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超群
去年5月,我抱着一包自己也是第一次见的水果上京,坐的是飞机,其他行李都托运了,唯独这包用两层塑料袋包着的水果,我抱了一路。飞机晚点,到北京已是半夜,挨到第二天,见了深圳研究生院在清华大学驻校办的同事。我像献宝似的,小心打开已被旅途折腾得皱巴巴的塑料袋。他们凑过来看,异口同声问这是什么。水蒲桃,我回答。
这包水蒲桃是上飞机前在深圳大学城校园里摘的。5月正是水蒲桃开始成熟的季节,树上挂满了像铃铛、像小灯笼的果实。有的已经长得太熟,扑通扑通掉下来。地上铺了一层烂熟的果子,散发着浓烈的玫瑰花香。可大多数人并不认识那是什么果子,更不知道它可以吃,往往也就熟视无睹了。说来也奇怪,我在深圳大学城里呆了好几年,竟然一直没注意到有水蒲桃树。直到去年,两个广东籍同事摘了一大捧边吃边玩,正巧被我撞见了,才知道这是“水蒲桃”,可以吃。
果子有核桃那么大,尾部四瓣粉绿的花萼,果皮光滑,浅青黄色,有些地方微泛浅褐。拿起来很轻,摇起来咕咕响,里面是空心的,闻起来有一股玫瑰花香。咬一小口,果肉像薄海绵,有点甜。既然是水果,为何不见有卖?有人告诉我,水蒲桃长相不够靓,没什么肉,又是一季就过去的果子,也就广东仔自己吃着玩儿,不当回事儿的。不过在我看来,水蒲桃虽然并不算好吃,但很独特,有一种岭南特有的热情而粗朴的味儿。
即将出差赴京,不如把这南国最当季的果味儿带给北京同事尝尝,岂不是一桩美事?我当即便约了几个同事,直奔广东同事所说的河边寻找水蒲桃,一下子就寻到了,可低矮处已经一个果子都没了,那些长得好的全在高处。我们又折返回去,找人借了一把梯子,把梯子扛到树下,俩人扶着,一人爬上去,终于摘到了水蒲桃。一会儿工夫就摘了几十个。我们一个个喜形于色,凯旋而归。
没想到水蒲桃极难保鲜,就算空运,带到北京也不鲜了,拿出来已然一个个垂头丧气、暗不溜秋的模样。不过北京的同事还是尝得很开心。南国的问候、两地的牵挂都在这小小的水蒲桃里了,味道怎样全凭内心的感受,就像北京同事来深圳,总要带来一些冬枣或者冰糖葫芦,我们也吃得不亦乐乎一样。
今春4月,水蒲桃花开了,墨绿的树叶间挂满了白中带绿的“雪绒球”。风一吹,细丝飘飘摇摇,像下丝雨。花丝落到池塘里,落得多了,便堆叠在一起,随着春水流淌,像质感鲜明的油画,线条杂乱又有一定章法,颇有些梵高的笔触,南国土地贲张的生命力跃然可见。世人多歌颂桃李海棠,岭南這么美丽的花丝雨和清香的果实,却几乎从未见于诗文歌赋。也许是因为它花不艳丽,果不华贵,所以从来都“不当回事儿”。但我喜欢的就是它这一点,平凡清静,却特别接地气,这才是最踏实最妥帖的。
成熟的季节,可以顺手摘几个带给远方好友,真挚的朋友之间,全然可以“不当回事儿”,但其中的心意,互相最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