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边城》与《飘》中表现的土地崇拜意识

2017-07-12 07:25张天蓉集美大学文学院福建厦门361000
名作欣赏 2017年6期
关键词:斯嘉丽塔拉翠翠

⊙ 张天蓉[集美大学文学院,福建 厦门 361000]

试论《边城》与《飘》中表现的土地崇拜意识

⊙ 张天蓉[集美大学文学院,福建 厦门 361000]

沈从文的代表作《边城》因为其书写湘西的独特风貌和淳朴民风而享誉中外,其中塑造的女性形象翠翠更是寄予了作者的精神向往;玛格丽特是美国女作家,她的作品《飘》所描绘的红土地塔拉庄园以及美丽的女主人公斯嘉丽也为无数读者所青睐。两部作品都塑造了经典的女性形象,并且都以女主人公的爱情悲剧为线索展开故事情节。虽然是不同国家的作家所写,但它们都是以作家所熟悉的土地为背景,描写了不同国家和地域的风土人情。两位作者通过作品中描绘的土地表现出了相似的人类原始的土地崇拜意识,并启迪读者对文明与人性进行深刻的反思。

土地崇拜 悲剧 文明 反思

自从东西方远古的文明开始,无数的文学艺术作品中都表现了土地崇拜的集体无意识。沈从文《边城》中对于湘西的灵山秀水的歌颂,以及对翠翠的形象的塑造,其实就是写出了作者心中的对于湘西这片土地的深厚情感,表现的也是对于土地的一种崇拜。而玛格丽特的作品《飘》中更是不止一次突出了对于土地的崇拜,并且整部小说以塔拉庄园的红土地贯穿全篇。两部作品中女主人公的爱情悲剧是在作者所描绘的土地上所徐徐展开的,爱情的悲剧增添了作品的挽歌情调,也寄寓了作者对于现代文明与土地的思考。

一、土地崇拜

在基督教传说中,上帝用泥土创造亚当,对他吹了一口气就变成了活人。在希腊神话中,大地母亲是巨人安泰的力量之源,只要他的脚接触土地就可以汲取力量与敌人搏斗。在中国神话传说中,女娲同样是用泥土创造了人类。这些创世神话的产生与流传说明了人类共同的对于土地的崇拜是源远流长的。土地是古今中外无数诗人作家所钟情歌咏的意象,也是文学作品中不可或缺的原型,它与人类息息相关并给予人原始生命力和灵感的滋养。土地孕育着人类的生命并且给予人生活的力量。作家们所生活的土地给予了他们直接而丰富的生活情感经历,并且不断激发着他们的灵感使其进行文学创作。作家们钟情于自己所熟悉的土地和这些土地上生活的人,无数闪耀着辉煌光芒的伟大著作无一不是在抒写土地和人的故事。

湘西秀丽的风景是沈从文创作灵感的源泉,也是主人公翠翠生活的地方。在《边城》中,沈从文为读者展现了秀美的湘西风光,无论是青山绿水还是白塔村庄都是有灵魂的。秀美的湘西给予沈从文精神灵感的滋养,是他的精神家园,也是滋养翠翠这个形象的世外桃源。“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翠翠是自然山水间生长的女子,善良秀美,与青山绿水相得益彰,湘西的土地与山水造就了她的灵气,而翠翠灵秀而慢慢经历成长变得坚强的形象也象征着这片土地,象征着沈从文的精神向往,隐含着他对于湘西这片土地的崇拜意识。沈从文对故乡有着复杂的情感,饱含热爱又隐隐担忧,满浸依恋又充满无奈。他像孩子热爱依恋母亲一样热爱湘西这片土地,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现代文明慢慢浸入古老的村落让他担忧,土地与人民的变化让他无奈,他身处异乡却时刻不忘湘西故土,他的作品大都是忆写故乡的人与事来怀念心中难以割舍的乡土。

塔拉庄园是玛格丽特虚构的庄园,但它是美国南方种植园的缩影和复原,玛格丽特从祖母的故事中受到启发,对种植园的向往激发了她的想象从而创作了《飘》这部巨作。从历史长河中远观,它记录的是美国南部人民的奋斗与种植园衰落的历史;而从故事情节里近观,这又是一部女性的成长史,以紧凑的情节和广阔的视野揭示出女主人公走向成熟刚强的过程。在作品中,塔拉庄园的红土地是斯嘉丽成长生活的地方,作者不止一次赞美土地:“土地是世界上唯一最值钱的东西啊!”红土地是南部人民生生不息的精神象征,经历了战争的动荡和革命的土地依然是斯佳丽的情感皈依之处。斯嘉丽从祖辈留下的土地得到了生活的力量和精神的滋养。

在文学作品中,作者亲切地将他们热爱的土地称作“母亲”。土地见证着时代的兴衰和人间的变迁,也包容着人类滋养着人类。翠翠和斯嘉丽都是作者根据内心感受创造出的土地的象征形象。土地就是人类生活和依托的母体,人类像崇拜母亲一样来崇拜土地,因而形成了遍布世界各地的伟大的地母信仰。所以,无论是沈从文对于湘西的钟情还是玛格丽特对于南方种植园的青睐,都具有人类共同的土地崇拜的意识。

二、爱情悲剧

《边城》描写的是20世纪30年代的湘西社会,沈从文以山清水秀的茶峒渡口为环境依托,将翠翠与天保和傩送的爱情冲突为线索,呈现给读者一个风景如画、民风质朴的湘西,被读者看作是“人性善的杰作”。翠翠天真活泼,对于天保和傩送两兄弟的追求她坚守自己内心的看法,她为傩送的歌声所打动,情窦初开,然而美好的一切随着时间都渐渐消逝,因为天保意外身亡,傩送内疚出走,祖父突然去世,白塔无故坍塌,美好的爱情故事演变成了一个不凑巧的悲剧,在这田园牧歌的情调中慢慢弥漫起悲歌的曲调,也给读者无限的惋惜。故事结尾翠翠接替了祖父的工作,在渡口等待傩送归来,这是作者对于乡土无法割舍的情节,翠翠对于故乡的守候寄托着沈从文的土地崇拜意识。翠翠对未知的未来苦苦等待着,历经伤心与悲痛之后的翠翠变得坚强,苦难使她成长起来。翠翠是美好湘西的象征,而翠翠的爱情悲剧也象征着作者对故乡与民族的期待,无论故乡抑或是民族都会在苦难中坚强成长。《边城》不仅是翠翠的爱情悲剧,也是沈从文对于乡土的哀挽之歌,更是他对于乡土的悲悯情怀。

《飘》以斯佳丽的爱情悲剧为线索展开,斯嘉丽用尽全力守护着爱情与家园,但是最终却以悲剧而终。斯嘉丽年少时养尊处优迷恋阿希礼,但是阿希礼却和梅兰妮结婚,她一时冲动嫁人却变成了年轻的寡妇,之后她嫁给妹妹的心上人却不幸再次变成了寡妇,经历了情感和婚姻的波折又面临着战火纷飞的时代,她找到了瑞德并历经磨难返回塔拉庄园,生活窘迫,母亲病逝,父亲痴呆,重重磨难迫使她完成从柔弱任性到坚韧刚强的转变。她经历了三次婚姻到头来却孤身一人,这部小说既表现了斯嘉丽的悲剧,也表现了塔拉庄园和南方人民的悲剧。在小说结尾处,她自言自语地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斯嘉丽遭遇爱情与家庭的不顺之后毅然回到塔拉庄园,在红土地上她辛勤经营养活家人朋友,她坚信只要在这片土地上她就可以生存下去,她对于明天有着无尽的希望。斯嘉丽是在塔拉庄园的红土地上成长的女性,她和红土地一样热情而坚强,战争过后重整家园的重担落在她的肩上时,她也没有了昔日养尊处优的娇惯而毅然挑起重担,她在祖辈生活的塔拉庄园里坚强生活,斯嘉丽顽强地保护塔拉,使它免于落入北方人之手,为它背上沉重的赋税也心甘情愿,并且把它当作精神支柱,也是这片土地滋养塑造了她的坚忍的品格和坚强面对生活的决心。

这两个女性的爱情悲剧也象征着她们所属的土地的悲剧和民族的悲剧。虽然田园牧歌渐渐消逝,但是土地仍以无穷的乳汁供养着他们的生息繁衍,以阔厚的胸怀融解着他们深重的苦难,并给他们以精神的慰安。并且两个故事的结局都表现出作者对未来的希冀,因为土地还在,人就会有坚强的力量像巨人安泰一样为明天而拼搏。这两篇小说的主题都是对过去的缅怀,沈从文缅怀湘西的土地和善良的人情人性,而玛格丽特缅怀的是南方庄园的田园牧歌,这些慢慢随着时代逝去的美好仿佛在唱着一首凄凉的挽歌。

三、对于文明的反思

翠翠是秀美湘西水乡的女儿,她的身上有湘西秀美灵动的品格,她在经历了人生重大的变故(爷爷去世,爱情不顺)之后,依然在茶侗摆渡等待着傩送的归来。《边城》写道:“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翠翠是美好善良的化身,她的形象不仅寄托了作者对于故乡的强烈情感,也有着更深的意味,翠翠的爱情悲剧象征着逝去的淳朴善良与民族的苦难。这片土地给与了翠翠柔韧的力量和生活的勇气。无论爱情的悲剧因何而生,这一幕唯美爱情的悲剧象征的确是作家心中乡土的衰落和精神家园渐渐丧失的悲凉。沈从文清楚地意识到,城市文明的兴起必然带给湘西不可逆转的变迁,他曾经痛心地指出:“农村社会所保有那点正直素朴的人情美,几乎快要消失无余,代替而来的却是近二十年实际社会培养成功的一种唯实唯利庸俗人生观。”淳朴民风和田园牧歌的消亡令他惋惜,茶侗白塔的倒塌,成为淳朴湘西世界消逝的无声告白。对于故乡美好的缅怀寄寓了作者对现代文明的反思和对传统文化与道德的怀旧。《边城》并不是沈从文身处故乡山水之中陶然自得创作出来的,而是在城市里对故乡风土人情的回忆描摹。他身处异乡,觉得自己同故乡的联系渐渐弱化,他对故乡的变化深感痛心却无能为力,只能通过书写来回忆。

土地不仅孕育滋养人类生命,还给予人类精神的安慰与灵魂的归宿。在《飘》中,斯嘉丽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无论如何艰辛都要守护的塔拉庄园,也具有灵魂归宿的意义。小说中对红土地进行了细致的描述:这红色的土地是全世界最好的棉花地,同时也是一片安乐土,唯有这东西是值得战斗的。斯嘉丽对土地的迷恋是因为土地是世代相传的家园,她们依赖土地生存,她所惧怕的是战争让她失去土地,是工业文明的入侵。城市文明渐渐侵入乡土,农业社会的土崩瓦解却也唤起了人们对于现代文明的反思。当面对工业文明的冲击,农业文明渐渐被取代,人与土地的联系越来越弱,人们内心普遍的产生焦灼迷失和对于过去的怀念之感,这也是玛格丽特创作《飘》的情感因素之一。

在人类潜意识里,土地是灵魂最终的归宿。上帝诅咒偷吃禁果的亚当夏娃:你本是尘土,仍将归于尘土。土地给予人类物质和精神的双重滋养,人类的思想和生活都有着土地的烙印。作家生活的土地滋养了优秀的作品,作品中人物形象和精神面貌寄寓着作者最深处的土地崇拜意识,土地是优秀作品不可或缺的精神源泉。沈从文对于湘西的土地崇拜意识塑造了《边城》,玛格丽特对于南方种植园的崇拜为读者呈现了《飘》,这两部精彩的作品虽然都以爱情悲剧为线索,但它们深层之处却隐含着作者对于乡土的怀念和文明的反思。

①④沈从文:《边城》,《沈从文全集》第5卷,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②③玛格丽特·米切尔:《飘》,陈良廷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版。

⑤沈从文:《〈长河〉题记》,《长河集》,岳麓书社1992年版。

[1]纪倩倩,盖翠杰.论土地崇拜产生的早期文化因素[J].理论学刊,2014(8).

[2]万敏.从《飘》看玛格丽特·米切尔的生命思考与女性意识[J].名作欣赏,2011(14).

[3]刘志华.论沈从文小说的悲剧意识[D].西南师范大学,2002.

[4]张代生《.飘》的原型意象与主题意蕴新探[D].吉林大学,2004.

作者:张天蓉,集美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辑:魏思思E-mail:mzxswss@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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