秃,你让我站了半天不算,还借机骂我徒孙无教养。你占我便宜,叫我徒子也罢,干脆把我降成了徒孙辈。不行,这个亏我不能吃,这下你给我沏杯茶来。躬身施礼敬茶。”
海云笑:“浪子,我问你,你看得如何呀?”
刘秉忠:“你不敬茶,不给你说。”一徒子递过茶来。
刘秉忠不接:“让你师傅给我敬。”
海云:“浪子,你接不接?不接,拿出去泼了。”
刘秉忠:“还是接了吧。”说着忙接过茶贪婪地喝起来,喝完碗一放,起身便往外走。
海云忙叫住道:“浪子去哪儿?”
刘秉忠:“内急,出恭去。”海云笑骂:“浪迹天涯,一身的臭毛病。”等刘秉忠走了回来,见海云法师已经屏退侍童,便说:“阿秃,你也会看的,你没有看出,贵由汗子脸轮廓中规丰满,五官匀称,鼻阔眼深有帝王之相。但是细瞧额中有暗沟,其阴气弥漫于天庭,尤其是鼻下命渠窄短。一天庭一命渠主寿短。如果他不坐帝王位,还可延寿几年。可惜,他想当大汗,内火攻心,折磨灵寿。”
海云:“阿弥陀佛!浪子看得不差。我身披袈裟,卜人寿长寿短,有违佛心,所以,不敢說而已。”
刘秉忠嘿嘿一笑道:“阿秃又抢人功劳了。分明没有看出,却以有违佛心来掩饰。看来佛亦有虚伪。”忽必烈在一旁听着,并没有插话。
刘秉忠转头对忽必烈说道:“大王恕我直言,根据我的观察,贵由大王有帝王之福,但是,没有帝王之寿。请您相信我的观察,不会错的。”
当晚,忽必烈把白天的实情和蒙哥说了,蒙哥道:“他真是这么说的吗?”
忽必烈:“真这么说的。”
蒙哥将信将疑地说:“他的话应验吗?”
忽必烈:“哥,应不应验先不说,眼下看来,只有贵由当汗,才不至于引起汗国内乱。我劝大哥,从汗国安定大局出发,先委屈了吧。”
蒙哥:“这样一来,拔都哥都看不起我们了。他是极力想成全我们的。”
忽必烈:“拔都哥心胸宽阔,深谋远虑,我们给他解释,他会明白的。”
蒙哥:“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忽必烈:“公开支持贵由继承汗位。”
“那你就去做吧。”蒙哥最后无奈地说道。
蒙哥不想让贵由继承汗位,自己取而代之,一方面是因为与自己相比,贵由确实缺乏说服力,这种说服力来自战功,蒙哥当年灭金与西征,都是作为主力将帅,而贵由虽然也参与,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真的追究起来,恐怕连真正的敌人贵由都没有杀过一个。除了这个原因,蒙哥介意的还有拔都,作为自己的好兄弟,拔都与贵由不和,和自己倒是亲如一家,自己如果转而支持贵由,岂不是伤了拔都的心。蒙哥想来想去,这事自己必须亲自和拔都说清楚。于是,蒙哥在一个下午,亲自出发去见拔都。
拔都已经是钦察汗国的国王,见到蒙哥来了心里异常高兴,只不过听闻蒙哥要支持贵由当大汗,心里甚是不爽,二人夹桌相对而坐,桌子上摆着牛羊肉等食品。蒙哥举杯:“敬大哥一杯!”拔都不举,依旧是满脸的怒容。
蒙哥赔笑道:“我知道您肯定会生气,但是,您想想,汗后监国,迟迟不开大会议,汗位空虚已三年了,中原诸多大事需要决定啊,现在没有大汗,很多宗王、万户长、汉世侯、各路达鲁花赤、元帅等各自为政,汗国已处于混乱分裂的边缘。所以,我就出此下策,让贵由当汗,稳定了局势再说。”
拔都:“蒙哥,我以为你是一个敢于担责任的人,没有想到你也是这样瞻前顾后,前怕虎,后怕狼。你不要再说,我绝不支持贵由当大汗。他当大汗,汗国会毁在他手里。”
蒙哥:“拔都哥,贵由当大汗肯定长久不了。”
拔都一惊:“你这话我就更不理解了,难道你把他推上汗位,然后再把他拿下来?这样不更麻烦吗?你这是什么意思?”
蒙哥:“中原一看相的说,贵由寿不长。”
拔都盯着蒙哥:“蒙哥,你怎么相信起江湖术士的鬼话?你相信他们的话,不是拿汗国的命运开玩笑吗?”
蒙哥:“不相信他的话也可以,但是你不看看贵由那体质。上次打奥波匈联军的时候,几仗下来,累得他都吐了血,好在您找了俘虏中奥军一医师,给他吃了几片白色药片,他才活过来。否则,那时候他已经不在了。那时候您救了他一命,今天为什么不扶持一把?”
拔都:“这两个事情不能相提并论。那时候我作为大哥又是西征军统帅,我必须救我的弟弟和部属。现在是在举荐大汗,我不能违背我的心愿说话。我父王、我祖汗从来没有教过我们做违心的事情。”
蒙哥有些生气地说:“拔都哥,我都求您几天了。你一点都不松口,我问你,我如果扶持贵由当大汗,你怎么办?”
拔都斩钉截铁地说:“我会用二十万大军讨伐你们。”
蒙哥腾地站起来:“拔都,我等着你来讨伐我。”拔都没想到蒙哥这么倔强,手指着蒙哥:“你,你,蒙哥……”蒙哥不理会,气哼哼地走出去,骑上马飞奔而去。
拔都见蒙哥生了气,不敢怠慢,忙在身后大喊:“蒙哥你站住!”边说边骑马追了上去。没骑出多远,看见忽必烈和蒙哥两人并驾而来。
拔都勒住马,疑惑道:“啊,忽必烈你怎么来了?”
忽必烈:“来见拔都哥的。”拔都跳下马。忽必烈跑过去抱住了拔都,二人拥抱在一起。
松开手以后,忽必烈从怀中掏出当年二人分别时拔都赠给他的礼物——一柄宝刀,说道:“拔都哥,您还记得那年您回钦察时给我的这个宝刀吗?您还记得那年您说的话吗?”
拔都:“都记得,好像在昨天。”
忽必烈:“记得就好。拔都哥,汗国处在冬天暴风雪来临前夕,您说,我们兄弟们是不是应该携起手来共同避免这暴风雪的来临啊?您是长子长孙,我们兄弟们都看着您啊,您手一挥我们都会跃马扬鞭跟着上,我们众多兄弟中谁能比得过您啊!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您要拿主意呀,您要没了主意,我们怎么办?拔都哥您好好想想。”
拔都凝视着远方:“忽必烈,我知道你的用心了。我就是一时想不开,我有那么多战功显赫、英杰智慧的兄弟,为什么就偏偏让一个平庸的人执掌汗权?这与我孛尔只斤家族的心性不符啊!我们为什么这么做?”
忽必烈:“大王哥说得对,但是,汗国面临危难之时,我们不妨让一步,等过了这一关也不迟啊!立先汗的时候祖汗有话,他的子孙如果鲜草裹着牛不吃,肥油涂着狗不闻的时候,我子孙中难道没有一个贤能者吗?这话您应该理解。”
拔都低下头:“让蒙哥过来。”
忽必烈跑过去:“哥,拔都哥叫您过去。”
“他不用二十万大军讨伐我了?”蒙哥余怒未消。
“哥,走吧!”边说边拽着蒙哥往回走。
“两位哥哥跟小时候一样摔个跤吧。我当裁判,看谁摔过谁?谁赢了,我把我这红马当奖品赏给谁。”忽必烈说道。
拔都:“好,蒙哥来吧!”
拔都、蒙哥二人脱掉了外衣,二人拉架式摔起跤来,你拌我勾,二人好半天谁也摔不倒谁。这时,拔都突然一发力来了个过顶摔,把蒙哥摔倒在地。
忽必烈抚掌喊:“好,拔都哥贏了!”拔都把蒙哥拉了起来一下子抱住了,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松开手后,拔都大声道:“蒙哥、忽必烈你们听着,我不反对你们,但是举汗大会议我不参加了,你们可以说我不反对贵由当汗。下次,蒙哥你如果不争,我真会带二十万军马来讨伐你。你如果去争,我也会带二十万军马来给你壮威。我告辞了!”说完回身上马带领侍卫们绝尘而去。
拔都同意贵由当汗的消息,忽必烈很快让母亲唆尔忽合塔尼知道了,但是除了拔都以外,还有别的人不同意贵由当汗,忽必烈与蒙哥一起到母亲唆尔忽合塔尼那里商量下一步的办法。忽必烈说道:“母亲,拔都大哥表示支持我们。明天我去找帖木格祖王,想得到他的支持。你觉得如何?”
唆尔忽合塔尼:“东西诸王的两个领军人物都支持你们,这事就好办了。”
忽必烈:“母亲,这会儿你该出马了。”
唆尔忽合塔尼不解:“我出什么马呀?马背我都上不去了。”
忽必烈:“母亲,我不是说让你上马,我是说,您应该去找汗后伯母。”
唆尔忽合塔尼:“我找她干什么?”
忽必烈:“您找她说,贵由应该当大汗,让他赶紧以监国汗夫人的名义召集大会议,共同推举贵由为大汗。”
唆尔忽合塔尼想了想:“好,我让她的亲儿子当汗,她能不高兴吗,我去说去。”
第二天一早,忽必烈和母亲唆尔忽合塔尼兵分两路,分别去找帖木格祖王和乃玛真。帖木格年纪很大了,但依然精神矍铄,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左右坐着两个年轻貌美的小妾。前边放着一方桌,桌子上放着各种奶制品,还有酒壶、酒杯。一小妾斟了一杯酒递到帖木格嘴边灌了进去,另一小妾也如法炮制灌了帖木格一杯酒。
这时,一侍卫进来施礼:“大王,忽必烈万户长来了。”帖木格坐直了身子,两个小妾慌忙起来起身往后边走去。
帖木格:“快叫他进来。”忽必烈进来跪下请安。
帖木格走到忽必烈跟前,拉起了他,吻着他的额头:“我的好孙子,我大哥铁木真有福啊,不但当了成吉思汗,而且生了四个英杰的儿子,四个儿子呢,又各生了四个嫡子。但是,不管生了多少孙子,我就喜欢忽必烈一个。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年铁木真大哥把你举在头顶上说的那句话。我想多活一些年,看到你有那一天。”忽必烈笑了笑,坐在一侧椅子上。
帖木格继续说道:“你母亲还好吧?”忽必烈点了点头。
帖木格:“我老了,很多事也管不着了。但是有件事我一直惦记着,你父亲托雷死得蹊跷,不明不白的。我清楚地记得当年萨满师阔阔出散布两个太阳的谣言,汗哥差点把二哥哈萨尔杀了,亏了英明无比的母亲护了二哥哈萨尔,后来孛尔帖嫂夫人提醒了大哥铁木真,才除掉了萨满阔阔出,汗国重新安定了下来。我们蒙古人相信萨满代长生天说话,但是萨满师的心长得不正,替长生天说话,说真了还是假了,我们辨不清。这都是个心的问题。心啊心!”
忽必烈:“祖父大王,我今天来有事求您老人家。”
帖木格:“说吧,忽必烈说的话,我都答应。当年铁木真大哥当成吉思汗的时候,因为我是守灶的老弟,分给我和母亲的份子最多,军马、人口、五畜、土地我最多。后来,我分给了我的子孙,但是我名下的也留了很多,我都这把年纪了,成了跟不上马群的老马了,只等着让人扒了皮。我留着他有什么用?忽必烈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兵马、五畜、土地你随便拿去。”
忽必烈笑:“祖父大王,这些我一个都不要。我只要您一个承诺。”
帖木格:“你说吧。”
忽必烈:“您答应支持我。”
帖木格:“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说,我支持你什么?”
忽必烈:“我要推举贵由当大汗。”
帖木格的脸由晴转阴,一下子拉了下来:“忽必烈,你当大汗我支持你,贵由我不支持。我们尼伦部有个传统:勇敢有力气的篾儿干(智者)当首领。在你们这一辈中贵由只算够上中等马,他不是领头马的材料。有领头马,你为什么让他当汗?”
忽必烈:“祖父大王,我有我的想法。眼下汗位空缺很久了,我怕引起内乱,所以,先让贵由当汗,稳定局势。”
帖木格:“他能稳定局势?马群中最强壮最有力量的种马才能统治这个马群。”
忽必烈撒娇道:“您刚才不是说我求什么您都答应嘛,现在怎么就不答应了?”
帖木格沉思良久:“那我不说话了,行不行?我老了,不管孙子们的事情了。这样,我像一匹出不了圈的老马一样看着你们奔跑行不行?”
忽必烈:“大王祖啊,不行啊,您必须说话,这大会议,你坐最上座,您不讲话,事情就定不下来。”
帖木格:“看来你是在逼你爷祖。我什么时候做过违心的事呢?”
忽必烈:“爷祖,你们当年就没有做过违心的事儿?我知道,当年祖汗为了蒙古尼伦部的利益,曾经受金国的册封当过经略使。您说这是他的心愿吗?”帖木格眯起眼睛瞅着忽必烈捋了一下稀疏的胡子笑道:“你呀,真像我大哥铁木真蔑儿干(聪明)。”
忽必烈:“爷祖,这下您答应了。”
帖木格:“我知道蒙哥你们俩怎么想的。但是,我怕你们放出去了,再也收不回来。你知道,这猎鹰啊,放出去容易,收回来难。”
忽必烈:“爷祖,我们把鹰嘴拴上,它不回来就吃不着肉,它自己就回来了。”
帖木格:“你们小看了贵由,他毕竟也是铁木真的孙子。”
“那就不用您操心啦,剩下的事情我能打理好。而且,贵由如果真有本领把大汗国治理好了,我们也认了。爷祖,您当年也没当大汗,您活得最长,最富有啊!”忽必烈笑着说道。
只要贵由当上了大汗,乃玛真肯定会对自己感恩戴德,而各部落在贵由去世以后,准会推举蒙哥当大汗,到时候蒙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汗位,谁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哪怕是乃玛真。现在最担心的问题就是贵由的身体,不过,刘秉忠已经算过了,贵由有王命而无王寿,这倒也不必担心。忽必烈心想。
帖木格慈愛地笑:“忽必烈,这些年你是不是光练舌头了?蒙古人练刀、剑,可不练舌头啊!你跟南人来往多了,这舌头像他们了。”
忽必烈:“爷祖,我可是说了一天了,您还不答应?您还说最疼我。我都饿了。”
帖木格:“大会议我参加,到时候我怎么说,你就不要管了,我不用你教。我喝的马血,比你喝的水还多。走,咱爷儿俩吃肉去。”
至于唆尔忽合塔尼去劝乃玛真则更是顺畅,乃玛真听说蒙哥与忽必烈成功地劝服了拔都,心里大喜,把当年窝阔台从金朝皇宫里得来的战利品——一件金织玉衣给了唆尔忽合塔尼,唆尔忽合塔尼几番推脱不成只好收下。临走时,乃玛真送唆尔忽合塔尼出门,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唆尔忽合塔尼刚回到营帐,远远看见蒙哥在马厩外和驭马手欣赏一匹颀长高大的黑马。蒙哥走到那匹马跟前抚摸着:“嘿,这马黑得发亮,无一根杂毛,真是一匹好马呀!”
驭马手:“大王,拔都大王说,这马叫汗血马,一天能跑三个快马的路程,十分难得,他说,只有您自己骑,别人不能在它背上放一巴掌。只有您配骑它。”
蒙哥笑了笑说道:“拔都的意思我明白,这小子虽然答应了,可是心里还是不甘心啊。我理解他,也不会让他失望的。”话刚说完,忽必烈匆匆走来,气喘吁吁道:“哥,耶律相国快不行了。”蒙哥大吃一惊,赶紧把马缰递给驭手,二人急匆匆往外走。
十五、三年后蒙哥继位 汗母令宽容待民
忽必烈和蒙哥二人听说耶律楚材病危,心急如焚地赶到了汗城耶律楚材府,进了屋内,看见耶律楚材躺在床上,神情憔悴,跟前站着小儿子耶律俦,还有两个侍从。室内家具设施十分简陋,床上被褥也很旧。耶律楚材挣扎着叫儿子耶律俦施礼,自己也努力起身行礼。蒙哥、忽必烈连忙还了礼,轻声道:“耶律国相,别乱动,身体要紧。”
耶律楚材勉强打起精神,微弱地说道:“二位,成吉思大汗占领金中都燕京时,我就跟随了他。后来随大汗西征,大汗待我如子,我深深敬服大汗志向宏远、雄才大略、前无古人。先汗待我如兄,朝夕相伴,纵酒论政,先汗多采纳之。中原地广人稠,治理新占领地,成吉思大汗已有定论,随其俗,柔其人。对中原,我简言之以汉法治汉地。治国儒学不可废,治民儒礼不可弃。先贤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成吉思大汗不言其辞,深明其理,以其宏大气概全涵盖之。我侍奉二位大汗衷心不贰,以报知遇之恩。我身外无一物,无所牵挂。只是小儿俦儿还未成器。俦儿给二位跪下。”说完,一旁的耶律俦给蒙哥、忽必烈跪下了。
忽必烈赶紧上前扶起了耶律俦。
蒙哥心知耶律楚材此刻已是回光返照,身体支持不了多久了,忙问道:“耶律国相您还有什么嘱咐的?”
耶律楚材顿了顿:“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汗国将来在二位……”话刚说完,这位“异族国相”便永远地闭上了双眼,耶律俦伏在耶律楚材身上痛哭了起来。忽必烈看在眼里,忍不住跟着伤心。
当晚,白天耶律楚材临死时的话还在忽必烈的脑子里不断闪现,耶律俦孤独无助的情形让忽必烈决心将他收在自己的身边抚养,就为这事,忽必烈找到了母亲。唆尔忽合塔尼在做着针线活儿,忽必烈进来道:“母亲您累了吧?休息一会儿。我给您说件事。耶律国相的小儿子耶律俦孤身一人,我想把他带到府上和我做伴。行吗?”
唆尔忽合塔尼:“噢,你把他叫到我这儿来,我看看。”
忽必烈:“行,我马上去叫。”
不一会儿,耶律俦来了。唆尔忽合塔尼打量着耶律俦,笑着说道:“跟您父亲长得很像。我收你为义子如何?”一旁的忽必烈没想到会这样,惊喜推了一下耶律俦。
耶律俦给唆尔忽合塔尼跪下道:“孩儿耶律俦给母亲叩首。”
唆尔忽合塔尼站起扶起了他,眼中含着泪:“你父亲耶律国相为汗国像一匹不知疲倦的老马一样拼到死。你就给忽必烈做伴吧。”
在贵由的府内,乃玛真坐在一把镶金椅子上,桌子上摆着一锦盒,内装满了珍宝,琳琅闪烁。乃玛真拿出几样仔细欣赏着,脸露喜色,跟前站着几名侍女也都瞅着这些珍宝。乃玛真拿出几个耳坠放在桌子上道:“你们每人拿一件。”侍女们瞅着乃玛真不敢伸手。过了半天,乃玛真又催促了一遍,侍女们围过来一人拿了一件。正在这时,贵由走进来施礼:“母亲!”
乃玛真:“贵由过来,你给你夫人挑几件拿过去。”
贵由不耐烦地说:“母亲,哪天她自己来了,您自己赏她吧。我有事要跟您说。”
乃玛真:“把盒子拿走。”一侍女盖上盒子盖端走了。
贵由坐在一侧椅子上:“母亲,四叔王夫人都给您说了这些天了,您为什么还不召集他们召开大会议呢?”
乃玛真:“哼,你光知道着急,不想别的。你那爷祖大王还没开口呢。东道诸王之中,他不开口,谁还说话?”
贵由想了想的确如此,便说道:“我去找忽必烈商量去。”
贵由不知道忽必烈早就已经和爷祖大王说清了此事,因此见到忽必烈后,两人很快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贵由见忽必烈保证了爷祖大王不会反对,而拔都也已经被蒙哥和忽必烈劝服,心中的各种石头终于一一落地,很快,推举新一届大汗的大会便召开了。
在忽必烈、蒙哥、帖木格的支持下,贵由被推举为大蒙古汗国第三任大汗。
三年以后,贵由病逝,又一轮大汗继承人的争夺出现。
当年拔都一心想要支持蒙哥继承汗位,无奈,在忽必烈的劝说下放弃,三年过后,贵由果真像刘秉忠的预料一样,帝寿不长,拔都再次掀起了支持蒙哥继承汗位的大旗。一支庞大的军马排列整齐向汗都挺进,拔都立马在前,周围是铠甲鲜明的将领和侍卫,蒙哥和忽必烈二人领着一群侍卫亲军迎接拔都。
蒙哥与忽必烈在马上行礼:“请大哥安!”拔都在马上侧身指着自己的军队,豪气冲天,说道:“二位弟弟,这些人马够不够?”
蒙哥笑道:“实在太威风了。走吧,大哥,大军营帐都准备好了。”拔都下马,与几年不见的蒙哥、忽必烈紧紧拥抱在一起。
进了蒙哥的屋内,拔都与蒙哥、忽必烈三个人三角而坐。拔都爽快道:“这回,二位弟弟不会逼着我再让什么吧?我听说,贵由活着时要率军讨伐我?”
忽必烈:“拔都哥,那些离间骨肉的无绳之言就不要听了吧?”
拔都:“几年前,我就承诺过,推举蒙哥当汗,我以二十万兵马做后盾。我这些兵马可是身经百战,连罗马教皇都惊呼我们是上帝的鞭子。我军队中有不少是欧罗巴人。我领他们来到我们东方草原开开眼界。”
拔都带领二十万大军前来的消息让众多人惧怕,尤其是乃玛真。在汗城宫内,愁容满面的乃玛真坐在椅子上,左侧坐着布里,跟前站着儿子合失、合丹、孙子失烈门、脑忽。
乃玛真:“你们看看,拔都带着二十万兵马来了。这哪儿是来推举大汗的,这不是要踏平汗城吗?”
布里:“嫂夫人,早知道这样我也带兵马来了,我的兵马不比拔都的差。”
合失:“说这些没有用了。现在我们做的就是在大会议上合力推举失烈门为大汗。这是早在父汗在世时就有过遗嘱的。”此话一出,其他几个人都不说话。
乃玛真急道:“你们也说说话呀?都被拔都的兵马吓住了?难道你们真都成了鲜草裹着牛不吃,肥油涂着狗不闻的废物了吗?”孩子们依然不出声。
布里站起来:“嫂夫人,您别急。我说话。祖汗把汗位交给了三叔汗,现在也应该在你们这支脉里出新汗。有这么多子孙在,为什么选别的支脉的。”
合失:“大王伯说的有道理。为什么要从别的支脉里出。大会议上我会说的。”
一直不说话的脑忽也说道:“我支持伯父。”
乃玛真:“合丹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不是我儿子吗?”
合丹终于开口道:“母亲,当年大哥当汗时,蒙哥、忽必烈支持了我们的。”
此话一出,乃玛真骂道:“你真是老牛一样的笨。当年他们支持你大哥是真心吗?他们就等着这一天了。”
失烈门瞅瞅各位:“祖母,如果为我当大汗这样争执,甚至动刀枪兵马的话,这个大汗我不当了。”
乃玛真一愣,追问道:“失烈门你说的什么话?你还是我孙子吗?你还是孛尔只斤家族的男人吗?你们都听着,无论如何都要一起推举失烈门为大汗。我是汗后也是汗母,我的话他们也应该听的。”
很快,推举新一任大汗的大会在哈拉合林汗城大殿举行了,大殿周围密布着警卫哨兵。各路宗王、万户长一个个走进殿内,其中有东道诸王帖木格大王、塔察尔,西道诸王拔都、布里、合失、合丹、失烈门、蒙哥、忽必烈、旭烈兀等。巴特尔、阿兰答尔、牙鲁瓦赤、刘黑马、刘太平、霍鲁怀等贵戚万户长也参加了会议。
大汗母后乃玛真坐在靠北正中位置,左侧是大汗长子贵由之空位,右侧是帖木格大王。阶下右首有合失、合丹、失烈门、布里、蒙哥、忽必烈、旭烈兀等十几位,左首有巴特尔、阿兰达尔、牙鲁瓦赤、刘黑马、刘太平、霍鲁怀等十几位。乃玛真见人员已经齐整,便开口说道:“大汗归天以后,汗位空缺,因各种原因,今天才召开大会议,把大家请来了。一起议决新大汗。现在大家议吧。”
合失站了起来:“父汗在位时,就立失烈门为汗位继承人,今天应该失烈门当大汗。”
布里:“拔都带着二十万兵马来压制,威胁大会议,这是严重违反了祖汗的大扎撒(法),这样的人不应该参加大会议,应该把他驱逐出去。”拔都端坐在那里微笑不语。
帖木格大王捻了一下胡须,威严无比地说道:“布里,你怎么还不如你父亲呢?你父亲虽然鲁莽,但是,在大会议上也没说出你这样的话呀。拔都是长子长孙,他不参加大会议,谁有资格参加?”布里怒目而视不说话。
乃玛真:“合失提出了失烈门为汗,大汗在世时,把失烈门收养在家里,立他为继承人。这也是真的。”
帖木格又道:“乃玛真,你身为汗后又是汗母,你应该主持公道,不要今天说牛,明天又说马。当年你为什么不遵循窝阔台的旨意,立失烈门为汗,而是选了你的儿子贵由?你说清楚。”一句话呛得乃玛真哑然无语。
塔察尔(帖木格之孙)见状说道:“我们东道诸王推举蒙哥为大汗。他随两位大汗征大金,又领军西征,勇敢又有战功,理应当大汗。”这时,布里站了起来往外走。蒙哥使了一下眼色,立刻过来四个侍卫按着刀柄挡住了去路。
帖木格以低沉的语音说:“坐回去!”布里无奈坐回原位,怒容满面。
拔都扫视了一下会场站起:“蒙哥当年就可以当汗,今天更应该了,有没有人反对?”脑忽年小,站了起来欲要说话,乃玛真情知不妙,使眼色让他不要说话,脑忽没看见,大声说道:“我反对,我推举失烈门为大汗。”
拔都瞅都没瞅他:“还有没有人反对?”大厅内鸦雀无声。
拔都转身道:“乃玛真,你是监国,你应该宣布经过大会议共同推举蒙哥为大汗。”乃玛真见大势已去,掩面哭了起来。
帖木格不愿看,说道:“女人在喜庆的大会议上哭哭啼啼,成了什么?乃玛真,你快宣布!”乃玛真强支撑着站起,勉强说道:“蒙哥为新大汗!”忽必烈与蒙哥、拔都交流了一下眼神。
原本三年前有机会的蒙哥,又等了三年,终于着大汗衮服端坐在汗座之上,旁边坐着夫人忽都台,右侧平行坐着帖木格。阶下右首依次坐着拔都、布里、忽必烈、合失、合丹等十几名宗王及子孙。左首是巴特尔、牙鲁瓦赤、布只尔(二人为断事官)、兀良合台、塔察尔、芒哥、脱忽脱、刘黑馬、霍鲁怀、阿兰答尔等几十位万户长及断事官。意气风发,指点江山。
蒙哥环视阶下:“汗位空缺几年中,各宗王、各地万户长、达鲁花赤、断事官、汉世侯、宣抚使等各自为政,政出多门,祖汗的大扎撒多有废弃和叛逆。灭大金以后其地的治理还无章法。如今,需要汗国各地加紧整顿以安万民。整治各地设官为安。拔都为钦察汗国国王。西域其他各国国王另行委任。”布里和合失怒目而视,不敢言语。
蒙哥:“忽必烈、塔察尔为宗王。忽必烈总领漠南军国重事。在燕京以北选良地设府驻扎。燕京为汗行宫。任牙鲁瓦赤、布只儿为燕京路正副断事官。兀良合台、芒哥驻马于黄河以南,屯田以备灭宋。”每提到一个人名,便站起来施礼。
蒙哥当汗的当晚,唆尔忽合塔尼把蒙哥、忽必烈、旭烈兀、阿里布哥叫到身边,四兄弟跪在母亲前边。唆尔忽合塔尼站起来走到四个儿子身边,一个一个抚摸着他们的头流着泪,说道:“孩子们,蒙哥当了大汗,了却了你们父亲的心愿,这也是我的心愿,你们父亲没有白白地代为牺牲。他在天之灵也会笑起来的。忽必烈、旭烈兀、阿里布哥你们三个要一心一意地支持你们的哥哥。蒙哥你要善待你的三个弟弟。还有合失、布里他们那些人,你也要宽容他们。做大汗的没有宽容之心,容不了汗国这么多人。你们记住了?”
四个儿子齐声:“母亲,记住了!”
忽必烈被封为宗王,总领漠南军国重事,实际上是把漠南地方的一切大权全部赋予了忽必烈,漠南在蒙古建国后的数年,很快成为蒙古经济来源的重要地区,忽必烈深知蒙哥该举动的意义,为了更好地治理漠南地区,忽必烈找来了海云法师、刘秉忠二人商议,三人三角而坐。
海云首先说道:“阿弥陀佛!佛祖恩泽,蒙哥大王终于当了大汗了。”
刘秉忠:“我认为有一件事比这还重要。”
海云:“浪子,还有什么事比这事还重要?”
刘秉忠阴阳怪气地说:“填饱肚子。这一天了,你总是让我喝清茶。”
忽必烈忍不住笑道:“一会儿回我府上吃羊肉吧!”
海云:“大王,您还当真了。他肯定有别的话要说。浪子,你就说吧。”
刘秉忠一本正经起来:“大王总领漠南军国重事,就是把治理中原汉地的重责担起来了。这件事的意义不是更大吗?”
忽必烈:“大汗让我去燕京以北选个良地设府驻扎。”
海云:“善哉!善哉!浪子,你是精通星术风水的,你给大王选个风水宝地吧。”
刘秉忠:“不用去看,此地已经在我心中了。你们二位看!”
刘秉忠拿出自己的布包掏出一张地图打开了指着:“你们看,就是这块地盘。桓州以东,滦河以北龙岗之地。金世宗时期,因其盛开金莲花而命其为金莲川。这地方龙岗蟠其阴,滦河经其阳,四山拱卫,南门洞开,紫气葱郁,是天然的都城之地。”
海云:“阿弥陀佛!不要说都城之地,就说府城佳地吧!”
忽必烈:“大法师、刘先生,不几日我就要前行察看,二位跟我去。”
海云:“那是自然。”
刘秉忠:“大王,选地容易。然而地以人气而显灵。宝地再好,没有支撑宝地的人才,那便是本末倒置了。我问大王,您总领漠南军国重事,应该有招揽天下人才的权力吧?”
忽必烈:“我总领漠南军国重事,没有招揽人才的权力,我要这个虚名干什么?”
刘秉忠抚掌道:“这就好。这几年来,我不敢公开给大王举荐人才,是怕引起猜疑,对大王不利。大王现在有了招揽人才的权柄,我可以介绍我所知道的天下人才、隐士来见大王,大王可以察其言,观其行,择优任用。得人才者得天下。”
忽必烈:“刘先生您尽管推荐您所结识的天下人才,我都以礼相待。将才用将,相才用相。有驭马驾车之技的也用其力,人尽其才,便没有人不是才。”
刘秉忠:“我浪游天下这些年,要论别的收获,不敢谬夸,要论结识各地亡国遗臣,山川隐士,庙宇阿秃,各色才俊,真是不少。”刘秉忠说到庙宇阿秃时,看着海云发笑。海云瞪了一眼刘秉忠,说道:“浪子不得无礼!”
在汗宫里,新上任的大汗蒙哥正坐在一张长桌后批阅着奏章,牙鲁瓦赤站在一侧。蒙哥把一份奏章仔细看了一遍后,把奏章掷在一边生气道:“牙鲁瓦赤,你看看那山西路达鲁花赤为什么不实行五户丝食邑制,多收了封地二千户的兵赋课税,你知道吗?”
牙鲁瓦赤惊慌道:“大汗,我没注意。”
蒙哥斥责道:“你是伯汗时就任了课税总管,两千户的兵赋课税你都没有注意,你都注意了什么?你认为我心粗,想蒙混过关?今后凡各路、州奏章分门别类一一呈送给我,我要一一审阅。这次,我要罚你,山西路多收两千户的兵赋课税,从你的食邑中拿出来入燕京路国库。降你为燕京路副断事官。”
牙鲁瓦赤施礼:“我知罪,愿受罚!”
蒙哥:“把合失在叶密立的一千户收回来封给耶律俦。”
牙鲁瓦赤:“是!”这时,一侍卫进来施礼报:“大汗,忽必烈大王来了。”
蒙哥对牙鲁瓦赤:“你退下吧!”牙鲁瓦赤施礼退出。
忽必烈进来施了礼,见蒙哥脸色铁青,忙问发生了什么。蒙哥没好气道:“哼,这几年汗位空缺,各地的那彦(官)们乘机胡作非为,全不把大汗扎撒放在眼里,乱收兵赋课税,中饱私囊,我看有些达鲁花赤、汉世侯富可敌国了。汗国幅员辽阔,我们给这些人分封的土地人口还少吗?他们还不满足,贪得无厌,恨不得山川河流兵民都吞到肚子里去,才罢休。”
忽必烈:“汗哥,在汉地我们裂土分封,是不是有些不适合,我们还不如像过去汉地一样搞食邑制。”
蒙哥:“现在我还顾不了这些,你到了任上,你可以按你的想法去做,只要对汗国的安定兴盛有利,你都可以试。不超出大汗扎撒、祖宗法度,你都可以做。你要替我分担这个重任。我现在全力整治一下法度。还有合失、布里、海迷失、脑忽、失烈门他们阴谋夺取汗权的罪恶,我要查办。”
忽必烈一惊:“汗哥,处理他们要宽容,母亲也说过的。最好是不要殺他们。尤其是失烈门,他父亲阔出是怎么死的?”
蒙哥:“忽必烈,我知道你的想法,以宽仁收取人心,但是,没有严明的法度一味宽纵他们是不行的。该杀的必杀,杀一儆百。”忽必烈皱了一下眉头不言语了。
处理了一天政务的蒙哥,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去看母亲,发现唆尔忽合塔尼身边只有两名侍女,便说道:“母亲,您的侍女太少了,我给你加几名吧。”
唆尔忽合塔尼:“不用,我要那么多人围着我干什么?碍手碍脚的。蒙哥,我听说你要开始杀人了?”
蒙哥:“没有啊,谁说的?忽必烈说的吧?”
唆尔忽合塔尼:“不要管谁说的,你有没有这想法?阔出是怎么死的?失烈门一个孩子懂什么?你不想看见他,就把他交给忽必烈,让他带走。”
蒙哥:“我原本就没想杀失烈门,让忽必烈带走吧。”
唆尔忽合塔尼:“还有其他人,能不杀的都不要杀。”
蒙哥:“母亲我知道了。”这时耶律俦进来施礼:“请母亲、大汗安!”
唆尔忽合塔尼:“你来得正好。过来!”耶律俦走到唆尔忽合塔尼跟前。
唆尔忽合塔尼对耶律俦:“坐下!”又对一侍女说:“去把那双靴子拿过来。”一侍女到后边拿出了一双绣花长筒靴子递给唆尔忽合塔尼。
唆尔忽合塔尼接过:“耶律俦,换上这双靴子,看你靴子破成啥样了?”耶律俦脱了旧靴子,换上新靴子。
唆尔忽合塔尼笑着说道:“你走走看看,合不合脚?”耶律俦在地上走着。
唆尔忽合塔尼关切道:“不夹脚吧?”
耶律俦:“不夹脚,很合脚,合脚。谢母亲!我明天就随忽必烈哥出发了,母亲和大汗有什么吩咐?”
蒙哥:“我把合失在叶密立的一千户给你了,你要好自为之。”
耶律俦狠狠地点了点头道:“谢大汗!”
蒙哥那天打算平复阴谋篡权的合失等人的话,让忽必烈担心不已,于是私下里跟母亲唆尔忽合塔尼说了,希望通过母亲劝劝蒙哥,也许有用。但是蒙哥向来主意正,下定决心做的事很少能够改变,当年虽然听忽必烈的勸说暂缓登上大汗的位置,但当时忍气吞声的怒气也许并没有消失,如今当上了大汗,难免不会发泄到失烈门等人身上。忽必烈最担心的,也便是此事,在走之前,忽必烈找来了失烈门,说道:“失烈门,跟我走吧,大汗已经答应了。”
失烈门表情漠然:“王叔,我哪也不去了。”
忽必烈:“那你要干什么?你还年轻。”
失烈门:“我要浪迹天涯。谁也不要管我。我已经看透了,为了一个汗位,骨肉相残,泯灭人性。我再也不想看到这种场面了。我要与牛马为伍,鹰隼为伴,过一个没有罪恶感的清心的日子。”
忽必烈皱着眉:“这是你内心的想法?”
失烈门:“是我内心的想法。”
忽必烈:“那你跟海云法师出家吧。”
失烈门:“海云法师?不,他自称出了红尘,但是,据我所知,汗城的哪件事他没有染指?”忽必烈抚摸着失烈门的头:“没成想你却是这样的坚定。那你走吧。想我时去漠南找我。”
第二天,失烈门悄悄地告别了众人,背着个马头琴孤身一人走向远方。忽必烈骑着马追过来,追到跟前跳下马喊声:“失烈门!”把失烈门紧紧地拥抱起来。
忽必烈:“侄儿,你不要走了,行吗?留在叔身边吧。啊,留在叔身边。”
失烈门摇摇头:“叔,你不要再说了,我心已死,谁劝也没有用了。叔,我给你拉一曲马头琴吧。算是给你留下的一个礼物。”
忽必烈:“好吧,叔,会永远记住这琴声。永远!”失烈门坐在草原上拉起了马头琴,其音哽咽悲凄,一旁的忽必烈流着泪静静地听着。曲罢,失烈门起身一个人走向了远方。
没过多久,忽必烈携一行人马到了金莲川,设在金莲川的行营是一个蒙古包群。忽必烈大帐居中,合丹、刘秉忠坐在跟前。刘秉忠打开几张图纸放在桌子上,忽必烈仔细看着。
刘秉忠指点着道:“这是中心大殿叫万安殿。这西北角是家庙建筑。城开九门。”这时,海云领着姚枢进来。刘秉忠指着姚枢:“公茂(姚枢字)!”
姚枢给忽必烈跪下行礼:“给大王请安!”
忽必烈:“快请起!”姚枢起来,刘秉忠过来与姚枢二人互相行礼。
海云:“大王,这就是我给你说的理学大家姚公茂。你伯父大汗时,任燕京行营秘书郎。”
忽必烈:“姚先生请坐!”四个人都坐了下来。“法师远道而来,又请来了尊贵的客人,准备全羊宴款待。”
开饭时,忽必烈与刘秉忠二人侧对而坐。刘秉忠道:“大王,凡事名正则言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您的麾下不断有新人到来,我们不能学春秋时的孟尝君养食客三千,有用没用的吃着闲饭,浪费着钱财,我们要择贤而用。用的时候必须有个名分和职责。这样各司其职,功过责罚分明,人们才努力,事业才发达。”
忽必烈:“我也想过了。你们都是王府的贤才,各有名分也在理。但是按汗国扎撒,宗王侍臣职权不能超出封国领地。我现在想不出怎样才恰当。”
刘秉忠:“我们就以宗王府臣的名分定位,不会引起猜疑。”
忽必烈:“那您就拟出个呈案来。”
刘秉忠:“我现在有个腹稿,跟您说说。臣不才,就任大王的谋臣。脱忽脱等蒙古旧臣都有官职,不必再任。姚公茂是中原儒理大师,可以任他为翰林学士兼儒学教授。凡以后来的贤者择用之时必定职位名分。”
忽必烈:“任合丹为宿卫军千户长,耶律俦、董文炳为宿卫军副千夫长。命海云法师为释教大法师。耶律俦协助刘先生兴建王城。”
当晚,忽必烈与刘秉忠等人畅饮一番,对新府城的建造提出了很多的想法,席间姚枢想要向忽必烈汇报漠南诸多地区的情况,被刘秉忠阻止,刘秉忠对姚枢说道:“初次见到大王。不妨以开心为上,你那些臭问题,一时是说不完的,你回去好好总结一番,明日再向大王好好汇报。”
第二天,忽必烈居中而坐,并行左侧坐着海云法师。阶下右首是合丹、耶律俦、董文炳。左首是刘秉忠、姚枢。
忽必烈:“各位都要各司其职,不得怠懈误了大事。”
姚枢看了一眼刘秉忠,又看了一眼忽必烈,说道:“大王,承蒙用大任,姚枢必定效犬马之劳。现在把我所知的燕京路的官情和民怨说给大王听。”
忽必烈:“说吧。”
姚枢:“恕臣直言。燕京路几位达鲁花赤和汉世侯相互勾结,废弃五户丝食邑法,加大兵役课税,横征暴敛,搜尽民财,很多州县十室九空,饿殍遍野。尤其以邢州为烈,邢州百姓流离失所,惨不忍睹。大王若不尽快治理燕京路,必然引起官逼民反,中原治理无望。”
忽必烈生气地说:“没有民哪有汗国?民不安汗国怎么强盛?这些大那颜(官)们全不顾汗国安危,百姓之苦,真是可恶至极。姚先生,你知道那里的情形,你可有治理之法?”
姚枢:“大王可派宣抚使,核查百官,钩考课税,对横征暴敛、贪贿枉法者严办,整饬官吏队伍,健全各州、县衙门,可以奏效。”
忽必烈:“姚先生,您知道这些达鲁花赤、汉世侯、万户长中谁为害最甚?”姚枢欲言又止。忽必烈:“你就直说吧。”
姚枢:“据臣所知,燕京路断事官牙鲁瓦赤、布只尔,汉世侯武贵等人民愤最大。”忽必烈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刘秉忠、海云等人都瞅着忽必烈。
忽必烈:“任脱忽脱为宣抚使,姚枢为副使赴燕京路查办该案。”脱忽脱、姚枢二人站起:“遵命!”
刘秉忠:“大王,王城马上破土动工了,但是,王城还没定下名称,应该确定名称才是。”
忽必烈:“各位议一议,取什么名为好?”
姚枢:“还是仲晦起个名吧,您是星术阴阳家,又是您选定的这地方。”
董文炳:“刘谋师起个名吧。”
刘秉忠:“那好,我说个名吧,由大王定夺。叫开平府吧。”
忽必烈:“何意呀?”
刘秉忠:“开天启地平安府。”
忽必烈:“各位看如何?”众人皆表示没有意见。
很快,開平府开始破土动工,刘秉忠作为开平府建造的总负责人,不时到在建的府上观望一番。
这天,刘秉忠从在建的开平府回来,适逢无事,便与姚枢二人聊到最近以来的很多事情,尤其是姚枢要和脱忽脱查牙鲁瓦赤案一事。
刘秉忠说道:“公茂,你领了个棘手的重任。”
姚枢:“这我知道。你有什么良策?”
刘秉忠:“牙鲁瓦赤自窝阔台汗时期就任职富庶的燕京、山西路。因其理财之能深得窝阔台汗的宠信,现在大汗又任他为燕京断事官。此人善理财又通谋略,为人奸诈。不好对付啊!你是副使,要多给脱忽脱出谋。脱忽脱是蒙古勋臣之后,根底很深,大王很信任他,他和牙鲁瓦赤可以说是旗鼓相当。”
姚枢:“牙鲁瓦赤之外,那位汉世侯武贵,是汉人的败类,以巨贿买通了牙鲁瓦赤,依仗牙鲁瓦赤鱼肉百姓,横行州县。百姓骂他是武阎王。”
刘秉忠:“这样好,动不了牙鲁瓦赤,就拿他这个助纣为虐的武阎王开刀。脱忽脱有这个本事。”
姚枢神色忧虑:“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担心。”
刘秉忠:“担心什么?”
姚枢:“我在那里一旦有个闪失,忽必烈大王有无权力担当责任?”
刘秉忠:“你还不太了解他,你放心,他会担当的。经我这几年的观察,他有其祖成吉思汗之风,是可以成就大业的帝王之材。你可以实现你治国平天下的志向。”
姚枢:“现在想不了那么远,只是看到中州百姓被暴政残害,于心不忍,利用自己微薄之力为中州百姓做点恩德之事,平生所愿就足了。”
刘秉忠点了点头道:“谁不是这么想的。不过看样子,大汗对你还是很器重的,特意派了董文炳的儿子董晓阳做你的侍卫,这是在担心你的安危啊!”
脱忽脱与姚枢还没有出发,查办的消息就已经传了出去。在燕京行营牙鲁瓦赤府内,牙鲁瓦赤站在屋中桌前,跟前站着武贵,桌子上摆着很多精美的器皿。武贵谄媚道:“牙大人,这些都是景德镇宋官窑的精美瓷器,是专供南宋皇宫用器。”
牙鲁瓦赤:“武贵大人,皇宫用器,怎么到你手了?”
武贵谄笑:“大人,我祖籍就是江南人。在皇宫造办局里有我的堂弟,从他那里什么都可以得到。”
牙鲁瓦赤:“今后啊,这些东西就不要送了。还有,上次你多征的那些兵役课税,我替你收归国库了。今后,谨守本分,不要太贪。新汗可不是先汗。而且,大汗命令他弟弟忽必烈大王总领漠南军国重事。你要防备一点,不要太张扬。”
武贵:“下官一定恭谨办事!”
“另外,叮嘱刘太平千夫长等人,这几日要严加防范各城门、各驿馆等处。尤其要注意忽必烈大王那边来的人,发现以后一定要请到我这里来。不得有误!”牙鲁瓦赤最后说道。
脱忽脱、姚枢、董晓阳一行二十余人经过了数日的跋涉,终于来到居庸关南的一驿站内。不知哪里传出的消息,当地一军官早早迎过来,董晓阳拿出忽必烈的令牌给军官看,几个站卒过来连忙接过脱忽脱、姚枢的马缰。脱忽脱、姚枢在军官陪同下走进一房间。到了驿站房内,军官道:“二位大人请休息,有什么事请吩咐下官。”
姚枢:“知道了。”军官施礼退出。二人脱掉了外衣,扇着扇子。脱忽脱说道:“一过了居庸关就闷热得不行。”
姚枢:“大人,进了燕京城,住在哪里?”
脱忽脱:“那当然住在行营官府衙门里。”
姚枢:“大人,你住到衙门里,我住到别处。可以吗?”
脱忽脱:“我们二人是宣抚正副使,有事便于商量,为什么分开住?”
姚枢:“我们是宣抚使,目标太大,你住到官府,我在别处容易体察了解民情。不至于被那些官吏围着,耳目塞听,什么情况也查不清。”
脱忽脱想了想:“说得也有道理。也可以,你在这里任过秘书郎,还怕没个住处。”这时院里突然响起来乱哄哄的叫嚷声,二人听见了便往外走。
原来是院里来了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向脱忽脱、姚枢的侍从们讨要吃的,因言语不和,便和侍卫们吵了起来,推推搡搡的。
一位年长的乞丐道:“你们官府逼得我们背井离乡,逃荒要饭,你们还不可怜我们,给点吃的让我们活命,反倒打我们,你们让百姓活不活了?”
旁边的跟着起哄:“反正活不成了,跟他们拼了。死在他们刀下,尝尝官刀的滋味,官刀上沾的都是血肉,总比饿死强。”
军官见脱忽脱出来了,连忙叫十几个站卒来,往外赶他们。脱忽脱挥挥手:“且慢!”两边都停住了瞅着脱忽脱。
脱忽脱对军官道:“杀几只羊熬成肉粥给他们吃饱了。”
军官露出为难的表情,说道:“大人有所不知,驿站的羊早就吃没了,跟州衙求了几次也没有给。我们也是天天米粥咸菜。”
脱忽脱从一侍卫手中牵过一匹马来交给军官:“把它杀了,让他们吃饱了。”乞丐们顿时一片欢呼。
脱忽脱、姚枢二人转身回了屋子,继续喝着茶。
姚枢道:“大人,在燕京一带这种情况比比皆是。”
脱忽脱:“是应该认真整治了。”
姚枢:“大人的一匹马可以吃饱这一批人,但是喂不饱天下的乞丐。如果不减轻徭役,劝农桑,而是让百姓离开田亩,到处流浪,有多少马够他们吃呀?更可怕的是,这些流民一旦揭竿而起,啸聚山林,与官府作对,到时候就不好收拾了。暴秦以陈、吴而起祸,东汉以黄巾而变乱,大唐以黄巢而动摇,北宋以宋、方而削弱。南宋以钟、杨而不安。防民之口如防川啊!”
脱忽脱:“你说得对。人吃不饱肚子,放谁身上都要拼命啊!”
姚枢:“所以,大人这次任宣抚使重任在肩。”脱忽脱沉思着点了点头。
次日再上路,姚枢已打扮成商人模样,用马鞭指着前方道:“前边就是燕京城了,大人,我先进城,您慢慢走吧。明日我到行营去找您。”见脱忽脱点了点头,姚枢领着董晓阳与三名侍卫,策马走远。
燕京北门外,各色人等进进出出,十幾名守军在严格盘查着进城的人马。姚枢、董晓阳和三名侍从都商人打扮牵着马走过来,马上驮着皮张。
一军官拦住他们盘问:“站住!”姚枢等人只好站住。
“是读过几年私塾。”这时,刘太平骑马领着几个亲兵过来,离老远喊道:“干什么的?”姚枢一眼认出了刘太平,想扭过脸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哎,这不是姚秘书郎吗?怎么贩起皮张来了?”刘太平也认出了姚枢。
姚枢连忙施礼道:“刘将军,在下辞了官以后,无以为生,只好做些小买卖,养家糊口而已。”刘太平将信将疑,转头打量着四个侍卫,高声道:“这几个也不像个做买卖的。”
姚枢笑着说:“做买卖的人也不贴标签。”
刘太平没理会,问道:“姚秘书郎,到哪个馆驿住啊?”
“进城找个清净的馆驿住下。”
“要不到我府上住些日子。”
“不敢打扰刘将军。”
“那你们走吧。”
姚枢赶紧又行礼,嘴上说:“谢将军!”便带着身边的随从急忙往城里走去。等姚枢刚一走远,刘太平对一个军卒说道:“跟上他,探清楚他住哪里。”
十六、乞丐救治董晓阳 斗智斗勇窦默府
姚枢走后,刘太平派人紧盯着他们,生怕这些人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并在当天,到燕京行宫牙鲁瓦赤府内报告。牙鲁瓦赤正坐在椅子上品着茶,跟前站着几个侍女。
一侍卫进来施礼:“大断事官,刘太平千户长求见。”
牙鲁瓦赤:“叫他进来。”一旁的侍女赶紧退出。
刘太平进来施礼:“大人,我看见一个人了。”
牙鲁瓦赤:“谁呀?”
刘太平:“姚枢。”
牙鲁瓦赤一惊,坐直了身子,这个人很早就和自己不对付,曾经几番和自己作对,原以为后来识相地走了,没想到这回又回来了,牙鲁瓦赤确认道:“就是行宫秘书郎姚枢?”
刘太平:“正是!”
牙鲁瓦赤沉吟道:“我知道他几年前就辞官走了。他怎么回来了?”
刘太平:“他打扮成商人模样,还有四个伴当。说是贩皮货维持生计。”
牙鲁瓦赤:“他可是丧门星啊!当年在行宫任秘书郎时向窝阔台大汗进谗言诬陷我,让大汗申斥我又罚我,差点让我丢了官。他住到哪里了?”
刘秉忠:“住到东城门外的德安客栈。”
牙鲁瓦赤咬牙道:“好,你马上带人去,把他以盗贼之名抓起,关起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在燕京德安客栈房内,屋中点着油灯,灯光如豆。姚枢与董晓阳等四个人围桌而坐吃着东西。姚枢神秘而小声地说:“今天在北城门遇到的那位军官叫刘太平,是燕京守军的千夫长。今天好一顿盘问我,他肯定起了疑心,我们必须防备。吃完饭后你们两个人一组值夜。不得有误!”
董晓阳:“是!大人放心吧!”话刚说完,屋外边有动静传来,四个侍卫身手敏捷地抽出了刀。突然,门被撞开,冲进来十几个军卒,亮着刀,虎视眈眈,四个侍卫亮着刀护住了姚枢。
刘太平拨开军卒走进来冷笑道:“嘿,皮货商的刀真不错嘛!”
姚枢也走上前:“刘将军,你要干什么?”
刘太平:“姚枢,你当过秘书郎,难道你不知道,燕京行营重地,平民不得带刀吗?你有违禁令,把他们带走。”军卒们上前逼来,董晓阳等四名侍卫上前拦住。董晓阳厉声:“谁敢动手?忽必烈大王的令牌在此。我们是忽必烈大王府侍卫。”董晓阳边说边亮出了令牌。
刘太平一惊,沉吟一下随即大声说:“大胆狂徒,胆敢冒充大王的侍卫,上!把他们都拿下!”军卒们一拥而上,董晓阳施展神威挥刀早已砍翻了两个。
刘太平大怒:“上!都给我砍了。”
董晓阳:“快保护姚大人从后边走,我挡住他们。”一侍卫一掌拍开了后窗户,把姚枢扶上窗台,姚枢跳了下去,一侍卫跟着跳了下去。剩下董晓阳和另两名侍卫与刘太平的军卒混战在一起,寡不敌众,两名侍卫被刘太平的军卒砍死。很快,董晓阳也身中数刀,浑身是血,一纵身从窗户跳了出去,刘太平的军卒们连忙追了过去。
姚枢在侍卫的搀扶下拼命跑着,后边的追兵追得紧。二人跑到一青砖门楼处,姚枢仰头看了一下门楼,写着窦府两个字,赶紧跑上台阶敲门。
门里出来一仆人睡眼惺忪打着哈欠:“干什么?深更半夜的撞门。”姚枢与侍卫一下子闪进门里,迅速关上了门。门卫刚要喊,被侍卫一下子捂住了嘴,刀架在脖子上。姚枢在门卫耳边轻轻地说:“快去告诉你主窦默,快来救姚枢!”侍卫放开了门卫,门卫迅速跑向里边。
追兵追到门口见人没有了,两个军卒便走上台阶去敲门,没有人应。这时,刘太平走了过来,抬头看见了门匾上窦府两个大字,继续敲门。
门打开了,守门人伸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干什么呀?深更半夜的。”军卒们一把推开他往里走。一军卒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嚷嚷什么?刚才是不是进来两个人?”
守门人:“没,没有啊!这么晚,哪,哪有人啊!”刘太平等人往里走。
窦默披着睡衣从里面走出来慢声慢语地说:“什么人?这么大胆,大呼小叫的?让老夫不得安睡。”
刘太平:“你是这家主人?”
窦默:“不是这家主人,我住在这里,难道盗匪闯进来不成?这位将军,你是谁呀?”
刘太平:“我是燕京行营守卫军千户长刘太平。”
窦默:“你作为守卫军千夫长应该懂得深更半夜擅闯民宅是违法的吗?”
刘太平:“嘿嘿,你倒问起我来了。我问你,刚才有两个盗匪跑进你院里来了。我们要搜查。”
窦默冷笑:“你搜查我府,看你够不够资格。”
刘太平拔出刀:“够不够资格你问它。”
窦默哈哈大笑:“我见过丘八鲁莽,没见过你这么鲁莽的。”
刘太平大怒,举起刀:“我砍了你。”
窦默十分从容地说道:“且慢!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打开对着刘太平:“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刘太平上前仔细瞅了瞅,见纸上丹书:“窝阔台汗敕令,儒士之府兵卒不得入!”
刘太平倒吸了一口凉气,把刀插入刀鞘施礼:“窦学士,在下追赶两个盗匪,到了贵府因职责所系不得不叩门打扰,请窦学士见谅!”
窦默:“刘将军,你也是为大汗效命,不要客气了。”
刘太平:“窦学士,刘某告辞了。”说完领着士兵们走了出去,不时回头向院子内察看。刘太平没有捉到姚枢,心里害怕,可是没有办法,还是要回牙鲁瓦赤处复命,到了牙鲁瓦赤府衙,胆战心惊地站在一侧,满脸惶恐。
牙鲁瓦赤怒斥:“你们那么多人,怎么就没有抓住五个人?而且姚枢是一个连缚鸡之力都没有的一介书生。你们真是一群饭桶。”
刘太平:“大人,那个亮出忽必烈大王令牌的侍卫身手不凡,我们守卫军十几个人到不了他跟前。他虽然受了伤,但是也跑掉了。”
牙鲁瓦赤说:“这件事,让你给搞糟了,他如果真带有忽必烈大王的令牌,那来头就不小,我们当着大王令牌杀了他的侍卫亲军,那可是死罪呀!你知道吗?你……”
刘太平惊道:“大人,那怎么办啊?”
牙鲁瓦赤:“昨晚,你亲眼看见他们进了窦府了?”
刘太平:“到那一条巷子,人突然不见了,不进他们家进谁家呀?而且窦默怎么就拿出敕令丹书了呢?这不奇怪吗?”
牙鲁瓦赤:“哼!窦默也是个马粪堆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听说在哈拉和林城时,忽必烈大王就爱跟那些和尚、道士、儒士们来来往往的。现在到了金莲川,总领漠南军国重事,更是跟他们打得火热了。”
刘太平:“大人,您快拿个主意呀!”
牙鲁瓦赤:“哼!我是大汗任命的燕京路断事官,课税总管,没有大汗的敕令谁敢动我?你也不必急,你多派兵在城内搜捕,见到他们立刻杀掉,把尸首沉入河底,让他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听明白了?”刘太平狠狠咬了咬牙,说道:“明白!”
燕京城一巷内,董晓阳浑身是血踉踉跄跄地走着,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挣扎了几下沒有站起来。满天星斗眨着清冷的眼,这时,一老一少俩乞丐东张西望地走了过来,看见了躺在路边的董晓阳。
老乞丐:“哎,又一个饿死鬼。”小乞丐好奇地伏身瞅:“啊呀,血、血……”
老乞丐好奇也凑前伏身瞅:“啊呀,被人杀死了。可惜又是个少年啊!什么深仇大恨,把一个少年给杀了,还杀得这么惨。走吧,赵三。”一老一少继续往前走,这时董晓阳忍不住呻吟了一下。
小乞丐:“爷儿,那人叫疼呢!”
老乞丐:“走,走,别管他。他给不了我们吃的。”小乞丐不管,回过身来到董晓阳身旁蹲下:“你醒了?”董晓阳瞅着他以微弱的声音:“给我一口水喝。”
小乞丐:“爷儿,他要水喝。”
老乞丐:“深更半夜的上哪儿弄水喝。你等着啊!”老乞丐从怀中掏出一碗,转过身去往碗里尿了一碗,端过来道:“给!”小乞丐扶着董晓阳的头把一碗尿灌了进去。
董晓阳呛得咳嗽起来。老乞丐拍着手笑:“你喝的是龙王的尿,强身健体,包治百病。哈哈!”
董晓阳挣扎着坐起来:“谢小兄弟。能扶我站起来吗?”小乞丐点了一下头,扶董晓阳站了起来。董晓阳跌跌撞撞往前走,没走几步又跌倒在地上挣扎。
老乞丐走过来摇头晃脑地说:“算我俩倒霉,扶他去我们金銮殿吧。”二人一左一右扶起董晓阳往前走,一直到了一个干涸的桥洞下。
两人把董晓阳放到麦秸上,老乞丐嘻嘻笑道:“你看我这个金銮殿怎么样啊?铺的是金穗儿,屋顶是玉做的。看你这样肯定是富贵人家的子孙,没有住过这么好的宫殿吧?造化了你!啊,造化了你!”董晓阳活动着身体,忍痛说道:“给我弄点吃的吧。”
老乞丐:“嘿嘿,你还真赖上我们了。昨晚喝了一壶热热的龙尿,你还没给我钱呢。今天又要吃的,别急,赵三给你弄去了。我先给你治治伤。”老乞丐凑到董晓阳跟前扒开他的衣服看着肩膀上的伤,伤口有五寸长,肉翻咧着。
老乞丐倒吸一口凉气:“哎呀,这一刀砍的好手劲儿。真是想要你的命了。”
董晓阳:“我命大,他要不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