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卖部

曾葳茵

1

俞桑桑穿了一件六年前的紧身拉毛衫，九年前的直筒裙，莲步姗姗走进公司大厅。玻璃门上映出一个婀娜的身影，让她沾沾自喜：不愧是搭配高手啊 ，旧衣服居然也穿出了新意与风情，再加上脖子上那条时尚的丝巾，整个人都灵动飘逸了。

但美好的感觉并没维持多久。

俞桑桑上二楼培训室的时候，看到两名女同事正站在楼梯口，眉飞色舞谈论着她们身上刚刚网购的新衣。俞桑桑一注目，YY确实漂亮、精良、有范，相形之下，她那身衣服便可怜兮兮地透出一股子寒碜、且年长色衰的味道来 。

俞桑桑不禁伤怀。云想衣裳花想容，作为一名三十出头、且有些姿色的年轻少妇，谁不爱个美呢 ？谁不想偶尔添置一件新衣服来装扮一下自己，以便对得起短暂易逝的青春？可现在的她敢乱花一分钱吗？

自从买了房，俞桑桑一家的经济就变得格外拮据。她和丈夫杨文广收入都不高。作为本市三中的一名物理老师，杨文广每月到账的工资就三千来元；俞桑桑是保险公司的招聘讲师，月工资只有两千多元。好在杨文广又不抽烟又不喝酒，亦无打牌的爱好，工资卡交给“当家人”俞桑桑管着，只要三五百元的零花钱。这样，俞桑桑手里每月可供开支的钱大概有五千元，两千元还房贷，还剩三千元，一个小家庭穿衣吃饭、人情往来等林林总总的开支就全在里面了。

杨文广常这样宽慰俞桑桑 ，也是宽慰自己——钱少有钱少的过法，钱少一样过日子……可在当家人俞桑桑看来，钱少的日子是非常不好过的。

就算穿衣吃饭可以节约着点，打紧安排；但人情往来就无法控制了。

头痛的是，这年头又请客成风 ，结婚、生子、祝寿、升学、乔迁新居等等，哪一样不大宴宾朋，用一张请帖来把你兜里的钱给掏出来呢 ？新闻说，有的地方竟连母猪生了崽崽都要请客收礼。

——这是当前令俞桑桑最为头痛的一项开支，它们时时出其不意地摧毁着俞桑桑家那脆弱不堪的经济，俨然种田的农民又遭遇了一场冰雹似的 。

就这个星期天，为送礼的事，小两口拌上了嘴。

事情的缘由是，杨文广的三姨五十大寿。赴宴前，杨文广就对俞桑桑说过，小时候三姨特别疼他，逢年过节都要给他买穿的，所以，红包不能太少，至少也得封个四百元。俞桑桑口头答应着，结果阳奉阴违，只封了两百。俞桑桑自以为此事天衣无缝，哪知杨文广的母亲在帮三姨清理红包时看到了，一会就对杨文广说了……

晚饭后回到家里，一向好脾气的杨文广不满地嚷开了 ：俞桑桑啊，两百元你也拿得出手？你有没有算过中午晚上两餐饭加酒水，人平摊多少钱？至少一百元 。你、我、儿子坐人家三个位子，就是三百元 。你送两百，岂不是让三姨做亏本生意？况且我还给你说过的至少送四百 ……三姨其他的侄儿侄女、外甥 ，送的礼都比我们多一倍以上 ！你包那点钱 ，害得我妈都很没面子 。

俞桑桑没想到这事会露馅 ，一阵难堪 。

但俞桑桑还是不忘辩解，诉说人情扎堆的严峻现实，自己克勤克儉操持这个家的不容易，什么过了时、压箱底的衣服都翻出来穿啦，滑了丝的丝袜勉强用指甲油粘住，还在继续穿啦……

但睡觉的时候，杨文广依然用背对着俞桑桑。

俞桑桑也气鼓鼓的，心想，哼，你不是经常跟我说，钱少也要过日子，钱少有钱少的过法么 ？现在怎又为礼金跟我赌气啊 ？

后来杨文广一伸腿不小心蹬着了俞桑桑，俞桑桑便趁势擂了杨文广几拳，撒娇兼带撒泼地说是杨文广故意的，还虚张声势地哭。她希望杨文广按惯例缴械投降，反过来哄她 。哪知杨文广还是无动于衷。

俞桑桑决定以牙还牙，哼，玩冷暴力，看到底谁厉害。哪知道，两天后的一个事件，却改变了这一切。

那几乎算得上是一个惊世骇俗的消息：杨文广他们学校，一名姓夏的女老师，办理了离岗待退手续，去邻市一所私立学校工作了 。是奔着杨文广他们前校长去的。在过去长达二十多年的漫漫岁月里 ，这对男女一直保持着一种暧昧的关系。 这暧昧又是那么无奈，

因为前校长有家室。而女老师为了他，竟甘愿抱残守缺、终身未嫁。

去年，前校长退居二线后，被邻市的私立学校聘去搞管理。没想到，女老师也追随他去了。

这事在学校和俞桑桑他们住的教师公寓广为传播。俞桑桑起初的兴趣也跟大家一样停留在事件本身……但很快，俞桑桑想到了一个别人没想到的事——女老师以前承包了学校的小卖部，而今随着她的离去，小卖部自然也就关门大吉。这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吗？

俞桑桑匆匆回到家里。杨文广正慢悠悠地淘着米。这是他的特点——不管做什么事都慢悠悠的，绝无半点急躁。当初刚有了孩子那会，每天都是杨文广给孩子洗澡，说俞桑桑做事就图快，指甲划伤孩子事小，要是将孩子和洗澡水一起泼了出去，那就惨了。

俞桑桑走到杨文广身后 ，噢，夏老师的事你知道了吗 ？

杨文广见俞桑桑主动跟他说话，怔了片刻，随即愣头愣脑地感慨道，唉，虽然他们的关系不是那么正大光明 ，可也不简单 。二十多年的光阴，好多明媒正娶的还离了呢，没名没分的感情，却可以延续这么久。不说惊天地 ，也算泣鬼神了。

俞桑桑说，我可不是跟你讨论这个的，我想说的是小卖部 。

杨文广一脸茫然，小卖部怎么了？

俞桑桑一股脑说出她的想法：小卖部能赚钱，在学校里也算是一只会下蛋的母鸡了，以前被夏老师承包，还不是因为她跟前校长的特殊关系？如今小卖部交还给了学校，就面临重新承包的问题。杨文广跟现任校长是儿时的邻居 ，比一般人多一层情谊，所以，他们应该好好利用这层关系，把小卖部承包下来 。

杨文广瞪着双眼反问 ：你想承包我们学校的小卖部？你不上班啦，你有三头六臂啊 ？

真笨！俞桑桑道，以前夏老师是怎么经营的 ？是不是自己守在店里呀？

杨文广恍然大悟，俞桑桑是想雇人看守 。

俞桑桑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我连请谁守店都想好了呢。你表姐刚从企业内退闲在家不是吗？那天她对我说，一月一千五百元的退休金，维持生活都困难，想找点事做又没遇上合适的。我们若是雇她照看小卖部 ，她一定非常乐意的 。你看，这岂不是两全其美么？小心谨慎的杨文广还是有些疑虑，嗫嚅道，就是不晓得小卖部能赚好多钱？可千万不要累了猴子没戏看哦 。

赚不到钱，夏老师会做那么久？学校的场地，又不用租门面，一年就付给学校两万元承包费，一千多名学生，天天在里面消费，哪有不赚钱的呀 ？你真是笨，就会教书，一根筋 。

俞桑桑一席话说得杨文广再无反对之词。既然老婆都在为了这个家的富裕殚精竭虑，他作为一顶梁柱，岂能继续弹唱那些“钱少一样过日子”之类的老调调？那不也是没办法的时候说来宽慰自己的话么？于是，杨文广答应俞桑桑，周末晚上就一起去陆校長家。

2

俞桑桑在憧憬与兴奋中，彻夜难眠 。

促使她对承包小卖部产生强烈愿望的 ，除了当下家里捉襟见肘的财务状况，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宋妃娉对她源源不断的刺激 。

宋妃娉是俞桑桑高中时的同学，一个容貌身材都堪称出众的美女。人生也说得上幸运，没考上大学，到部队当了三年义务兵，退伍回来凭借亲戚的关系，安置到一家单位当了财务人员。而俞桑桑虽然读了大专，毕业后却找不到一份像样的工作，最后到保险公司当了一名营销员，风里来雨里去。直到后来，俞桑桑善于讲课的潜质被公司领导发现，才结束了跑街的日子…

俞桑桑羡慕宋妃娉端着国家的铁饭碗，待遇似乎也比自己好得多 ，这一点从宋妃娉的穿着打扮，以及平时花钱的豪爽劲上便可知一二。前些时候，宋妃娉又买了一辆宝马，俞桑桑问宋妃娉哪来的钱，宋妃娉说她老公挣的钱 。宋妃娉一惊，她老公也不过是个上班族，居然可以挣钱买宝马

宋妃娉看出了俞桑桑的疑虑，淡然一笑道，他一直在外面跟人家做生意挣外快。

哦，原来如此。俞桑桑感叹，果真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啊 。

宋妃娉点燃一支纤细的摩尔烟，很优雅地吸了一口道，当然，我不是早就跟你讲过吗，这个社会是啥样的 ，哪些人能轻轻松松挣大钱，哪些人只能挣点小工资一天三顿喝稀饭，你应该搞懂了吧？

俞桑桑当然记得宋妃娉说的那些话。

宋妃娉说，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满足于挣点工资的，如果再有点权力，更要拿去变成生意，变成钞票 。比如说吧 ，本市的出租车经营权好多是被政府官员购买了的 ，有的一个人就多达十几辆；那些开翻牌机的，大多有警方背景，说明白点，警察就是幕后老板或合伙人 ；重型货车超载碾坏路面，总是屡禁不止，为啥 ？据说车主有的就是在政法系统里面当官呢；就连不少企业的废铜烂铁 ，都不是你我这些普通人可以去买卖的 ，人家都是被官场中那些带“长”的，或者有黑道背景的人垄断了的呢……

俞桑桑经宋妃娉一番启蒙，茅塞顿开 ，难怪平日里看到不少人，虽然跟她一样上班，却比她阔绰很多；一些只有点小权力的人，貌似没多大的“腐败机会”，居然也到处买房 ……原来，大家暗地里，各有各的财路啊 。

宋妃娉又补上一句，我这样跟你说吧 ，这个世界上凡是能赚钱、有好处的门路，都是被人抢占了的 。永远不会在那里空着闲着。就连大街上的垃圾桶，也是暗地里写了名字的。张三的归张三 ，李四的归李四，王五休想去里面刨一个易拉罐。

……

周末晚上，俞桑桑和杨文广买了礼物，一起去了陆校长家 。陆校长一个人在家，说是老婆打牌去了。他热情地招呼俞桑桑两口子坐，泡茶、拿水果，不亦乐乎，丝毫没有领导的架子 ，还一口一个文广兄弟。于是，在友好亲切的气氛中，杨文广吞吞吐吐、碍口识羞地说明了来意，俞桑桑恰到好处地补充 ……

陆校长听后很直爽地说，文广老弟 ，我跟你小时候就是邻居，大家不是外人，就直说了吧，这事啊，虽不是个大事，却有点麻烦哦 。

这话让俞桑桑有点紧张，她可是抱着很大的希望来的。

只听陆校长说 ，就这个小卖部，局长、副局长都给我打过电话了，学校的顾老师 、刘老师你晓得的，他们一个是局长的亲戚，一个是副局长的亲戚 ，都想承包这个小卖部呢 。特别是刘老师，他老婆又没工作，想找点事做 ……

俞桑桑一听傻眼了。学校居然有这么多人盯着小卖部，速度还这么快。让人最为沮丧的是，人家都有后台 ，他们啥也没有，处于劣势啊。

就在俞桑桑心灰意冷的时候，陆校长却说出一句让她没想到的话来——其实，从内心来说，我是非常愿意你们去承包的，毕竟我和文广是毛根朋友嘛，谁不重个情谊呢 ？另外还有一句话，就不好说了……局长跟副局长一直不和，我要是承包给了局长的亲戚，就会得罪副局长；要是承包给了副局长的亲戚，就会得罪局长。他们两个，我不管承包给谁，都是一个得罪啊 ！ 要是——

杨文广和俞桑桑纳闷地看着卢校长，不懂他到底想说什么。

卢校长沉吟片刻，说出了后面的潜台词——要是你们在市上有人，能给局长打声招呼，那就好了。那样的话，局长就是宁愿把自己亲戚晾在一边，也会授意我把小卖部承包给你们的。

俞桑桑与杨文广面面相觑。他们的亲戚当中，连个当科长、村民小组长的都没有，更不要说市上的官儿了，如果他们有那样的亲戚，俞桑桑当初大学毕业那会儿，何至于为找工作处处碰壁？

陆校长似乎已经从杨文广与俞桑桑犯难的表情上，知道了答案 。但却解释道，我可不是故意为难你们的，我说的是实话。我也知道你们没啥背景 ，但是，直接的关系没有，间接的也行啊， 比如说朋友托朋友，亲戚托亲戚，只要能找到市上的官儿给局长打一个电话，这事保准能成。

俞桑桑见陆校长如此热心，又言辞恳切，实在不好意思直接说算了，于是敷衍道，那我们回去想一想吧。

夫妻俩从陆校长家出来，杨文广很泄气地说，这一趟算是白跑了。俞桑桑感叹，宋妃娉说得没错，这世界上每一个垃圾桶都是有主的。这年头 ，做啥都要有关系，没关系的人就该倒霉，就该受穷。

3

俞桑桑本来已经打算偃旗息鼓的了，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一双丝袜，改变了她的心意和决定。

就是那双大腿处抽了丝的“绢感觉”丝袜 。星期一，俞桑桑又穿着它上班去了。这天恰好上级公司来进行“员工形象礼仪月”的检查。俞桑桑带领一队正在培训的新人列队欢迎 。庄重的气氛中，一场尴尬悄然发生。

检查组那位女领导，锥子一样锋利的目光从俞桑桑她们头上、脸上、身上一一掠过，她忽然指着俞桑桑说，你 ，站出来 。俞桑桑预感不妙，紧张地站了出去。女领导毫不留情地指着俞桑桑的右腿说，就凭这双袜子 ，你就不配当她们的讲师，就不配培训别人 。

俞桑桑低头一看，天哪，那双丝袜，破损面不知何时已经从裙子可以遮到的大腿，一泻千里地滑到了小腿尽头 ，又宽又长，触目惊心 。

俞桑桑无地自容。

事后， 公司领导把俞桑桑叫去狠狠批评了一顿，问俞桑桑是不是故意在关键时候出丑，让公司在此次检查中丢分？俞桑桑再三申明她确实没有发现那双袜子破了，是无心的。公司 领导这才相信了她。但最后还是认为，这一切终归还是俞桑桑在个人形象上马虎大意所造成。由于公司在当天的检查中丢了分 ，所以要扣掉俞桑桑百分之五十的季度奖。

俞桑桑在心里大喊冤枉，季度奖大概有一千来元，她已经盘算好了，拿了奖金，给五岁的儿子买一台学习机 ，上淘宝给自己选购一身好看又不太贵的衣服。这下子，两者只能选其一了。

俞桑桑恨透了那双让她出丑的袜子。随即又转念一想，其实该恨的不是袜子，而是眼下窘迫的经济。俞桑桑不禁又想起那个小卖部。如果能承包到那个小卖部 ，一月增加个两三千元的收入肯定是不成问题的。这样的话就完全可以把供房的压力降至零 ，他们的生活就会宽裕得多。

俞桑桑这样一想，便给宋妃娉打了一個电话 ，问她有没有熟人朋友在市上当官，不管什么官，只要比教育局长大一点，且与之相熟，说话有点分量就行……

宋妃娉的回答令俞桑桑失望。

但就在俞桑桑准备挂掉电话的时候，宋妃娉又反问俞桑桑一句，你以前卖保险的时候，貌似在四大机关里都有一些客户，难道那当中就没一两个有点分量，可以帮你说说话的人 ？

这句话提醒了俞桑桑。挂了电话后，俞桑桑将卖保险时期的人脉梳理了一遍，倒还真梳理出一个有点分量的人来。这个人就是人大机关的一名副主任马正龙。虽然三年多不见了，但俞桑桑对马副主任的印象还是挺清晰的 ：四十好几的岁数，高高大大的个子，方脸，高额头 ，单眼皮，阔嘴——就是这张嘴巴，曾让俞桑桑觉得民间的谚语不无道理 ——嘴大吃四方。关键在于，他不摆架子 ，哪怕对她这样一个容易让人产生拒绝心理的推保员，也是平易近人。当初，俞桑桑没费多大功夫，就成功地跟他签下了那份保额十八万、趸交形式的分红保险。

还记得，这桩业务做成时，正值中秋，俞桑桑给马副主任送去一盒月饼。马副主任对俞桑桑说过一句——今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可以找他。俞桑桑当时没有把这种客套话当回事。她不想跟马副主任有过多的交往，除了不想高攀，还因为，她实在有点看不惯马副主任那张比例有点失调的大嘴，以及里面的龅牙。

可现在，俞桑桑却后悔没把马副主任这个关系延续下去 。三年没联系了，如果现在去找人家帮忙，不唐突吗？也许，人家当时就是一句客套话呢，并且已经连同她俞桑桑这个人一起忘到九霄云外了。

也许是天意吧，就在俞桑桑为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去找马副主任时，营销部经理给了俞桑桑几份针对五一大假推出的旅游意外险保单，是用来当礼物，赠送给客户的。

俞桑桑心里有了主意。

俞桑桑带着旅游意外险去了马副主任办公室。与预想的情形有所不同的是，马副主任并没有将俞桑桑忘了，见到俞桑桑，他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说，小俞啊，好久没看到你了，你没在保险公司了 ？

俞桑桑笑着回答，当然还在保险公司，只是换了岗位而已。说完便拿出那份保单放在马副主任面前，说这是公司馈赠给部分客户的 。

马副主任连声称谢。

俞桑桑感觉此刻气氛还算可以，便羞羞答答地说，马主任，想请您帮个忙，又怕冒昧。马副主任爽快地说，你先说是啥事？看我帮不帮得上。

俞桑桑又试探性地说一句，教育局局长你熟不熟啊 ？

当然熟了，我分管文卫教呀 ，再说，他还是我们的人大代表呢 。马副主任好奇地看着俞桑桑 ，你到底有啥事啊

俞桑桑按捺住欢喜，说出了想以教师家属身份，承包学校小卖部的事。说完又客气地补充一句，要是这件事太为难马主任呢，就算了吧。

马副主任却道，这种小事有啥好为难的 ？我马上就给尹局长打电话 。说着就拨通了尹局长的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 ，马副主任对俞桑桑说，尹局长说了没问题，他马上就给校长打电话。你就回去等好消息吧。

俞桑桑欣喜若极。在昨天还是那么难的一件事，现在却就要变成现实。俞桑桑对马副主任心生感激的同时，更感叹权力的威力与神奇。

俞桑桑下班回家后，杨文广纳闷地告诉她，陆校长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叫他们明天就去商谈小卖部的承包权问题。杨文广一脸茫然地问俞桑桑，你说怪不怪，他不是叫我们去找关系吗？我们啥也没做，他怎么又愿意将小卖部承包给我们了？

俞桑桑神秘地一笑，说出了她找过马副主任的事。

杨文广诧异，这样的啊，但马上又困惑不解，人家不过是你的一个保险客户，又不是亲戚朋友，怎么如此热心帮忙 ？俞桑桑直称杨文广是个迂夫子，区区一个小卖部，对于马副主任来说不费吹灰之力，那点“热心”也就是一个顺水人情。真是没见识 。

4

小卖部的承包合同签了。只是承包费在原来的两万元基础上涨了一万。陆校长说，过去两万，大家都觉得偏低。涨一万，只是小小的意思一下，大家不是外人嘛，肯定要关照的。而小小的涨一点，不至于给别人留下话柄。

至于开店的流动资金，也不是什么问题了，两边的父母都高高兴兴借了两万给他们，还说不用还了。但杨文广说必须要还。双方父母都是普通退休工人，社保发给的那一份养老金也是很微薄的。更何况，他们的儿子一直由爷爷奶奶带着，因那边离幼儿园近。

小卖部风风火火地开起来了。杨文广的表姐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雇工，性情开朗，做事利索，把小卖部经营得妥妥贴贴。当然，每个月能从这里拿到一千五百元的工资，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开心的事。杨文广和俞桑桑只是晚上过去帮帮忙，进货的时候操点心。星期天学校不上课，小卖部也就不营业，大家照常双休。

一段时间下来，就开始品尝收获的喜悦了。每月三千多元的纯利润符合俞桑桑当初预想的上限。这对那些挣大钱的人来说或许只是一颗小小的芝麻，但对他们来说，却足可以改变经济拮据的局面。俞桑桑平日里安排家用，采购生活用品，也不再那么精打细算，锱铢必较了；她又能像过去那样时不时给自己添置一两件新衣裳了；星期天还可以跟闺蜜坐坐咖啡馆 。

像现在，她就跟宋妃娉坐在咖啡馆里，在轻柔的背景音乐声声中，享受一个下午的悠闲时光。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暖暖地洒在她们身上。俞桑桑端起自己钟爱的卡布奇诺，抿了一口那丝一般香滑的泡沫，感慨地对宋妃娉说，人活在世上，钱真是太重要了，它决定着我们生活的好与坏，主宰着我们的幸福与快乐：日子紧巴了，人就活得愁眉不展，灰头土脑的 ，两口子拌嘴的时候也多，恰如有句话所说——贫贱夫妻百事哀；经济宽裕一点，日子过得滋润 ，心里就是云蒸霞蔚的。

宋妃娉说，你还真容易满足啊 ，一月三千多元的进账就让你云蒸霞蔚了，真是小富即安到了极点。

俞桑桑冲宋妃娉嚷道，你这个毒舌妇，我心里刚刚生长出一点幸福感，你就要用“小富即安”几个字给我摧毁掉啊？再说了，我生来就不是挣大钱的命，不小富即安，还能怎样？

宋妃娉又一笑，跟你開玩笑的呢。其实我想说的是，同样是学校里的小卖部，大的学校和小的学校 ，区别大着呢。比如说吧 ，市一中的小卖部，油水就比你们那个大得多。

俞桑桑一下子来了兴趣，你好像知道什么？

当然。宋妃娉道，我听一个同事说，那个学校的小卖部名义上是校长司机的老婆承包的，但暗地里却有校长一半的股份，一年二十多万的纯利润！据说学校食堂，也有校长一半的股份，一年至少三十万的利润 。

宋妃娉这样一说，俞桑桑脑子里的某一个记忆忽然跳了出来，那是很久以前的一天，她跟一个同事逛服装店，看到一名体态丰腴的中年女人，一次就刷卡消费了一万多元 。同事悄悄对俞桑桑说，这个女人就是市一中校长某某的老婆。

俞桑桑听宋妃娉这样一说，心里立即有些不平衡了。同样是小卖部 ，人家一年净赚十多二十万 ；而她一年不过三万多元的收入。相当于干了一份兼职而已，哪里说得上是生意 。但俞桑桑马上又为自己萌生出这样的心理感到讶异，这难道是人的通病，这山望着那山高，永远没有满足 ？

这时宋妃娉的手机响了。宋妃娉接起，温言软语地跟对方絮叨着。对方大概问她在哪里，干什么？跟谁一起？宋妃娉一一回答了之后，又说了一句 ——好，晚上嘛。俞桑桑凭着一个女人特有的敏感猜测，跟她通话的是一个男人，两人交情不错 ，他们约定好了晚上见面 。当然，这个男人绝不是她的丈夫 。

俞桑桑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谁呀 ？宋妃娉轻描淡写回答，一个朋友。俞桑桑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神色里有一丝丝不自然 。俞桑桑想到了自己手机上的那些短信。自从小卖部的事情之后，马副主任就开始不断地给俞桑桑发短信。大多属于转发类的，从健康养生，幽默搞笑，人生哲理 ……这些短信传递过来一个信号：马副主任没有把俞桑桑当外人 ，或者说，俞桑桑已经跻身于马副主任人际圈子中、关系亲密者行列 。俞桑桑最初出于礼貌，总是要回发一条，或是问候一两句 。只是到后来，马副主任又不时会发来一些荤段子。俞桑桑便不得不揣摩马副主任的心思了，这又是一种什么信号呢 ？

俞桑桑想到这里不由脸红心跳。

绝不可能。她俞桑桑还没那么贱呢 ，不至于为了区区一个小卖部对某个男人投怀送抱 。

但她毕竟欠了马副主任一个人情，这个人情又如何了结呢 ？要不，买点东西去感谢一下？这算是一种最基本、最恰当的回馈。

宋妃娉见俞桑桑陷入沉思，便问，你想什么啊？俞桑桑撒谎道，我在想啊，那个给你打电话的人是谁呢 ？

宋妃娉瞪俞桑桑一眼，胡思乱想，神经病啊 ！

就在这时，俞桑桑发现宋妃娉脖子上的铂金项链，又换了新的吊坠，以前那颗是蓝宝石的；现在这颗分明是钻石，足足有一粒黄豆那么大，在她白皙的皮肤上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

5

俞桑桑买了两瓶五粮液，用一个不起眼的袋子装了，掩饰一番，提着去了马副主任的办公室。

马副主任见俞桑桑来访，脸上露出春风般的笑容，客气一番收下了。当俞桑桑准备要走的时候，马副主任却招呼她坐下，说有件事想跟她说说。

门是关着的。他们之间隔着一张桌子。

俞桑桑从马副主任郑重其事的神情中感觉到，马副主任要说的事，一定非同寻常。

马副主任先是将俞桑桑赞美了一番，说俞桑桑聪明，能干，会干事，所以，他看中了俞桑桑……

看中是什么意思？俞桑桑见马副主任停顿下来，不由满心疑惑。

马副主任切入正题——市职业中学下属的校办企业——新羽服装厂明年要搞对外承包，他可以将承包权弄过来，让俞桑桑去经营，所得收益他俩各一半。马副主任格外强调，这家服装厂主要是为全市学校生产校服，不存在任何经营销售方面的困难，每年的利润至少二十万以上。

俞桑桑一时脑子里有些晕晕乎乎：若承包了这个服装厂，她便是厂长了？一年的收入可以达到十万元？在这个消费不高的小城，十万元的年收入也快跟小中产接近了吧？从此，她可以过上更加体面，轻松 ，惬意的生活。要不了几年，她不但可以用积蓄提前还完房贷， 还可以买车 。

当然，保险公司那份低薪酬的工作，她完全可以不要了。

这一切，美好得像梦境。

马副主任这时候的一句话说到了俞桑桑心里，你是不是有点儿觉得……天上掉馅饼啊？

俞桑桑报以微笑。

马副主任又说，星星跟着月亮走，沾光是正常的嘛。不过也需要你好好去把握。我觉得你一个善于把握机遇的明白人。还有就是，我们有缘，我是真心赏识你。换个人，就是削尖了脑袋想来，还没机会呢。

俞桑桑不难听出马副主任这番话的弦外之音。但她有点不确定，马副主任到底是想把她当成一个懂规矩、死心塌地的合作者呢 ，还是对她有着某种特殊目的？俞桑桑宁愿是前者。她支支吾吾地说，这对我来说，的确是一桩好事，看来认识马主任，真是我的幸运啊……

俞桑桑一边说一边从椅子上站起 。她想马副主任该说的也说了，她得回去了。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这事。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马副主任从桌子后面走过来，一把抓住了俞桑桑的手。俞桑桑陡然心跳加速，不知所措。马副主任却说，我帮你看看手相，看你是不是有偏财运。

俞桑桑一颗心又放松了，笑道，想不到马主任还会看手相啊 ？遂故作自然地摊开了手掌让马副主任看。

马副主任煞有介事地说，哦，的确有，你看，掌纹上就显示，你会遇贵人的……忽然又笑看着俞桑桑，用一种亲昵而又暧昧的语气说，傻瓜，你真以为我会看手相啊 ？随即将俞桑桑那只手放到他的大嘴巴上 ，啪地亲吻了一下 ，然后放开了。

俞桑桑傻了一般。

她还需要猜测马副主任的心思吗？只有傻瓜才不明白呢 。

马副主任说，你回去想想吧，如果这件事要做呢，你就需要辞去现在的工作，不全身心地投入怎么行呢，对吧？

俞桑桑应承道，是啊，那是肯定的。说完，才感觉到马副主任刚才的“全身心投入”几个字，似乎咬得特别重。

俞桑桑出来以后，心里波涛汹涌：她该如何选择呢 ？接住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还是放弃？矛盾中，俞桑桑又问自己：莫非，她可以放弃做人的底线，去换取那块诱人的馅饼？

俞桑桑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家里，看到杨文广正在清理他们过去的照片。杨文广招呼俞桑桑，快过来，你看过去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你就像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姑娘呢，脸上满是娃娃气。俞桑桑坐过去，原来杨文广所说的是一张他们的合影，背景是一片灿若云霞的桃花。那是在邻市的桃花坪拍的。

俞桑桑随口说了句，不是那时候娃娃气，而是现在老了吧？

杨文广抬起头来看着俞桑桑，现在哪里老？现在正像熟透的水蜜桃，让人馋涎欲滴呢 。杨文广的一句玩笑话，让俞桑桑眼前闪现出一幅画面来，莫非，自己在某个对她存有非分之心的男人面前就是这样的 ？

俞桑桑一阵心惊肉跳。

俞桑桑将目光投向那些旧照片，大多是恋爱时拍的。恋爱那时候，俞桑桑很是为杨文广而感动。之前，别人给俞桑桑介绍过一名医生。初次见面，医生对俞桑桑很中意 ，但之后，好像被父母灌输了这样的思想——俞桑桑是卖保险的，工作不稳定，于是医生便终止了跟俞桑桑的交往。

没多久俞桑桑认识了杨文广，杨文广丝毫不在乎俞桑桑没有跟他一样稳定的工作，巴心巴肝地对俞桑桑好，每到星期天就用他的摩托车载着俞桑桑到处玩，去四里八乡吃各种稀奇……结了婚，杨文广工资奖金如数上交 ，大事小事都任由俞桑桑做主 。

连俞桑桑的母亲也认为女儿找到了杨文广是命好。母亲常以一个邻家女子来对比，说那姑娘容貌比俞桑桑还要好看些，可就是命不好，嫁个男人一点都不疼惜她，又不顾家，还在外面寻花问柳，不到三年就离了婚……

杨文广又指着俞桑桑另外一张照片说，你看你这张，怀孕那会儿照的，好胖啊，一张脸长得圆乎乎的……俞桑桑见杨文广此时正两眼含笑看着照片上的她，一脸的情浓意浓。似乎，那时候的她即便胖得像个圆球，在他眼里也是好看的。

这就是爱么？

这一瞬间，俞桑桑开始为自己下午那一时的犹豫与迟疑感到羞愧。她想自己不应该是那种没品，没德，没羞，没节操的女人，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做。她应该珍惜这个家，珍惜眼前这个傻乎乎地爱着她的男人 ，珍惜这平实的幸福 。

如果她做了不该做的事，那就是对他最大的欺辱。不管理由有多么冠冕堂皇，哪怕是为了这个家。

6

几天后， 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让杨文广陷入郁闷：他评中级职称的事在学校的初审中没有通过。经办人告诉他，今年学校只有六个名额 ，但填报人一共有八个，因此，学校便根据教学年限的长短，将他与另外一名老师刷下来了。

杨文广觉得这事挺邪门的，记得去年时，陆校长亲口对他说过，他在物理教学中成绩不错，发表了几篇论文，又在竞赛中获得了几个奖，完全符合评定中级职称的条件。可现在，却忽然钻出个教学年限不够的问题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杨文广准备去找陆校长问问清楚。然而陆校长却没在办公室，说是到局里开会去了。当天晚上，杨文广在小卖部里对俞桑桑和表姐说了这件事 ，大家最直接的反应自然是为杨文广鸣不平。随后 ，俞桑桑又问杨文广，你觉得这件事有没有别的原因呢 ？比如说，教学年限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杨文广寻思，初审是校领导商议签字，一般以校长的意见为主，陆校长不可能故意找茬把我刷下去吧？他去年亲口对我说过我符合评定中级职称的条件呢，再说了，在承包小卖部这件事情上，他不都那么偏向我们吗？

表姐听到这里，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欲说还休。

俞桑桑诧异地问表姐到底想说什么，表姐这才吞吞吐吐道，在学校伙食團工作的吴大姐 ，前段时间跟我闲聊时，说……说，说陆校长老婆好像对她一个亲戚，说过这样一句话——杨文广、俞桑桑两口子做事不行，一点规矩不懂。他们那亲戚又恰好跟吴大姐相熟，这话便传到吴大姐耳朵里了。

俞桑桑和杨文广都愣住了。

“做事不行，不懂规矩”——他这话会是什么意思呢 ？杨文广琢磨道 。

俞桑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你真是个书呆子！她问杨文广，你说，当初承包这小卖部，陆校长为什么那么偏向我们？还鼓动我们去找关系。仅仅因为你跟他有一段儿时之谊吗？仅仅因为他不想得罪局长和副局长吗？就算有那方面的原因，也不是唯一。现在看来，他竭力主张我们来承包小卖部，还有着他自己的私心 ，那就是，他觉得我们是受了他关照的，比别人更感激他，会与他分享好处。但是我们却一直没有给他好处。

杨文广觉得此事不可思议。一个小卖部能有多大油水， 我们不就挣点辛苦钱吗？会有多少好处给他 ？俞桑桑說，你还不相信啊？我告诉你吧 ，市一中的小卖部名义上承包给别人 ，其实里面有校长一半的股份。现在这世道，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杨文广似乎信了，说，那又怎么办呢 ？

俞桑桑说，如果我们继续装懵，对陆校长没有丝毫表示，很可能明年的承包权，就不再属于我们了。当然，还有你评职称的事，也没有挽回余地啦。

那照你这样说，我们岂不是要把辛辛苦苦的挣的钱，分一半给陆校长？这样一来，除了锅巴都没有饭了，我们辛苦一阵有啥意思 ？

俞桑桑想了想说，我有办法了。

第二天晚上，杨文广和俞桑桑去了校长家。俞桑桑依照打好的腹稿说开了，陆校长啊，小卖部也经营半年多了，我们早就想来给你说说经营情况呢……

陆校长说，经营好坏跟我有啥关系？都是你们的事，犯不着跟我说啊。他看似淡然的语气里，却让人觉得是有潜台词的。

俞桑桑道，怎说跟你没关系啊？从一承包小卖部开始，我们就是有打算的，要算你一份在里面呢，到年底，就算收入再微薄，也要给你陆校长表示一万元的操心费啊 ……

陆校长听到这里连说不不不 。

俞桑桑连忙使出过去她卖保险时练就的、巧舌如簧的本领，陆校长，你就要不要客气了，你不是说过大家不是外人嘛。你要是拒绝不就见外了吗？俗话说，吃水不忘挖井人，我们能拿到小卖部的承包权，还不是全靠你？人没有一点感恩之心可不行 。

陆校长听到这里没再说什么了，只是笑笑而已 。

俞桑桑又说，只是现在有一个问题呢，现在小卖部每月除去所有开支，大概只有三千元的纯收入，这里面还包括我跟文广天天中午、晚上去店里帮忙付出的劳动不算。你说要是只能赚这点钱，我们也就甘心了。实际上，小卖部是不止赚这点钱的……

陆校长和杨文广都不明其意地看着俞桑桑。即便作为俞桑桑的丈夫，杨文广也是不知俞桑桑这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来之前 ，俞桑桑只是跟杨文广说，你啥也不用操心，怎么说我心里有数 。

陆校长问，你说小卖部不止赚这点钱是什么意思？

俞桑桑回答，陆校长你应该知道，中午和下午放学时间，学校的大门是敞开的 ，住校生好多都跑到外面去买东西了。如果我们学校也和有的学校一样，放学时间不要开大门，小卖部的营业额和利润就会随之增加。这样咱们辛苦一年下来， 也好有点果实啊 。

陆校长沉吟片刻说，这个不难 。大门关上就是了。不仅仅是为了小卖部，也是为了学生安全嘛。一举两得。

俞桑桑满心欢喜，又悄悄地跟杨文广递了一个眼色，杨文广便不失时机地说了自己评职称的事。

陆校长先是解释了一番 ，说那是校领导会议上，一名副校长提出来的筛选方案。当时他为了尊重副职的意见，没有过多反对。然后又说，其实我也知道，按教学年限筛选，对你不公平。这样吧，分给学校的六个名额呢 ，也都用完了，我再去教育局活动活动，看能不能帮你要个名额回来。

俞桑桑和杨文广连说了几个谢谢 。

从陆校长家出来，俞桑桑对杨文广说，哼，你现在总该承认，我的判断是正确的了吧？

杨文广像是开玩笑一般说，我只以为你才那么爱钱，没想到每个人都是如此。我原以为在小卖部这件事情上，陆校长帮我们，是因为纯正的儿时情谊，没想到里面还掺杂了金钱利益。

第二天开始，学校放学时间的大门便关闭了起来，所有住校生都不可以再到校外买东西了。俞桑桑又将一些商品的价格，略微提高了一些。这样下来，对陆校长的那一万元承诺，便从增加的收入当中产生了 。

几天后，杨文广评职称的事也搞定了。至于当初把杨文广刷下来 ，是不是一个副校长的提议；以及后来将杨文广增补进去 ，是不是陆校长去争取来的名额？这些，夫妻俩都不想关心，只要成了就好。

小卖部每天门庭若市，一派繁荣景象。这一切，乃至学校关门强迫学生在校内消费的现象，所有教职工都看在眼里，大家难免眼热，并议论纷纷……

7

马副主任仍时不时发短信给俞桑桑。俞桑桑出于礼貌，文明的则回赠一条，不文明的，便不回。偶尔突发奇想，公安部门不是出台了规定，说给异性发骚扰短信，将会进行处罚吗 ？那么，马副主任发给她的那些晕段子，算不算骚扰短信呢？

俞桑桑又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可笑。因为，她不可能去告马副主任给自己发晕段子，那不是过河拆桥么 ？再说了，以马副主任的身份，公安会受理么？

那就让他发好了。反正自己不回便是。服装厂的事，也让它见鬼去吧。

然而，接下来却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俞桑桑的手机掉了。是在去学校小卖部帮忙的过程中掉的，至于掉在校园内，还是厕所，或者去厕所的路上，俞桑桑不得而知 。

麻烦随之降临 。

这天，一个长相平常的中年女人来到保险公司，找到俞桑桑，毫不留情地破口大骂 ，说俞桑桑不要脸，偷人养汉，勾引她男人……俞桑桑被骂得一头雾水。女人却说，你还不想承认，装清白啊 ？我问你，你那个小卖部是不是我们老马帮你搞定的 ？

俞桑桑这才意识到，她是马副主任的老婆。

两三个同事表面上跑来劝解，其实是在看热闹。俞桑桑尴尬辩解。女人却扯出一长溜打印纸，在俞桑桑面前一晃，你看看，这是什么 ？还想狡辩。

俞桑桑看清楚了，那不就是马副主任给她发的那些七古八杂的短信吗？显然那是用照相从手机上机拍摄下来后，打印出来的 。

女人说，一个男人要是跟一个女人，没有特殊的关系，会发那么多短信 ？瞧这些内容，多露骨，多黄啊 ！真是羞都羞死了 。

最为荒谬的是，女人要俞桑桑写一份保证书，保证从此以后与马副主任一刀两断，不再交往。否则的话 ，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

俞桑桑犯难。这算什么事啊，她跟马副主任压根没那档子事，写什么保证？她若是写了保证，岂不是等于承认她跟马副主任有那些关系 ？

俞桑桑一再解释那些短信不能说明什么。但是就連她自己都觉得，此情此景，在这个蛮横无理的泼妇面前，她所有的话都是多么苍白无力。

女人恼羞成怒 ，说，你不写保证是吧 ？那好，你会后悔的。说完气势汹汹地走了。

直到晚上回家，俞桑桑才明白了马太太那句狠话，是在酝酿怎样一场腥风血雨。马太太去了学校，找到了杨文广，就像对俞桑桑那样劈头盖脑一席骂，然后将有短信内容的打印纸扔在杨文广面前 ……还问杨文广，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你老婆红杏出墙你也不管啊 ？你就心甘情愿戴一顶绿帽子？

女人发泄一通就走了。但这个事件却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不消半天工夫 ，就全校皆知，俞桑桑承包学校小卖部，是托了马副主任的关系。人们饶有兴趣而又无比热烈地议论，说俞桑桑真是看不出来啊，平日里跟杨文广挺像一对和美夫妻，却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攀附权贵，为了区区一个小卖部就可以牺牲自己的色相。现在的人，没廉耻啊，为了钱，啥都做得出来。还有人还说杨文广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甘愿当乌龟，真是窝囊到了极点啊。

杨文广暂时还听不到这些议论。但马太太的一席骂已足以令他遍体鳞伤。他闷坐在沙发上等俞桑桑回来。内心的情绪仿佛都化作了某种有气息的东西，弥散在空中，使俞桑桑一进门便嗅出了味道 ，发现气氛不对。

未等到俞桑桑开口，杨文广首先发问了，你跟马副主任是不是有那层关系啊 ？随即 ，他说出了白天发生的事情，那些貌似证据的短信。

俞桑桑说，那些短信都是马副主任发来骚扰她的，她从来就没有跟他互动过，他们之间更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情。

俞桑桑心里也清楚，就算她和马副主任之间没什么，她没有欺骗和背叛杨文广， 但马太太到学校闹这件事本身，对杨文广的伤害是巨大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杨文广 ，她的心里不也滴着血吗？

杨文广叹息一声道，我相信你的解释，相信那个女人杯弓蛇影，无理取闹。但是，以后的日子确实让人难以招架，我们会被流言蜚语淹死的，别人不会也像我这样相信你 。唉，说到底，还是钱害人，你要是当初不想承包那个小卖部，要是不为了这去找马副主任帮忙 ，不就没这些事吗 ？我早说过，钱少也一样过日子，你就是不听。

俞桑桑见杨文广的语气里，明显有怨怪的意思，心中隐藏的委屈，顿时化作了怨恼。她生气地叫嚣起来，杨文广，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吗 ？你一天到晚，除了老老实实教点书，啥也不想，还钱少也一样过日子？过的是啥日子啊 ？难道就让老婆娃娃一天三顿喝稀饭吗？

杨文广被俞桑桑这一吼，脸色又阴沉下来，赌气式地扔下俞桑桑去了卧室。

俞桑桑坐在沙发上寻思。马太太打印的短信内容，她实在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从她的手机上拍摄下来的，还是从马副主任手机上拍摄下来的。如果是从她手机上拍摄下来的，那么这跟捡到她手机的人，大有关联。照这样推测，是学校里的某个人，捡到了她的手机 ，发现了那些短信，然后交给了马太太 ？

这在逻辑上是没问题的。

只是那个马太太实在离谱了一点。作为一名官夫人，再怎么也得顾及一下丈夫的名声和影响吧？怎么可以拿着一点似是而非的“把柄”，泼妇一般到处去闹？人家聪明的女人，就算丈夫在外面有点什么，也要藏着掖着。你倒好，还算不上什么证据呢 ，就闹得满城风雨。要知道，你在搞臭别人的同时，也搞臭了自己老公呀！

真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笨女人 。何止是笨，简直说得上蠢。

正如俞桑桑所预测的，流言还在更大范围内传播着，包括马副主任工作的人大机关，也是没几天便好多人都知道了。据说，组织上还找马副主任谈过话了 。

8

后面的事情更离奇。

那是一个淅淅沥沥的雨天，一个陌生女人给俞桑桑打来电话，约她到茶楼谈点事 。俞桑桑怀着忐忑而又好奇的心情去了。女人瘦高瘦高的，穿一身名牌，只是样式显得有点中规中矩 。她开门见山告诉俞桑桑，我是马副主任的爱人。

俞桑桑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如果她是马副主任的老婆，那之前跑到保险公司来骂她的女人又是谁呢？

女人看出了俞桑桑的心思，说，你有点不相信是吧？因为之前还有一个马太太来找过你 。告诉你吧，她是假的。你想想，真正的马太太会有那么蠢吗？会大张旗鼓地去把自己的男人搞臭 ？给他扣上拈花惹草的罪名？

俞桑桑惊愕之余，脑子里飞快地想了想自己先前的那些疑惑，不是正好与眼前这个马太太说的一致吗？

马太太说，当然，我今天找你可不单纯为了告诉你这个真相，我想搞清楚，冒充马太太那个女人的幕后指使是谁 ？我想，指使者要么是跟老马有仇怨的人，要么是跟你有仇怨的人 。但根据我的分析判断，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俞桑桑轻轻说了句，你觉得，我知道幕后指使者是谁？

马太太盯着俞桑桑看了几秒，道，你承包那个小卖部，有很多人眼红是吧？眼红的人当中，还有个别人是因为老马帮你打了招呼，才没承包成的对不对？

俞桑桑听到这里，恍然大悟。照马太太的意思，假马太太找他们夫妻俩闹事一事，幕后指使者就是学校里那些眼红她的人？假马太太不过是对方雇佣的演员而已 。

俞桑桑在心里感叹，不就是一个小卖部嘛？背后的暗战竟然如此诡异，图穷匕首见。

你能猜测得出到底是谁干的吗？马太太问。

俞桑桑茫然摇头，不知道，学校里人太多了，看着小卖部眼热的也不少，做那事的人又没留下任何线索和破绽 ，真的很难确定怀疑对象。

马太太很失望。默然片刻，她逼视着俞桑桑，充满恨意地说，当然，我今天来找你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教训你两句。不管咋说，这件事都因你而起，我们老马，本来是个很正派、很有原则的人，要不是你可怜巴巴，说自己家买了房子经济困难，三番五次去求他帮忙，会有现在这些事吗 ？

俞桑桑一时懵了。可怜巴巴？三番五次去求他？这些都是她丈夫跟她说的吗 ？还正派？她是刻意为丈夫涂脂抹粉，还是真那么认为啊？莫非她所听到的“马太太骂人事件”中，没有关于短信的细节 ？

马太太的语气越来越怨愤，你害他被不少人误会成寻花问柳之徒，也害我被人误会成泼妇。我能到处去解释，说找你们闹的那个女人是假冒的马太太，她是受了别人的指使，胡说八道吗？虽然组织上查明了事实，还了老马清白，但又怎么阻止得了流言满天飞啊？所以，俞桑桑，我必须给你一个警告，那就是今后不要再想着倚靠别人，来帮你谋取好处了。那都是歪门邪道，害人害己的。

俞桑桑无言以对 。除了沉默，她还能怎样呢？

马太太走了，俞桑桑还久久地坐在那里发愣。她感到这件事的前后经过简直就像是一部悬疑片，至今没有彻底揭开谜底。在曲折复杂的剧情里，她作为其中的一个当事人都晕了。

她心里反复感叹，不就是一个小卖部嘛？何至于啊！

晚上，杨文广听了俞桑桑的述说，一阵唏嘘。随后他说了一句，幸好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呢，要真为那件事影响了家庭和睦，就冤枉了。第二天，杨文广把这件事告诉了表姐，他想通过表姐那张嘴将此事在学校里散播出去，好让大家知道那是一起恶毒的阴谋，俞桑桑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还告诉了陆校长。前段时间，流言汹涌的时候，陆校长专门开导劝慰过杨文广，并说，要相信俞桑桑之类的……杨文广就怕陆校长的劝慰只是一种领导惯有的姿态，嘴里说的跟心里想的不一样。所以，他要抓住这个机会，为自己的老婆正名。并且，还希望陆校长调查幕后黑手 。

陆校长话里又充满了领导腔，没有证据咋调查呀？再说，可不能随便怀疑幕后黑手就是校内的人。同事之间，还是要相互信任，团结友爱嘛。

是的，团结友爱。不管是学校里的教职工，还是其家属，见了杨文广和俞桑桑，都一如往常地热情友好，乐呵呵地打招呼 。俞桑桑对一张张面孔进行认真的观察与揣摩之后，感觉大家都不像是做那种卑鄙之事的人，包括曾经想承包小卖部又未能如愿的顾老师、刘老师，乃至他们的家属，也看不出任何疑点与破绽。

两个月后，宋妃娉告诉俞桑桑，马副主任平调到邻市去了。至于为什么调走，是因为与俞桑桑那件事情的影响吗，还是别的原因，俞桑桑都不得而知。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马就再也没有给俞桑桑发过短信了。有时候，俞桑桑会想，如果没有那件事，马也许还会打电话问她，服装厂那件事考虑得怎样了吧？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是寒假了。小卖部也进入歇业期。杨文广和俞桑桑兑现承诺，给陆校长送去一万元操心费。陆校长见了他们便为难地说，局长又给他打了电话，暗示他将小卖部下一年的承包权给他的亲戚顾老师。顾老师爱人一直没有工作，想找点事做 。

夫妻俩愕然。

钱你们也拿回去吧，辛苦一年也挺不容易，我咋会要呢？你们只要你们能理解我的苦衷就行了 。陆校长说着将钱推给了杨文广。

杨文广又推过去，还是拿着吧。俞桑桑也附和，就是。就算以后做不成了，我们也要表达一点心意啊。

陆校长就是不要。随后又感叹了一句，唉，这世道，人走茶凉啊。

杨文广和俞桑桑都清楚，他所说的人走茶凉是什么意思。

夫妻俩默然走在回家的路上。杨文广故意找话说，陆校长不要钱，估计是觉得有点对不住我们吧 ？其实，他还是一个有情谊的人嘛，不是彻头彻尾的钱迷。

俞桑桑不搭话。她心里的失落显而易见。尽管那个小卖部曾让她陷入流言的漩涡。但毕竟，它还是一条财路呵，对他们的家庭至关重要。没有了这笔收入，他们的日子又会紧巴的。

杨文广也知趣地不说话了。他更不敢像以往那样劝导俞桑桑说，钱少也要过日子，钱少有钱少的过法。这又会被俞桑桑斥之为不思进取 ，甘心让一家人喝稀饭……她心中的怨恼也许会一触即发呢。

回家以后，俞桑桑將放在门口、准备扔掉的一双旧鞋子，又从塑料口袋里拿了出来，放回了鞋柜里。

这一幕杨文广看在眼里。

接下来的两三天里，俞桑桑下班回来，杨文广都没在家。照以往，他即便放假也很少出去玩的，通常会呆在家里，在电脑上下下棋，玩玩扑克。他热衷于这种不花一分钱的娱乐消遣方式 。

俞桑桑心情不好，也懒得过问他到哪去了。但就在这天傍晚，当屋子里亮起温暖的灯光之时，杨文广兴冲冲地回来，告诉俞桑桑一个消息：一家社会办学的培训学校将聘他去当兼职老师，双休日两天，四堂课，一个月下来，可以挣到两三千元，补贴家用不成问题了。

俞桑桑愕然，原来，这些天里，他瞒着她去找兼职了。这么急地忙着去找兼职，想必他是想及时给她一个心理补偿吧？俞桑桑心里升起一丝感动，说，双休日两天你都去上课 ，不累啊 ？

杨文广用玩笑的口吻回道，你又怕过紧日子，又怕我累，这哪成？两者你只能选一样啊，老婆。

9

局长的亲戚——顾老师老婆签下了小卖部新一轮的承包权。

然而就在新学期开学不久，网上爆出一条新闻：外地一所初级中学里的小卖部商品价格奇高，并且强制学生在校内消费，愤怒的学生们将小卖部砸了！

这事被网络炒得沸沸扬扬。很快上级教育主管部门下发了一个文件：义务教育阶段学校内，一律不得开办小卖部 。

杨文广他们学校的小卖部随之关门大吉。

这算是个天大的意外。意外往往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人们的生活中兴风作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相比之下，人的那点点盘算与苦心经营，是何其的渺小与不堪一击。俞桑桑不由想，要是自己还承包着小卖部的话，如今还不是只有关门的分？那么先前的郁闷难解与忿忿不平，不都是多余的吗？

在又一个夏天来临的时候，宋妃娉出事了。是被检察机关带走的。

原来，她利用在单位担任出纳的便利，连续七年来通过私刻公章、开具假发票等手段，侵吞公款达一百余万元 ！她用侵吞来的公款 ，为自己买了宝马车 。这一事件让小城的人们热议不止。热议的时候，还有对她外貌身材的描述 ，穿衣打扮的描述，甚至连她某一件衬衣上搭配的一条腰链，斜斜束在胯骨上的样子，都被一些人记得清清楚楚，说得活灵活现 ——走路的时候，腰肢一扭一扭的，那条亮晶晶的链子就在腰上晃来荡去的，风姿撩人哦 ……

于是乎男人们满含怜惜：一个地地道道的美女呀，可惜了！

俞桑桑很久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她所熟悉的闺蜜，竟会有这么天大的一个秘密瞒着她？ 她美丽纤柔的身体里，竟然藏着那样可怕的欲望与一颗胆大妄为的心？以前居然说，宝马是丈夫挣钱买的。

再想起宋妃娉以前说过的话，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家各有各的财路…… 她表面上是在说别人，其实也在说自己吧？这几句话难道就是她为了金钱，不惜违法犯罪的注脚？

还听说，宋妃娉跟单位领导有一腿。要不然，单位怎会在长达几年的时间里都没查她的账，任由其从中做手脚呢 ？

这个传言，让俞桑桑想起那一次在咖啡馆，宋妃娉接听的那个神秘电话 。

一个晚上 ，靠在床头，俞桑桑对杨文广说，以前总是羡慕宋妃娉，羡慕她工作比自己好，比自己有钱，羡慕她每天都打扮得风姿绰约、身上随时可以抖落一地的目光……没想到，这一切皆是虚幻，她什么都没有了，属于她的只有冰冷的铁窗生涯。现在看来，倒是自己比她更富有，有工作，有幸福的家，有随心所欲的自由……

杨文广说，是啊，人要懂得满足才会有快乐嘛。就像我现在到校外兼职 ，每月能挣三千元给你。你就要满足呀，可不能再這山望着那山高，时间一长还要喊我挣五千。我可不干呵。

俞桑桑擂杨文广一拳，去你的 ，我好久有那想法啊？我才不是这山望着那山高的女人呢。俞桑桑说到这里 ，猛然又想到马副主任跟她说的那个服装厂，不由庆幸自己当时的抉择。

你想什么啊 ？杨文广问。

俞桑桑心里一闪念：要不要告诉杨文广那件事呢？算了吧，他听了也许会联想的，成为心里的魔影 。还是不说的好。她也应该像清除垃圾一样，把那件事，从心里清除掉 。

俞桑桑于是戏谑说，我在想啊，你真是一个老实男人！挣的工资外快都如数交给老婆，真是我的摇钱树哪。嘴上说着，便用双手紧紧环绕住了杨文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