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记

2017-07-14 00:22李慧硕
神州·中旬刊 2017年2期
关键词:加试卫生员空间站

(0)

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神称光为昼、称暗为夜,于是就有了晚上和早晨,这是第一天。

(1)

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齿轮慢慢恢复运转的细碎声响。我烦躁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摆,心想着一定要在爸爸明天回家前藏起那个古董。

“快走!快走!”

忘记我还有一个更麻烦的时钟了。原本密封的金属门板被大力打开,我看到小亚站在门口,脸涨得通红,胸膛还在上下起伏。“你!”她看着我,愣了一秒,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气急败坏地冲到我面前来,半跪在地上捡起我踢到一边的鞋子,几乎是吼着对我说,“快走!”“你怎么了?”我踩上鞋子绕到她身边,“师傅骂你啦?”“我没事。”她看都没看我,大步走到前面,“快走吧,离开这儿。”“你着什么急嘛。”我笑嘻嘻地跟在她后面,“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你明明知道——”

我明明知道太阳不会从西边出来,我明明知道这个空间站根本看不到太阳,我明明知道窗外那个明晃晃的球形物只是不久前刚刚更换过第二次电源板的人造光源,我们叫它曜日。太阳,是历史课本上“终结人”那一代以前,人类还生活在地球上的时候赖以生存的光热之源。甚至,在人类文明发展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把太阳当做神明来崇拜。我明明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神,只有在大爆炸发生前逃离出来的“新纪人”,我明明知道,我们只是人类文明终结前的幸存者。我明明知道,我只是想逗小亚开心罢了。我举起手边的镜子给小亚看,“你看看你,满头大汗,干什么去了?”父母在实验室没日没夜工作的日子,小亚是我唯一的朋友了。可是此刻的小亚,停下了脚步,沉默地看着我。“你怎么哭了?”我看着她说。

(2)

小亚有点奇怪。我跟师傅说。这个怪老头从我认识他的那一天起,就板着一张脸,明明身份是师傅,但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少说,别问!”他用一根细细长长的木板敲了敲我的脖子,我不满地哼哼了一声。

师傅一把年纪了,不知道是不是历史书看多了有点走火入魔,总是喜欢做些不符合新纪人身份的事。只要不读书,我是不介意陪他玩角色扮演,只不过每次被那根“教鞭”打完,我都会没理由的犯困,趴在书桌上睡着之前还要在心里默念,等我爸回来一定要告状……

(3)

午饭的时候我又见到了小亚,她面对着餐盘里的食物小声地自言自语。“神说,地要生出活物来,各从其类。”我随口背诵了《圣经》的一句,那本书是我从爸爸的书架上看到的,上了年头的老古董了。我把自己餐盘里的一块肉夹到小亚的盘子里,抬起头却发现她正用惊悚的目光看着我。“不吃拉倒。”我把那块肉夹回来,“人造蛋白质也是蛋白质啊,你又不是它们。”

我指了指不远处围在一起的几台机器人清洁员,其中一台机器人好像出了技术故障,把清洁剂喷得到处都是,包括师傅的汤碗里,他正用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冲着跑过来的技术人员大叫。技术人员关掉了那台机器人的电源,摘下了它的头,检查电脑控制板。围在它周围的机器人一动不动地看着,坐在我面前的小亚皱起了眉。我哈哈大笑着,把那块肉塞进了嘴里。小亚扭头看着我,忽然“哇”地一声吐了。

(4)

神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陆地,以及地上所爬得一切昆虫。

体能训练课。

站在小亚隔壁的胖男孩踩死了一只蚂蚁,小亚小声指责了他。因为没有天然土壤,蚂蚁的培植在这个空间站里并不是一件简单事,他踩死的蚂蚁说不定就是从我爸爸所在的那个位置神秘的实验室千辛万苦逃出来的试验品,我蹲下身,研究了一下那小小的尸体,还不错,他们还是历史书上的样子,没有变出三头六臂。

可是等我抬起头的时候,我发现杀死蚂蚁的罪魁祸首不见了。“他被叫走了。”小亚小声说,声音有些发抖。我哈哈笑了,我说,“从来不知道杀死一只蚂蚁会触犯这个空间站的法律。”事实上,这个空间站根本没有什么所谓法律,“法律”这个名词只存在于上一代人类文明的理想中,在这个遥远的地方,我们只有一个基本规则——人类至上。

我们没有宗教,不谈信仰,唯一值得我们崇拜的,就是科学,唯一值得我们尊敬的,就是我爸爸那样的,科学家。我站起身,拉着小亚往外走。在门口,又有几个体能训练不达标的孩子被拦了下来,排到了另一隊内。小亚攥紧了我的手。我知道,在这之前,她已经有两次不合格记录了,而我只有一次。其实即使达到三次不合格也有体能加试的机会,怕什么,大不了就继续延期,反正我对于进实验室也没什么兴趣。“别吃那个苹果。”走过拐角的时候,小亚忽然看着我说。“你说什么?”我不解。小亚抬了抬眼,却不再开口了。

(5)

晚饭后的哲学课上,我没有见到小亚。有人说,看见她进了走廊尽头的屋子,就是体能训练不达标要进行加试的屋子。那个屋子不是不能随便进吗。我问师傅。

他还是一样地回答我,少说,别问。我说,我想去那个屋子里看看,他们是怎么加试的?师傅又用木板打了我,他用劲太大,我的脖子都麻了。少说,别问。他说。可是还没有等到下课,医护组的卫生员就来了,我的脖子上破了一个硬币大小的伤口,用药水擦上去冰凉冰凉的,我浑身一哆嗦,仰头看着墙壁上高高挂起的监控器。大概是空调温度太低了,我觉得好冷。处理完伤口,我发现师傅不见了。我拉住一个卫生员的胳膊,我说,“其实我没事,我都没感觉到疼,你们不要告诉我爸爸。”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一句话都没说地离开了。

(6)

天地万物都造齐了。神赐福给第七日,定为圣日。我合上《圣经》,仰躺望着天花板。一直到窗外的曜日暗了下去,小亚还是没有回来。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我还是决定起床去看一看。我在漆黑的走廊里摸索着走了好久,才摸到了那个冰凉的门把手。接着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重重击打在了我的脖子上。再张开眼睛的时候,有那么十几秒钟,我怀疑自己已经瞎了。endprint

我的眼睛刺痛,眼前一片刺眼的白色和模糊不清的影子,就像是长时间盯着曜日之后的那种感觉。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看到眼前的一切。我看到了小亚,看到了师傅,甚至还有踩死蚂蚁的胖男孩。他们躺在实验台上,一动不动。而我和他们一样,被牢牢得绑住。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房间内走来走去的人们这才向我投来目光。一个女人向我走过来,试图安抚我。我挣扎着大喊,“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我爸爸呢,我爸爸在哪儿!”终于,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了,是刚刚帮我处理过伤口的卫生员。“你怎么回事?”他看着我,声音出奇的愤怒。“是我错了,我不该乱跑的,你帮我叫我爸爸过来好吗,我要回家……”我小声啜泣,希望能博得他的同情。可是我听到的,只有人群中传出的一声嗤笑。

卫生员有些愤怒地回过头,看向那个中年男人。“你竟然让她叫你爸爸。”那人笑着,走到了师傅面前,“到底是年轻人,太感情用事可不行。”他说着,抬起了手,手中的金属切刀对着师傅的脖子猛地切了下去。“不!”我失声大喊的瞬间,卫生员伸手蒙住了我的眼睛,大声对那人说,“你干什么!”“干我该干的事情,你看你做了那么多,还不是白用功,竟然还摆一本圣经,啧啧。”中年男人的语气很轻松,伴随着切割皮肉的声音,我竟然听到了齿轮的咔哒声。

“026的电脑主板没有问题,还是该更换躯干了,这次换谁,那个胖小子?你是不是也给他起了名字,叫什么,亚当?”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眼睛也看不见,只能一直流泪,身体不停地发抖。卫生员仍然用湿漉漉的手心捂着我的眼睛,凑近我的耳边说,“小亚,爸爸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吗?”我用力点头,声音都哽在喉咙里。“小亚。”他说,“这一次,我需要调高你的恐惧指数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停留在了我后颈尖锐的疼痛里。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人造蛋白质也是蛋白质啊,真是浪费。”

(7)

神說,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窗外的曜日正在一点一点明亮起来,我一个人在看不见尽头的走廊奔跑。安静的走廊里,只剩下我的脚步声,和咔哒作响的齿轮声。我知道,打开尽头的那扇门,我就自由了。“快走!快走!”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我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来。

(8)

“你看看你,满头大汗,干什么去了?”她笑嘻嘻地看着我,忽然皱起眉。“你怎么哭了?”

作者简介:李慧硕,女,回族,16岁,天津市武清区天和城中学高二文科实验班班长,天津市优秀学生干部、三好学生,荣获天津市中学生演讲比赛三等奖,爱好播音主持,芭蕾舞八级,钢琴。endprint

猜你喜欢
加试卫生员空间站
“卫生员”奶奶
首个第三代空间站——“和平号”空间站
自制空间站模型
空间站日记
2019年全国高中数学联赛加试第三题的改进
无缝救援系统中基层卫生员的工作要求、流程及培训
基层医院卫生员对优质护理开展的影响因素及对策
最美劳动者之家庭卫生员
清华大学加试体质引领教育评价新方向
体育加试话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