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橘隐

听雨轩

第一回

[遮天蔽日 少年布局江边遇游龙 将遇良才 天外飞车 心头若惊鸿]

有人讲人即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也有人说恩怨即是江湖，有是非之处便是江湖；还有人谈人生就是一场江湖，江湖也是人生。

在华灯初上的街头巷尾、车站码头，一位老人在棋盘上摆个残局，十数人围观，或静观其变，或临枰博弈，且看谁是最后的赢家。笔者云有棋摊的地方即江湖，博弈之所亦为江湖，江湖是美丽的，棋局是莫测的，这是棋盘上的江湖。

刺骨的春风，在松花江边吹起。三月的冰城，虽然是春天，却依旧冷如寒冬。

天空阴沉沉的，没有太阳，好像随时都会下雪一样。

防洪纪念塔的江边，游人稀寥。

棋摊上只有五六个人。少年的手心在出汗，出的是冷汗。

天气寒冷，本就难得会有生意，开张了竟遇到了一个行家。这个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仿佛从天而降，问了价钱和棋规之后，交钱就下棋。不但落子迅捷，而且步步是正着。

少年初以为他不过是个能摘帽的“棋皮子”而已，就走了“中路车”，想在最后用磨功拿下这个对手。但从对手气定神闲的气势上看，还真未必了。对手似乎有备而来，莫非是老天派来故意玩我的吗？

“他走棋天衣无缝，绝非等闲之辈。再这样下去，就被他一路正着走成和棋了，怎么办？如图形势，应该走哪个变化呢？”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少年的脑海“车9退4”。但少年思考了一下后，就認为不够稳妥。能走到现在这个局面的对手，绝对不是一般的“棋皮子”，“中路车”正变一定是打得透透的。所以不能再用常见的招数了。少年只好再度看着棋盘上的局面，要谋定而后动。他甚至开始后悔没有走“底路车”了。就是走“高路车”也行，还有一个“高车进卒”的杀着。“中路车”实在很难演变出高深莫测的局势。

棋盘上只有七枚子力，子少路宽，黑方多一只象，稍占主动。现在轮到少年的黑棋先走，下一着在棋谱上多走车9退1，以下红方车四退二走成和局。凭这个穿着迷彩服的兵哥哥之功力，应该很容易就走对的。因为开局至此，他一步都没有走错。从对手行棋的气势上看，不但镇定自若，且是胸有成竹。这让少年颇为震惊，心里甚至产生了恐惧。这莫名的恐惧，让他自己也意外。少年多年以来盘踞冰城，到底杀败了多少对手，自己也记不清了。就算他懂棋谱又能如何？自己打败过无数懂棋谱的人，哪一个都非弱手。记得自己辉煌时，曾经扬言“就算你拿着棋谱来和我下棋也行”。现在自己宝刀不老，雄风犹在，区区对手，何足道哉！想到这些，少年的信心提升了，心境开阔了不少。

少年并非只是个少年，也是摊主的名字，姓少名年，十几岁就跟随师傅闯荡江湖，已纵横冰城江湖几年。今天的对手很强大，简直深不可测，堪称劲敌。现在觉得怎么走都不把握了，仿佛对手都会看透。一定要使出一招胜算最大的杀招。他不能再犹豫了，要快刀斩乱麻，迅速解决这场恶战。少年深深地明了，再高深的棋局，在明白人眼里都没有秘密。除非出奇制胜。

冷风刺喇一声刮过，吹过脸庞，如刀割一般。尤其是在黑龙江，这种气候，真的让人感到是春风刺骨。

少年激灵打了个冷颤，他假装晃了晃脖颈，并晃出了两下响声。其实这个冷颤打得好，因为就是这个冷颤，让少年突然想起了他的师傅。他的师傅摆棋时累了，也经常晃几下脖颈，缓解一下颈椎的疲劳。

一想到师傅，少年则想起了师傅的“那句话”，便计上心来。故意问道：“兄弟，现在几月份啊？”

阿飞愣了一下，答道：“烟花三月，不过下棋和季节有关联吗？”

少年冷冷地说：“既然是烟花三月，那我就送你下扬州吧！”

但听得“啪”地一个清脆响声，少年突然出招，他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手，这是石破天惊的一招。

要不是被逼到绝路，他是永远不会走这步棋的。

这之前的较量都属于常规走法，双方行棋亦如行云流水，宛如短兵相接。真正的决斗，从现在才开始。

这一招惊世骇俗，当真有雷霆万钧之势，堪称惊天动地之举。

“咦？车9平4，这是什么着法？”阿飞的心不由一颤，加速跳动。他知道有些紧张，虽然他战胜了很多高手，但此招却闻所未闻。

少年接着说：“兄弟，到了扬州，不要忘了冰城啊！不过扬州城可没有我这样的好朋友啊！维扬三杰，后继有人的，千万小心。”

只听阿飞说：“师傅，我若了，谁和你风雨同舟啊？没有对手，不觉得孤独吗？人生到处谁非客，得意江湖便是家。”便看着棋盘。

没错，就是车9平4。非但很少有人见过，甚至很少有人知道。这一招，就是传说中奕无名的“天外飞车”。由于根本不知招式，如何化解，自然也就没有人知晓。

阿飞故作镇定，不想让少年从表情中看出究竟有什么反应。他故意眼睛一亮，用眼神凝视着少年，内心却在盘算着如何化解这一步突如其来的凶着。

莫名的，阿飞对少年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敬意。他感觉对手不像以前遇到的那些人好对付，真是一个高人。越是这样的高人，击败了他越有成就感。阿飞是一个遇强则强的斗士。

少年的目光也正看着阿飞，揣测着虚实。

两人眼神交汇，很久没有分开。彼此就像要用目光杀死对方一样，狠狠地对视着，目不转睛。

在少年出道前，师傅奕无名曾经嘱咐过他两句话，有一句是“遇到强大对手就走天外飞车，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斩落马下，因为世间能化解天外飞车的人不出三个”。正是：身怀绝技四海飘，终日敲棋乐逍遥。悉数江湖风云事，风流人物看今朝。

第二回

[张弛有度 所向披靡 棋灵困名局 泠月无声 寒光四溅 绝学震江湖]

双方对视持续了近两分钟，阿飞打破了僵局，微微一笑，镇定自若地把目光转向了棋盘。其实他的笑是装出来的，他的心里十分明白，少年是在困兽犹斗。阿飞不是军人，但向往军人，就喜欢穿迷彩服。其身材伟岸，眉清目秀，迷彩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酷。自出道以来，阿飞击败了许多江湖艺人，在大连更是战无不胜。

不过今天他要取胜，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车9平4，真不好解，确实把阿飞难住了。看来今天在这里，要栽跟头了。

本来少年应该成竹在胸，但少年看见阿飞的微笑，心里突然没有底了。虽然师傅说过只要走出车9平4，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斩落马下，但对手会不会就是那另外两人中的一个呢？从年纪上看，他和我相仿，绝对不会是师傅说的另外两个人，是他们的传人吗？他会习惯地走车四退二中计吗？

“残局多为中路之争，正常的话，应该走车四退二，但他会怎么走呢？车4平5吗？”阿飞果然在心里计算着车四退二的棋。

少年在考虑着对手到底会如何应着，自己应该怎样结束战局。

阿飞仿佛看见了胜利的曙光，若接走车四退二，车4平5，帅五平四，象5退7，车四进一，将5进1，兵七平六，又回到了曾经走过的局面。而且这个局面是和局无疑。

棋摊是寂静的，就像没有人在呼吸似的，只有冷风在无情地刮着。只见阿飞的食指像痉挛般动了两下，就如同苗人凤要使“提撩剑白鹤亮翅”之前背部一耸，是一种习惯的条件反射。

看来阿飞要出手了。

阿飞的手已经伸了出来……

少年在心里想着“走车，走车”

阿飞竞果真去摸向红车，仿佛中了少年的咒语一般。

少年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如释重负。他用鼻子将气均匀地呼出，以防对手发觉，心里的压力骤然减轻了。师傅奕无名这招“天外飞车”，真是伟大的战略构想，江湖不传之秘。难怪师傅曾经称雄江湖多年，当时的高手无出其右者，若不是“棋豪”的横空出世……

少年想着：这招车9平4，就是自己使出的“八方藏刀式”，封住了对手的所有出路。此际歧路丛生，只有一条出路，正在等着阿飞走进死路而缴械投降。他到底是走进死路，还是走向光明大道呢？

作为摊主，用冷着底路车击败对手，这是常有的事。但用常见的中路车来击败一个强大的对手，于平淡中见功夫，这才是真正的高手，超凡脱俗，与众不同。在冰城，少年不知击退了多少挑战者，但这个对手是他最强大的敌人。今天将是自己制造生平杰作的一天，注定会是传奇的一战。

压力骤然到了阿飞这头。一般情况下，摊主多走底路车，自己走兵七平六就可以轻松成和。他刚才走中路车时，自己还在窃喜，以为他是个平庸之辈，不会其他的走法。谁知他竟然在中路车的走法中，使出如此高明的手段，真乃当世高手，心中的敬佩油然而生。

这个变化着实让阿飞挠头，无论输赢，但棋总是要走的。现在形势急转直下，压力真的倾向了阿飞这头。但阿飞知道目前为止，自己一步棋都没有走错，下一招是最关键的，绝对不能出错。对手不是一般的人物，错了就注定失败。不像自己在大连遇到的低手，有的时候，就是走错了，还能慢慢地找回来。这个厉害角色，不会给自己任何机会的。应该再思考一下。

于是，就在阿飞的手快摸到车的瞬问，突然滞空停住了。

阿飞的手没有碰到红车，就缩了回去。

因为这时一颗硕大的雨滴正好落在了他的脸上，让他心头一震，蓦然惊醒。哈尔滨一般都在四月才开始下雨，今年的雨为何下得这么早呢？这有点反常，就像这棋局中反常的局势。

“幻象，海市蜃楼，刚才看出的棋路一定是幻象。佛日：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慎重，一定要慎重。”他已然看见了杀机，正在向自己逼近，于是他努力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陷阱，绝对是陷阱，阿飞思考着，心里则仿佛压着一块石头一样，有点喘不过气来。石头似乎就是少年抛出的那块。

“怎么回事？他咋不走了？难道是发现了走车四退二是陷阱吗？”少年突然失望了，故意不动声色地说：“兄弟，下棋不能犹犹豫豫的，要干净利落，说句实话，你刚才的想法是正确的，要有自信，相信自己，才能够战胜对手。”

阿飞抬了抬头，雨点刷刷地落在他的脸上，他顾不上擦脸，就反问道：“是吗？看来师傅是个好人啊！”

少年说：“当然，绝对是好人，大家在哈尔滨都叫我二锋。”

阿飞笑了笑，说道：“莫非师傅姓雷吗？雷二锋，原来是雷锋的弟弟啊！”

少年又说：“兄弟你这个人太聪明了，一点就透，你不但是一个象棋高手，还会算卦啊？不用我开口，就知道我姓啥。说句实话，我这个人呢？虽然不是一个好人，但绝对不是一个坏人。赶紧走棋吧！兄弟，就看你的车退几步了，退对了就赢了，官和。当然退得太多就是输棋。再说退车也没有啥丢人的，俗话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阿飞哈哈大笑了起來，随后说：“忽悠，接着忽悠。我要是听师傅你的，就会输得很惨。师傅之言，真假难辨啊！还是我自己琢磨一下吧！我考虑一会总可以吧？”

少年说：“考虑一会是行的，不过不能无限期地考虑下去，那样这棋就没有办法下了，你看现在风雨都来了。”

阿飞的大脑在考虑着：如果自己续走车四退二，对方不走车4平5呢？会不会有其它的杀法？正是：

腹中韬略惊天地，局内乾坤泣鬼神。

真真假假费疑猜，虚虚实实江湖人。（待续）

编辑/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