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克邦
“我常常独自在漫漫的长夜里,仰望着无边的空际和闪闪的星光,想着我们在一起的幸福时刻……”
十几平米的书房,书籍、杂志、报纸,还有那些七七八八的材料、书信,成堆成捆,把个狭小的空间挤得密不透风、无处落脚,得好好地清理整顿一下,把那些囤积已久过时的东西“请”出书房。在翻阅一本旧书时,一封泛黄的书信从夹页中滑落在地,捡起来一看,悠然间情感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猛然一击,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一
她叫红,一朵盛开的鲜花。
说来话长。那年,初冬乍寒,领导派我跟随科长去调查一个水库灌区水利建设资金的使用情况。这是一项上级部门交办的调查任务,调查范围在浏阳、醴陵相接地区的一些乡镇,要求在一个月内完成。人手少、时间紧、任务重,科长只好将任务一分为二,我们分头进行,各到一个乡镇开展调查工作。身负重任,单独行动,对于一个参加工作仅一年多时间的我来说,这既是一次锻炼,又是一次考验。科长一番详细交待和反复叮嘱后,我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鼓足勇气,壮着胆子,背上行囊,买好车票,踏上了一辆东往的长途客车……
汽车一路颠颠簸簸、摇摇摆摆,好不容易到了调查的第一站。这是浏阳东乡的一个小镇,下了车,几经打听,来到了乡政府。镇党委王书记看了我的介绍信,听我说明来意以后,热情地说:“欢迎!欢迎!县里已来过电话,有什么事尽管吩咐!”随即叫来负责接待工作的张秘书,叮嘱他安排好我的工作和生活。
在镇政府机关食堂吃了饭,张秘书帮着我提了行李,带着我出了政府机关院子。此时已是夜幕降临,镇里街面上行人稀少,寂静空荡,临街铺面纷纷打烊关门,街上人家一盏接一盏地亮起灯光,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各自围在自家的饭桌旁品味着或丰或简或荤或素的晚餐。
我们左拐右转,来到了一所红砖房门前。抬头一看,门上方一行褪色的“某镇供销社旅社”字样依稀可见。
“红妹几!来客人啦!”张秘书朝门里大声地喊着。
“唉!来啦!”声到人到,从里面陡然飘出一个春风满面、风姿绰约的女孩来。这女孩20岁左右,身着一件白底红蓝碎花相间的衬衣,下穿一条青蓝布裤子,脚踏一双平底藏青色布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闪着光亮,得体的身材勾勒出诱人的曲线,清纯里透着几分秀美,朴素中焕发出青春的活力。一下子,我竟看呆了,心里怦然一动,想不到在这偏远小镇竟有如此美丽漂亮的姑娘。
“这位同志是地区来的,要在我们这里工作几天,就住你们旅社。”张秘书拍了拍我的肩膀,热情地向她介绍,“他可是镇政府的客人,你要好好地招呼哟!”
“欢迎呀!”她满脸笑容,显露出一对好看的酒窝,眼睛滴溜溜地把我从头至脚搜索个遍。
好像被她看透了我的心思一样,我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那就要麻烦你了!”我极力掩饰着心中的慌乱,声音像从喉咙底下挤出来一样,低得连我自己都听不到了。
“这里说是镇供销社旅社,实际上是个招待所,只有几间简陋的客房,镇政府来的客人都安排住这里。乡里条件不好,只好请你将就一点了。”张秘书转向我,话语中略显几分歉意,“这里只有红妹几一个人,她既是负责人,又是服务员,人挺好的,有什么要求你尽管吩咐。”
他与我约好了明天的工作,将我的行囊递给了红,又交待了她几句,就走了。
“还愣着干嘛?跟我来呀!”她莞尔一笑,带着我进了大门,“今天没进一个客,我还以为要守空楼了呢!”她边说边带着我上了二楼,穿过一段走廊,一直走到楼道尽头的一间房子。
她打开房门,顺手把灯扯亮,把我引进屋来,“这里条件有限,比不上你们大城市,只好请你将就一点了。”声音甜甜的,似一股凉爽的春风,吹拂而过。
借着灯光,我扫视一眼整个房间。临窗前摆放着一张半新不旧的书桌,书桌下面插放一把靠背木椅,房间两边一左一右各置一张不是很宽的木架子床,床头摆放一条方凳,床上铺的是白底蓝条子被单,被单上方方正正叠放着一床大红印花被子和一只罩有点缀花纹枕巾的枕头;靠门这头,搁放着洗脸架、脸盆、提桶、热水瓶、撮箕等一应生活用具。房间不大,简陋得很,但干凈整齐,井然有条,给人一种特别协调、清新、舒适的感觉。
“很好!很好!”我是一个在农村生活长大的人,有此住宿条件,早已知足了。
她放下我的行囊,左瞧瞧右看看,这边移正一下凳子,那边整理一下被窝,顺手又从洗脸架上扯下一块抹布,把桌子、凳子、床架又擦了个遍,生怕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一阵忙乎以后,她一阵风似的下得楼去,提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水来,招呼着我洗脸、洗脚,然后又一一地指点着告诉我,卫生间在哪里,洗澡间在哪里。“你吃饭去吧!”见她上楼下楼跑前跑后,额头上沁透出微微汗珠,我有点过意不去。
“我就住在楼下,有事喊我就是。”她的声音像铃声一般清脆。
多么好的女孩呀!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痴呆呆地站在那里,许久间一动不动……
二
调查工作的艰难超出了我的预料。由于水利工程建设时过境迁,遍及该镇村村组组,且工程施工负责人、经手人变动频繁,资金使用管理不规范,许多账目资料和原始记录早已不知去向,工作进展十分缓慢,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原计划在一个星期完成的任务延长到了一个月时间。我每天早出晚归,顶风冒雨,跋山涉水,走村串组,访问有关人员,清查账目,察看现场,工作十分辛苦。一天下来,头发胀,腿发酸,疲惫不堪,回到旅社,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这时,红一定来房间看一看,坐一坐,问长问短,问寒问暖,为我打来热水,端来炭火,拿走沾满灰尘泥土的衣服……有时候白天在村里工作的时间不够,我把需要查清核实的账簿凭证带回住所,晚上接着埋头伏案,审核查对,她忙完了以后,就上楼来帮我抄抄数据,敲敲算盘,整理资料,使我省去了不少手工和精力,工效大大提高。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工作是辛苦的,但心情是愉快的。她的纯朴、善良、聪明和勤快深深地吸引了我,不知不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在我心中产生……
是赞赏?是喜欢?抑或是爱慕?自己也说不清楚。
一天,我照常到一个村调查,上午去的时候还天气温和,阳光明媚,但到了下午,天气骤变,朔风突起,竟飘飘洒洒下起雨来,气温急剧下降。衣着不多,感到有点寒冷,我只好在调查了几项重要情况后,向村干部家借了一把雨伞,提前收班步行返回镇上。一路上,老天爷像故意要与我作对似的,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猛,寒风夹着冷雨,横扫着直向我迎面扑来。头发湿了,衣裤湿了,鞋子袜子全湿了,雨伞已完全失去遮挡的作用。我干脆收起雨伞,低着头,猫着腰,顶着风雨,一路小跑回到了住所。
进了房,换了衣服,我感到有点不对劲,浑身发冷,清鼻涕直往下流,喷嚏一个接着一个。赶紧倒了一大洋瓷缸子开水,稍许晾了一会儿,“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头发没干,脚也没洗,用毛巾胡乱擦了一下,倒到床上蒙着被子睡了。我想,凭着自己的年轻气盛、身体健壮,睡一会儿就会好的。哪知一躺下去,全身发冷,喉干舌燥,头扎扎地作痛,胸口处难受得要死。想再喝口水解一解渴,但四肢乏力,不听大脑指挥,怎么也爬不起来。想喊人,又喊不出声。坏了!我知道这一下感冒得不轻,真是不行了。
正万般无奈中,我迷迷糊糊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推门进来,悄声无息地拾掇好地下的湿衣湿裤后,走到床前,小声地呼叫着我。“平哥!平哥!你怎么了?”是她,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她微微掀开我头顶上的被子,轻轻地按压在我的颈下,伸过手来摸了摸我的额头,不禁一声:“啊!这么滚热发烫!”赶紧跑出去,打了一桶水来,倒了一半在脸盆里,顺手扯过我扔在床架子上的毛巾,放在桶里搓洗干净,往脸盆里一浸,稍拧一下,小心翼翼地敷在我的头上。顿时,一股清凉舒适从脑门上传递过来。
“谢谢!”我由衷感激,但吐字含糊不清。
“你等一下!”话毕,她又急促促地跑下楼去。
一会儿工夫,她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上来,“这是我家常用的土方子,里面放了葱白、生姜、鸭蛋和少量的酒、盐,专治感冒,挺灵的,你试试看。”她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用嘴向碗里吹着,尽快地降低着汤的温度。片刻,她抿抿嘴尝了尝姜汤,感到合适以后,把碗放到桌边,转身坐到床沿上,俯过身,伸出手来,将我半身扶起,斜靠在她的胸前,再腾出一只手端过碗来,一口一口将姜汤送入我的口中……
她的头发在我脸上扫拂,一股从未闻到过的清香扑面而来,直入心脾,暖流在周身涌动……
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与一个女孩子接触,我心悸慌乱,茫然失措。
感动!感激!我的双眼噙满了泪花!
在我卧床不起的那几天,镇政府非常关心,派了一个小伙子来照料我,但她嫌他手脚笨拙,用心不够,毫不客气地把他打发走了。她一个人负责整个旅社的接待安排工作,事情多,工作时间长,里里外外大事小事都要到场,每天楼上楼下跑上跑下忙过不停,尽管如此,但丝毫没有疏忽对我的照料,请医生诊视、打针、开药,定时安排早中晚餐,甚至洗脸洗脚换洗衣服,等等,周到细致,无微不至,可谓操尽了心,费尽了力。在她的精心照料和护理下,我很快就恢复了健康,继续投入工作之中。
三
科长完成了那边的调查,赶过来了。
当他了解到红不遗余力照料我的情况后,对她大加赞赏,连声称道,“难得!难得!这样的女孩真是难得!”为此,他特地登门拜访了镇供销社主任,一方面表示感谢,感谢红的服务周到,热情相助,也感谢供销社培养教育出这样的好职工,另一方面提出建议,建议供销社对红的爱岗敬业、待客如宾的不凡表现予以表扬。
供销社主任听说是表扬红,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高兴之情溢于言表,也对红的为人待人和工作表现赞不绝口。他兴致勃勃地介绍,红为人善良厚道,工作认真负责,积极肯干,任劳任怨,是他们镇供销社的一面红旗,多年来县社表彰的先进个人她都榜上有名,也是他们的光荣和骄傲。
英雄所见略同。话匣子一打开,两个人竟像老朋友一样,你一言,我一语,越谈越投机,越说越来劲。攀谈之中,科长也毫不掩饰表露出对我的器重和喜爱,在主任面前把我天花乱坠地吹嘘了一番。
话到此间,主任突发奇想,冒出来一句:“我看红和平他俩是极好的一对,我们何不牵线让他们对上象?”
“好啊!我看他们两个都表现不错,蛮相配呀!”科长马上呼应。
两个人想到一块去了,一拍即合,说到做到,热心的两位领导即刻直奔旅社而来,分头征求各自下属的意见。
科长问我,正中我怀,我喜不自禁,未加思考,爽快地答应了。主任问她,她一下子从脸红到脖子根,低着头,羞答答地回答,“一切由主任做主!”随后,见面,表态,约定,一切都在顺利中进行。我偷偷地望了她一眼,哪知正好与她慌忙的眼神相碰,不由得心中升发起一股热流,顷刻间传遍全身……
当晚,主任做东,请了镇上的书记、镇长、张秘书作陪,科长、我,还有她,大家欢聚一堂,一起在镇上最“豪华”的酒店举杯庆贺,一举双意,既为科长和我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即将离开普溪饯行,又庆祝我与红的终身约定。席间,大家你敬我,我敬你,情绪高涨,气氛热烈。我更乐不可支,心里美滋滋的。在此以前,我滴酒不沾,但大家都说我今天喜事临门,非喝两盅不可,经不起大家的热情劝进,也只好勉为其难,一一接过大家递过来的酒杯,强吞苦咽下去。几杯下肚,只觉得脸发热,头发晕,站立不稳,有点撑不住了。
“红妹几,你送他回去休息吧!”见我有点醉了,主任有意识地安排她。她迟疑了一下,脸微微一红,起身离座,向在座的领导一一道谢后,走过来牵扶着我离开了酒店。
冬天的夜晚寒气袭人,街上寂静无声,路边孤零零的几棵小树在夜风中摇曳,民家的灯光在昏暗中依稀闪烁。她拉过我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我虽然醉了,但意识十分清醒。我怕她碰見熟人,想努力地挣脱开,自己独立行走,但她毫不顾忌地紧紧抓住我的手,扣着我的腰,搀扶着我,生怕我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就这样,我们俩半依半靠,摇摇晃晃,高一脚低一脚向前走去。
还是那股淡淡的发香,那股暖人的气息,使我心旌神摇,飘荡不定,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和甜蜜。这时的我,人醉了,心也醉了……
人家怕路长,我却嫌路短。不算很短的路程,一下子就走完了。到了旅社,喝水、洗脸、洗脚、脱衣服、盖被子,我像小孩子一样,顺从地任凭她拨弄和摆布。由于酒精的作用,我倒在床上,很快就呼呼入睡了。她什么时候走的,我全然不知晓。
第二天,她早早就起来了,帮我们收拾东西,整理行李,结清了账,招呼我们吃了饭,并坚持着一定要送我们到搭乘汽车的地方。
科长和张秘书在前,我和红在后,两人默默无语,恋恋不舍,只顾着低头走路。
“你走了,还会经常来吗?”还是她先开了口,眼睛红红的。
“肯定会来!”我侧身望了她一眼,她灵秀中透出伤感,显得更加可亲可爱,“也想你到湘潭去。”
“我一定去!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她的话语情真意切,充满了温馨和爱恋。
我心中一热,鼻子一酸,情不自禁把手伸了过去,无独有偶,她也伸过手来,两只手不约而同紧紧地握在一起……
“汽车来了,快点过来!”张秘书在前面大声地喊我们上车。
上了汽车,我探出窗外,只见她眼睛里含着泪花,不停地挥手。车,徐徐远去,她依然站立原处,憧憬着美好与幸福……
四
回到单位,在科长的指导下,我加班加点,埋头苦干,几千字的调查报告很快完稿,递交了上去。我吐了一口长气,像卸了一副重担,全身轻快了许多。由于调查报告情况全面,数据清楚,剖析透彻,提出了很有价值的措施意见,局长在全局大会上进行了通报表扬,我心里乐开了花,别提那个美了。
快乐欣喜之中,她的身影、笑脸始终在我眼前浮现,我念念不忘那些日子她的陪伴和照看,感激不尽她对我的关心和爱意,牵挂着她是否工作顺利、心情愉快和身体健康……
一天,我正在赶写一个材料,科长走进来,脸色很难看,对我说:“局长要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有什么事吗?”我感到很蹊跷。
“你去了就知道。”科长声音低沉,不愿多说,我就不好再问了。
到了局长办公室,局长十分热情,叫我坐下,泡上一杯茶给我。平时局长没有这么客气,今天是怎么了?我心里直犯嘀咕。
“前段时间你们到乡镇调查,摸清了灌区水利建设资金的使用情况,提出了好的整改意见,行署领导非常满意。听你们科长介绍,你独当一面,认真负责,带病工作,表现得很不错呀!”他又一次地表扬肯定。
“谢谢领导的夸奖!”我想,这肯定不是他叫我来要向我说的话题。我没有多言,在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稍许沉默一会儿,一本正经地问:“听说你在那里对上了一个象,有这事吗?”
“是这样的,局长!”见他那种表情,我不知所措,“在我生病的时候,她非常关心我、照顾我!”
“我问你!你有没有跟她对上象?”见我绕开弯子,答非所问,局长两眼紧紧地盯着我,追问不放。
见他那副神态,我不能再打马虎眼,“是的!报告局长!我们已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 我把“正式”两个字说得重重的。
“她人好,工作表现也好。我很喜欢她!”没等他说话,我又补上一句。
听我这话,他半晌没有做声,端过茶杯,提起茶杯盖,拨了拨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深深地喝了一口茶,眼睛望着杯子,表情十分严肅,“小平!你听不听组织的话?”
“请局长放心!组织上这样培养信任我,我怎么能不听组织的话呢?”我早已向党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书。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我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静等着他说下去……
“小平呀!在那批学生中,你可是我们反复考察左挑右选留下来的,局领导非常看重你呀!”我知道,他指的是去年我们20多个同学毕业分配到地区报到,大家在一起焦急地等了半个月,最后惟有我留在地区局,其他同学都分配到县到乡去了。后来听人事科长讲,行署有个领导提出要留另外一个人,都被局长找了充足的理由铁面顶了回去。
“谢谢局长!我清楚局长对我的关心和厚爱,我一定会勤奋努力,搞好工作,不辜负领导的爱护和期望!”我非常感激领导的信任,但不明白局长为何此时要提起分配的事。
“那就好!现在局长跟你说,你不能与那个女孩谈对象!”他语气坚定,像是射出一支不能回头的箭。
“您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听局长的话,你把那婚约退了!”他软中带硬,像是劝说,更像是命令。
“为什么?”我真的懵了。
“你知道,你们若对上象,结了婚,夫妻分居两地,对事业、对家庭都十分不利。她工作在浏阳,而且是在乡里,供销社又是集体性质的单位,要调到地区来是很难很难的,组织上是不会为你去操这个心花这个精力的,你也不应该无谓地给组织上添这个麻烦。如果你调过去,岂不又辜负了局里面对你的器重和培养了吗?你发展前途有在现在单位好吗?”他早已把情况了解得清清楚楚,言词凿凿,理由一大堆,“你还年轻,考虑问题欠周全,我是你局长,今天找你谈话,代表组织意见,你通更好,不通也要通。”
我如五雷轰顶,欲向他详细解释,但他把手一挥,“好!今天就谈到这里。希望你听组织的话,马上去封信,断了关系。”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我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拖着沉重的步子,怎么回的办公室一点也不知晓。
一边是红的可亲可爱,依恋不舍,一边是局长的态度坚决,极力反对,还有他那番话中涉及利害得失的现实问题,我心如乱麻,长吁短叹,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局长的话,一遍一遍在我脑子里重复,我思前想后,掂轻量重,犹豫不决,进退两难,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工作上接二连三净出差错。几天下来,眼睛陷了下去,身体也消瘦了许多。
我是一个懦弱卑微之人,我更想在工作中事业上有所长进有所建树,我刚刚走上工作岗位,经历、资历和资本都微不足道、轻如鸿毛,我无法有勇气有胆量有能力同权位抗争、与名利背离,只好痛苦地提起笔来,一字字、一句句,心如刀割,声泪俱下,把局长的那番话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向她复述,希望能得到她的理解、原谅,并祝愿她一生幸福、平安……
信寄出以后,如石沉大海,始终未见到她的回音。
我悔恨,我歉疚,心中像被鞭子一下一下地抽打着,我永远永远也无法偿还她的这笔感情债……
后来,局长给我介绍了同城的芸,她就是我现在的爱妻。她的相貌、身影,以至于性格、品行,与红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一样的纯真,一样的聪颖,一样的勤劳朴实,一样的漂亮美丽。一见面,我们心照不宣、称心如意,约定,接触,恋爱,结婚,生子,相濡以沫,同甘共苦,互敬互爱,互谅互让,相伴至今……
五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与红,以及那份情结,亦渐渐淡忘、远去……
一天,县里的同志捎来一信,信封下端没有地址,也没有署名,我特好奇,拆开一看:红!我差点叫了起来。
“平哥:你好吗?一别就是10年了。10年前,接到你的那封信以后,我抱头大哭了一场。当时,我恨死你了!怨我自己看错了人!想不到你竟是如此软弱无能绝情负义的人。那些日子,我不想吃不想喝也不想睡,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伤心,真想一了百了,到极乐世界那边去解脱痛苦。好长一段时间,我精神恍惚,茫然迷离,像一个傻子一样,时不时跑到我们分手惜别的公路边,痴痴地站着,呆呆地想着,望着你离去的远方,真希望你会突然改变主意来到面前……
我常常独自在漫漫的长夜里,仰望着无边的空际和闪闪的星光,想着我们在一起的幸福时刻,止不住的泪水直往下流……
我理解你,知道你的难处,你刚参加工作,被领导看重,虽然恋爱自由,婚姻自主,你有权决定自己爱谁娶谁,但你更有一百个理由不能不听领导的招呼和意见,你有更多的路要走,你还要在事业上创造成就,我不能自私自利,更不想因为我影响我爱着的人的前途与发展,所以,我努力地克制自己,压抑自己,没有给你回信,更没有来湘潭找你,为的是不给你带来烦恼和痛苦,早日振作起来……
在后来的几年里,我心灰意冷,始终陷入情感悲伤而不能自拔,很多次别人做介绍,我都拒之门外,避而不谈,心中始终被你占据……
后来,在父母亲和哥姐的再三劝导下,经人介绍,我嫁给县里一个忠厚老实的工人,并调到老公厂里办的商店当营业员,生了一个可爱的姑娘。现在,我虽已买断工龄闲在家中,但老公已是厂里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姑娘在北京一所大学读书,一家子顺顺畅畅,和和美美,也还算过得安乐、幸福。
我听人说你已调往长沙,进了大机关,当了大领导,我想你一定生活得很好。我相信天命和緣分,我没有福气也不够资格与你同船共渡携手人生,我好羡慕你,也衷心地祝愿你,也祝愿她——我的嫂子,还有侄儿,都平平安安、幸幸福福、快快乐乐!
我们都是有家庭的人了,应该理性的面对现实,我不想影响我们各自安乐平静的家,更不想给他们带来任何伤害,我没有留下地址,也没有留下电话,让我们一起珍惜那已经过去的情谊,把那份失去的爱珍藏在心底深处……”
面对这封尘封已久的书信,我心如刀绞,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