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个教训（外一题）

有令峻

女儿肖肖12岁了，过了暑假就要上初中了。素素也在为女儿上初中做准备，但女儿却给她提了个不大不小的要求，她想当电影电视剧的小演员，想去参加个培训班。

说起来，女儿的这个愿望在八九十来岁时就有了。而且，跟素素说了好多次。本来，素素以为女儿只是说说而已。小孩嘛，对好多事都好奇。特别是电影电视剧里的明星，一个个俊男靓女，更容易引起孩子的兴趣和羡慕。如今兴追星，追星人又叫粉丝。有一回，素素在电视上看到一群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手捧鲜花，在等待韩国的一个什么男生歌星组合，没有等到，竟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成了一团。这很让已是过来人的素素莫名其妙。自己虽年近不惑了，但想想上初中高中时，也没有这种追星的狂热啊！那个韩国男生的组合，她连听都没听说过。

再说回来，女儿这次的要求不是说说就算了，而是一本正经郑重其事。女儿说，妈你必须得给我报个培训班。要不，你就给我找个电影电视剧组，我想去演电影演电视剧，当小明星。

女儿还给她举了个例子。有个女孩，从小她奶奶就不让她上学，而是花了不少钱送她去了武校学武术。学了几年，女孩练了一身好武功，拳、刀、剑、棍样样精通。有一天，一个电视剧的导演到武校来选演员，一眼就相中了她。结果，这个女孩拍了一部电视剧就出了名、成功了。然后，又拍了几部戏。特别是演了一部电视剧中的小侠女，把一帮子大男人大女人打得落花流水人仰马翻，更是出了大名。只这一部戏，就挣了60万！

女儿昂起小脸，说，妈，我要是挣上60万，先给你把那20万的房贷还上！

素素拍了拍女儿的小脑袋：哈，你还挣上了60万！

女儿是越长越好看了，圆润的瓜子脸，尖尖的下巴，正是如今很红的那种女孩子的脸型。个头随身高170厘米的妈妈，已长到了165厘米，比同龄的女同学高出不少。而且体型苗苗条条，双臂双腿细长。还有，女儿的嗓子还出奇的好，能唱十几首流行歌曲。有这么个宝贝女儿，多么幸福啊，多么美啊！可她那个生父……唉！

素素是在女儿一岁多时跟丈夫离了婚的。婚后一直是自己带着女儿过，前夫从不来看女儿。

素素还是不太同意女儿去学演电影电视剧。她平时听了不少不太美丽的传说，那个行当里的人，有吸毒的、有诈骗的，还有这规则那规则的。那个行当还是离婚率最高的一个领域。有的人居然离了四五回，可真能折腾。

素素给女儿说，咱在一个小县城里，我上哪儿去给你找电影电视剧组啊？就是找到了，人家搭理我吗？

女儿的拗劲儿上来了：不，不嘛，我就要去，就要去！那个小武星能行，我为什么不行？你为什么不早点儿让我去学武术？说着，泪就流下来了。

素素最见不得女儿流泪。女儿一流泪，她的心就痛。这孩子，从小就缺少父爱。这些年，自己风里雨里把她拉扯大，就是想让她少受委屈，健康地快乐地成长。平时，女儿提的一些要求，她都尽量满足。现在，女儿的这个要求能不能满足呢？还有，如果女儿去参加了少儿演员培訓班，这个初中还上不上呢？还有，上少儿演员培训班得花多少钱呢？十多年前她就听说，有一个单亲母亲为了让女儿成为电影电视剧演员，东借西借花上了40多万，终于打进去了。当然，女儿后来相当厉害，十几年之后就成了亿万影后。不过素素眼下不是拿不出40万来的，她连拿四万都有点儿紧张。

女儿见妈妈老是拖延，把嘴一噘，说，妈，你再不去给我找小明星培训班，趁你不在家的工夫，我就从四楼上跳下去！

素素一听，惊出了一身冷汗。

于是，吃了晚饭，素素洗碗刷锅又匆匆地收拾了一下家之后，就打开电脑，搜那些影星培训班或培训学校。一搜还真有不少。这些影星学校都以自己培训的小影星后来成了大影星以至影后影帝为荣耀为招牌。但有的在广州，有的在西安，离得太远。搜来搜去，搜到了一家在A市的pp童星培训学校。这个A市倒不算太远，也就300多公里，交通也比较方便。再看看这所学校的招生简章，以及他们以往培训的小明星参演的电影电视剧所获得的国内国际大奖，觉得这家培训学校还行，就把电话号码、公司地址抄了下来，第二天中午试探着打了过去。

对方那个男人很是客气和热情，普通话讲得也很标准很流利，声音还有一点儿浑厚，有一些艺术味儿：您好！这里是pp童星演艺培训学校。请问您要给您的孩子报名参加童星培训吗？素素刚说了一声是，男子又热情地问道：请问您是男孩女孩，年龄多大了？又问孩子的身高、体重。素素回答了之后，男子说，哎呀，您这孩子，培养当童星太合适了，条件太好了！您看我一时激动，都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学校招生办公室主任，姓夏。我们这个学校，主要培养的就是11岁到14岁的孩子。太小的领会能力差一些。11岁到14岁的孩子学得快，可塑性强。这十几年，经过我们学校培训，已经有400多名孩子参演了数百部电影电视剧。电影有什么什么，电视剧有什么什么。夏主任一口气说了几十部电影电视剧的名字，但素素一部也没看过。夏主任又说，您看过某某电影吧？那里边一号童星主角某某就是我们学校推荐去的。她拍的第一部电影，就斩获了国际电影大奖和三个国内电影大奖。现在她的片酬每部已高达100多万。

素素嗯嗯地应着，但这部电影她也没看过。白天忙着上班，晚上忙孩子忙家务，哪有时间看电影啊！她又问如何参加培训，以及学费等等情况。

夏主任说，参加培训，有三年全日制的、两年全日制的、一年全日制的，也有半年的、三个月的，根据孩子的具体情况而定。我们可以协商，哎，协商。学费嘛，也根据孩子的学习时间而定。但总之一句话，我们一定会把孩子在最短的时间内培养成为一名优秀的影视小演员。我们的授课老师都是资深的影视表演专业的大学教授，还有中国一流的影视明星大咖不定期地前来授课。啊，什么是大咖？大咖是外语翻译过来的一个名词，也就是大腕、大明星的意思。比如说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这些大明星如果去参加一些演艺活动，每分钟的报酬都是以万为单位来计算的。但他们为了培养中国影视事业的接班人和后备力量，到我们这里来是纯义务的，一分钱也不收的。他们的艺德是非常高尚的。我们也只是为他们解决一点儿车马费。此外我忘了告诉您，我们学校做的是公益事业，哎，公益事业。我们收一点儿学费，也是全部用在孩子身上的。

听了夏主任热情洋溢的介绍，素素还真动了心。

过了几天，女儿放暑假了。素素就说带她去A市的pp童星培训学校看看。女儿一听，扑上去抱住妈妈就亲了一口。

这个阶段，单位上工作很忙。素素这个年龄的人，正是干活的整劳力。跟头头请假，头头还不大乐意。素素就请了周五一天假，计划第二天或第三天就回来。

去A市虽不太远，但要先坐汽车，再换动车。好在动车很快，一个多小时就到达了A市。出了站，按照夏主任事先告知的路线，先乘地铁，中间又换了另一路地铁，出了地铁又换公交车，坐了十几站，下了车，找到了pp童星培训学校。

夏主任40岁出头，中等个头，人显得很干练。他很热情地一边说欢迎欢迎、请坐请坐，一边让人倒水。素素发现，学校办公室墙上挂满了好多小影视演员的大幅彩色剧照，还有一些当今很红的电影电视明星的彩色剧照。肖肖看着那些剧照，兴奋得双眼发亮，就像一只见了蝴蝶和麻雀的小猫。

这时，夏主任打量了一下肖肖，惊奇地叫了起来，哎呦哎呦，您这个孩子的形象、体型、肤色太好了，太有特点了！您看孩子的这种瓜子形的小脸儿，多秀气，多好看。那是太上镜了！这孩子绝对是个当影视小明星的材料。这女孩，既继承了您这当母亲的优点，又继承了她父亲的优点吧？太好了，太理想了！一看这孩子就非常聪明，对老师讲的课肯定理解接受得很快，学习起来也不会太费劲儿！您把孩子送过来，您一百个放心就是了！

夏主任边说还边征求公司里一个青年男子和一个中年女性的意见。那个中年女性也帮他一块儿说好话。哎呀，我说大妹妹，您有这么个女儿可真是太幸福了！

肖肖从来也没受到过别人这么多的夸奖，从来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她小脸儿红红的，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平时在学校里，一些事做得不好或做错了作业，肖肖是经常挨老师批评的。有一回因跟一个女同学闹矛盾，老师还打电话把素素传了去教导了一番。夏主任又说素素，哎呀我说家长您哪，您这身材、形象，也非常适合当演员呢。

素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觉得自己找这个学校真是找对了。又谈了十几分钟，就开始进入了正题。夏主任问孩子准备参加哪个班，素素有点儿犹豫了。如果参加个三年全日制的，那女儿就不能上县里的初中了。

夏主任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说，如果您想让孩子成为一个优秀的中国乃至世界上一流的影视明星，我建议您还是报这个三年的。这个三年班，孩子会全面地、系统地完成影视表演所需要的全部专业，不次于电影学院的本科学习。电影学院学四年出来，孩子起码得二十二三、二十三四岁了。但在我们这里学完，孩子才15岁，那是前程似锦、前途无量啊！而且，在这里不只是学表演，也学文化课、学外语。还有形体训练，要学舞蹈、学声乐，也就是唱歌或者学乐器。我们还有象棋课、围棋课、国际象棋课呢。总之，孩子在我们学校接受的是系统的、全面的、綜合的艺术培训。

夏主任这么一说，素素还真动了心。

那么，孩子得住校了？

对。

可是，素素想，女儿从来没离开过自己，她自己在这里上学行吗？

夏主任又说，如果您或者亲属来陪读，也可以。

素素笑着说，我还上班呢，来不了。

这时夏主任拿出一份合同：请您看看，我们先签个协议，之后孩子就可以来学习了。

素素匆匆地看了一下那个合同，有五六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印着甲乙双方的各种条款。她重点看了那一个最重要的条款：学习三年，学费五万元人民币，或者8000美元。

素素吃了一惊：五万元啊？

夏主任说，这个五万不算高的。我在电话里给您说过，我们做的是公益事业，是为国家培养影视事业的接班人的。说起来，这个五万还真不够。您也知道，物价一个劲儿地往上涨，房租、水电、车辆，任何一个地方都要花钱。这五万我们全用在教学上，还要赔钱。校长还要去社会上拉赞助来补贴。其实，孩子在学习期间，拍上两三部戏，这五万元就回来了。头一年，孩子可能还挣不到钱。但是第二年第三年，我可以给您打保票地说，孩子绝对能把这个钱给您挣回来。我们的一个小学员，在二年级时第一次外出拍了一个广告，就挣了20万，远远地超出了她父母给她的学费。如果您女儿成了秀兰·邓波儿那样的明星，那就不止是20万、100万了。

孩子还可以拍广告？

对！不只是拍广告，还有动漫片、译制片的配音啦、电台网站的歌曲录音啦，我们的小学员都经常参加。

可是，五万，这相当于自己一年半的工资呢！自己一个月3000多元的工资，除了母女日常的吃饭穿衣及孩子上学的开支，本来就剩下不多，还要还房贷，就更加紧张。如果再背上这个五万元，那就只能去借了。可是，借谁的呢？

素素拿着那份合同，觉得分量很重。女儿用满是恳求的目光望着她。她想了想，咬了咬牙，在合同上签了字，按了手印。

夏主任好像松了一口气，把合同拿回去，放在桌子上。又要了她的身份证去，复印了一份，附在合同上。然后说，您得先交一万元定金。

素素吃了一惊，说我没带那么多钱来。本来，我是带孩子先来看看的。

夏主任说，那先交8000也行。

8000也没那么多。

那，5000？

5000也没有。素素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您能交多少定金呢？夏主任脸上的笑容没有了。

素素在心里算了算，去掉今明两晚母女俩的住宿费，明天和女儿在A市游玩的钱、吃饭的钱，还有回去的路费，说我只能交500。

夏主任似乎有点儿失望，但又很大度地笑笑说，那，500就500吧！

素素取出五张大票给了夏主任。

夏主任说，那你们可以先回去了。您回去之后，尽快把五万元学费打过来。啊不，打49500元。然后带孩子来报到。他递给素素一张卡片，说，这上边有我们公司的账号。

素素这时脑子还比较清醒，说，那合同您能不能给我一份？

夏主任很平静地说，我们收到您打过来的全部学费后，会用特快专递把合同和入学通知书一起寄给您的。

素素一时没大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又不好意思地问，那我交的定金，您能不能写个收据？

夏主任去写字台那里，在一张纸上写了几行字，过来给了素素。

素素一看，字写得龙飞凤舞，就像那些影星歌星的签名一样，好不容易才认出来：今收到500元整。pp学校。某年某月某日。

就这么个白条，连个学校的章也不盖吗？

第二天，素素带着女儿浏览了几个名胜古迹。女儿还是第一次来A市，又玩又吃又喝，高興得又蹦又跳。

第三天下午，素素和女儿回到了那个黄河故道上的小城。

第四天早上7点，素素就接到了一条短信：请上午一上班把学费打到本pp学校。

夏主任这么着急啊？

这时，素素多少有点儿怀疑了：孩子参加了这个学校的培训，真的能当上童星、而且在三年之内就能把五万元学费挣回来吗？五万元还只是学费，还有孩子的吃饭穿衣以及往返的车旅费呢？谁去陪孩子学习？孩子这么小，往返A市不都得自己陪同？母女俩只往返一次的车旅费就得800多元。单位上请假这么难，自己又怎么能经常往返A市呢？

还有，自己只存了三万多元，只学费就缺两万，又去找谁借呢？

素素心里发虚了。

到了下午，夏主任又发短信来了：请尽快把学费打到本学校。

夏主任老这么催，素素心里更有点儿不踏实了。他连个合同都没给，就给他打五万元去，这个学校靠得住吗？万一他这个学校是个忽悠牌的呢？

到了下午5点多，夏主任的电话打来了：喂，素素女士吗？您好！我的短信您收到了吗？

素素说，收到了。

夏主任说，那您怎么不尽快打学费呢？

素素说，我手头一时没有五万元。

夏主任说，那您手头现在有多少钱呢？

素素说，我只有三万元。

夏主任说，那您先把三万元打给我们。

素素说，我把三万元都打给你，我和孩子还得生活呀！

夏主任说，我们可是签了合同的，您得履行合同的条款啊！这么着行不行？您先给我们打两万八，您留两千元作为生活费用。在三天之内您再给我们打余下的。

素素说，那好吧。

素素咬了咬牙，下了决心，好，先给他打两万。余下的，明天晚上去到当民营厂长的表哥那里去借借看。

第二天上午，她本来准备去银行打钱的，但单位上有事，脱不开身，一直忙到中午12点10分。她刚喘了口气，夏主任的电话又打来了。

喂，素素女士，请问您的两万八学费打过来了吗？

素素忙说，啊对不起，上午单位太忙了，我还没来得及去办。

夏主任说，这不，您中午有时间吗？快去办理吧！您不打学费，学生的档案就没法建立。我们必须按照每个学生的情况来安排课程。我们是艺术学校，档次是很高的，教学方式是一对一的，跟普通学校是不一样的。您明白吗？现在学员们都交了学费了，就缺您女儿一个了。请您抓紧办吧！

素素连声应着，出了办公楼，骑上自行车去工商银行。

走到离工商银行还有二三十米时，素素突然看到路边有一个熟悉的老人身影，忙下了车子，叫了声：柳老师！

柳老师是素素上高中时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已退休三四年了。素素上高中时，柳老师多次个别对她进行作文辅导，还针对她的心理问题进行疏导和教育。记得离高考还有三个多月，素素突然老是心慌、心虚，夜里睡觉老醒，还做噩梦。柳老师知道后，对她说，你这有点儿“恐高（考）”，要放松心态，就像运动员去参加比赛一样。就你的学习情况来看，考个二本是问题不大的。你应该有信心！素素听了老师的话，情绪稳定了下来。结果，还真的考上了二本。这些年，素素每年春节都去看望自己的恩师。

互相问候了几句，素素刚骑车要走，柳老师问，你这是干啥去？

素素“唉”了一声，就简单地把女儿要上童星培训学校以及童星学校让打学费的事说了。

柳老师一听，眉头皱起来了：不行，不行！丫头打住，打住打住！坚决打住！先不说这个学校是真是假，你不让孩子上初中，而去上这个童星学校，那是绝对不行的！

啊？

孩子必须要接受初中高中的教育。人这一生，不接受这个阶段的文化教育，那绝对是缺了一课！不然，国家为什么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即使那些国家体操队的小队员、杂技团的小演员，他们在训练的同时，也是要系统地上文化课的。你讲的这个童星学校，孩子去了之后，真的就能成为小明星演员吗？你看看如今的电影电视剧，又有几个少儿片少儿剧？即使有几个孩子在里边参加演出，戏也很少，也是小配角、跑龙套。而且，这些小演员有一些还是导演和演员的孩子。素素，我明确告诉你，如果你让孩子去上了这个童星学校，孩子这一辈子就毁了！

可是，老师，孩子实在是太想当影视演员了！

再怎么想，也不能去。她就是跟你哭，跟你闹，也不能去。人，不是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比如，你们上高中时，哪个不想考上清华、北大？可你们的成绩够格吗？再比如，有那么多学钢琴的孩子，哪个家长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钢琴家？可是，又有几个学钢琴的孩子成了钢琴家呢？所以，培养孩子，要因材施教，量力而行。对孩子，要说服，要引导，要教育，要有耐心。

可是，老师，我跟那个学校是签了合同的。我如果不让孩子去，又不打学费，不是违约了吗？他们要起诉我怎么办？

噢，这倒是个问题呢。

不过，那个合同，他没给我。

合同没给你？

对，我在合同上签了字之后他们就收起来了。我跟他们要一份，他们说等我把学费打过去之后，就把合同寄给我。

喔，这倒是个问题了。这样，孩子，我回头给你问问。现在，你要做的就是，一坚决不给他们打钱，二做好孩子的工作，一定要让孩子去上初中。还有，从网上查查，他这个学校是不是真的。

从网上能查到？

那，给A市工商局打电话查询一下他这个公司是真是假。网上有些所谓的注册公司也是冒牌的。还记得以前我给你们上课时讲的列宁的那句名言吗？在市场上可以常常看到一种情况，那个叫喊得最凶和发誓发得最厉害的人，正是希望把最坏的货物推销出去的人！

哎呀，老师，您真是个明白人。太谢谢您了！

下午两点十分，夏主任又打电话来了：喂，素素女士吗？你中午不是打学费去了吗？怎么我们财务部总监说没有收到？

素素不大客气了：请你先把合同给我寄一份来吧。

夏主任也不客气了：那天在我们学校，不是跟你说得很清楚吗？我们收到学费以后，把合同连同孩子的入学通知书一块儿发特快专递寄给你。

素素说，应该是你先给我合同和入学通知书，我们才交学费吧？我上大学时，就是带着入学通知书报到后才交的学费。

夏主任一怔：那，每个学校的规定不一样嘛！他又加重了语气，你已经在合同上签了字、按了手印，还附上了你的身份证复印件。如果你拖延交学费，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素素听了，也有点儿担心。如果他们上法院起诉我怎么办？为了拖延时间，她说，请你还是先寄合同来吧！

夏主任显得很强硬：学校有严格规定，在学费没收到之前，合同是不能寄给你的！

素素就想，如果现在能看到夏主任，他那个脸已经完全不是迎接自己时的那个脸了。自己一拖延打钱，这人立马就成了个翻脸猴子了。她已经基本明白，对方如果不是个骗子学校，也是个忽悠学校了。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先要钱。至于培养小明星，谁知是真的还是假的呢！他们墙上挂的那些个大明星小明星的照片，从网上搜了来放大了就是。

现在，主要是的问题是如何甩掉这个夏主任。如果他真上法院起诉了自己，而且合同签订地是在A市，法院来了传票，自己起码还得上A市去应诉。别到时候输了官司，又白扔上五万元钱，孩子又没上成明星学校。

这时，手机短信提示响了一声，素素以为又是那个夏主任发来的，但一看，却是：“尊敬的家长：您的孩子肖肖已被我校录取为初中一年级学生。请于某月某日到我校报到。学习三年期间住校。请为孩子准备好被褥衣物以及生活用品。县第二中学。”

短信刚看完，又收到一条短信：如果不按时交纳学费，我们会委托律师跟你交涉的。法院不但会判你如数缴纳学费，还会判你赔偿我校的经济损失与名誉损失！你懂吗？

心里正忐忑不安，没个主意，手机又响了。她以为又是那个夏主任打来的，但一看，却是柳老师打来的。

啊，老师！

素素，我找人给你问了，双方签订了合同之后，对方不给你签字盖章的合同，这合同无效！不要怕他们，他们再来电话，不要接了，不跟他们废话浪费时间了。他们起诉你时再说。至于你带孩子去了A市一趟，就权当是旅游了一趟，见见世面！

素素心里这一下子踏实了，连声说谢谢，谢谢老师！这位柳老师，真是自己一生的恩师啊！又想，姑奶奶交给pp学校的那500块钱，就算送给他们了！那500块钱，虽说上大酒店不够，却也够那两个小子和那个女人在一个小店里吃一顿了。只是，不知还有多少家长上了当。这年头，骗子们实在是太聪明了、太精了，真是什么招都想得出来。他们那个学校，很可能就他们三个人。如果我给他们打了钱，他们取出钱来之后就立刻搬了家，连手机都打不通了。以前，京剧《智取威虎山》里有一句台词是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现在，有一句话叫猎人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狐狸啊！

还有，女儿那里又怎么办呢？素素想，这个工作还有点儿艰巨。不过，有一个念头倒是在她心底里冒出来了，女儿以后参加高考时，第一志愿就让她报警察学院。

赠送与上钩

打去年下半年，有一家通讯公司就老给老肖发短信：尊敬的用户：本公司对老用户开始赠送手机专享活动。预存99元话费，不换套餐，不换号，赠送某某某某智能品牌手机，2400分钟通话，24G省内流量。某月某日活动结束。请凭此短信持本人有效身份证件到本公司营业部办理，转发无效。或联系客服经理，详询更多优惠，电话……。请本人前往办理，别人不可代替。短信信誓旦旦，无比真诚。

开始，老肖对这些短信没有在意。如今中奖之类的短信或来电经常有，老肖一概不信不理。有一家银行三次来电话邀请他参加一个什么活动，还要请他到主席台上就坐，并赠送什么貴重礼品，他都拒绝了。

春节过后，这家通讯公司又连发了五六次赠送手机的短信，老肖就有点儿心动了。是不是这家通讯公司真的要给对它们做出贡献的老用户表示一下真诚的心意呢？正好也该交手机费了，老肖就去了附近的一家通讯营业厅。

营业员女孩很是热情，看了老肖手机上的短信，先领他看了一部手机的样机。那手机是宽屏的，看上去很漂亮。女孩说这部手机功能很多，网购价1600元。又说如果接受了赠送的手机，不只取消了漫游费，还增加了多少流量。听起来真是太优惠了。其实，什么叫流量，老肖都不知道。然后，女孩让老肖拿出身份证，去复印了一份，就开始办理。不一会儿，先打出来两页密密麻麻的合同，对老肖说：“接受这部手机之后，在使用的两年内，每月话费要在106元以上。你今年前三个月的话费都在120元以上。”老肖想了想，也差不多，就在协议上签了字，拿起装手机的盒子回家了。

但回家后不久，老肖觉得不对劲儿。本来是赠送，怎么加上附加条件了？老肖在电视上听一位法律专家讲过，赠送是不带任何条件的。如果加上了条件，那就不叫赠送了。还有，既然是赠送，为啥还要签合同？并且每个月还要打106元话费以上的电话。算一算，两年乘以106，是2544元，也就是说，你实际上是用2544元买了一部手机，再加上你这两年的手机费。自己平时有好几天都不打一个电话，哪能每月都打106元以上？坏了，上钩了！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世界上也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两句话，前辈不知说了多少次。而且，你对朋友、学生还说过好多次。

老肖想，这个手机不能要。

这一家通讯公司，老肖已跟他们比画过两回了。第一回是七八年前，老肖去交手机费时发现自己的缴费单子上有“新增值业务费5.00、3.00”字样。这是什么项目呢？老肖问那家公司的营业员，营业员说是远程教育的费用。老肖只觉得太可笑了，又问什么远程教育？你每月多收这八元钱，对我实行了什么远程教育？营业员说我给您解释不了。我给您个电话号码，您跟这个号联系吧。老肖不客气了，我的问题已经反映给你们了，你们反映吧！老肖走在返程的路上时，就有一个女孩打电话过来了：“哎，您好老师，您的这个远程教育，是对您家的小学生的，是您某年某月某日几时几分，我们曾打电话征求了您的意见，经您同意之后才设置的。”老肖冷笑了一声：“没有，我从来没有接到过你们这类的电话！”又说，“我女儿都上研究生了，还需要你们的小学教育吗？再说，你们什么时候给我实行过远程教育啊？”女孩说：“老师，我们是有录音的。”老肖说：“那好啊，你把录音调出来，放给我听听？如果不是我的声音，你们得承担多大的法律责任呢？你给你们的总经理汇报一下，让他答复我。我可以在报纸上宣传一下你们这种高明的捞钱措施！”老肖回家又查了一下交话费的单子，才发现这家通讯公司竟不吭不哈地多收了自己两年多的话费，累计200多元。这可是零割肉不疼。钱不算多，可这事太气人了。

经过几次交涉，那家公司表示可以把多收的话费退给老肖。老肖毫不客气，只退不行，按你们公司的庄重承诺和有关法律，必须三倍赔偿，而且要现金，还要书面道歉！那家公司彻底服气了，答应了老肖的要求。

老肖想，我这一个人，他两年多就多收了200多元话费，如果有10万、100万个用户，那得多收多少？这个赚钱的办法太省事儿了！

但过了两年，老肖发现话费单子上又出现了“新增值业务费5.00”的字样，而且已经多收了一年多。老肖又找他们，问这是什么费？对方回答还是远程教育费，跟上次回答的一样，还是说他们曾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电话征求过老肖的意见，老肖同意了的，而且有电话录音，让老肖回忆一下。老肖气不打一处来，说：你跟你们老总汇报一下，你们的这种奸商活动赶快收摊儿吧！这回我可真的要给你们登报了！女孩这才忙说，老师，我们抓紧给您查查。又是经过了几次交涉，那家公司承认多收了话费，可以把多收的钱打在老肖的手机上。还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老肖懒得再跟他们浪费时间，说那好吧！

这家打着“诚信为本，用户至上”招牌的企业，就靠着耍小聪明、玩小伎俩来发财，实在是太高明了。这样的企业还有什么诚信呢？一时，老肖眼前竟出现了《半夜鸡叫》中的那个周扒皮。

这是第三次了。对于退这个手机，老肖也有思想准备。估计不会太顺利，很可能百分之百地退不掉。实在退不掉也就算了。只是，对于自己犯的低级错误，只觉得有点儿窝囊。

老肖去了那个营业厅，恰好又是那个给他办理赠送手机业务的女孩接待的。老肖说：“你们赠送的手机我不要了，请你给我恢复到原来的程序就行。”

女孩的脸色严肃起来了：“老师，按照我们公司的規定，这手机是不能退的。”

老肖想，果不出我之所料。就说：“赠送的东西，受赠者不要了，是可以退的。同样，赠送者赠送给别人的物品，也是可以要回来的。”

女孩说：“老师，真的不能退。您在合同上签字了。”

看看是不？这一签字，就像一只鱼钩钩住了你的嘴巴，想甩也甩不掉了！

过去有句老话说：从南京到北京，买的没有卖的精。

老肖说：“这每个月106元话费，我平时打不了那么多。上三个月的话费多，是元旦春节期间。我孩子给我设的用微信打电话还不收费，只是我还没学会。再说我已经有了两个手机，有一个还是苹果4。你们这个手机我真用不着。你们赠送给我，也是浪费。那天签字，是我老了，糊涂了。”

女孩还是说：“不行，退不了。”

老肖说：“姑娘，你们公司这么做就不对了。赠送给别人的物品，别人不要了还不行？哪有这样的道理？”

女孩说：“我给你解决不了。你找我们经理吧！”

老肖说：“那你叫经理来吧。”

女孩起身去了办公室，过了几分钟来了个年龄稍大一点儿的女孩。营业员女孩说：“这是我们经理。”

小女经理很不客气，说：“老师，您在合同上签字了，这手机就不能退了！”

老肖也不客气了，又重复了一下刚才自己讲的，说：“你们这么做，就不叫赠送了。我不说你们是欺诈，就说是误导消费者吧。你们这件事从根儿上就错了，所以你那个合同是无效的。”

小女经理早有应对措施：“那老师您可以上法院去起诉我们。您既然签了字，这合同就有法律作用。”

老肖想，看看，人家这“应急预案”那是做得太周到了！在这个“赠送活动”实施之前，他们就把之后会发生的一切问题都想到了。

老肖说：“买一个冰箱彩电汽车都可以退，你们‘赠送的手机不要了都不行？”

小女经理说：“真不行。”

老肖就明白，自己真的是被钩住了。也许好多人警惕性都很高，都没上钩，只有你上钩了。一旦钩住你了，还能让你跑了？没那么容易！为了这个手机，还值得上法院吗？你时间赔得起吗？还有生气呢？65岁了，坐公交车都免费了，为了这点事儿再生一肚子气，值得吗？想想，这钓鱼战术也不是这个小女经理发明的，也犯不着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就说：“那，我是个老记者，如果你们实在不退，我就写篇稿子，给你们登登报，可以吧？”

小女经理的态度突然缓和了一些，说：“那这样吧，我请示一下领导，给您回个电话。”

老肖问：“什么时间答复我？”

小女经理说：“后天，周一吧。今明两天领导不上班。”

老肖又问：“后天几点？”

小女经理说：“下班之前吧。”

走在回家的路上，老肖想，如果以后天天使用这个新手机，看着心里就堵得慌。一时，只想把那个手机从包里掏出来摔个粉碎。

周一这一天，直到下午6点，估计那个营业厅已下班了，老肖也没接到电话。老肖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就想算了。要怨只能怨自己，谁让你有那么一点儿私心呢？以前，那么多的大骗子钓鱼，自己都没上钩，这回却在这个小小的钓饵前上了钩。至于在报纸上发稿子，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值得折腾么？只是告诫自己，以后再遇到此类事，提高警惕就是了。比起那些让人给骗了几万的、几十万的、几百万的、一个多亿的，你这点事儿又算得了什么呢？至于心情不愉快，过一段时间也就过去了。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时间会淡忘一切、冲淡一切的。自我安慰、自我调节吧！

周二中午一点半，老肖正准备关机午休，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个女孩打来的：“我是某某通讯公司的营业员。您不是要退手机吗？经我们研究，可以给您退。”

老肖有点儿意外，说：“好的。”但并没有马上就去，而是心安理得地关了机、睡了一个多小时才去了那家营业厅。还是那个女孩给办理的。老肖说：“这事不怨你。这也是你们公司的一种营销方式吧？”几分钟后，手机退掉了。老肖对女孩说：“谢谢！”

但老肖刚回到家，手机上“突突”响了好几声短信提示。打开一看，又是这个通讯公司赠送手机的短信，一共有四条。看来，手机又恢复了原先的程序，也就是刚刚脱钩，这家通讯公司早已设置好的钓鱼程序就又甩过鱼钩来了：哎哎，上钩吧，老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