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

周 行 （华中师范大学附属第一中学2015级29班 430000）

敌人

周 行 （华中师范大学附属第一中学2015级29班 430000）

阿君又和朗逸先生在老地方见面了。

现在是夏末，公园里还残存着不愿被征服的绿色气息，远处是绵延起伏的山，山峦呈褐色，看上去光秃秃的，公园里样样东西都是褐色的，触目秋意萧索，逶迤的薄云仿佛冻僵似的紧贴着湛蓝的天壁。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啊！”朗逸先生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看着阿君手上抱着的那个晶莹剔透，毫无瑕疵的圆球。

“是啊。”阿君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两鬓已染风霜的老人，虽然年过半百，可眼神仍是那么深邃，身子仍挺拔硬朗。树梢间泻下的秋日阳光，在他肩部跳跃着。

对话就这样戛然而止了。两人望向远方的山峦，山影重叠交织，把人拽向回忆的深潭。

二十年前。

今天是感恩节，商场人满为患，店铺内任何位置都能激活一个终端窗口，上面列出了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有令人心动的红字价格。人类进入新世纪后科技迅猛发展，信息无处不在，只要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海量信息窗口扑面而来。

但是，人类的野心却随着科技的发展逐日膨胀，智能机械操控下的城市必然会导致人性的冷漠，自傲，和对未知宇宙的敌视。

突然，一幅巨大的信息窗口出现在中央广场上空，行人放缓了脚步。画面上是从未见过的景象——那似乎是一座小镇，却没有灰白的陆地，房子全都浮在水上，一串串乳白色的泡沫将房屋两两相连，五彩斑斓的阳光将天空渲染成一张水彩肆意泼洒的画布。正当人们都惊叹于这场视觉盛宴时，一两个人，不，是一两个外表平滑晶莹的“水晶人”走到镜头前。他们身材高大纤细，四肢和躯干都呈现出完美的曲线，水晶般的表面反射出周围的光景，随着阳光的跳跃而变幻着色彩。他们好像说了些什么，屏幕上随即出现了“您好”的字样，有中文、英文、韩文等各国语言。不久，窗口关闭了，天空又恢复了湛蓝的模样。

人们都以为这是某个奢侈品的广告。对整座城市来说，这只不过是平凡的一天中的小插曲。

但是，政府内部却炸开了锅，一个个弹出的卫星数据分析页面显示着刚才那幅巨大窗口的不平凡： 它不是从地球的任何一个角落发出的——它来自外星。

“外星人？开什么玩笑”我自顾自的说着，推开家门，房间角落有光芒在闪烁，靠近时发现竟是一个水晶球，试探着用脚碰一下，水晶球从内而外伸展开来，变成了一个水晶人。

等等.......这不是画面里的人吗?我猛然后退几步，却又惊讶于水晶人在阳光照射下耀眼的美丽。

“你是谁？怎么在我家？”

“您好！”他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但我都没听懂。

就在这时，警卫队的信息窗口弹出来要我快速赴任。我犹豫着要不要汇报这里的一切。

找我来的是朗逸上校。“我们刚检测到信号来源，现已派无人太空舰去侦察敌情，你作为我最精锐的部下，要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这场战争非比寻常，在没搞清楚敌人前，你一定要保持万分警惕”

“...是。上校。”原来政府已称那些生灵为"敌人"。

回到家已是傍晚，阳光斜射进屋子，只见水晶人站在窗边看着天空，但并不似先前那般透明晶亮。我咳嗽两声，他转过头来，微笑看着我。奇怪，他没有表情但我却感觉他在笑。

“你可以告诉我你来地球的原因吗？”

“好像有空间结点将我们的星球相连，我在无意中碰到了，就被带到了这里 ”一下午的时间他竟学会了我们的语言！话说一半，水晶人一下子又缩回成一个球，再没了声息。

“喂！？你怎么了？"——沉默。

突然想到什么，拿来一杯水浇在水晶球上，灰尘洗净，球又恢复了晶莹的模样。久等它却没伸展开来，我失望地起身去了厨房。

回想今天戏剧般的一切，按上校的话说，一场真正的星球大战即将拉开序幕，又会有多少无辜的生命葬送火海啊。而水晶人——真的是敌人吗？

“啊”手被刀切了个口子，鲜血汩汩地冒出来，一转身发现水晶人站在我身后，他一句话也没说，拉过我受伤的手，用手指轻轻抚过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手指，但我的伤口却在愈合。他的手不像想象中的冰凉刺骨，而是带着生命的温润，就像泉水一样。

看着我逐渐愈合的手，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外星人，脑子里想起上校不停重复的“敌人”二字，久久的沉默之后，我小声的说了声谢谢，他似乎又笑了笑，讲述了他的星球 .

“在很久以前，我的家乡战乱不断，街道上只有一种人——军人，世界上只有一种声音——炮火声。万千同伴只能躲在家中，惶惶度日。直到有一天，一个外星人登上了我们的星球，他用他的智慧和勇气，建立了一套完备的社会制度，停止所有武器的生产，渐渐地，硝烟散去了，我们就在和平中快乐的生活到现在。所有人都感激那个外星人，他却不肯透露任何有关他身世的信息，甚至严令禁止我们对外探索。然而，他在将他毕生心血投入到维护我们星球的和平之后，就安详的逝去了。后来，我们终于找到了那个伟人的故乡——地球。而我们的恩人就是你们，地球人”

我在震惊之余，突然想到什么，迅速向警卫中心冲去。

路上，我脑海里一遍一遍回放水晶人的话。他们不是敌人，他们不想占领地球，他们把我们当恩人！

终于找到朗逸上校，他的手指正放在一个红色按钮上。

“等等！不要发射导弹！他们不是敌人！”

“你在说什么笑话呢，阿君部下，任何外星智慧对我们来说都是威胁，我们得消除一切潜在威胁。”

“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

上校的手已经毫不犹豫的按了下去，周围大地一片震动，我跌坐在地上。我知道了，我知道为什么那个地球人不让水晶人做任何探索，因为他已经预料到对水晶人来说，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毁灭。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水晶人，因为现在对他们来说，我们既是恩人，也是仇人。

恍惚回到家中，屋子里安静的出奇，我莫名紧张起来，开始四处寻找水晶人，只见它又变成了水晶球，安静的躺在房间的一角，我舒了口气。走过去敲了敲他，纹丝不动。又拿了一杯水浇在他身上，毫无反应。我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慢慢跪坐在地上，抱起水晶球，在手指触碰到他的瞬间，一股冰凉直抵心底，带来一阵寒意。几个小时前的温润触感似乎还残存在指尖，现在全都变了。

水晶球旁边还有一颗小水晶，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那是他的眼泪吗？

一滴滚烫的泪水滴在手背上，我从回忆中醒来，对面坐着一个满怀歉意的暮年老者。我摇了摇头，企图让回忆散去，然后，我抱着水晶球，向家走去。

身后传来一声轻叹：“我毁了一个文明。是我，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