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泽之战

2017-07-20 15:09李阿华
西部散文选刊 2016年2期
关键词:越军吴军夫差

李阿华

吃好晚饭,我喜欢到到家门口不远处的笠泽路散步。

行走在灯光迷离的笠泽路,我常常会产生错觉,脚下不就是笠泽江吗?

历史记载告诉我,笠泽江又叫吴淞江。它位于城北,从苏州湾北梢出发,一路向东而去,奔向上海。

但我肯定,历史上的吴淞江要宽阔的多。不信,读一读宋代诗人王禹偁的《泛吴淞江》一诗:“苇蓬疏薄漏斜阳,半日孤吟未过江。唯有鹭鸶知我意,时时翘足对船窗。”

是的,吴淞江宽阔壮观,名称由来已久,但我依然固执地说它就是笠泽江。没有别的,它和历史上著名的渡江战役相连,那就是笠泽之战。

交战双方的主人公赫赫有名,他们是夫差和勾践。

一个是吴王,一个是越王。他们手持青铜宝剑,在笠泽江两岸对阵、厮杀,上演了一出吴越之战的压轴大戏。

这是公元前478年的早春时节。

勾践带着越军从会稽出发,经过长途跋涉,在笠泽江南岸停了下来。他两眼窜出火苗,手中的越王剑攥得紧紧的。他难忘那刻骨铭心的耻辱。15年前(公元前492年),他被夫差打败。按照吴越双方议和的条约,战败的他必须带着妻子和重臣范蠡渡过笠泽江到吴国充当奴仆。他打草、喂马、刷马、拾粪、赶车,甚至为了表示对吴王的“忠诚”,还尝到了夫差拉下的粪便。可怜的是,一国之君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却还要在吴王面前陪着笑脸。这样的日子过了3年,勾践最终被释放回国。

现在,敌人就在对岸。勾践恨不得飞过笠泽江,将对岸的夫差剁成肉酱。

范蠡也来到了笠泽江江边。这条江他太熟悉了。5年前(公元前483年),他看着同僚文种带着西施过江,想到自己心爱的人送到仇人夫差手上,他黯然神伤,痛心疾首。今天,该是讨伐夫差的时候了。

可眼前哪是打仗的场面?此时,和煦的春风在周围荡漾,让每一个盔甲加身的越兵不禁敞开怀抱。看,笠泽江袒露着它宽广的胸膛。浅滩处,鱼儿欢快游动,追逐浪花。岸边的花草、芦苇摇曳着风姿。笠泽江上空,燕子衔泥归来……

但勾践无心欣赏,在他眼里,早春的笠泽江水位很低,大小不一的土墩露出水面,与其说是一条江,还不如说是一片沼泽地。

这样的地势便于士兵进攻。这真是勾践期待的。

勾践必须马上越过笠泽江,向吴军出击。如果错过时机,一旦太湖汛期到来,笠泽江江面将变得浪水滔滔。那时,越军就是插上翅膀也难以飞越笠泽江。

勾践拔出青铜剑,他擦拭着,和青铜剑对视。铸着龟背纹的宝剑寒光闪闪。对岸夫差的宝剑是否凌厉呢?

夫差的宝剑怎能不凌厉?这是父亲阖闾传给他的呀!公元前496年,阖闾为报9年前越兵入侵吴国之仇,乘越王允常去世,勾践新立,国内尚不稳之际,举兵伐越。但阖闾出师不利,在阵中中箭。他临死前嘱咐儿子夫差:“报仇雪耻,必毋忘越。”

老吴王阖闾和老越王允常一生做着同样一件事——报仇和争霸。但他们并没有如愿,于是分别将宝剑传给自己的儿子。

两个年轻的国王又面临同样的两件事——报仇和争霸。

那一年,夫差才26岁。他坐上国王的位置只是比勾践晚几个月。

夫差的吴王剑千锤百炼,举世无双。勾践的越王剑制作精良,所向无敌。

两把至高无上的青铜宝剑再度较锋,谁是赢者?

夫差当然不甘示弱。为明志,他放下国王的架子,要求贴身侍卫,凡遇到自己进出,都要喝问“夫差!而(尔)忘越王之杀而(尔)父乎?”吴王则答:“唯(是)。不敢忘!”

夫差不忘父亲的遗训,在大将孙武、伍子胥的帮助下,他日夜操练士兵。5年后,他终于将越军打得一败涂地。更使夫差自豪的是越王成了他的战利品——勾践将为吴王做奴仆3年。

夫差凯旋而归,野心膨胀。他要争霸。于是夫差横征暴敛,穷兵黩武,做着一统天下的美梦。

但夫差做了傻事,在吴国最需要大将的时候,他却杀死了常常劝诫他的伍子胥。一代兵圣孙武不堪他的暴行,不辞而别,悄然隐循山林。

没有忠臣监督的夫差失去了约束,他开始了纸醉金迷的生活。他亲手送走了勾践回国,又迎来了文种送来的西施。好个西施,长发飘飞,裙带舞动,把个夫差迷得神魂颠倒。

现在,勾践来讨伐了。夫差手中那把所向披靡的宝剑还能扬威四方吗?

我明白,夫差失去孙武和伍子胥等于失去了左右臂膀。他成了孤家寡人,最锋利的青铜剑佩在身上只不过是一种摆设。

夫差只想防御,事实上他已没有回击之力——连年的征战致使兵力奇缺,加上国内发生瘟疫又使良田歉收。吴军士气低落。

而笠泽江南岸的越军整装待发,士气高涨。他们挎弓挂箭,操刀拥盾,只等勾践一声令下就杀向对岸。此时的勾践成竹在胸,面对士兵,他下令将从家乡带来一坛坛黄酒打开,让士兵痛饮。须臾,无数空空的酒罐子被扔进了笠泽江,酒香飘向对岸。

不妨去看一看此时的夫差在忙啥?此时的夫差指挥军队已变得没有章法。他除了吩咐部下在笠泽江北岸修筑工事,只能看着笠泽江发呆。不久,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他突然带着文武百官在笠泽北岸设坛。夫差要祭祀谁呢?不是别人,正是6年前被夫差杀死的伍子胥。

夫差要伍子胥显灵,为吴国一解危局。

勾践岂能让夫差得逞。他差人也在南岸设坛祭奠伍子胥。在坛前,勾践列数夫差的恶行,希望伍子胥放越军一马。

大战在即,两个国王隔江同祭奠伍子胥,似乎有点滑稽。伍子胥地下有知,或許要“哈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残阳落到了东山背后,余晖在一点点消失,似乎天空在和大地作别。

勾践又一次举起了青铜宝剑,寒光掠过笠泽江。

如果说勾践是渡江战役的总指挥,那么范蠡无疑担负着总参谋的角色。他乘着夜色,安排两路人马悄悄埋伏在笠泽江的上、下游处,自己则带着一路人马在笠泽江的中游处隐蔽。

越军兵分几路把夫差搞糊涂了。他掂量着手上有限的兵力,不知如何调度?他只能根据经验判断,以至于他听得上下游鼓声大作时,断定句践正面强攻是假,从侧翼偷渡是真。他毫不犹豫下令主力分两路前去堵截。可叹,夫差中计了。

此时的范蠡看准时机,迅速出发。他由渡江战役的总参谋成了6000名敢死队队长。在夜色的掩护下,他们乘上小舟悄悄地划向对岸,接着像狂风卷落叶般冲上岸头,留守的吴军顿时土崩瓦解。上下游两路吴军主力正想回救,但哪抵得过越战越勇的越军,他们随之溃逃。越军乘胜猛追,大败吴军。

鼓声远去,硝烟散尽。笠泽江北岸躺满了吴军的尸体。呜呼!被孙武和伍子胥锻造出来的铁军,在纵横天下近半个世纪之后竟然落得如此结局,让人唏嘘感叹。

夫差也算走到了尽头。公元前473年,风雨飘摇的吴国都城被越军占领,夫差自刎。

悲哉!阖闾的宝剑竟然成了儿子自刎的利器。

站在笠泽路,我寻找古战场留下的痕迹。我不停叩问自己:那泛着青铜剑寒光的笠泽江哪去了?

我知道,昔日那宽阔的笠泽江已被太湖的泥沙堆积,留下了城北那条窄窄的让人念想的吴淞江了。在笠泽江原先的河床上,已屹立起一座美丽的城市——吴江。

从笠泽之战的古战场走来的吴江成了人们的乐居之城。是的,没有战争,没有仇恨,没有厮杀,那才是真正的人间天堂。

但作为人间天堂的吴江从来没有懈怠过。曾有的刀光剑影远去,如今成了经济发展的战场,或许这是另一种形式的笠泽之战。但吴越之地,又岂止奔一个利来利往?这里,吴越文化相互激荡,彼此包容,交相辉映,犹如笠泽江身上滋生的一条条小河,从那里分开,又在这里汇合。

瞧!和笠泽江相连的分湖也改成汾湖,多了几分温柔和灵气。吴歌在越地流行至今,越剧在吴地久唱不衰。“吴越”不是相争,而是一个美丽的结合体。

泛着青铜剑寒光的笠泽江远去。而今,一个以“吴风越韵,精诚致远”作为城市精神的吴江正向我们大步走来。

原载2015年10期《散文百家》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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