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双玥
陆文夫的《美食家》通过描写各具形态的市井民众、苏州风物以及美食,反映了1980年社会转型中人们的踌躇和迷惘。作品除了批判启蒙的意义之外,还在大众饮食文化的层面上,给读者一定的审美享受。本文试通过大众审美的变化和后现代主义角度来分析《美食家》对当代社会的启发和教育。
一、《美食家》的后现代主义特质
后现代主义是对现代主义的超越和否定,是用诸多新范式对旧范式的取代,实质上是以宽容、多元、不确定为标志的一场抛弃现代主义,精英文化逐渐让步大众文化的运动。《美食家》恰好出现在文革刚结束不久,虽然文学作品还在反思历史的时段,但是对苏州饮食文化的引入则增添了文章的可读性。在描绘苏州美食的时候,《美食家》没有使用夸張的辞藻,文字朴实,只是通过苏州饮食自身的美来征服读者。例如,文中描写朱自治去朱鸿兴店里吃面的场景,“那跑堂的为什么要稍许一顿呢,他是在等待你吩咐吃法:硬面,烂面,宽汤,紧汤,拌面;重青(多放蒜叶),免青(不要放蒜叶),重油(多放点油),清淡点(少放油),重面轻浇(面多些,浇头少点),重浇轻面(浇头多,面少点)”。这一连串吃面的说法,跟老百姓在生活中吃地道美食的场面一模一样,比如西安的食客就会联想起吃羊肉泡馍掰馍场景。所以,当读者看到如此朴素大众化的语言时,就很容易与作者产生共鸣,同时《美食家》一面世,就被读者广泛阅读,带来一种精英文化所没有的审美享受。
二、《美食家》中大众审美和需求的变化
小说《美食家》借高小庭和朱自冶两个人物几十年命运的变迁,折射中国20世纪抗战后期至80年代近50年社会生活的演变。可以说大众对美食的定义是随着社会历史、经济和政治的发展而变化的。小说一开始就提出美食家的定义,那就是“一个十分好吃的人”,文中高小庭却不认为这是一件值得赞扬的事情,他认为中华民族的传统是讲究勤劳朴实的,好吃历来是遭到反对的。为了证明好吃是不好的行为,高小庭举了很多例子,如母亲对贪吃的小孩责骂:“好吃鬼,没出息”,怕羞的姑娘从不在马路上啃大饼油条。所以,人们对于好吃的人没有好感,高小庭更是对朱自治憎恨。这个时候,小说中的大众对美食的看法是在抑制身体的自然欲求。虽然饱腹能让人们感到满足,但追求美味的食物是人的自然本能。正如在小说的最后,高小庭的孙子不愿意吃硬糖,要吃巧克力这件事,孩子没有经过社会污染的天然味觉,他舍弃硬糖而选择巧克力,这种自然味觉本没有什么稀奇,但是与文本中那些被欲望、政治观念牵扯的扭曲变形的味觉相对比,这种味觉呈现出复杂的意味。
之后,高小庭在解放后对名菜馆进行“大众化”的革命改革,将菜单进行了改造,将高贵的菜都变成五毛钱的大众菜。之前那些寒风中拉车的、挑担的,可以昂首阔步地进入店里。这样的一种改革是具有解放色彩的,是一种符号,这些符号背后代表的是高小庭反对享乐主义、资本主义。但是,大众没有意识到这样的改革并不是为了满足他们的身体感觉,而是一种政治手段,是高小庭为了自身内心的愿望做出的改革。所以,慢慢地,大众意识到了他们的处境和之前没有多大差距,他们仍然不能满足自己身体和心理真实的需求。
20世纪60年代经济好转之后,高小庭的大众化改革引发了大众的不满,这场根本不管胃口与舌头的改革,最终失败了。先前那些得到过政治自豪感的大众又有了新的要求:世面已经见过了,现在要吃好东西了。“干部模样”的外地人,也因为没有尝到名扬四海的苏州名菜而怨声载道:“早知如此应该背一袋窝头上苏州,你们这家饭店嘛,存在也是多余的!”这个时候,大众在经济和政治大情况下开始意识到自然身体真正的需求。大众审美文化并不仅仅是一种精神文化层面的现象,而是社会转型的必然伴随物,是一种与新的生产方式、新的社会形态相对应的全新的文化现象。就像现在的社会环境一样,人们根据自己的不同需求和口味来自由地选择饭店,同时商家也为了能更好地盈利,尽可能地满足顾客的要求。
三、大众审美的变化在影视剧中的表现
审美是人类掌握世界的一种特殊形式,社会审美和人需求的变化是随着社会的政治经济变化而变化的,同时社会审美也会影响着社会的发展。大众文化的兴起,意味着当代文化从传统的文字的、印刷的时代进入了影像的、视觉的时代。以影视剧为例,早期中国的影视剧精于展现穷人阵营的好女人和富人阵营的坏女人,以琼瑶的影视剧为例,紫薇、小燕子、依萍母女都很穷,但都是好人。皇后、雪姨等人物虽然地位完全凌驾于女主之上,但她们是坏人。流行文化常常反映了当代人的集体无意识,拉康认为集体无意识是由两种因素相互作用,瞬间集聚而产生的结果。这两种因素分别为:一是特定情形中,瞬间的意识状态激起相关的“阀下”或称为“门外”的材料活动,抑制不相关的材料活动;二是无意识的自发活动。当时琼瑶式的灰姑娘十分流行,正说明中国当时很穷,大部分读者都很穷,大家既想变富,却又仇富,所以想象中的富家女就是阴狠刻毒的,情节自然就是富家女不择手段地欺负穷家女。
改革开放后,中国逐步发展起来。创作者和读者都迈入了中产,读者逐渐不觉得富人是坏人,因为一大部分读者已经脱贫,不认为自己这个阶层的人是坏人。于是,大众的审美开始发生改变,影视剧中出现了大量恶毒女配角。这种审美的变化也很好解释,她出身不好,心理阴暗,从小想着怎么往上爬。同时,创作者开始对富家女进行颂扬。这样的例子在近几年的影视剧中常常出现。《甄嬛传》里的安陵容,《花千骨》里的霓漫天,《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里的素锦和玄女,都是政治经济地位远不如女主,但是偏偏和女主过意不去,最终下场凄惨。
早先穷人一定是好人,富人是坏人的情节逻辑反映了人们仇富的心态;如今穷人成了恶人,富人成了知书达理的好人,反映了当代阶级逐渐固化以后有产阶级对底层民众的冷漠。例如,最近大火的电视剧《人民的名义》,剧中的反派,如祁同伟、赵德汉和高小琴等,都出身农村,一步步走向贪污。而剧中的正派,如侯亮平、陈海和陆亦可等,都是高官子弟,一个个都是剧中的大英雄。
与此同时,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常常会听到“穷山恶水出刁民”“嫁人不嫁农村凤凰男”“农村人就是没文化”等毫无依据的言论。在这些言论中,穷被定为了原罪,人们认为出身决定性格,性格决定命运,所以就理所应当地给这些人贴上了标签。
四、结语
《美食家》中所塑造的大众审美,承载了中国社会从“革命”到“世俗”全面转型中所有艰难而复杂的意味。总之,出版于20世纪80年代初的《美食家》不仅让人们反思了历史,还给读者带来了别样的审美感受,更是为培养大众审美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长安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