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庭，以农民工兄弟的名义

唐浚中

2017年2月27日上午，江北区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

仲裁庭里，一件劳动纠纷案审理已进入关键时刻。

在陈述主张和举证之后，申请人代理律师江前娅受到了一记“重击”。

被申请人代理律师向江前娅出示了反驳证据。

接过对方递来的证据，江前娅一愣：这是一份辞职申明。

根据申明，江前娅的委托人田文军、周亚夫妻俩属自愿辞职，不向企业主张任何赔偿。

申明末尾，夫妻俩鲜红的手印清晰可见。

江前娅用手按着申明，轻轻一推，将证据推到了田文军夫妻俩面前。

看到这份申明，夫妻俩额头上迅速冒出细密的汗珠。

这份对夫妻俩极其不利的证据，让江前娅陷入了被动。

缘起

几分钟前，仲裁案双方当事人开始了庭审辩论。

作为申请人代理律师，江前娅刚刚完成了一场精彩的主张陈述。

根据前期调查，江前娅为周亚提出确认5年工作年限，同时，分别为夫妻俩提出解除劳动合同经济补偿金、未休年休假工资、失业保险待遇损失等主张。

陈述完毕，江前娅侧头望了一眼身旁的委托人。

他们眼里充满期待。

这眼神，与江前娅第一次见到夫妻俩时一模一样。

那是2016年12月6日，江北区海尔路6号，重庆圣世律师事务所。

江前娅拿着几天前从区法律援助中心分派到手里的案件材料，正在等候自己的委托人。

约定时间到了，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个有些发福的女人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请问是江前娅律师吗？我是田文军，她是我老婆周亚……”中年男子轻声说道。

“你们好，我就是你们的法律援助律师江前娅。”江前娅起身，招呼这对夫妻落座。

夫妻俩有些拘谨，却始终紧盯着江前娅，双眼里似有光闪烁。

对这对农民工夫妻来说，他们从未想过会有专业律师免费帮自己讨公道。

彼时，因为遭到老板刁难，在江北区一家工厂打工的夫妻俩正为拿不到工资犯愁。

夫妻俩也曾想到法院起诉，却因不懂法而打了退堂鼓。

万般无奈之际，夫妻俩与工友谈话时得知：江北区司法局有一个法律援助中心，可以通过法律程序免费帮农民工讨公道。

于是，夫妻俩决定一试。

很快，在区法律援助中心工作人员指导下，夫妻俩提交了法律援助申请及相关证明材料，并顺利通过援助审核，案件分级被列为一般案件。

随后，江北区法律援助中心启动援助程序，将案件指派给了江前娅律师。

举证

2017年2月27日上午，被申请人代理律师开始举示证据。

这位律师不仅全盘否定了江前娅提出的主张，还出示了一系列证据：其一，夫妻俩每年都签有自愿辞职申请，并不存在五年工龄；其二，夫妻俩一年中已多次请假，远超出年假规定时间；其三，周亚曾表示自愿放弃社保。

接过递来的材料，江前娅心里一紧——看来企业主早有准备。

对此，江前娅清楚地记得，在前期证据收集阶段，自己的委托人完全没有跟她提过这些事。

回到2016年12月8日。

这天，江前娅与田文军夫妻俩约定前往银行，调取两人的工资流水单，并收集其他相关证据。

一轮调查收集后，江前娅与夫妻俩回到律师事务所，开始了证据整理工作。

根据夫妻俩的陈述和收入测算，江前娅得出结论——丈夫与妻子可分别向企业要求相关补偿。

对夫妻俩来说，他们当初向江北区法律援助中心提出援助申请时，只期望能要回当月工资。如今还听说可以拿到补偿，夫妻俩连声道谢，激动得合不拢嘴……

2017年12月9日，江前娅前往江北区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为夫妻俩提交了仲裁申请。

论战

在庭审现场，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仲裁庭审进入了双方发表意见环节。

经过一番思索，江前娅清了清嗓子，提出反驳观点：“社保是用人单位必须缴纳的，劳动者自愿放弃无效。”

“但……”见被江前娅抓住破绽，对方代理律师有些语塞。

“那就应该从周亚工作之日起补缴。”江前娅加快了语速。

…………

随着庭审论战进入白热化阶段，申请人席上的田文军夫妻俩紧张地注视着江前娅和被申请人律师你来我往的交锋，浑然不知这场论战早在几个月前就已打响。

田文军夫妻俩的劳动仲裁申请被区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受理后，江前娅就开始悄悄观察被申请人的举动。

在大多数劳动仲裁案件里，企业主作为被申请人，往往会采用拖延战术。

但这一次，江前娅得知企业主有固定的法律顾问，面对田文军夫妻俩不但积极应诉，还向区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提交了相关反驳证据。

江前娅预感，这次劳动仲裁恐怕不会那么轻松。于是，她再次研究了相关证据材料，围绕对方可能的破绽排兵布阵、制订战术。

就在江前娅调查取证的关键时期，区法律援助中心工作人员也打来电话，询问案件办理进度以及是否需要相关支持。

与此同时，江前娅很快登录重庆市法律援助管理信息系统，将搜集的证据一一录入。

调解

仲裁庭审到了最后关头——双方综述环节。

江前娅清楚，虽在辩论环节取得小胜，但无奈夫妻俩法律意识淡薄，打工时就签下了一系列放弃权益的申明，要想一击制胜几乎不可能。

“我们调整策略，进行庭后调解吧。”江前娅转过头，向这对夫妻俩低语道。

在仲裁庭审结束后，经过被申请人同意，双方开始了庭后调解。

在仲裁员的调解下，双方紧张的气氛有所缓和，将争论的焦点落在了赔偿数额上。

最终，双方达成调解协议，企业主分别向夫妻俩赔偿7500元。

调解完第二天，夫妻俩的银行卡上就收到了企业的赔偿款。

田文军夫妻俩第一时间给江前娅打了电话。

电话里，夫妻俩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不久，江前娅将仲裁调解结果录入了重庆市法律援助管理信息系统，并经过相关审批，得到了“可以结案”的回复。

很快，江前娅将本案两个厚厚的卷宗交还到了江北区法律援助中心。

望着工作人员将卷宗整理入档，江前娅长舒了一口气。

江前娅明白，打赢这场看来“微不足道”的小官司，并不仅仅意味着为田文军夫妻俩讨回了应得的收入，更在他们心间埋下了公平、正义和法治的种子。

自2012年开始承办农民工法律援助案件以来，江前娅已记不清办过多少这样的案子了。

而自成立以来，一直以维护农民工权益为己任的江北区法律援助中心，通過让江前娅这样的律师提供法律维权援助，在帮助农民工兄弟姐妹讨回公道的同时，也开辟出了一条以专业法律途径解决矛盾纠纷的创新社会治理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