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智萍
流年遗忘了诺言
文/杜智萍
我只是想不明白,马诺明明认出了我,为什么却偏偏装作不认识呢?我不知道马诺为什么就不愿意好好和我说话呢?他原来不是这样的,分别的五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事?
夜幕在一瞬间包围了我,“一一,长大后,我们要好好努力,一起考进这所全国最漂亮的大学。”进入梦乡,我又梦见了年少时,我们曾一起许下的诺言。
A
老师才转过身,马诺就扔了一个纸团给苏珊。在听课的苏珊先是吓了一跳,待她转头看见是马诺扔的纸团后,即刻眉开眼笑。
苏珊眼疾手快,展开纸团瞟上一眼后又迅速塞进衣服口袋,然后趴在我耳畔轻声说:“一一,马诺又邀我放学后一起回家。”她语气里有种抑制不住的喜悦。
苏珊的喜悦刺激了我,心里“腾”地一下火冒三丈,但我又不便在苏珊面前表现出来。苏珊是我的好朋友,初中三年,我们都是同桌,可谓是“情深义重”,没想到依依惜别后,我们居然又一起考进了同一所高中,不仅继续同班,最最难得的是我们竟然还是同桌。用苏珊的话说:我们的友谊是铁打的。苏珊是个率真的女孩,她有什么小秘密都会第一时间告诉我。
“那放学后,我自己回家吧。”我淡淡地应了一句,本想忍着的,但禁不住还是回过头瞥了马诺一眼。没想到,他也正看向我,害得我闹了个大红脸。我狠狠地瞪了他,发出一记“卫生球”后迅速转身。
我挺恨马诺的,他难道认不出来我吗?鬼才相信。小学时,他住在我家楼下,我们从小一起玩,还同学了几年,虽然四年级后他家搬走了,他也跟着转学,这中间有五年时间我们没有见面,我们都长大了,但我那么独特的名字:杨一一,他会不记得吗?
在军训时,我一眼就认出他了,虽然他长高了,从当年的小泥猴变成了风度翩翩的帅小伙,但基本的样貌没变,特别是他眉梢那粒绿豆大小的黑色胎记那么显眼地提醒我,他是马诺,是我童年时代的好朋友。我以为他一定也记得我,一定会先与我相认,毕竟我是女生,我得矜持,但他的目光仅仅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后就一扫而过。短暂的眼神对视中,他愣了一下,我相信他一定是认出了我,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我呢?
马诺在班上很活跃,对除我之外的女生都热情洋溢,特别是对我的好朋友苏珊,好得让人羡慕嫉妒恨。苏珊是个胖女生,在马诺之前,从没有过哪个男生喜欢她,何况马诺还长得那么帅,他对苏珊好,让她很受宠若惊。苏珊对马诺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马诺的一个电话就能把苏珊从我身边叫走。每次,她都会一脸抱歉地对我说:“一一,对不起!他找我了。”“去吧,重色轻友的家伙。”我笑着说,装作云淡风清,而心里却是怒气汹涌。
我感觉我快要爆炸了。
B
我绝对不是嫉妒苏珊。有男生喜欢她,让她充满自信正是我期望的。苏珊成绩好,性格好,但因为胖,一直很自卑,以前班上的男生都嘲笑她是一头猪。苏珊气哭了,我为了她,第一次和男生打架。我希望有男生喜欢她,欣赏她的善良和才华,她才能真正走出自卑的阴影。
我只是想不明白,马诺明明认出了我,为什么却偏偏装作不认识呢?他对苏珊好,是真诚的吗?还是有什么企图?为什么偏偏是苏珊呢?我最好的朋友。
在重点高中,考试是家常便饭。几次考试后,班上同学的成绩排名就拉开了,马诺居然是成绩垫底的人。后来听一个男生说,马诺的中考分数很差,他根本就考不上这所重点高中的,他是花钱买进来读的。我听傻了,半天回不过神来,马诺是一个那么差的学生吗?他以前成绩挺好的,难道在我们分别的五年中,他的智商下降了?
班上的同学在背后叫马诺“绣花枕头”,说他虚有其表,其实肚子里没货,顶多一堆烂棉絮。马诺应该也听说了吧,他沉默一段后,却变得更加张扬和放纵自己。他上课听歌,看课外书,玩手机打游戏,睡觉,有时还逃课。老师批评他时,他却振振有词地反驳,气得有个老师当场把书摔在讲台桌上愤然离去。
有些曾经喜欢马诺俊朗外形、翩翩风度的女生暗暗惊呼:还好没和他走得太近,要不真丢死人了,原来马诺只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在以分数定输赢的重点高中,成绩差是要被同学们瞧不起的,毕竟大家都曾是各自中学里的佼佼者,有自己很明确的人生目标——考名牌大学。
曾经被大家羡慕和嫉妒的苏珊,一夜间成了学校的笑话,她们说苏珊长那么胖,以为是转运了被男同学关注,还以为是白马王子呢,其实只是个草包。马诺是年级里唯一一个全部科目都不及格的学生,各种流言蜚语更是以汹涌之势席卷了本身就自卑的苏珊。别人不敢招惹马诺,却把矛头指向了苏珊。
看着马诺从开学时的大红人,到沦落成人人不耻的差生时,我心里莫名地升腾起一种难以名状的痛快感,老天有眼,眼睛长到头顶上的马诺,看见老朋友居然都当作不认识,活该有这一天。
可是,我高兴还没片刻,转身就看见眼圈微红,一脸落寞的苏珊,我开心不起来了。我是痛恨马诺,气他装作不认识我,但苏珊是我的好朋友,她正因为马诺的种种行为被同学非议、嘲笑。我想苏珊一定很难过,她刚刚充盈起来的自信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有一天中午,我进教室时,苏珊正趴在桌子上,双肩抖动,压抑的哭声低低传出,但那个叫蓝灵的漂亮女生还站在边上指着她叫嚷:“哭什么哭?现在知道没脸见人了吧?当初也敢跟我抢,也不照照镜子,自己长什么样?”蓝灵喜欢马诺是全班皆知的事情,她当初疯狂倒追马诺时闹出了不少笑话,但马诺还是拒绝了她,让一向自负的她觉得很没面子。现在马诺被大家排斥,她就在班上说,她根本就看不上马诺,当时是逗他玩的,她还说马诺给她提鞋都不配。因为这句话,内敛的苏珊顶撞了她,伶牙俐齿的蓝灵就指着苏珊一顿狂骂。她对苏珊早有怨气,因为马诺对苏珊的好,让她无地自容。
“倒追男生不害臊,被人拒绝还怪苏珊,蓝灵,你要不要脸?”见苏珊哭了,我忍不住就和蓝灵吵起来。围观的同学也在指责蓝灵时,她突然就冲过来狠狠地推了我一把。一个趔趄,我向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一双手及时抱住了我,回头看,竟然是罪魁祸首马诺,我愤愤地大叫:“放手!都是你的错,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一一,对不起!”马诺低声说。
“去向苏珊说对不起,她为了你承受了多少非议,你知道吗?怎么就不知道学好呢?你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我气急败坏地瞪着他。
蓝灵也趁机溜出了教室。
C
放学时,苏珊让我陪她一起回家。我搂着她的肩膀,不知如何安慰,这段时间以来,她承受了太多不该她承受的东西。她原来是那么胆小、自卑的女孩,怎么可以被伤害呢?都是马诺的错。
我忿忿地骂了一句。苏珊马上反驳说:“一一,不是马诺的错。”
我望着苏珊,无奈地摇头苦笑,真是恨铁不成刚呀。
“一一,我知道你和马诺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是他告诉我的。而且他还说了很多很多关于你们之间的故事,真是让我羡慕。”
苏珊的话让我惊愕不已。马诺既然告诉苏珊我们早就认识,但他为什么就不直接来认我呢?他可一直当我是陌生人的呀!
“他以为演戏呀?扮失忆?还是暂时性健忘?同在一个班都不认我。”我有些心里发酸地朝着苏珊说。
“你也没认他呀?不是吗?一一。”苏珊说。
“苏珊同学,你要站好立场,我是女生,他是男生,难道还得我厚着脸皮去问他:‘马诺,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杨一一,是你小时候的好朋友。’可能吗?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我不满地嚷,这个苏珊,一点不明白我。只是莫名的,我心里还是掠过了一丝喜悦。
“一一,其实马诺一开始挺想和你相认的,但他害怕你会看不起他。你是中考状元,而他……他说他希望好好努力,成绩还行后再与你相认,但他基础太薄弱了……”苏珊喋喋不休。
“那他当初都干嘛去了?他不想考厦门大学了吗?他说过他要和我一起考的。”听着苏珊的话,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心里起伏难平。
我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我们两人跟父母一起到厦门玩,在游厦门大学时,我们被厦大美丽的风光吸引了,而后约定好好读书,长大后要一起考进这所全国最美的大学校园。
“这个你要自己去问马诺,我不好说。”苏珊欲言又止。
“苏珊,为什么马诺什么话都只告诉你,却不跟我说一句?他怎么可以这样?”我激动地嚷,心里满是悲凉。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我们在一起,他讲的全是你,问的全是你的事,从来没有问过我。他对我好,只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你这些年的事。你以为这样我很好受吗?我多希望他对我好,仅仅是因为我,但事实上不是这样。我们只是普通的同学……”苏珊也激动起来。
第一次,我们在大街上高声喧哗,为了那个讨厌的马诺。
路人纷纷侧目时,苏珊撇下我独自走了。我立在原地,看着苏珊走远的背影,心里半天缓不过劲,马诺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他对苏珊好,只是为了想了解我的事?那他干嘛不直接来问我呢?我有那么不招人待见吗?
街上人潮涌动。几家音像店门口,高音喇吧无休无止地兀自传出或劲爆或缠绵的歌曲,交织飞扬,像一台闹剧。我无精打采地走了一阵,觉得自己真不该那样对苏珊说话,可马诺对她……如果我是苏珊一定早气坏了。
在我胡思乱想时,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正准备走进一家网吧。我慌忙地跑着追了上去,边跑边叫:“马诺!马诺!”
回过头,看见是我。马诺明显地愣了一下,但很快,他调整表情,脸上露出痞痞的笑。
我讨厌他这样的笑容,说:“干嘛笑得那么坏?你原来不是这样的人。”“人会长大,长大后会改变。”马诺说。“为什么不认我?”我气愤地质问他。“认什么?我们又没定过娃娃亲?”马诺撇着嘴,挑了挑眉毛,一副欠揍的轻佻样。
“马诺,认真点,我在跟你说正经话。你和苏珊说的话,都是真的吗?”面对这个久别重逢的童年好朋友,我有很深的感情。“我和苏珊说过很多话,哪句呢?谁知道是真是假?”马诺说着,转身就要走进网吧。
“马诺,别去网吧了。快回家吧!”我说。他没再理睬我,依旧走了进去。
一块灰色的布放下来,挡住了我的视线,马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了。那块灰布就像一条沟壑横亘在我们中间。
夜幕在一瞬间包围了我,华灯初上,明亮的光线刺激我的眼睛,泪水悄然滑落。我不知道马诺为什么就不愿意好好和我说话呢?他原来不是这样的,分别的五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事?
D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我陷进沙发,半天不想动,心里隐隐的痛一波一波遍及周身。爸妈还以为我生病了,忙跑过来问长问短。
“妈,你还记得马诺吗?原来住在楼下的那个孩子。”
听到我的问话后,我妈沉默了片刻,说:“记得。你们以前很要好,天天在一起玩的。” “他家搬走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我接着追问。
“干嘛这样问?你看见马诺了?”我妈反问我。
“我们现在又是同学了,只是……只是他不认我。”我艰难地说,实在不愿意把这样的话告诉她。想着他漠然的眼神,毅然转身走进网吧的背影,我感觉心里凉凉的。
“那孩子也是命苦。好好的一个家,全被他父亲弄跨了……”我妈略带些悲伤地说。
原来马诺一家搬走后没两年,他的父母就离婚了。他妈妈不愿意离,以死相逼,最后跳楼死了,他的父亲因为涉嫌贪污公款,也被抓了,他寄居在他叔叔那里,虽然还是有家人的关爱,但他再也不是原来的马诺了。
“那孩子让人捉摸不透,你爸原来也有去看过他,但他不开门……”我妈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一声叹息。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全是马诺漠然的眼神。我真的没有想到,在我们分别的五年里,他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他真的可以承受吗?他刚开始的热情洋溢全是装出来的吗?是想引起我的注意?还是故意气我?他和苏珊在一起时,快乐吗?他会不会接受我的帮助呢?凭我和苏珊的能力,我们肯定能够帮助他……思绪如云。
我想好了,回学校后,我要先得到苏珊的原谅,然后我们再一起想办法帮助马诺。
我知道,马诺可能并不接受,他是那么骄傲的人,他有他不容践踏的骄傲和自尊。我相信他对我并没有敌意,他只是找不到自信。而要打开他紧闭的心扉,我知道唯有靠真诚。
“一一,长大后,我们要好好努力,一起考进这所全国最漂亮的大学。”进入梦乡,我又梦见了年少时,我们曾一起许下的诺言。
(编辑 赵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