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资之惑

2017-07-12 14:04
遵义 2017年3期
关键词:曹德旺税负营商

撤资之惑

实体经济VS虚拟经济

文丨邓海建(整理)

2017年1月10日上午,国务院新闻办举行新闻发布会,国家发展改革委主任徐绍史介绍引领经济发展新常态和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有关情况,并答记者问。(CNS/图)

投资,乃提振实体经济的“驾辕之马”。

2017年达沃斯论坛上,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包容普惠”的世界经济新主张。纵观世界经济史,无论是凯恩斯也好,费里德曼也罢,一切提振世界经济的处方里,或明或暗、或表或里,都不约而同地指向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没有投资,就没有生产;没有生产,亦没有消费。在“生产、交换、分配、消费”四大环节中,投资是增长的基础。一国投资水平,关系到GDP增长速度;全球投资生态,关涉人类经济共同体的健康状态。

1月16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发布最新《世界经济展望》报告。据该组织的独立估计,中国2016年经济增速为6.7%,印度为6.6%。2015年两国增速分别为6.9%和7.6%。这也意味着,中国经济增速重回全球第一。

事实上,近年来美、欧、日等主要经济体对世界经济增长的带动作用明显减弱;印度等国虽然增速较快,但由于经济规模不大,还不能成为带动世界经济增长的主力;巴西、俄罗斯等国尚未走出衰退的阴影。公认的判断是,中国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第一引擎。2016年,中国经济增长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仍居首位,达到33.2%。

一切繁盛,其来有自。

中国,仍是全球最具投资吸引力的地区之一。

从2016年中国吸收外资情况来看,中国仍是跨国公司的投资热点。据官方数据,2016年多数发达经济体都扩大了对华投资,其中美国和欧盟对华投资同比分别增长52.6%和41.3%。欧盟28国中,英国对华投资额倍增;德国对华投资同比增长逾80%。日本对华投资扭转了连续两年大幅下降的态势,同比微增1.7%;韩国对华投资同比增长逾两成。2016年前三季度,全国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长8.2%,增速比1至8月加快0.1个百分点,扭转了今年以来投资增速逐步回落的态势。

2017年是攻坚之年,为坚持稳中求进的经济工作总基调——中国明年将进一步增强对外贸易综合竞争力,巩固外贸回稳向好势头;优化法治化营商环境,打造利用外资的“制度高地”。还将促进对外投资合作健康有序发展,提升全球配置资源能力;抓好自贸试验区制度创新和成果复制推广;深化多双边经贸合作,推动国际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

一句话,以稳投资促进稳增长,成为需求侧管理的重要策略。有效投资对稳增长、调结构、补短板的关键作用,越发显现出“七寸之力”。

以项目促发展、以投资促增长,如地心引力般,指引着市场潮汐。

投资之重 重如泰山

当然,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语境下,大力推进“三去一降一补”,投资的内涵,亦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不少学者认为,如今的投资,应该是“新型投资”:主要指向公共消费型基础投资与产业转型升级。从效率上来看,或称之为“有效投资”更为精准。

正因为投资对于低迷的实体经济有着撬动意义上的杠杆之力,因此,投资领域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在经济形势较为敏感的时期,被放大解读出多重意义。

14亿元税款“逼走”了美国硬盘巨头希捷集团?

希捷近日宣布关闭苏州工厂,这样的消息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也引发各种猜测。

1月19日,商务部针对美国希捷科技公司关闭其苏州工厂并裁员一事,作出表态:这是该公司正常的商业运营决定,与中国投资环境无关。中国官方日前刚刚出台关于扩大对外开放,积极利用外资的20项措施,包括大幅度放宽服务业、制造业、采矿业等领域的外资准入限制,鼓励外商投资高端制造、智能制造、绿色制造;依法依规对外商投资企业在中国境内生产的产品一视同仁,强化对外商投资企业知识产权的保护等。

“这充分证明,中国将继续坚持扩大开放”。商务部新闻发言人铿锵表示。

反避税调查也好,传统硬盘市场衰落也罢,希捷关厂事件起码再次说明:眼下,实体经济投资领域的一举一动,不仅对地方经济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对于国内营商环境有着千丝万缕的“隐喻”关联。

重投资,其实就是重实体。

在最近国务院召开的一次座谈会上,总理的一句笑谈颇引人深思。

当摩拜单车创始人胡玮炜提到,互联网带动了运营方式的革命,也至少带动了160万辆以上自行车的制造生产,甚至有些生产自行车零部件的上市公司因此股票涨停。李克强笑着说:“没有载体,光有虚拟的肯定不行。总不能在网上骑自行车吧?”载体是什么?实体经济。“摩拜单车听起来是经营方式的革命,但基础还是自行车,还是要靠实体经济支撑。”

近年来,河北省沧州市依托京津冀协同发展,充分发挥环京津、环渤海核心地带的区位优势,积极创新协同发展模式,主动承接京津产业转移和科技成果转化取得良好效果。图为工人在北京现代沧州工厂总装车间生产线上调试设备。(新华社/图)

10年前,“实体经济”是美联储频繁使用的新词汇,指与国民生活最相关的经济形态,包括农业、制造业、进出口、运输业、分销零售业等。在美国,房地产市场和金融市场是排除在实体经济之外的“虚拟经济”。虚拟经济是相对实体经济而言的,是经济虚拟化(西方称之为“金融深化”)的产物。广义地讲,虚拟经济除了目前研究较为集中的金融业、房地产业,还包括体育经济、博彩业、收藏业等。

历史一再警醒我们:实体经济根基不稳,虚拟经济泡沫幻灭。因此,以投资稳固实体之基,是提振宏观经济的不二法门。

曹德旺也要“跑路”?

李嘉诚“跑路了”,库克带着Mac的一条生产线回美国了,优衣库、耐克、诺基亚、三星等奔向东南亚,山东太阳纸业投资10亿美元在美建厂……当这些理性经济人逐利的投资策略“打包”在一起的时候,中国的庙堂与坊间,皆弥漫着一种惶惶然的声音。于此背景之下,曹德旺投资2亿美元的玻璃工厂在俄亥俄州投产的新闻,终于成了其间的“爆款”。

加之2016年年末,因为在一个视频采访中谈到自己投资10亿美元在美国建厂,并就中美在土地、能源、电价、劳动力等方面的差异算了一笔账,指出“综合税负比美国高35%”,因此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已经70岁的曹德旺成了新晋“网红”——可能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被公众聚焦。

道理也不复杂:很多人的想法是,当年的李嘉诚跑就跑了吧,反正“李首富”是做房地产的,楼市高烧不退,对实体经济并无裨益。但,曹德旺都去美国开厂了,似乎就不一样。

曹德旺1946年出生于福建福清,是福耀玻璃集团的创始人、董事长。1976年,曹德旺开始在福清市高山镇异形玻璃厂当采购员,1983年,他承包了这家年年亏损的乡镇小厂。1985年,将主业迅速转向汽车玻璃,彻底改变了中国汽车玻璃市场100%依赖进口的历史。1993年,福耀玻璃登陆国内A股,是中国股市唯一一家现金分红是募集资金高达8倍的上市公司。福耀玻璃是中国第一、世界第二大汽车玻璃制造商。从1983年第一次捐款至今,曹德旺累计个人捐款已达60亿元。

曹德旺去美国开厂,似乎隐喻着实体经济与营商环境之种种现状——它更像个“耿直BOY”,挑破了很多人欲说还休的疑惑与困顿。

一方面,曹德旺的言论与之前有学者提出的“死亡税率”一起在中国引发了一场关于企业税负的大讨论,甚至国务院相关部委都有回应;另一方面,也有人对曹德旺进行驳斥,认为他“算错账了”,甚至还有人抡起道德大棒惊呼“不要让曹德旺跑了”。

舆情汹涌

2017年1月8日,在“2017第三届海归中国梦年度盛典”上脱稿发表演讲之后,曹德旺在“曹德旺事件”后首次公开接受采访,被记者团团围住的曹德旺不得不再次重复,“我什么时候跑了?跑到哪里去了?”

凭心而论,福耀去美国办厂,就像苹果在富士康组装一样,不过是经济全球化下再正常不过的现象。曹德旺事件持续刷屏,乃至成为央媒密集关注的话题,这显然是件好事:一来,说明在体量世界第二的语境下,中国实体经济听两句真话的胸襟还是有的;二是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深改进程中,走向“新方位”的中国经济,已然共识性地看到了诸多真问题。

经济领域的事情,从来就不太适合用民粹主义的眼镜去打量。曹德旺对民营经济境遇的吐槽和福耀玻璃全球化的策略,看似一回事,实则两般情。于前者来说,曹先生的大实话,不过是“皇帝新衣”里的孩子:在非官方的民营企业座谈会上,一位在商界摸爬滚打近20年的女企业家谈到经营多年的企业,最多再撑一个星期就发不出工资了,忍不住失声痛哭,“感觉太难了,实在撑不下去了。”于此而言,民营经济如何越冬取暖,显然是个不争的现实问题。

如果民营企业国际化就是“跑路”——那么,“2015年中国游客境外消费总额达2150亿美元、占当年全球游客海外花费的17%”,这岂非是活生生的“卖国”?WTO都快要升级了、G20也刚开完了,如果我们的市场思维,仍停留在裹脚布阶段,还好意思怪欧美不承认咱市场经济地位?

回到福耀事件上来,曹德旺说得很明白,“福耀制造的市场销路65%在中国,我跑出去干什么呢?”在美国工厂开通之时,曹德旺在天津的项目也开通了,还在苏州工业园区拿了一块地。退一万步说,就算福耀搬家到了俄亥俄州,又是多大的罪过呢?不想着留住民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家,等人家快走了或走干净了就不咸不淡地挥舞道德大棒,这种套路,果真很有前途?

如今,但凡看到民营企业跨国发展就贴上“跑路”标签,甚至幻想借助所谓舆论力量倒逼决策收窄开放的风向,这才是话术之外最值得警醒的居心。中国制造要强大,不走出去,只会故步自封。又如果营商环境不能界面友好、操作人性,那么,就算死留住了中国籍企业家,能留住资本优化配资的脚步?

留人,不如留心。苛责企业,不如净化营商环境。“钱学森之问”是个科学问题,“曹德旺之问”是个经济问题,问诊现实,同样醍醐灌顶。2016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专门提出“着力振兴实体经济”,把振兴实体经济作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主要任务——应该说,摸到了提振中国制造实力与信心的命门。少上纲上线,多雪中送炭;少见风是雨,多宽容体谅。惟其如此,传言才会雨打风吹去,经济基本面才会春暖花开来。

营商环境ABC

风雨欲来,无独有偶。

曹德旺赴美投资引发中国企业“死亡税率”争论的硝烟还未散尽,世行测算的“中国总税率为68%”再度引发关注。

不过,财政部前部长、全国社保基金理事会理事长楼继伟表示,美国企业所得税率为35%,中国税率是25%,中美税制结构不同,不能脱离税制特点看问题,“美国征收的销售税并不反映在汽车玻璃生产环节的增值上,而是落在整车销售环节。”

而针对世界银行近期测算的“中国总税率为68%”,楼继伟表示,这属于微观税负分析,其指标范围和数据的选取与通行算法差异较大,用这一指标作国与国之间横向税负比较意义不大,且从国际比较来看,无论哪个口径,中国宏观税负都低于世界平均水平。

在税负问题上,舆论与民众当然是“宁信其重”,这就像食药危机“宁信其有”的道理一样。

抛开具体的数字纠结不说,现实而言,企业对税负的直观感受可能未必有太多轻松感。比如SOHO中国有限公司董事长潘石屹在最近的公开场合就表态称:“曹德旺这人很实在,我觉得他说的是实情。国外的税往往是一两种,我们是很多种税,还有非税收入,加起来就多了。”

而在刚刚落幕的北京市人代会上,不少京籍企业家就直言,现在实体经济的真实利润并不高,缴纳增值税、所得税的比重偏大。除此以外就是非税负担的问题,比如一些本是商业领域的负担转移到了企业身上,企业开店铺那要给商业交租金,一直在企业和商业这个点上,商业的话语权更重一点,所以就把一些税务负担转嫁给了企业。“商场给我们开的票据形态它是固定的费用发票,但是我们所有零售额都要交增值税,就等于100万里面刨除租金只收到了70万,但是却要按照100万去缴税。”

中央党校教授周天勇给出的数据显示,中国企业非常大的负担就是宏观税负率太高。1995年,宏观税负率只有16.5%,2000年也只有21%,2005年26%,2010年一下子到了36%了,2015年,企业的宏观税负率已将近37%;天津财经大学教授李炜光测算,我国企业综合税负达到50%以上,在21个亚太经合组织国家中排名第四。其观点更为激进:中国的税率让企业老老实实交税,基本上处于死亡的边缘,这就是备受争议的“死亡税率”。

有媒体整理了过去十年的中国税收收入增速与GDP增速,结论是趋势大体一致。但在绝大多数年份,税收增速都远高于GDP增速。例如,2010年后的5年,经济增速下滑,下行压力增大,企业也遭遇了成本升高、利润下降的现实困境,然而除了税收收入增速依然高于GDP增速,直到去年,随着大量企业盈利能力继续下降、经济“脱实向虚”的问题更为严重,税收收入增速才略低于后者0.3个百分点。

由此,即便各方数据因口径、测算方式不同,但基本判断一致:目前企业的税负成本的确居高不下。

2016年10月25日,世界银行发布年度旗舰报告——《2017年营商环境报告:人人机会平等》(Doing Business 2017: Equal Opportunity for All),对全球190个经济体的营商环境进行分析和评估,新西兰成为全球营商最便利的经济体,新加坡和丹麦紧随其后,分列第二、第三位。中国排在第78位,属于中等偏上水平。而近日,“第十四届中国企业发展论坛暨2016中国企业十大新闻揭晓仪式”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国务院国资委大型企业监事会主席季晓南认为,我国经济面临的周期性、结构性调整跟营商环境有关。

当然,营商环境并非只是惹眼的税负那么简单,要素成本、制度成本、产权保护、廉洁指数等,综合构成了企业及企业家对属地营商环境的“爱恨情仇”。

联想起一些企业即使一个月不用电、同时向供电部门报停,也要交变压器基本电费数百万元;再想起少数地方,国有企业欠民营企业的钱可以作为商业纠纷草草处置了事,民营企业欠国有企业的钱就被认为是侵占国有资产……朝令夕改、执法随意、官商不清,来钱快的金融、房地产等“高富帅”行业成了掌中宝,而流血流汗的实体经济反倒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实体经济倍感寒凉,恐怕也不算无理娇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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