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丽娜[南通大学外国语学院 江苏 南通 226019]
《紫色》的心理创伤解读
⊙刘丽娜[南通大学外国语学院 江苏 南通 226019]
当代美国黑人作家艾丽斯·沃克的获奖作品《紫色》映射了美国黑人的创伤记忆。本文从心理创伤视角出发,分析黑人主人公西丽亚所遭受的家庭和种族创伤,揭示产生这些创伤的社会历史根源及自我救赎之道。
艾丽斯·沃克 《紫色》 心理创伤
美国当代女作家艾丽斯·沃克(Alice Walker)凭借其小说《紫色》( 获得1983年度的普利策小说奖,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获此殊荣的黑人女作家。她的作品主要反映的是来自黑人社会和家庭的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作品呼吁黑人女性应该勇敢地站起来,与自己的遭遇抗争,为自己的权利和命运而奋斗,提倡男女平等、种族平等的和谐社会。
《紫色》于1982年公开出版,全书由94封书信构成,女主人公西丽亚写信向上帝倾诉她的苦难生活。有西丽亚的妹妹内蒂写给姐姐的信,告诉她自己在非洲的所见所闻,还有西丽亚所爱的女性莎格写给西丽亚的信。故事发生在20世纪初美国南部的佐治亚乡村,一个名叫西丽亚的十四岁黑人女孩遭到其继父强奸,并生下两个孩子,之后孩子被继父送走,母子失去联系。在西丽亚的母亲去世后,继父将其嫁给一个已有四个孩子的鳏夫X先生,西丽亚受到X先生百般虐待,生活凄苦。在遇到独立女性莎格之后,她体会到了作为人的权利和尊严,在莎格的帮助下,西丽亚离开了那个带给她噩梦的男人和家庭,建立了自己的公司,成功地成为一个商人,最终在三十年后与失散的孩子和妹妹团聚。小说《紫色》在艺术手法上采用了传统的书信体形式,但作者艾丽斯·沃克大胆地突破了传统书信体的基本构思和创作原则,采用变形、夸张的写作手法,体现人物内心世界和人物间的矛盾冲突,具有强烈的超现实性和诗意。
沃克的代表作《紫色》是其宣扬女性主义,提倡种族平等、性别平等的典范。小说讲述了一个处于双重边缘地位的传统黑人妇女从成长到蜕变的过程,充分展现了黑人女性在深受性别和种族双重压迫下的政治状况和生活境遇。从“自我”意识的缺失到通过自己的抗争改变命运,最终获得幸福自由的生活突显了沃克的女性主义思想。《紫色》充满了对美国黑人创伤心理的书写,并努力以此打破黑人被噤声、被表述的命运,它是美国黑人民族创伤记忆的表征。因而,从“创伤与救赎”这一视角来探讨《紫色》,能够让我们更清楚地认识艾丽斯·沃克坚持反对种族主义,反对人类的分裂与隔离,推崇种族平等、性别平等的理想世界。
20世纪90年代初期,美国学者卡鲁斯(Cathy Caruth)首次提出“创伤理论”(trauma theory)这一术语。在其著作《沉默的经验》(1996)中,卡鲁斯认为创伤就是一个人“对某一突发性或灾难性事件的沉痛经历,人们对这一事件的反应一般是延宕的、无法控制的,并通过幻觉或者其他闯入方式反复出现”。“心理创伤”是创伤理论中的一个基本概念,指灾难性事件给受害者心灵造成的难以愈合的心理伤害。《紫色》中的主人公西丽亚自幼便遭受来自家庭和种族的双重心理创伤,两者循环交织,难分彼此。首先,年幼的西丽亚在生父去世后,母亲又因神志不清无法照顾她们,使她沦为继父的泄欲工具。她没能和其他孩子一样上学,享受童年的快乐,而是被迫待在家里洗衣烧饭,承担所有的家务活。她在无助、痛苦挣扎中写信给上帝,试图向上帝求助。西丽亚诉说的话题足以体现她对现实生活的困惑甚至绝望。美国创伤专家艾伦(JonG.Allen)曾经指出:“正是对客观事件的主观体验,构成了创伤……你越是相信你身处险境,你的创伤就越是严重。”继父的侵犯给幼时的西丽亚带来了巨大的心理伤害。然而,这只是噩梦的开始。在她十四岁时,西丽亚先后为继父生下两个孩子,然而孩子先后被送走。之后母亲去世,西丽亚便沦为继父的性奴,最终导致终身不孕。在其二十二岁的时候,继父把她像丢废品一样送给了X先生——一个四个孩子的父亲。对于西丽亚来说,婚姻并不是悲惨命运的终结,而是新一轮痛苦生活的开始。X先生没有受过多少教育,他歧视女性,打老婆,对西丽亚更是毫无感情可言。在他的眼里,女人就是个免费的保姆和泄欲的工具,没有一点人的尊严,也没有任何自由和权利。西丽亚无法收留自己的亲妹妹;不可以自己去取信;更不可以外出看表演,或是选择自己喜欢的颜色做衣服。而这一切不平等的遭遇,西丽亚选择默默忍受。她没有感觉,没有悲哀,没有愤怒,只是把自己的辛酸写信给上帝倾诉,而在信中,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与反抗,有的只是不解和困惑:“也许你能显显灵,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一方面,和大多数黑人女性一样,在长期压迫之下,西丽亚也欣然接受了男权至上的观念,心甘情愿地接受被统治、被奴役的地位。而这一切的根源是由当时社会的父权制造成的。其表现为男人在整个社会和家族中对女性和孩子具有绝对的统治权力。他们是整个社会权力的掌控者和操纵者,而女人则是这残酷世界的牺牲品和受难者。因此,西丽亚地位卑微,受尽折磨且求助无果。另一方面,西丽亚写信倾诉的上帝是一个白皮肤的男人形象,折射出西丽亚头脑中的种族阶级意识。一直以来,黑人女性就遭受着性别歧视以及种族歧视,她们一边要忍受着男性的欺压,一边又要忍受白人的歧视,这使得黑人妇女的生存状况尤其可怜可叹。这种对家庭和社会的双重恐惧症幽灵一般盘踞在一代代黑人女性的心理空间,导致她们自我身份的紊乱或丧失。家庭和种族创伤使西丽亚产生了严重的身份危机,她没有生活目标,也看不到生命的意义和希望,虽正处于青春韶华,却如但丁笔下的幽灵一般,被命运毫不留情地悬置于没有希望的悲惨之中。
双重心理创伤的打击还造成了西丽亚的分裂人格。这首先表现在她对待婚姻的态度上。X先生是绝对的主人,在西丽亚的意识里,承受丈夫的暴力是女人的分内之事,包括性暴力。对于X先生的暴打,西丽亚选择了忍辱负重,麻木顺从。这足以反映出黑人女性对婚姻、家庭的本能恐惧。两个多世纪替人为奴、非人非畜的历史剥夺了黑人女性爱的自由与权利,对婚姻的恐惧已被植入黑人种族的潜意识,成为她们世代相传的“暗恐”性集体记忆。尽管一无所有的黑人更加需要情感的抚慰,但经验告诉他们,在很多时候,婚姻、家庭只会给其生活增添更多的痛苦与不幸。其次,当西丽亚的继子哈波向其求助如何能够让自己的妻子索菲亚“听话”时,西丽亚居然说出了“打她”。此时饱受男权主义压迫的西丽亚并没有站到弱势女性的群体一边,而是充当了男性帮凶的角色。从历史社会角度来考察,西丽亚对男人的惧怕有着深层的心理根源。在男权社会中,男人不断对无辜的女人实施各种暴行,已将巨大的恐惧注入女人的骨髓。“男人”已成为女人心中的一个符号,代表着对女人的威胁与毁灭,这才是让西丽亚真正恐惧的东西。西丽亚在极端无助中失去自我,又在同样的恐惧中彻底失去辨别的能力,变得麻木不仁。两种行为看似不同,并产生了不同的结果,却有着相同的根源,即美国社会的种族制度。在美国极端残酷的种族制度下,黑人女性失去了按自我意愿行动的能力,为了生存只能依照“活命哲学”来行事,其行为只能是出于自我保护之需的本能反应。
黑人女性西丽亚饱受性别和种族的创伤,从困惑、屈辱和苦难中挣扎出来,成功实现了自我救赎。小说的最后描绘了这样一个画面:在西丽亚的家里,所有的人都心平气和地坐到了一起,整个屋子里洋溢着平等、尊重、团结、宽容和爱,每个人都感受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幸福,而这些正是上帝之爱的表现形式,正是基督精神的基本原则。物物平等、人人平等,这是西丽亚的理想,也是艾丽斯·沃克的理想。
[1] Caruth.Cathy.Unclaimed Experienced:Trauma.Narrative and History[M].Maryland:The Johns Hopkins UP.1996.
[2] Allen.Jon G.Coping with Trauma:A Guide to Self-Understanding [M].Washington:American Psychiatric P.1999.
[3] 艾丽丝·沃克.紫色[M].陶洁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8.
[4] 汪民安.尼采与身体[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5] Goethe,Johann Wolfgang von TheoryColors.Trans.Charles Lock Eastlake[M].London:Frank Cass and Co.Ltd,1967.
[6] 南帆.文学的维度[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8.
本文系2017年度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金项目“宗教改革与英国文学研究”(项目号2017SJB1221)成果
作 者:刘丽娜,南通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翻译学、比较文学。
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