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亚丽
在中国的现代书籍设计领域,被人们公认的对传统视觉元素运用比较成功的设计师与设计作品并不多,有些作品在传统艺术与书籍设计的融合中还存在于简单的挪用借鉴及片面化理解的层面。美国心理学家鲁道夫·阿恩海姆曾经说过:“任何一件作品的内容都必须超出作品所含的那个表象。”如果把视线仅仅停留在视觉元素本身的形态而没有进行深入挖掘其象征意义,在设计中只是简单挪用、拼凑在一起,那么做出来的设计毫无疑问是没有生命力的,不能以较强的感染力去吸引读者。
书法是中国特有的一种传统艺术,以其书体笔法、结构和章法书写,成为富有美感的艺术形式,典型地体现了东方艺术之美,是中华民族永远值得自豪的艺术瑰宝。它从甲骨文、金文演变为大篆、小篆、隶书,至草书、楷书、行书诸体,书法通过笔法所表现的内涵是含蓄的、生动的、丰富的,一直散发着旺盛生命力和独具一格的艺术魅力。
在书籍设计中,将传统的书法艺术应用于其中,把书法体文字作为版面的重要组成元素来烘托书籍内容与风格,能够在提升书籍审美品位、彰显设计作品文化内涵的同时激发读者的阅读情感。
近几年,书法与艺术设计的结合形式越来越被设计界所重视。书籍设计中,特别是内容与传统文化相关的书籍有些会运用这种书法艺术形式。如封面上用书法体作为书名,其他作为衬托的部分同时加上相应传统意味的美化装饰,使整个设计突出了书籍典雅、婉约、内涵丰富的设计风格。采用书法元素运用得当的书籍设计作品的字里行间中蕴含着一种轻松自然和人文色彩的情调,不仅使读者欣赏到了书法艺术之美,让人体味到其中蕴藏着的文化内涵,而且能达到一种如诗如画的意境美,无形之中增加书籍的书卷气。
英国哲学家培根说:“美不在部分,而在整体。”书籍设计,需要的是根据书稿的内容和消费者定位,确定设计的装饰风格,即内容决定形式。在进行设计时需要分析、理解书籍的内容、题材和阅读群体,结合设计师的审美与思维方式等元素,恰当地以富有美感的艺术风格,为书籍赋予丰富的文化内涵和生命力。书法艺术在设计中具有强大的挖掘潜力,设计师在运用中国书法元素时,不能仅局限在外在的形式美上,更重要的是应充分利用中国传统文化资源,认真探寻其在书籍设计中的表现空间。书法在书籍设计中,不仅仅局限于信息传达意义上的概念,而更是一种艺术表现形式,是读者了解书籍内容的一把钥匙。《朱熹榜书千字文》的函套设计中,采用了一种轻型的木头,以牛皮带串连,如意木扣合,这些都是古代经常使用的材料,构成了造型别致的书籍形态(见图1)。函套设计中仿宋代印刷的木雕版,遒劲、粗犷的书法字迹仿佛从纸上立起来,镶嵌入一个古老的石碑,似乎仍让人感觉到当年篆刻人手上的力度,正是细节上的精致处理,造就了形式上的古朴与苍劲。函套面中的书名用传统的书法的形式来表现,与周围小字的雕刻效果形成强烈对比,以文字为主体的设计,与书籍的内容相得益彰。
图1 《朱熹榜书千字文》函套
图2 《朱熹榜书千字文》封面
书法的图形化,是以书法为要素进行图形化的表现,弱化其作为文字的识别性,而是强化图形的视觉审美作用。《朱熹榜书千字文》的书籍封面设计,设计以中国书法的基本笔划点、撇、捺作为上、中、下三册书的基本图形符号特征,既统一格式又具个性,与其他整体的字形成夸张对比,在扩张与内敛、动与静之间取得平衡和谐(见图2)。同时汉字书写的多种表现形态在版面中有层次的排列,与书籍内容紧密联系的同时,给书籍设计提供无限的变化和丰富的想象,也为书籍设计提供了无尽的创作源泉。设计时注意对不同类别的文字信息以层次上的区别,字的大小、字体变化,文字横排、竖排的组合变化,文字组合的疏密节奏及导向性会让观者感到不同的视觉体验。符合书稿的风格会让主题传达更加明确,同时也符合人们视觉审美习惯,使读者读起来更加顺畅、轻松而自然。
篆刻是中国独有的一个艺术门类,篆刻出来的作品称为印章,是一种古老的集汉字、图徽特征于一身的图形艺术。它既有东方的地域性、民族性,又有历史的传承性和时代的发展性。[1]篆刻本身是一门与书法密切结合的艺术,它从实用品、书画艺术的附属品,进而发展成为独立的艺术。古拙厚重的特色使得篆刻艺术于方寸之间营造出万千气象,成为最能体现中国文化深层内涵的艺术形式之一,既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代表,也是世界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
篆刻艺术是书法、章法、刀法三者完美的结合,一般都会先沾上红色朱砂后再印到文件或书画上,讲究方寸之地“分朱布白”, 这“布白”即留出空处表现疏密、离合的艺术形态,是对空间虚实的艺术处理。在书籍设计中,篆刻元素经过设计师的精心设计,可以立足于篆刻艺术的形式美构成,从中吸取其艺术特点进行恰当的布局,注重外形的神似,并展现出全新的设计理念。篆刻与书籍设计的结合,赋予了书籍设计的文化韵味,更赋予了书籍灵性,从而使得它成为一个区别于其他文明的文化名片。
《了凡》的设计中,一抹有篆刻神韵的红色成为封面中醒目的视觉语言,有“万绿丛中一点红”的效果。但设计中并没有采用篆书,而是提取篆刻的艺术特征,在印面的小小方寸之内充满了时间的古朴和空间的浑厚,在“红白”世界里彰显了独具魅力的艺术空间(见图3)。
篆刻艺术由古代的实用玺印发展变化而来。古玺本来承载的意义与价值就是取信,权力的象征是建立在取信的文化价值之上的,千百年来便一直成为国家、团体、个人的取信符号。[2]作为古代典章制度下的一种权力与承诺的符号表征,它向人们传达的是“信”的文化载体。书籍设计中,对篆刻艺术的文化精神的延伸,可以在增强画面形式美感的同时,赋予其诚信、可靠的引申意义。
《水云间》的封面设计是对篆刻艺术形式美的提炼与文化精神再延伸的设计(见图4)。篆刻外在形式是内在意义借以表达的方式,是内在涵义的物化。篆刻所蕴涵的气韵及其所表现出来的气势,通过现代设计的手法运用到设计当中,它所体现出来的风格,不仅能够保留传统神韵和本土特色、带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并且还能表达其所蕴涵的可信任的理念与个性。
图4 《水云间》封面
水墨艺术是指利用水墨形式语言体现出的空间组合构成。水墨构成源自于它独特的笔线痕迹,以及水与墨相互作用所产生的有别于其他画种的特殊视觉效果,它强调水墨空间构成的宏观把握,并在动态组合中显现其空间构成关系。[3]
“设计水墨”是指“从现代设计学的角度运用水墨画的材料和语言对水墨画的形式进行重新诠释,直接正视设计艺术在现代社会生活中发挥的巨大作用,真正实现传统与现代、高雅与大众艺术的交融”。[4]“设计水墨”作为传统视觉元素在现代书籍设计中的运用,应立足于对民族文化底蕴的深层次挖掘与拓展,善于交融才能成为文化的主人,以创造出具有时代性与本土化的作品。
中国画自古便有一条“计白当黑”的准则,“白”指画面上的空白处,如山水画的水和天往往不着颜色,显示的是一种静默的力量,一种空白的丰满。在书籍设计中的水墨元素,不能仅仅考虑有墨的地方实形,同时也要考虑到没有墨的虚形,要把空出来的白的空间也看成是整体设计的一个构成部分,虚实关系的处理就像“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境界。
在《水木清华》的设计中,对于水墨画的传统技法与现代设计的结合就比较成功。设计师进行了大胆的剪裁取舍,留出大幅空白以突出景观,表现了灵动的空间及浓郁的诗意。画面情景交融,描绘出诗一样的境界,达到了艺术上的高度提炼。水墨技法能够引导读者产生丰富的艺术联想和广阔空间,仿佛看到了置身于世外桃源的意境之中。在书籍设计中充分吸收“设计水墨”的精华,与现代的美学有机地融合,增添了中国古典的气韵(见图5)。
图5 《水木清华》
写意传神、虚实相生、气韵生动、“神似胜于形似”,这些中国传统式的美学观念一直是艺术家们所追求的境界。如何以现代审美的视点去重新审视传统文化,就像靳埭强先生所说“我们不一定要画上京剧脸谱,穿上龙袍,才能让人认出是中国人”。要在充分理解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延其“意”传其“神”,让传统视觉元素在现代书籍设计中得到更新和拓展。[5]
《九九归一,澳门回归》的设计中,靳埭强先生多采用大面积白色作为画面的底色,大量的余白使观者产生一种沉静空灵之感,使之产生出一种对比与和谐(见图6)。水墨巧妙地围成两个“9”字,与画面中心的竖式排列的文字主题相得益彰。淡泊恬静的表达不但充满了诗般的意境,而且凸显了主题,充盈着一种简约之美与独特的艺术魅力。
图6 《澳门回归》
一位清代学者说过,一幅画“与其令人爱,不如使人思”。好的书籍设计要能引人入胜、唤起人的联想、引起人产生的美好联想、营造出适宜的意境。意境作为中国古典美学中非常重要的一个范畴,是内心情感和外在事物的结合,它是中国古代文化和现代审美观的积淀和延续,恰当地表达出了中国艺术所呈现出气韵兼备的特色。“意境”在最为纯粹的意义上表达了艺术美的存在方式,它不仅体现了中国传统儒家、道家及禅宗智慧的合而为一,也是中国传统艺术美的显现方式。[6]其传达的精神与意境仍延续到现代生活中来,更起到传承民族文化的作用。
在日常生活中,常常用“意境”这个词来表达对于艺术的感受。一幅画很好,就说“这幅画很有意境”。韵味无穷是意境的审美特征,所谓“韵味”是指意境中所蕴含的那种咀嚼不尽的美的因素和效果。在书籍设计中表现为通过对书籍内容的把握与领会,集合设计者的主观情感与设计元素相交融而创造出来的浑然一体的艺术境界,留给观者的是无限的审美想像空间,达到“情与景汇,意与象通”的理想境界,集中地体现了中华民族的审美理想。真正领悟与理解传统文化的设计师会巧妙地将这些中国传统视觉形态元素含蓄、自然地运用到现代的书籍设计中,这样才能形神兼备、透彻地理解中国传统文化。
我国传统艺术具有悠久的历史与丰富的内涵,在书籍设计中应对传统艺术形式做进一步的研究,无论是表现形式还是文化内涵,都能为书籍设计提供有益的启示。在进行设计时需要分析、重新解读传统艺术,将其转换成现代设计语言,使其成为中国风格的新视觉表现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