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现场《冬日彩虹》评析

2017-07-18 11:29:05文/宁
音乐天地(音乐创作版) 2017年3期
关键词:民乐彩虹创作

文/宁 汐

音乐现场《冬日彩虹》评析

文/宁 汐

从上海音乐学院附中、大学直至研究生一路学习出来的宋歌,可谓新时代学院派作曲教学培养方式产生的典型性人物,基本功扎实、视野开阔、驾驭能力强,能应对各种创作任务,尤为可贵的是,还能将自己的创作个性、理念融入创作任务之中,既能表现接地气的大众欣赏的现代新法的作品,又能适应委约方的要求。她在毕业后的十余年职业作曲家生涯中创造了一系列佳绩,国际作曲大奖及其委约,品牌创作阵地“阿秘厘”的系列作品等,已经成为新生代作曲家中的翘楚者。因此,她的每一部新作都会吸引业界的目光。前不久上演的音乐现场《冬日彩虹》就是其中的代表,新颖的创作理念,简单有效的技法,音乐场境的营造,都吸引了业界的眼球。而对于创作缘起,笔者以为它还与中国民族器乐合奏近现代以来的探索息息相关。

传统意义上的民族器乐(古曲)多是单线条旋律的齐奏,与新文化运动带来的、注重纵横向多声关系的合奏手法有着根本性的区别。因此,对于中国的民族器乐合奏艺术来说,是保持传统本色,还寻求创新突破,是每位作曲家见仁见智的观念问题。在创新探索领域,其尺度的把握又是一个新的问题。手法保守了吧,音色的变化、音乐的张力、音势的幅度等,在现代审美的语境下可能听起来就不过瘾。但奇异多了吧,追求多调性甚至无调性、注重音色音响的剧烈变化、注重现代和声的乖张奇异等,可能听起来又不太“民乐”,毕竟民乐的线性思维需要依托清晰度高的旋律线条来支撑。为此,几代中国民乐人在孜孜不倦地进行各种尝试,从何柳堂、聂耳、郑瑾文到彭修文、王建民、关乃忠,从刘文金、朱晓谷、顾冠仁到谭盾、何训田、周龙……

民乐创作新观念

《冬日彩虹》中提出了一个新的民乐体裁“音乐现场”,它属于小型规格,但却能表现出大型化的声响效果;它有精细的声部线条,但却能表现纵向音响的厚重浓烈,它将近年来民族器乐合奏形式进行了新的发展,对民乐从语言到内容、从形式到体裁所出现了一些新名词进行了融会贯通。在体裁上,民乐除了继

续沿用西方音乐体裁借鉴之法外,如狂想曲、幻想曲、协奏曲、管弦乐曲、交响曲、音诗、重奏、室内乐等,胡登跳的“丝弦五重奏”、刘文金的“二胡协奏曲”、王建民的“二胡狂想曲”等,这些西方的“酒瓶”里装入了中国自创的“佳酿”,引得了中国人喜欢,也吸引了外国人关注。更为重要的是依据中国民族音乐语言与现实发展之需新创了一些名词,如民乐剧场、民族乐剧、民乐组合、音乐现场等,是当下民乐的新疆界。前二者可能因其具有一定的戏剧线索而取名,后二者则多属于纯音乐的范畴而新创,近日由上海民乐团创演的音乐现场《冬日彩虹》就是这一新生民乐探索实践。

音乐现场《冬日彩虹》首演选在初冬的上海,在上交音乐厅小剧场连续三天,它从外在包装到内在韵致都较好地吸引了沪上乃至国内外民乐爱好者的关注。我所观看的最后一场演出,是一票难求的盛况。从外在渲染上看,步入音乐厅里,满眼都是浓郁的民乐的情境,除了过道里的海报外,还有现场的民乐演奏的气氛营造,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人气高,老一辈的民乐作曲家何占豪、朱晓谷,指挥家夏飞云、吴强,演奏家陈春园、唐俊乔等。步入演出现场,以白色所构建的演奏员服装设计、舞台美术、灯光设计等,让人一下子就感到了音乐现场的语意所指。当演奏家脱履素袜轻步走入舞台,我们仿佛感到了音乐现场的特殊内容与情境。当手风琴以模仿民族乐器笙的音色悄然“吹”响,并引领拉弦乐胡琴、弹拨乐琵琶、打击乐何鼓等次第进入后,你仿佛感到音乐不一样的表达语气,既传统又非传统的民族音乐线条感。当演奏员不断变换乐器(每人最少演奏两种乐器),将看似人数不多的像是重奏乐队的音响发展为大型合奏乐的效果时,观众感到了这个“音乐现场”既是传统的民乐,有明确的旋律线条,又是现代的民乐,有着幅度宽宏的音响音色变化。虽然它也有高中低音区的纵向声部关系,但不是西方纵向音乐表现方式,其中不用大提琴或贝司作为托底的低音乐器,而以手风琴、大阮的低音代之,较为巧妙而个性地处理民族乐队的低音声部问题。其中所展现的民乐非同一般的创演观念即可见一斑。

这些非一般的民乐观念以其清新雅致的风格与民乐特有的表现形态展现了作品的“民乐”性,它立刻吸引了包括我在内的很多本来只求追新猎奇的一类观众的兴趣。我网搜了主创团队的资料,想看看其中的民乐创演发展线索。于是,有些下面的一些观乐感想。

民乐呈现新手法

作为纯民乐作品,作曲家的新法往往令人津津乐道,对于惯于写作西方乐器方面的E.宋歌来说,人民的兴趣更甚。西式作曲方法训练出来的行家里手,从上海音乐学院附中、大学的本科、研究生阶段的学习看,宋歌都是不折不扣的学院派的好学生,西式作曲手法是其创作的主体。西方交响乐体裁中有《夜歌》《了歌》等,她的作品国内外舞台上具有较好的接受度,如为36个声部及60个声部而作的合唱《如果我推开那座没有被阳光污染还没有被建成的城市之门》I/ II由德国斯图加特广播合唱团上演于2006ISCM世界新音乐节闭幕式等,作品在国内外获得如意大利圣马力诺第一届国际交响乐比赛第一名等奖项。但从2008年自创阿秘厘(amrta)在上海的“世界音乐周”上出演以来,其先锋作曲观念、独具风格的音乐手法与民乐协调发展的形态等非一般创作引起了业界的重视,而她的朴素主义与原初意味音乐风格的阿秘厘系列作品在随后的几年中成为海派音乐创新型文化品牌之一,2009年的《阿秘厘人》、2010年的《圆圈现场》、2010年的《琵琶行》、2011年的《冥想中的跳舞》、2012年的《水上阿秘厘》等,既是纯粹的个性音乐演绎,也是普适大众的文化景观,其创作削弱创作的痕迹,让现场演绎和音乐精神成为主要关注点,她主张“且奏且歌”,演奏者都要参与到击鼓和歌唱之中,她认为这样会唤起人民心灵的本能,不把演员的作用固化起来,让其更贴近本性,展现生活状态中人们的自由随性释放感。这些音乐现场的形式使得《水上阿秘厘》在外滩中的表演一度成为时尚文化的典范之作。正是基于此理念,才促使民乐团长罗小慈向其邀约创作,而精心构思的创作或将成为上海民族乐团再次成为全国领头羊的民乐新发展。

首演三场演出的音乐现场《冬日彩虹》在不知不觉中给人们传递了一种新颖的民乐表现方式,它们既是源于本源的民乐手法,又适应时代之需而创新音乐观念。从整体风格的统筹与基调设计,如白色基调的服饰及舞美,呈现的是纯净的视觉世界,与前述所言的朴素主义与原初风格是基本一致的手法。它看似自然随性、洒脱自由的表演,实则意在音乐的本性流淌和唯美的、没有拘束的听觉空间营造,它们表现了苍穹、一净、奇幻、自在的四种音乐空间与旷达释然的音乐情

境。而这种整曲一气呵成地贯穿全场的写法既是宋歌近年来的主法,也与中国传统音乐分曲体联缀的形式有着“亲密”的呼应性。

作品在民乐演奏技法上并无太多新奇之处,但其组合方式却是令人不断称奇。就像“阿秘厘”系列的观念一样,乐者既是歌者,也是演者,还是情景的营造者,演奏多件乐器,身兼数种职责。他们既是音乐现场饰演的“剧中人”,也是音乐叙说旁白的“局外人”,这种身份的设计展现了14位精英民乐演奏家多样才华与演绎风采。团长罗小慈说调集了乐团各声部的精英,每个人都是个顶个的演奏高手,自然能在各自环节中,极富创造性地完成了作曲家预要表现的内容,又能表现个性技艺。

音乐给人留下的具象内容,如观众曾期许的故事情节,或许并不明确。其实,并非作为戏剧形式而设计的“音乐现场”,也无需过多传给观众以故事性的束缚,无拘无束的随乐而走,在唐代大曲《霓裳羽衣曲》、宋代说唱音乐《西厢记诸宫调》等中也是主法,这些具象内容的安排是创作者的观念使然。作为惯常的民乐表现形态,动听音乐主题旋律是必需的。但依据现代语意表现之需,《冬日彩虹》中可以“抓上手”的并不多,也就是长线条、长气息的主题旋律被短小多变的动机型音乐旋律所取代,为音乐的不断变换提供了灵活的空间,也给人极大的感官冲击创造了条件。它是以整体性音响幅度变化和色彩变换,巧妙地变幻出各色奇妙乐境。

音乐现场的艺术空间不仅在于听,而且关乎看,还要在乎感,三位一体,宋歌设计的“圆形”乐队排列方式置于舞台中央,给人呈现的视听艺术享受不落俗套,精巧天成。它是之前的“阿秘厘”音乐观念的继续发展,在追求心中音乐理想的彼岸中,在与罗小慈及其表演团队的碰撞中产生新的音乐空间。

民乐音响新样态

传统的中国器乐讲究娴静舒雅、清微淡远的音响世界及其审美,讲究线性旋律的起伏衍展,注意人文气质、内在蕴涵的会意传达,《溪山琴况》中的“二十四况”无疑成为这种音乐的至高追求之境。具体到音乐表现形态就是绵延的旋律线条,衍展的节奏音型,断连相间的音场起伏。20世纪的西方音乐造型改变了古典的音乐发展方式。在现代音乐发展语境不断揣摩中的宋歌,逐渐探索出了自己的音乐个性,“刷新民乐听觉概念,创建当代乐场理念”。她的音乐纯净、灵性、流转、自在,追求奇幻、斑斓、迸发、激荡的现场声响,她意欲在听众聆听中感受到创造者纯净心灵的顿悟,到达彼岸的畅快,情感、气场、音效,创意出奇幻的音响世界。

音乐现场的音响在民乐传统手法中将手风琴置于重要的地位,其创意不仅表现了手风琴高中低音区的宽厚与音色的反差,又应和了箫、笛的某些醇厚音色,它的歌唱性的声腔感运用得奇巧。奇在形式,巧在内涵。形式上,在它的“串联”下,音乐将中国吹管(笛、唢呐)、拉弦(各种胡琴)、弹拨(琵琶、阮、柳琴)、打击乐(镲、鼓、铃)聚合在一起。四个部分连续演奏,一气呵成,每个部分张弛有间,错落有致,合乎欣赏者的情感发展走势。整体上有快慢、强弱的宏观设计,宏观上显过人之大气;每个部分亦有音乐明暗的营造、聚集、衰减,细节处有动人之情感。音乐从浅吟低唱开始,中间或低回婉转,或舒展激昂,气息贯通,酣畅淋漓,给人营造了别样的音响世界,呈现了新颖的民乐概念,平中出奇。音乐主题有长短之别,或先后、或交错、或叠合,线性思维的贯穿,展现了传统音乐的开放式的衍展形态之巧妙;节奏音型有变化,或单音衍展、或多音铿锵、或撼动山河、或细碎自由,展现了现代民乐思维的多变个性形态之灵秀。在内涵上,它挖掘了每一个音响的韵味,使其会意地表现音响本身的视听感染力,冲击力,使听众无需借助任何知识或背景,即可通晓音乐发展的情感过程,它在线条美的主要框架上,融入多种色彩的可感音乐,就像彩虹的七原色及其组合一样,音响世界触动人心,令人遐想。

结语:缘分通达艺术理想的彼岸

对于如何选题音乐现场《冬日彩虹》,宋歌说来自于两方面,一是委约方的要求,一是自己的创作兴趣,可贵的是,两者较好的统一在一起。上海民乐团长罗小慈与宋歌本是同学,但之前接触较少,直到一天罗小慈看到“阿秘厘”的演出,她开始对惯常叙事、抒情的民乐传统有了发展新想法。

一般所见,音乐作品或意在说一个故事,如《高山流水》;或意在描绘一副图景,如《梅花三弄》,或意在抒发一段情感,如《十面埋伏》;或意在造一种境界,如《夕阳箫鼓》。音乐现场《冬日彩虹》都无法归类于上述四种,当然也无法归类于西方体裁的管弦乐等形式之中。其创意不仅在于将两个看似不能同时出现的物象“冬日”与“彩虹”嫁接在了一起,凄冷的冬日需要阳光的温暖,七色的彩虹是其时理想的幻境;更在于将民乐艺术的创作与传统文化精神及创作者艺术的理想境界予以通达,音乐现场的创出过程,艺术家敞开身心,寻找精神的方向,观演者感受其声音的发生发展过程,一起同呼吸共愉悦,而创作者将创作的一部分“让与”演奏家们,这是艺术理想的信任和默契,使他们彼此获得充分的艺术创作自由。从这一点上说,创者、演者、听者通过音乐现场的缘分通达了艺术理想的彼此疆界,意欲以冬日与彩虹这两个彼此难捱着的自然界物象进行喻指,是作品创演的深层艺术世界。

主导性是宋歌探索的基础之一,她作为上海计划《冬日彩虹》音乐现场的作曲、导演兼总体创意设计,与其创作团队音响总监陈健恒、视觉总监周杰、造型总监李琳洁等成员,创造性地将两个物象进行了有趣的构架,这是精灵般的巧思与奇想,它们通过音乐的演奏、视觉的创意、声响的修饰才能达到这种境界。这是近年来团队群体性的民乐创作激发灵光的一个成功的案例,这其中的桥梁是上海民族乐团罗小慈团长,她与宋歌于20余年前的同窗间既有的默契,使他们实干地走到了一起,碰撞出冬日难得一见的彩虹。这也是一种境界,更是一种缘分,世间物象的连接不正是由这些缘分连缀而成吗?每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理想彩虹,它既是虚幻的又是现实的,有因缘的又会创造条件,就可以通达彼岸。《冬日彩虹》意在表达每个人心中可以通达的彼岸,这是一种艺术想象的美妙空间。

正如创作预想的那样,每个人都能在《冬日彩虹》的奇美音乐世界中或多或少地感受到自由随性的音乐美韵衍展,聆听到心灵深处期盼的奇幻音乐,探寻到属于自己的理想境界。《冬日彩虹》近一年的创意和创作,四个多月的制作与排练,这对于当下浮躁的艺术环境来说,绝对是一次慢工出细活的难得探索典范。它意在每位听者达到其理想的艺术彼岸,如冬日彩虹一样,意在温暖每一位身处其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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