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牛”入境喜与忧

王元元

“我们已经在为进口美国牛肉做准备了。”恒都牛肉海外采购经理赵川皓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恒都牛肉是一家集肉牛养殖、屠宰加工、销售为一体的牛肉生产企业，两年前开始做牛肉进口生意。

2017年5月中旬，财政部副部长朱光耀公布中美经济合作百日计划早期收获清单，其中被美方视为重要成果之一的便是中方将尽快允许进口美国牛肉，最迟不晚于2017年7月16日。

这一消息公布后不久，恒都牛肉便与美国的主要牛肉生产商建立了联系，还专程派人到美国实地考察。

“我们对进口美国牛肉充满了期待。”赵川皓说。

即使是内蒙古科尔沁牛业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科尔沁）这样只做国内市场的牛肉企业，也不像外界猜测的那般对放开美国牛肉进口表示担忧。

“这是件好事。”科尔沁的总经理王征涛说，中国牛肉消费市场潜力巨大，而国产牛肉并不能完全满足需求，通过进口来弥补国内消费市场的缺口无可厚非。

不过，他也强调，同类国产牛肉的品质跟美国牛肉并无差别，甚至更优，国内消费者在选购时要理性。

放开进口，缓解供需矛盾

在此次中美双方就放开美国牛肉进口达成协议之前，中国对“美牛”的封禁已长达14年。

2003年底，美国牛肉和牛肉产品被检出牛脑海绵状病即俗称的疯牛病后，中国便颁布禁令，停止了对美国牛肉的进口，一直持续到现在。

在此之前，美国一直是中国的主要牛肉进口国。美国农业部的公开数据显示，2003年，中国的牛肉进口总额为1500万美元，仅来自美国的牛肉进口额就高达1000万美元，占总数的67%。

过去这十几年里，中国的牛肉消费量保持了快速增长。商务部的数据显示，2016年，中国的牛肉消费量已达800万吨，市场规模更是高达3600亿元。

“如果算上走私牛肉以及假牛肉，中国去年的牛肉消费量已经超过了1000万吨。”国家肉牛产业技术体系首席科学家、中国农业大学教授曹兵海对《瞭望东方周刊》说。

但中国市场的牛肉产量并未应势上涨，反而增速放缓，这也使得国内牛肉市场的供需矛盾日益突出，尤其是2010年后表现得更加明显。

曾在两年前预测国内牛肉市场缺口将达200万吨的曹兵海说，“2016年，国内牛肉市场的实际缺口已经超过了200万吨。”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中国在过去几年陆续放开了牛肉进口。目前，中国主要的牛肉进口国包括美洲地区的巴西、阿根廷、乌拉圭、哥斯达黎加、加拿大以及大洋洲的澳大利亚、新西兰。

进口标准可能更严格

尽管此次放开美国牛肉进口有助于缓解中国牛肉市场的供需矛盾，但普通民众仍然对即将到来的美国牛肉有所担忧，特别是牛肉的安全问题，毕竟美国牛肉因疯牛病问题至今仍在一些国家被禁。

对此，曹兵海直言，早在2013年前，主管部门为了保证进口牛肉的安全，就划设了严格的准入条件，包括进口肉牛产区不得出现疯牛病和口蹄疫等病情、肉牛所吃饲料和草料不得用药、可追溯产地和养殖户、指定屠宰场宰杀等。

其中很重要的一个进口指标是，牛肉必须出自30个月龄以下的肉牛。因为欧美等国多年的研究发现，30个月龄以下的肉牛患疯牛病的风险很低，比较安全。

“中国对美国牛肉采取的进口标准绝不会比其他国家低，甚至可能更严格。”曹兵海说。

但他也强调，不管是美国还是其他国家，疯牛病只是在一段时间内未被发现或者无法检出，“并不代表疯牛病没了，潜在的风险依然存在。”

真实的价差并没有那么大

除了安全风险，中国消费者最关心的可能就是进口牛肉的价格了。

国内牛肉市场长久以来屡被诟病的一点是，进口牛肉价格要比国产牛肉便宜许多。本刊记者对比多家电商平台上的进口、国产牛肉价格发现，同一部位的肉，前者价格普遍比后者便宜40%左右。

王征涛认为，主要原因在于，那些进口牛肉都来自国外淘汰退役的奶牛和母牛，外国人很少吃，“这些低端牛肉收购价很低，在国内的售价自然也不会高，尤其是跟国内纯正肉牛产的肉相比，价格更是低出一半。”

但如果跟国内淘汰奶牛和母牛产出的肉相比，这些进口肉的价格就只比国产肉便宜10元左右，“考虑到国内外养殖成本的差异，这个差价其实不算大，是可以接受的。”王征涛告诉本刊记者。

这正是多数从业者感到不公平的地方，外界总是喜欢拿进口低端牛肉价格跟中国的正规牛肉价格相比，然后得出进口牛肉非常便宜的结论，让国内消费者误以为进口牛肉都质优价廉。

“这样的比较没有多大意义，因为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王征涛说。

中国畜牧业协会牛业分会秘书长刘强德也持相同看法。他告诉《瞭望东方周刊》，按照中美双方达成的共识，中国要进口的是美国30个月龄以下的剔骨和带骨牛肉，这属于优质牛肉，在纽约和华盛顿当地的市场售价在6～20美元/斤之间，约合人民币50～130元/斤，跟中国同类牛肉的价格不相上下。

“如果拿同等级的国内外牛肉作比较，价差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大。”刘强德说，一些国内进口商并非不知道这一点，而是为了自身利益，刻意进口那些价格跟国内差距大的低端牛肉。

“过去中国进口的牛肉中占比较大的都是一些外国人不喜欢吃的肉牛部位，比如牛腩。这些肉产量过剩，价格自然便宜得多。”王征涛说，这其实是中西方饮食文化差异带来的不同。

在价格之外，中国消费者在选购进口牛肉时需明白一件事：由于长距离运输，进口牛肉都需要长时间冷冻，到国内后再解冻售卖，这个过程对牛肉的营养成分和口感会有一定影响。

倒逼国产牛肉降价？

自从官方宣布放开美国牛肉进口后，中国农业科学院北京畜牧兽医研究所研究员孙宝忠时常听到，外界讨论其会给中国牛肉市场带来的影响，其中被谈及较多的是打击走私。

过去多年，因国内市场的供应不足以及牛肉价格的持续走高，形成了两条隐秘的走私通道：一条直指美国、日本、欧盟等传统的牛肉生产区；另一条伸向缅甸、印度等中国南部新兴牛肉产区，后者尤为猖獗。

孙宝忠始终觉得，这对打击牛肉走私作用非常有限。

“走私进来的牛肉多通过一些非正规屠宰场流入广大基层市场，而进口牛肉进入的则是北上广这些大城市，量又非常小，两者不在同一市场竞争，进口牛肉对走私的抑制作用也就微乎其微了。”孙宝忠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放开美国牛肉进口会给国内现有的牛肉价格体系造成一些冲击，可能迫使国产高端牛肉价格下跌。

“因为从美国进口的将会是中高端牛肉，势必进入国内的高档餐厅、星级酒店，跟国产高端牛肉正面交锋。从目前情况看，国产牛肉胜算比较少，可能会降价来争夺市场。”孙宝忠说。

劉强德也一直关注该问题，“这告诉我们必须要走一条特色之路，培育中国自己的、能够叫得响的牛肉品牌，像日本和牛那样，能够在跟国外牛肉的竞争中获胜。”

从更宏观的角度看，这其实是在倒逼国内牛肉产业转型升级，有利于理顺产业结构，推动整个产业往一个更健康的方向发展。

王征涛还记得，4年前，中国刚准备放开牛肉进口时，整个行业忧心忡忡，担心其对国内市场带来巨大的冲击，但后来的事实证明，这种担忧纯属杞人忧天。

“在牛肉进口量大增的2013年，国产牛肉曾遭遇很大冲击，销量下跌严重。但一年之后情况就大变，国内消费者发现，进口牛肉除了价格便宜，质量还比不上国产牛肉，于是又转过来买国产牛肉。”他说。

因此，当放开美国牛肉进口的消息传来时，王征涛和很多同行一样没有表现出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